西域烏孫風鈴城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腳步聲沉重而有規律,來自于宮殿國庫外,執槍的衛兵正來回巡邏著,宮庫饒豐,滿是金銀財寶、明珠白壁、彩鍛錦巾,誰也不敢擅離職守,無時無刻不戒備森嚴。
然而過不了多久,宮庫外便不再響起步伐聲響。
「嗯?」烏孫公主月塔蜜把小貝耳貼在厚重的金銅門上,一雙慧黠的眼兒骨碌碌地轉動著,「看來蒙汗藥已經發揮作用了喲,嘻嘻!」
只見月塔蜜公主得意洋洋地捂著小嘴兒偷笑著,低頭瞧著擱在地上那被上了金鎖並封上書寫著國號王印封條的大寶箱,伸出白女敕的小胖手,不著痕跡地小心撕開其中一只寶箱上的黃條,轉身用漢語對小爆女下達一道命令。
「開工,動手。」
「哦!」最教人心酸的是,自小甭苦無依,自願從中原被進貢到烏孫國,成為服侍兼教導烏孫公主漢語的張十五,壓根兒不懂開鎖技巧,卻因指揮官是公主,小爆女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小爆女敢對天發誓,她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把金鎖撬開,偏偏金鎖就是怎麼也撬不開,急得月塔蜜時時望著窗外打探天色,就怕一個不慎,當場被捉包。
「有沒有搞錯啊?張十五!這麼久!你要是去替人家接生,孩子早就生了啦!」彷若怕被人听見似的,月塔蜜刻意壓低天生甜美的嗓音,一臉不耐煩地問著正撬鎖撬得滿頭大汗的小爆女。
「我的小祖宗公主啊,就快好了,你別老是催嘛!」搞了老半天,汗也流了,淚也灑了,偏偏上了金鎖的大寶箱好像存心和她作對似的,怎樣都撬不開,張十五用手背抹了抹臉上的汗水。
「張十五!」月塔蜜公主可生氣了,「你真是笨手笨腳的耶!外加愚頭愚腦,本宮都快被你急死了,你動作再這麼慢吞吞,貢使就要進來把貢品抬出去了啦!」
「知道了!我的小祖宗公主,你就別再催促了,我就快好了啦!」張十五更急了,但她不生氣,只是小嘴兒停不下叨絮,「只會羅哩八唆地站在那里說風涼話兼當指揮官,也不來幫忙。」
「你嘴里呼里呼里的念念有詞,是在說什麼呀?張十五!」月塔蜜兩條白女敕細滑的小胖手慢慢地插在柳腰上。
「沒說什麼、沒說什麼!」張十五連忙否認。
「那就快唄!」月塔蜜心急如焚地在國庫里來回踱步,一雙骨碌碌的大眼兒不時瞥向正跪在地上撥弄著金鎖的張十五,亦不時發出催促聲。
月塔蜜的催促無端讓張十五又是一陣手忙腳亂,倏地,「叩!」地一聲──
謝天謝地!
「開了!終于開了!哎喲,我的祖宗女乃女乃啊!真是謝天謝地,謝過我張家的祖宗十八代。」張十五雙手合十,興奮地拜天拜地拜公主。
月塔蜜以為她傻了,沒理她,忙不迭沖上前去打開寶箱,里頭裝滿了出自御用銀匠之手的上等銀器,由此可見父王進貢的誠心,偏偏生了一個專咬布袋的老鼠女兒──不是別人,正是她這個烏孫小鮑主月塔蜜!
套幾句張十五常掛在嘴邊的話︰「月塔蜜公主是天底下最愛好吃懶做的公主,特殊嗜好是斗鵪鶉,平日以斗鵪鶉為樂,號稱三不管公主,外加宮廷廢人!」
而這個三不管公主,今兒個,五更天未到,竟不見她的懶骨頭舒舒服服地倚在公主寢宮的貴妃椅上品嘗她最喜愛的早宵棗子粥和桂花糕,倒是抱來了兩大包干糧和水袋,和她的貼身小爆女張十五鬼鬼祟祟地由地道偷偷潛入國庫之中。
偷開自家貢品的真相只有一個──東宮太子月修靡離奇失蹤了!
大陵國邦交之中,就屬強國烏孫是個強援,對于烏孫王所進餉的貢禮,歷代天子皆施予恩澤,甚至連烏孫遣使請求聯姻也毫不拒絕,如奉先帝之命出嫁到烏孫國的細君公主與解憂公主。
「是,西域烏孫的風鈴城。」
「烏孫風鈴城……」
據聞,從沿海到內蒙,從空曠的大草原至深山峻嶺,塞外景色秀麗、風光明媚;但自他登基至今,晝夜忙得不可開交,別說塞外,光說境內領土,也都找不到機會去踏享春色。
劉宇擱回朱筆,離開案前,雙手負背走至窗邊,望著窗外紛飛中的雪花沉思,半晌,口吻冷情地道︰「朕想隨歐陽將軍到烏孫開個眼界,決定暫緩延後返朝。」
「啊!」大臣嚇得抬起頭,「皇上,萬萬不可啊!路途遙遠,微臣擔心……」
「怎麼?你連朕的自由也想奪去了嗎?」男人的面容冷冽依舊,冷靜口吻中帶著一抹不容忽視的威嚴。
「臣不敢!」大臣把額頭重重往地上一磕。
劉宇幾乎視而不見,不怒而威的神情持續蔓延出一股令人說不出口的壓迫感,「那就傳朕旨意下去,即刻整裝出發吧!」
「臣謹遵聖意。」大臣領命拜首後起身,半彎著腰嚴謹地退出寢宮。
「更衣!」與生俱來的帝王氣質威風凜凜,就連伸展雙臂都顯威儀非凡。
奴兒忙不迭屈身上前,為皇上套上貴氣逼人的簇黑龍袍,並系上看似價值不菲的紫金玉帶,皇上的體碩簡直完美到不可挑剔,奴兒總習慣在服侍他的同時忍不住偷瞄幾眼,又怕被皇上發現,又迅速轉移視線。
當奴兒半跪在劉宇面前,要為他系上象征皇帝地位的龍琢玉佩時,劉宇忽然眯起一雙窄細狹長的黑眸,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奴兒。「你叫什麼名字?」
奴兒萬分心痛地把臉兒垂下,他老是記不住她的名字,她也不敢指望他會有記住她的一天。
「回皇上的話,奴婢名叫奴兒。」
「入宮多久?」
「十年。」
「十年還不知朕最恨這種礙手礙腳的鬼玩意兒嗎?」男人不耐煩地扯掉玉龍佩,待奴兒反應過來,玉龍佩已經掉落在地上,碎裂成兩半了。
「啊!」奴兒大吃一驚,忙不迭曲膝跪下,「皇上饒命啊!奴婢該死!奴婢以後再也不敢犯了!」
劉宇掀開藏青色的流蘇帳,坐在臥炕上,以長指撫著額頭,「下去吧,讓朕一個人靜靜。」
「奴兒領命。」奴兒淚珠兒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起身悄然離去……
※※※
西域烏孫風鈴城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腳步聲沉重而有規律,來自于宮殿國庫外,執槍的衛兵正來回巡邏著,宮庫饒豐,滿是金銀財寶、明珠白壁、彩鍛錦巾,誰也不敢擅離職守,無時無刻不戒備森嚴。
然而過不了多久,宮庫外便不再響起步伐聲響。
「嗯?」烏孫公主月塔蜜把小貝耳貼在厚重的金銅門上,一雙慧黠的眼兒骨碌碌地轉動著,「看來蒙汗藥已經發揮作用了喲,嘻嘻!」
只見月塔蜜公主得意洋洋地捂著小嘴兒偷笑著,低頭瞧著擱在地上那被上了金鎖並封上書寫著國號王印封條的大寶箱,伸出白女敕的小胖手,不著痕跡地小心撕開其中一只寶箱上的黃條,轉身用漢語對小爆女下達一道命令。
「開工,動手。」
「哦!」最教人心酸的是,自小甭苦無依,自願從中原被進貢到烏孫國,成為服侍兼教導烏孫公主漢語的張十五,壓根兒不懂開鎖技巧,卻因指揮官是公主,小爆女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小爆女敢對天發誓,她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把金鎖撬開,偏偏金鎖就是怎麼也撬不開,急得月塔蜜時時望著窗外打探天色,就怕一個不慎,當場被捉包。
「有沒有搞錯啊?張十五!這麼久!你要是去替人家接生,孩子早就生了啦!」彷若怕被人听見似的,月塔蜜刻意壓低天生甜美的嗓音,一臉不耐煩地問著正撬鎖撬得滿頭大汗的小爆女。
「我的小祖宗公主啊,就快好了,你別老是催嘛!」搞了老半天,汗也流了,淚也灑了,偏偏上了金鎖的大寶箱好像存心和她作對似的,怎樣都撬不開,張十五用手背抹了抹臉上的汗水。
「張十五!」月塔蜜公主可生氣了,「你真是笨手笨腳的耶!外加愚頭愚腦,本宮都快被你急死了,你動作再這麼慢吞吞,貢使就要進來把貢品抬出去了啦!」
「知道了!我的小祖宗公主,你就別再催促了,我就快好了啦!」張十五更急了,但她不生氣,只是小嘴兒停不下叨絮,「只會羅哩八唆地站在那里說風涼話兼當指揮官,也不來幫忙。」
「你嘴里呼里呼里的念念有詞,是在說什麼呀?張十五!」月塔蜜兩條白女敕細滑的小胖手慢慢地插在柳腰上。
「沒說什麼、沒說什麼!」張十五連忙否認。
「那就快唄!」月塔蜜心急如焚地在國庫里來回踱步,一雙骨碌碌的大眼兒不時瞥向正跪在地上撥弄著金鎖的張十五,亦不時發出催促聲。
月塔蜜的催促無端讓張十五又是一陣手忙腳亂,倏地,「叩!」地一聲──
謝天謝地!
「開了!終于開了!哎喲,我的祖宗女乃女乃啊!真是謝天謝地,謝過我張家的祖宗十八代。」張十五雙手合十,興奮地拜天拜地拜公主。
月塔蜜以為她傻了,沒理她,忙不迭沖上前去打開寶箱,里頭裝滿了出自御用銀匠之手的上等銀器,由此可見父王進貢的誠心,偏偏生了一個專咬布袋的老鼠女兒──不是別人,正是她這個烏孫小鮑主月塔蜜!
套幾句張十五常掛在嘴邊的話︰「月塔蜜公主是天底下最愛好吃懶做的公主,特殊嗜好是斗鵪鶉,平日以斗鵪鶉為樂,號稱三不管公主,外加宮廷廢人!」
而這個三不管公主,今兒個,五更天未到,竟不見她的懶骨頭舒舒服服地倚在公主寢宮的貴妃椅上品嘗她最喜愛的早宵棗子粥和桂花糕,倒是抱來了兩大包干糧和水袋,和她的貼身小爆女張十五鬼鬼祟祟地由地道偷偷潛入國庫之中。
偷開自家貢品的真相只有一個──東宮太子月修靡離奇失蹤了!
一心想逃離王宮的月塔蜜,一得到這天大的好消息,不禁突發奇想,企圖冒險祭出她自認天衣無縫的完美計劃,那就是——把公主與貢品調包,外出尋找太子也!而且事不宜遲,立即開溜也!
「快幫本宮把銀器搬出來。」月塔蜜說著,已率先采取行動,自寶箱中搬出了好幾件貢品。
張十五看傻了眼,她從頭到尾都不曉得天下間骨頭最懶的月塔蜜公主何時變得這麼勤快,竟然自己動手搬起箱子里的銀器,不得不讓人懷疑起眼前這個懶骨頭小鮑主該不會又想要什麼令人噴飯的小鱉計吧?
張十五滿心疑竇,倒也不敢開口問東問西,反正公主說什麼,服從命令便是,免得項上人頭不慎落地啊!
兩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寶箱里的金銀銅器清空後,月塔蜜轉身把擱在一旁的干糧和水袋放在寶箱邊緣,做了個深呼吸後,便一腳跨進寶箱里。
那寶箱空間大到足夠容納兩個月塔蜜,是以,骨架嬌小的月塔蜜把自己塞進去後,甚至還留有剩余的空間。
由于每年的貢禮大不相同,偶爾是當地的盛產,是以寶箱四面鑽有許多小洞,好通風流氣,月塔蜜這一藏進來,倒不至于把自己悶到出事。
而這等朝貢制度,是從月塔蜜的爺爺的爺爺下達休戰書之後,為聯系邦交關系所下的決定,此朝貢制度以及公主的和親政策,一直被沿襲迄今。
沒辦法,誰教月塔蜜公主的爺爺的爺爺留下遺旨說︰「一為社稷永昌,二保國泰民安。」由此可見,先王在禮制上最偉大的規範莫過于朝貢,試圖藉由地域最大、人口最多,物產最豐,文化最盛的大陵國,牽制住塞外其他蕞莆小柄,不得任意僭越國界,並發動政情促使曾經發重兵企圖圍困烏孫國的邊界小柄遠離邊疆之外。
所以,烏孫國才長年與強盛富饒的大陵建立友好邦交關系,不定時運送貢品給大陵,而大陵若想要成功擊退強敵匈奴,還得靠烏孫國協助,總之,國與國之間的權術計謀,絕非她這個烏孫小鮑主所能明白的。
「張十五,你還杵著做什麼?快把箱子關起來呀!」月塔蜜見張十五傻傻杵著,便開口吩咐她干活兒。
這是公主吩咐她做過最怪的事兒了!張十五頓時睜大眼楮,一臉錯愕地看著蜷縮在寶箱里的公主,「公主,你你你……這幾大箱銀器是王上要回饋傍大陵天子的貢禮,你沒事躲在里邊做什麼呀?還要奴婢把你關起來?這這這……」
「這叫天衣計劃,懂嗎?」月塔蜜一派優閑自在地臥躺在大寶箱里,隨手拿起一塊干糧,剝了就啃得津津有味。
「原來公主也有計劃!哇,好稀奇啊!」真是讓張十五對她另眼相看。
「這有什麼好稀奇的呀?」月塔蜜得意洋洋地模模鼻子,「張十五,拜托你不要老是這麼大驚小敝,這根本沒什麼呀!你也知道嘛,王兄失蹤可是咱們烏孫國的大事呢!沒人知道王兄究竟是偷溜出王宮,抑或是被刺客抓走,都已經失蹤這麼多天,萬一王兄已經死了……」
「我相信太子吉人自有天相的,再說,王上早已詔令天下。所以,我的小祖宗公主,你沒事就甭瞎操心了呀!」張十五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公主「瞎操心」。
因為公主的「瞎操心」通常都真的很瞎,張十五指的是——從開始,到過程,至結束。最要命的是,公主常找「借口」出宮,而這些借口通常都很瞎。
比方說這一次好了,太子失蹤關公主什麼事啊?又憑什麼認為她出宮就可以找到太子咧?拜托!所以,她張十五光用膝蓋想都想得出來,這壓根兒是貪玩又好吃的公主想出宮游玩的借口!
「你要我怎不操心呢?」月塔蜜似乎非常憂心地蹙起兩道彎彎的小秀眉,卻還不忘祭拜她的五髒六腑,干糧不停往小嘴兒塞,口齒不清地發表長篇大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