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虎記(下) 第9章(1)

在火燒般的熾熱之後,沈晚芽感覺自己忽然被丟進了冰冷的池里,不斷滲進骨血里的寒意教她打起哆嗦。

好冷。

誰啊?哪個人好心來給她起個火盆子吧!

沈晚芽覺得渾身都泛著酸痛,像極了那天她從小廟離開後不久,失足滾進了一個炕洞里,渾身跌得好疼,左腳踝腫得像饅頭似的,令她動彈不得。

她一個人躺在冰冷的地上,想著爹,想著娘。

想著要回家……

下雪了,好冷。

無論她將自己抱得多緊,凍人的寒意還是滲進了她骨子里。

會死掉吧!她一直在想,自己會不會就這樣死掉了,然後被人當成了無名的尸骨,丟上了亂葬崗去?

最後,在這天底下,將沒有人知道她的死去,包括她的爹和娘。

一個人孤零零地活著,就連死亡都是如此寂寞,這樣的沉重令她一口氣喘不過來,滿滿的酸澀化成了眼淚潰決而出。

可是,就在眼淚落下的同時,她感覺有人用手在替她擦淚。

粗縝而且指節分明,是男人的手。

然後,她听見了有人在對她說話,是問守陽渾厚的嗓音。

你為什麼要哭?為什麼?

因為她覺得悲傷。

因為她覺得孤單。

因為她覺得彷徨。

因為她覺得無助!

沈晚芽想要開口回答他,可是提不起一絲力氣睜開眼楮,卻隱約可以听見自己嗚咽聲滑出唇間,滾落頰畔的淚水止也止不住。

懊死!你們誰想想辦法?

怎麼了?是他在發脾氣,當她昏迷的神智又稍微恢復清醒的時候,她听見了他在大吼,在咆哮罵人。

他的聲音听起來好生氣,好不知道他究竟在罵誰,接下來一陣七嘴八舌的聲音,讓好听了好混亂,但她認出了鳳姨的聲音。

還有叔爺。

他們的聲音听起來很擔心,很急切,還有著被冤枉的無辜。

然後,她又听見了他的聲音,收斂些了,但還是一樣的心急如焚。

她在哭!如果她不痛,為什麼她會哭?原來,他是在糾結著這一點啊!

驀然間,沈晚芽覺得有點想笑,心想她聰明的爺怎麼在這時候犯胡涂了呢?她哪兒都不痛啊!就只是覺得悲傷而已啊!

她只是覺得好難過、好難過,難過得讓她再也忍不住想哭的沖動而已啊!懊怎麼讓她的爺知道這一點呢?

就在這個時候,令她再熟悉不過的男性胸膛將她整個人抱進了懷抱之中,摟著她的力道,就像她是尊珍貴易碎的搪瓷女圭女圭。

不哭了!芽兒,告訴我該怎麼辦,才能收住你的眼淚呢?

他在她的耳邊說話,厚實的大掌揉著她的頭發,一雙寬大的男人臂彎就像是密密的繭般將她給包覆了起來。

好溫暖。

她原本微擰的眉心不自覺得舒了開來,感覺一股子暖意從他的臂彎滲透進她的身子里,讓她不由得想要依偎得更緊。

從青城逃出來的那一天起,那麼多年過去了,她第一次不再感覺打從心里泛出像是要將人凍成冰的寒意。

多想……多想就賴在這懷抱里,一輩子不要離開了!

她伸出手,緊緊的、緊緊的捉住了他的衣袍,听見他不斷地在她的耳邊說話,一字一句,都充滿了如焚的憂心。

她不明白他為何要如此擔憂,不過就是一場小病罷了!

不過就是一場小病痛而已,他為什麼要……啊啊!她想起來了,自從進‘宸虎園’以來,她從來都沒有生過病,一直就壯得像條牛似的,鳳姨曾經戲弄地說過,她是一只最瘦卻最強悍的小牛犢。

因為她不允許自己生病,用全副的意志支撐著讓自己不生病,唯有如此,才可以應付他這男人一次又一次的刁難。

原來,她一直是為著他,就連不生病,也是為了他!

沈晚芽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當她緩慢地睜開眼楮,只覺得身子骨每一寸都在疼痛,卻不似先前那般難過了。

「覺得好些了嗎?」坐在床畔的鳳九娘見她醒了,急忙問道。

「嗯。」沈晚芽微笑點頭,讓鳳九娘替自己墊上兩顆軟枕,可以半坐起身,「鳳姨不要擔心,大概是睡了很沉的一覺,感覺精神都來了。」

「那就好,就不枉咱們被鬧了一晚。」鳳九娘撇了撇嘴。

「鳳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拜徹夜未眠的某人所賜,」說著,鳳九娘抬眸瞥了一旁的問守陽一眼,語氣故意刻薄,「咱們被吵得一夜也沒能合眼,他就怕你出事,把能找的大夫全找來了,卻是哪個大夫的話都不信,直說如果你只感染風寒,沒有大礙的話,為什麼在睡夢中會一直掉眼淚,一定是哪里會疼,才會掉眼淚。」

聞言,沈晚芽有一瞬怔愣,抬起美眸瞅著問守陽,卻見他大爺在同時別開俊顏,但臉上的表情猶是理直氣壯,完全不覺得自己哪里有錯。

「我不疼。」她淡淡地開口對他說道︰「我只是做悲傷的夢,心里覺得難受罷了!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問守陽悶吭了聲,故作高傲的表情不自覺地緩和了下來,在向她刨心挖肺之後,反倒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了。

「死小子!」忽然一記硬棍打上了他的背,問延齡神出鬼沒地冒了出來,手里握著一卷字軸教訓自個兒的佷孫。

「叔爺!」問守陽與沈晚芽一個愕然、一個震驚地喊叫出聲。

「你這個臭小子,昨天晚上把咱們一個個搞得人仰馬翻,現在倒是惜字如金了啊?」話才說著,又是好幾棍打在佷孫身上。

問守陽沒有閃躲,也沒有還手,硬挺挺地站直身軀,任由長輩一棍一棍地狠狠教訓。

「我家的芽兒是哪里對不起你了?是哪里配不上你了?你倒是說說,你不希罕她,咱們也不希罕你!等她這病一好,老頭兒就跟她一起離開問家,省得瞧你這個後輩沒心沒肝的樣子!」

見問延齡發狠似的在打,沈晚芽的心里不由得發急了起來。

「叔爺,快住手!」她掙扎著要起身,拉著鳳九娘的手,「鳳姨,你快點把叔爺攔住,讓他不要再打了!」

「為什麼要攔?瞧咱們當家主子也沒閃沒躲啊!看起來是他自個兒知道心虛,知道自個兒該被教訓!」

「鳳姨!」沈晚芽大叫了聲,冷不防地開始劇烈咳嗽了起來,咳得臉蛋通紅,身子像是蝦蛄般蜷了起來,「咳咳……」

眾人看見她痛苦得像是要連心肝都咳出來似的,不約而同地停頓了下來,問守陽沒有多想,箭步上前拉開了鳳姨,將她抱進懷里,替她拍背順氣。

沈晚芽停不住咳嗽,一邊伸手推開他,卻被他霸道地摟在懷里,一瞬間分不清楚她臉上的紅暈是因為劇烈的咳嗽還是羞怯?

「你這是在做什麼?不過就是被打幾下,我就當做是被蚊子給叮了,你這麼緊張做什麼?瞧,現在咳成這樣不是更折騰嗎?」問守陽拉沉了臉,氣急敗壞地嚷道。

听他說這話簡直是蠻不講理,沈晚芽忍不住惱火,反手一下一下地拍打他硬實的胸膛,「你這個人……咳咳……我急不行嗎?我……咳咳咳……擔、心你會被叔爺打傷,也不可以嗎?你這個人……這個人……怎麼就這樣不講理咳咳……咳咳……」

她咳得再也說不出半句話,氣呼呼地要把問守陽推開,但是哪里搖撼得了不動如山的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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