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至今數月,藏晴到雷宸飛的「臥雲院」次數屈指可數,一來是因為如果他想見她,會主動到她的「蘭染堂」,二來是因為她根本就不想見到他,所以自然就避免到他的寢院來。
所以今天若非得到他的召喚,她當然也是不會走進「臥雲院」。
「宸爺。」
藏晴在祥清的帶領之下,走進了雷宸飛的書房,當她一步入書房,祥清就退了出去,順手將門給關上。
雷宸飛早就在等待她的到來,听見她的呼喚,回過身笑瞅了她一眼,熱絡地上前執起她的手,將她牽到了書案之前。
「你想做什麼?!」他的笑容讓藏晴覺得毛骨悚然了起來,但她猶做一臉鎮靜,任他帶著走到案前。
「別緊張,我不過是有一樣禮物要送給你。」他微挑起眉梢,一臉她太過戒備的表情,取起了一封擱在案上的書信,交到她手里,「給你的。」
「這是什麼?」
「打開來看看,你見了里頭的東西應該會很高興才對。」
藏晴一臉狐疑地看著他,但還是依言打開信封,攤開里頭的書紙,目光才一觸及紙上的字,就吃了一驚。
「這是澈兒的字跡?你是怎麼會有他寫的字?」一瞬間,她心里有一種很不妙的預感,「他在哪里?你把他帶到哪兒去了?」
雷宸飛勾起唇角,覺得他的娘子果然很聰明,只是見了那樣小玩意兒,腦袋就立刻開竅了。
「別擔心,他現在很安全,我讓人帶著他出門玩了一趟,他玩得很開心,你瞧,這信里寫的就是他要告訴你自己出了一趟遠門,見識到很多新鮮玩意兒,你不仔細看看嗎?听說,他寫這封信時,可是眉開眼笑的呢!」
一開始,從陳嫂他們對待他的態度,讓他猜想藏晴並未告訴這些人實話,後來,他派祥清前去「花舍客棧」,以她的名義要帶走澈兒之時,終于從陳嫂他們沒有反對的反應里,證實了她的確隱瞞了實情。
想來,是不想說實話,讓陳嫂阻止她嫁進雷家吧!
而這一點,卻剛好成了他可以掌控的弱點!
「你這算什麼?是在威脅我嗎?是在告訴我,只要我不乖乖安分,你隨時都可以拿澈兒來懲罰我嗎?」她不自禁地從心底泛起了涼意,面對著眼前男人的笑臉,忍不住覺得心驚膽戰。
「你要這麼想也可以,不過,我很喜歡澈兒,他很聰明,又很懂事,如果可以的話,我很想把他帶在身邊,培養他當我的繼承人。」
「笑話!他可是外人,你怎麼可能會把‘京盛堂’交到一個外人手上!」藏晴冷笑了聲,對他的話嗤之以鼻。
聞言,雷宸飛沒有立刻反駁,只是揚起一抹沉靜的微笑,走到窗台前,斂眸看著開得正是嬌艷的蘭花,修長的手指輕撫過蘭花飽滿的葉片,見到上頭有一點灰塵,他曲起手,以袍袖拭去塵埃。
藏晴看著他高大的背影,也是緊抿著女敕唇不語,但在她平靜的表面之下,心情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他知道了嗎?自從與他成親以來,她就一直瞞著他偷偷在吃避妊的湯藥,說要讓澈兒當繼承人,是為了套她的話嗎?
久久的沉寂,空氣彷佛就要凝結了一般,教她覺得喘不過氣。
驀地,雷宸飛輕笑了聲,開口打破了沉默,「對我而言,澈兒不算是個外人,他是你的親弟弟,是我的小舅子,不全然是個外人。」
「但怎麼說你都應該會把家業交給自己的兒子,而不是小舅子吧!」說什麼她都不會相信他肯將雷家交給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人。
「那也要我能生得出孩子啊!」說完,他冷不防地轉頭瞅著她,在她來不及閃避的美眸之中,看見了一絲心虛。
面對他盯視的目光,藏晴倒抽了一口冷息,勉強自己鎮靜下來,「你想說什麼就說吧!眼下咱們之間也沒什麼好避忌的了。」
「我只是想告訴你,避妊的湯藥吃多了,會傷身的。」他話出口的同時,見到她臉色瞬間閃過蒼白,「你不必要做那種無謂的小動作,因為,大夫已經親口斷定,依我的身子狀況,要令女子受孕的機會很小,小到根本就是渺茫,說不定,老天爺是鐵了心要讓雷家絕後了,我原先不想說的,不過,見你費盡心機,弄來那些湯藥傷害自己的身體,我想還是對你坦白一點比較好。」
「我怎麼能相信你?不,我不信,你只是存心要騙我不喝湯藥,好讓我懷上你的孩子,你的居心不軌,所以我絕對不相信你。」
說完,她昂眸瞪視著他,原以為會看見他氣惱的表情,可是,卻沒料到在他的眼底看見了一抹哀傷。
難道,他說的都是真話?他真的無法令女子誕下後嗣嗎?
不!如果今天站在她眼前的是別人,她或許可以相信,但他是雷宸飛,是這天底下最卑鄙惡劣的小人!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無所謂,反正,今天我找你來,就是要讓你知道自己該守的分際,別輕舉妄動,不要妄想與‘京盛堂’作對,只要你做到了,我也能夠答應你,絕對不動澈兒一根寒毛,甚至于還會好好疼愛他,這話,你明白了嗎?」在他眯細的瞳眸之中充滿了警告的意味。
听他把話說得如此直接,她還能不明白嗎?藏晴的心里有千萬個不甘願,但最後她還是悶悶地回答︰「明白了。」
看見她就像吞進千萬斤黃連的苦澀表情,他唇畔泛起一抹冷笑,知道今天的威嚇是奏效了。
不過,那只是表面上的和平,她心里是不服他的,今天用澈兒的事情與她徹底撕破了臉,從今以後,他是休想再見到她的好臉色了!
秋初,微風之中已經帶著一絲沁骨的涼意。
在「臥雲院」里的楓樹葉梢也因為這秋涼而轉黃,不過,要到如紅雲般璀璨的地步,還需要再等待一段時日。
在轉檐廊下,有一處開闊的平台,是雷宸飛一貫喜待的地方,從這個地方望進院子里,在深秋時可以看見如火雲般的紅楓,在楓葉落盡之後,仍舊有大紅的曼陀羅花可欣賞,隆冬時分,大紅的花朵落在白色的雪地上,宛如濺開的鮮血般,那近乎妖異的淒美,教人轉不開目光。
而此刻,除了幾抹點綴般的淡黃之外,余下的,是一片濃蔭般的綠,雷宸飛躺在檐下的長椅上,眼眸半斂,聆听著手下的稟報。
「沒有動靜嗎?這是好事,只要她能夠乖乖听話,就能讓我省心不少。」說著,他閉上眼,唇畔泛起一抹淺笑。
站在雷宸飛身旁的青衣男人,歲數看起來比他年輕一些,白淨的臉皮,中等身長,一雙丹鳳的長眸使他的模樣看起來充滿書卷氣息。
他的名字叫做元清朗,在「京盛堂」之中,一直是個不起眼的存在,但是,他卻對「京盛堂」的一切人事物了如指掌,是雷宸飛相當倚重的手下,在幾年前得到主子所賜的林形紫符,能夠調派一批高手為他辦事。
「主子對待夫人的態度真是十分寬容。」元清朗低著頭,語氣雖然含笑,卻極收斂。
聞言,雷宸飛的眸底閃過一絲詭黯,「清朗,什麼話該說,你心里應該有數才對,再說,我與她是夫妻,難不成要我與她廝殺見血不可嗎?」
「是,爺說得是,是小的失言了。」
「嗯。」雷宸飛輕吭了聲,望著眼前被風吹動的樹蔭,轉動著手里的佛珠,彷佛多轉動一圈佛珠,他的命又多拖過了一刻。
「不過,夫人沒有動靜,倒是有人不太安分。」元清朗開口又道。
一瞬,雷宸飛微頓了下,淡淡地挑起一邊眉梢。
「說吧!」
「是。」元清朗點點頭,「爺必定知道‘六如居’傅家,他就是小的所說不安分之人。」
「傅興?我與他一向沒有交情,‘京盛堂’也不曾與他做過生意,沒想到有一天會與他扯上關系?」
對于傅興這個人,雷宸飛有幾分耳聞,知道他是閩南商人,近幾年來舉家遷居京城,這幾年在商場上的名氣不小。
他轉頭看見元清朗有片刻的停頓,回眸閉眼假寐,啟唇說道︰「說吧!把你知道的統統說出來,我听著。」
「小的遵命。」元清朗點點頭,得到了主子的允許,他開始把近些時日得到的消息說出來,一字一句,說得十分詳細。
只見雷宸飛沉靜地听著,臉色越來越陰沉……
白雲寺,幾百年來,都一直是香火鼎盛,從各地前來上香祭拜的人總是絡繹不絕。
人們來到佛前,說出他們的心願,希望老天爺能夠成全。
佇立于佛前,藏晴手拈三柱清香,靜靜地祝禱著,在她的內心里只有一個祈求,那就是讓澈兒可以平安長大,不受到雷宸飛的威脅。
如果,佛祖允許她能夠再有一個願望,那麼,她想要祈求內心的平靜,讓她可以想清楚,往後的日子該如何繼續走下去。
是繼續對抗?還是放棄?
或許在她的心里是想要繼續對抗的,所以,她讓人去江南找新的居所,要將澈兒他們搬遷到雷宸飛找不到的地方,好讓他不能拿澈兒威脅她。
但或許她想要放棄了,因為,在一次又一次的敵對之中,那個男人總是能給她一次又一次的挫敗,教她只能屈服。
而且,在經營「怡記」上頭,她遇上了些麻煩,一批從滇邊要運到京城的上好茶葉,在運送的途中不知道出了什麼狀況,到京城開箱時,發現茶葉竟然長滿了蛀蟲,根本就交不了貨,只能認賠了事。
一些大大小小的狀況,讓她與梁大掌櫃疲于應付,好不容易將事情解決了,還不知道會不會有新的問題出現。
梁大掌櫃告訴她,「怡記」開業至今幾十年,不曾在短時間內發生如此多的狀況,對于他們而言,這還真是個多事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