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小姐再呆,也不會屈就于權宜之計。
偉大又充滿秘密的少主,你好自為之吧!
一張放在竹編梳妝台上的便條,讓曹介勛手里的晚餐托盤,當場在地上摔個粉碎。
風呼呼地吹,雨點已經零星降落,傍晚詭異的橘霞,早已預告夜里要變天。
她偏偏選在這個時候,任性地離開了!
風雨侵蝕時,森林里會有多危險,她一個嬌滴滴的城市小姐,半點求生技能都沒有,怎麼可能在如此險劣的環境中求生存?
她甚至連怎麼上山,都一路睡過去,統統不知道!
他沖出門外,對忙碌防災的村民叫道︰「惟歡失蹤了!男人們分三批,一批去守崗哨,一批加緊防災,一批去找惟歡的下落。」
他看似指揮若定,其實內心早已被恐懼所吞噬。
「年輕的女人也幫忙防災,其他的守在議事屋,生火、煮姜湯、烘毯子,照顧孩子。動作快!」
他下令完畢,帶著必備用品,一馬當先地奔人山林,找尋俏人兒。
不管她又在拗什麼,只要讓他找到她,他一定大刑伺候,打爛她的小!
***
好冷、好餓、好累、好想睡!
惟歡坐在布滿青苔的大石頭上,無助地仰望天空。「老天不用陪我掉眼淚,直的不用。」她喃喃,在想自己該怎麼辦。
自從她跑出來之後,沒過多久,天氣開始改變。先是風勢變強,天色變暗,她想往山腳下溜,沒想到走沒幾步路,就驚恐地發現自己當真迷路了。
不管轉到哪一邊,看過去都是陰森森的草叢,她剛剛是從哪個方向來的?
糟,想不起來了!
「原來你就是用地形上的優勢,把我因在這里。」她恨恨地罵,一心要加強對他的怒意,以免自己心軟,想回去求助。
只要想到曹介勛的權宜之計,她就又難過、又生氣,恨不得立即死去。
想想以前,大不了被說成是性冷感的死魚、沒三兩肉的小籠包,那時覺得傷人得緊,沒想到嘴巴閉得像蚌殼的男人,才是最壞的一個!
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就是死在這里,也絕不回去听你放屁。」她咒念,加強決心。
她用力站起來,裙子後面濕答答地黏了一大片青苔,愛乾淨的她也管不著那麼多了,隨手抓起草叢里的枯樹枝,憑直覺選了個方向,往前走。
罷開始就像原地踏步,過了不知多久……是她的幻覺嗎?她怎麼好像看到了黑壓壓的巨影,像一座座屋舍?
然而,天都黑了,屋舍那方為什麼連盞燈都不點?,她闖到哪里去了?該不會是繞來繞去,又回到村子那邊了吧?
她一則以喜,一則以憂,一邊痛罵自己沒骨氣,又濕又冷就想回去討饒,一邊擔心自己會永遠困在這個森林里,與魑魅魍魎為伴……
她慢慢模索出一條前人踏出來的道路,用力攀爬,終于登上一片平台。
三排屋舍圍成n字型,中間有塊很大的空地!或者該說是廣場。她瞻前顧後,小心地往前走,耳邊除了風雨呼嘯如鬼嚎之外,什麼人聲也沒有。
饑寒交迫讓她決定在這個地方待一個晚上,等明天天一見,把路看清楚再逃。
她去敲每間屋舍的門,卻絕望地發現,每扇門都落了重重的鎖,她只能躲在廊檐下,看著大雨不停下。
再這樣下去,今晚她不是凍死,就是被水泡到爛。
她繞到屋舍後面,想看看有什麼縫隙可以鑽,卻先看到一口水井。
她靠過去,看著井底,一連好幾記閃光劈下來,她陡然瞪大了眼楮。
那……那井里,丟的是什麼?她嚇得往後跌去,玉手立刻被尖銳物踫破皮,疼得鮮血淋灕。
為什麼這里會有這麼多類似……類似刀劍粗胚的鋼材?
幾記閃光接連劈下,她看到另一邊,還有成堆已經鑄成,卻廢棄在旁的劍身。
冷森森的殺氣伴著滂沱大雨,她無措地東張西望。她到底是來到了什麼地方,怎麼會從心底直冒寒意上來?
想到曹介勛從翔藝帶走了一把劍,再看看眼前的景象,這兩者似乎有所關連……
她眯起眼楮,好像想透了什麼,又好像仍在迷惑之中。
只記得曾听說人有人墳,劍有劍冢。
難道這里就是……
她打了個寒顫,多希望……多希望曹介勛就在她身邊。雖然他不把她當回事,但是在這節骨眼上,她不得不承認,她很不爭氣地想要他的保護啊!
「惟歡,回答我!」
「藍小姐,你在哪里?」
「剛剛崗哨那邊說,有個黑影在這里模索,應該是她才對……「
幾道長長的白光在森林那邊晃來晃去。是曹介勛,他帶人找來了!
她坐在地上,狼狽不堪,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應不出來。手腳都被凍僵了,到底身上有幾個傷口在流血也不知道,一頭引以為傲的長發也貼在臉上、身上,雙眼直直地看著那堆棄劍,像被嚇傻了。
「惟歡,為什麼不應一聲?」曹介勛找過來,白光直接照在她臉上。
她反射性地用手去遮,手好沉,眼楮好酸,身子好重。
「曹介勛,我……」她恍惚抬起頭,看見他大步走近,也不知是先前精神繃得太緊,見到他猛一松月兌,還是怎地,話沒說完,就暈了過去。
他飛快地撈住她,才不致使她受更多的傷。
「可惡,為什麼把自己弄成這樣?」他從防水袋里拿出毛毯,將她仔細裹住,扛在肩上。
「人找到了,統統撤回村子里,叫阿德到我家待命!」
***
等惟歡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已經乾淨烘暖地躺在床鋪上。
「你怕不怕打針?」一個落腮胡、爆炸頭的男人出現在她眼前,咧著嘴笑。
他是誰?造型好勁爆!惟歡想笑,卻沒有力氣調侃,無言地點點頭。
「恭喜你。」爆炸男笑呵呵,一頭鋼絲發搖啊搖。「我在你昏迷的時候,幫你打了一劑破傷風,省去一次皮肉痛。」
「……啊?」這有什麼好恭喜的?
爆炸男悠然地踱到一旁,收拾外診醫生包。
「傷口不嚴重,都處理好了。少主請放心,藍小姐沒有大礙。」
那個家伙是醫生?
那個把自己弄得一臉毛的怪家伙,居然是醫生?!他有執照嗎?
或許是她質疑的眼神太強烈了,爆炸男回過頭來,咧嘴嘻笑。
「改天我帶畢業證書跟執照過來給你瞧瞧。我們村里臥虎藏龍,改天你也許會見到一個滿頭辮子的假黑人,他可是貨真價實的建築師。」他吹出一記飛吻,提著外診醫生包,開門離去。「不妨礙你們談心羅!」
門板合上,簡樸的房間里,頓時陷入平靜,唯有雨聲滴答。惟歡看看屋頂,知道這不是她先前住餅的客房。
這里明顯大許多,有著古老的風情,不用釘子、完全靠檜木接榫的房舍蘊涵了大自然的暖暖色調,很有安定人心的效果。
屋里的擺設也很簡單,除了桌椅、床鋪之外,幾乎沒有長物。
一直盤著手,靠在牆上的曹介勛走過來。
「要不要喝水?」他的聲音緊得像亟欲繃斷的弦。
他在生氣。
「麻煩少主。」她雖虛弱,但也不忘「以禮相待」。
她也在生氣。
氣他演技太好,讓她在大雨之中,仍然渴望他的呵護,她真該感到羞恥。
他動作敏捷,到外頭去倒了溫熱的開水,遞給她之前,還用嘴唇試了下溫度。
那麼小心翼翼干嘛?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會特別買弄溫柔嗎?
她別過臉去。
他冷著個臉,態度不改,逕自靠過去,將枕頭豎起,把她拎起來靠著枕頭坐。
「喝水。」她乖乖照做,但心里實在很生氣、很生氣,但怒氣也不能蒙敝她的雙眼。他的動作雖然專制霸道,卻很溫柔,溫柔得使人想掉眼淚。
一顆淚珠懸在眼眶,她努力把它眨回去,決心不讓他看到。
但他看到了。「你哭什……」
她搶話,故意裝得很冷淡。「有什麼要吃的藥嗎?」
他遞給她,那一樣一樣檢核藥單取藥的方式,就像在她心頭劃上一刀。
對她那麼溫柔干嘛?反正她在這里橫豎只是權宜之計。所謂權宜之計,愈簡便愈好,他需要這麼費心思嗎?
「等等再吃藥,我去熱碗粥給你喝,免得傷胃。」
「我不喝粥。」她拗起脾氣,直接把藥丸扔進嘴里,結果苦得淚花亂轉。「你有什麼不高興,想說就說,干嘛憋著?」
曹介勛頓了一頓,忍了又忍,終于沖口而出︰「你為什麼在雨天出去瞎晃?你以為全村里的人都閑著沒事,陪你玩捉迷藏嗎?
外頭大風大雨,有多少防災工作要做,你知不知道?」
因為擔心,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更因為她是他心愛的女人,他無法在她面前掩飾任何情緒,尤其是憂心。
他永遠無法再回想一遍,當閃光劈下來,看到她一身狼狽地坐在地上,那模樣有多令人揪心。
他是做了什麼上讓一向整潔愛漂亮的惟歡,寧可弄得髒兮兮,也要逃跑?!
「要不是你居心不良,我怎麼會想逃?」
「我怎麼了?」他耙梳了下頭發。
「你說帶我回來,只是權宜之計。沒有任何女人喜歡被當作權宜之計來處理!」
她吼完,喉嚨不舒服得直乾咳。
他陰著臉,幫她拍背,動作很輕柔。「你偷听我跟阿虎說話?」
「不是偷听,是正大光明的听到。」她紅著臉辯解。
一雙大掌罩住她的額頭,確認她是臉紅,還是發燒。
「我沒看見你。」還好沒發燒,她只是被當面點出來,臉紅了臉而已。
「那是因為我蹲著身子。不這樣,怎能听得到你的真心話?」
「想知道什麼,你都可以直接問我。」
「但你先前什麼都不說,什麼都是。現在不是讓你知道的時候。」看著他,玉淚悄悄漫了上來。「我是女人,上帝送給女人一個弱點,就是缺乏安全感!」
「我讓你沒有安全感?」
「不是我想逼你,但是狀況不明,我很難定得下心。你不讓我知道情況,不管這里多美,大家對我多好,我還是會感覺不踏實。」
他像石雕般,站著一動也不動。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誤會你?」
他還是不說話。
「我很氣你耶!」
他依然不說話。
「你為什麼不解釋?你說啊!」她氣得拿枕頭丟他,因為虛弱,手上帶傷,枕頭根本丟不到他。「難道一定要我罵得像個潑婦,你才肯說話?」
他一貫的沉默,就像把她的心懸空吊起,隨風擺動,讓她一想起就浮躁。
他終于有了表情。「我不能解釋太多。」
「那麼一點點。也算是你對我的恩賜!」她嘲諷地說道。
他表情很認真,耐性十足,不跟她斗氣。「只有下定決心,成為這村里的一份子,才能知道村里的秘密。」
「那我父母昵?我大哥呢?小蓮呢?我敢打賭,他們知道的比我多更多。」
「那是特例,因為令尊與義陽,對家父曾有過救命之恩。」
「我媽跟喬蓮呢?她們之前都見過你,對你一點也不陌生。」
「令堂是令尊的妻子,喬蓮是義陽的未婚妻,她們知道也是理所當然。」
敝不得她會被排拒在外。難道就不能通融一下,因為她是她爸的女兒,她大哥的妹妹,也不讓她知道秘密嗎?
慢著——「小妹怎麼會是大哥的未婚妻?他們不是只是……鬧著玩嗎?」她驚駭地瞪大眼楮。「這個是,耶!如果他們堅持在一起,一定會被指指點點。」
「義陽不會在乎那些。」
「但是小妹不會不在乎啊!」
「義陽不會讓她在乎。」
「那不成了逼奸了?老天,這該怎麼辦?當初我應該不顧一切,告訴爸媽才對啊!」惟歡抱住頭。他怎麼想也想不到,這女人的想像力居然一下子飄到那麼離譜的地方去。
難道她只看到義陽霸道的求愛,沒有看到喬蓮欲拒還迎的接受嗎?那分明是兩情相悅。
突然,他冒出一身冷汗。
那他昵?他的舉動、他的心意,在她看來,又扭曲成什麼樣?他的情意真的「唯有兩心知」嗎?
他突然不是那麼肯定了。
「慢著……如果我想知道這里的秘密,是不是要去找個你的救命恩人來嫁,才能知道?」她的思緒又繞回兩人身上。
她盤起手,倚著床頭櫃坐,一副很難纏的模樣。
「列張條子吧,告訴我,你有哪些未婚待娶的救命恩人。」
只要想到自己一直被排拒在門外,被當作「外人」,她就又生氣、又難過。原來在他心目中,她什麼意義都沒有。
「惟歡。」他喚她。
她可以讓自己變得更難纏。「或者,你要不要自願摔下山谷,我去救你,讓我成為你的救命恩人,這樣還可以造福我未來老公,讓他也有听秘密的權利。」
可惡!話一說完,看到他慍怒卻又忍住不發作的表情,她為什麼會比自已受蒙騙更心痛?
「惟歡。」他又喚她。
「干嘛?我知道我叫什麼名字,你不必一直重復。」
「你喜歡這里嗎?」
「還好。」她向往大自然的生活,空氣好、又寧靜,真想一直住下去。
「喜歡這里的人嗎?」
她用力瞪他一眼。「除了你以外,每一個都喜歡。」
「住在都市的生活,跟住在這里的生活,你喜歡哪一種?」
「我喜歡這里的寧靜,人們不耍心機,講話自然率真,不必勾心斗角,又沒有混亂的交通,搖來搖去的火車……」
被了,夠了!
她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他想確定的,只有這個!
「你可以知道我所有的秘密。」他坐到床沿,雖然她努力掙扎,但他還是堅持將她抱進懷里。「只要你願意成為我的妻子。」
***
她呆了一下。
「妻子?」她不敢置信地喃喃。「你的妻子?」
「我的妻子有權知道我所有的秘密。」他輕哄著,在這夜里,床榻邊,顯得格外親昵。「而我不能對我的妻子有所隱瞞,或者背叛我的妻子。」
「你……你說這什麼話啊?這麼急轉直下,叫我怎麼接?」她的腦袋空白成一片。
他有點好笑。「小姐,我向你求婚求過好幾次了。」
「那些不都是玩笑話嗎?」她捧著心問。
其實,她每次都听得好認真……
「我像是很愛開玩笑的人嗎?」
「不像……」但是,騙人、騙人!「你第一次說要娶我,是在、是在……」連她自己都不好意思述及當時的狀況。
他一本正經,可惡透頂的一本正經。
「是在你烤玉女補女乃酥,上半身月兌光光,左邊胸部還掛著一個吸……」
「夠了夠了,我知道那天的情況。」再講下去就糗了。「那個時候,你就已經……開始認真了嗎?」
「恐怕從一個優雅卻月兌線的女人,在火車上猛揪起我的頭發時,我就跟她看對眼了。」
「為什麼?」心花朵朵開。一見鐘情耶,他真浪漫,一點都看不出來!他故意說︰「我喜歡老婆凶悍一點。」
「去你的!你皮癢欠人打是不是?」她用力槌他一拳。
是心理作用嗎?剛剛還手軟腳軟得想發抖,听到他說這些話,心窩暖暖的,好甜蜜,好像所有的烏雲都一掃而空,力氣也回來了。
他將她抱進懷里。阿德說過,她看來弱不禁風,其實底子扎實,淋了那場雨,好在沒讓她受寒,但也許筋骨會酸痛些,他听了才放下心來。
惟歡一雙眼楮左溜溜,右看看,在床上被他抱著,感覺好……奇怪喔!她突然不敢鬧他了。
「乖乖听我說話。」曹介勛決定將所有秘密傾泄而出。「你剛剛闖到鑄劍場去了。」
「鑄劍場?」
「是的,這里是鑄劍村,我們的祖先從幾百年前,帶著幾乎失傳的鑄劍技術,隱居在這里。」
「那,馮總那把劍是……」
「我親手鑄造的‘懸龍劍’。」他嘆了口氣,有些事又得從久遠時說起。「是曼青趁所有人不注意,偷走交給馮少謙。」
「曼青?」哪來的野女人?
她一拍額頭,恍然大悟。
就是那個紅衣女郎,「某人」的青梅竹馬。
「拿著舊愛的東西,轉送給新歡,會不會太過分了點?」
他好笑地彈一下她的額頭。
「哪來的舊愛新歡?我只是跟她一起長大的同伴。而馮少謙,是她母親改嫁後的繼子,他們是名義上的兄妹。」
「話得說回當年,與我父親同輩的榮叔,偶爾到山下逛一圈,邂逅帶著曼青的寡婦,誰也沒想到,那個寡婦唯利是圖,本來想在榮叔身上撈一筆,可是榮叔為人端正,寡婦兒弄不到錢,就把曼青留在鑄劍村,一個人溜了。」
「而曼青從小眼楮就很亮,榮叔死得早,她來依附我家,村里的男孩雖然都仰慕她,但是她只黏著我一個。」
「你暗爽在心里吧?」惟歡氣嘟嘟。跟他在一起,說話比家人還隨性。
「不,我知道她只是在利用我。」他揉了揉她的頭,她不鼓起腮幫子,他才要煩惱呢!「另一方面,曼青的寡母因緣際會成了翔藝總裁的繼室!」
「可想而知,她一定把鑄劍村的秘密告訴馮少謙。」
他給她一個贊賞的眼光。
「剛好曼青長大,到山下去玩,瞞著我們偷偷跟馮少謙搭上了線。回來之後,不斷對其他人誘之以利,慫恿他們鑄冷兵器去賣。」
「賣?」
「鑄劍村的冷兵器,雖然一般人都沒听過,但各國情治單位卻求之若渴,甚至許多不法之徒,也妄想擁有。」曹介勛冷笑。「雖然槍枝殺傷力大,但貼身小刀使起來比什麼都俐落,而且快。」
惟歡想起,在大雨滂沱時,見到劍冢的情形。
那陰森森的鑄鐵,與他所鑄的那把劍截然不同。曹介勛鑄成的劍,既美麗又帶著強烈的英氣,看起來的確很像「藝術品」,但是那劍冢就戳破了「藝術品」的假象,赤果果地展現武器的本色。
止戈為武,但人們卻總想以武力、武器,解決事端。
「但是……我不認為鑄劍村的人會濫賣冷兵器。」
不管是刀還是劍,都是取人性命的武器,她能直覺,這里和善的每一個人,都不會讓自己的作品濫殺無辜。
「當然不會,賣掉每一件兵器之前,我們都會徹底調查背後原因,如果心術不正,開多高的價,鑄劍村的劍也絕對不賣。」
「所以曼青偷走我鑄的劍,交給馮少謙,開展覽會,目的是想讓鑄劍村曝光,從中當捩客,為不法之徒增強武備。」
「等等,我房里有一疊他要我寫的邀請函,你看看上頭的名字!」「對不起,我私下看過了。」曹介勛有些愧疚。
但惟歡並沒有怪罪他。想想,她比自己想像得更狀況外!
「那些人是——」
「都是登記在案的不法之徒,甚至有些是多國追緝的對象。」
「如果鑄劍村因此曝光,會怎麼樣?」
「如果大家一條心,沒有人願意為他們鑄造兵器,只有死路一條,一百年前,曾發生過。」那次,所有的人幾乎死絕。曹介勛的肩上重擔,便是由此而來。
「但如果有人動搖心志,為利所誘,將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陷無辜的人于死亡的陰影。」
惟歡在他懷里變得僵直。
「因為你怕秘密外泄,所以不敢對我說?」
「不,你守得住秘密。」曹介勛模著她的長發。「我知道你守得住,但是,要當上鑄劍村的當家主母,並不容易。」
「啊?」她沒想到還有這一層,眼楮瞪得圓圓的。「怎麼個不容易法?要打鐵?
要生火?還是只有健美小姐才有資格?」她模了模手臂,別說鼓鼓的肌肉了,她連「斑斑肉」都沒有。
他悶笑出聲。她的腦袋瓜子怎麼那麼會亂想?
「都不是。你必須舍棄城市的繁華,享受山村的樂趣,這意味著,你趕不上剛上檔的電影,不能在便利超商買飯團,沒有多采多姿的生活,人際關系也會受限,而且你是這里所有女人的總指揮,她們都得听你的命令,你能接受嗎?」
聞言,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讓曹介勛想起,這位都市小姐其實離不開最快的資訊,最「飛炫」的0L打扮,最新的電影,最熱門的音樂,以及最好的餐廳。
女人都喜歡時髦的生活,看看唐曼青的叛逃,不就知道了嗎?
他的身體慢慢變得僵硬,心也漸漸發冷,每過一分一秒,就更害怕她的答案不如他所預期。
經過長長的考慮之後,她終于綻放淺淺一笑。
「這些我都能接受。首先,我不喜歡到人多的地方人擠人。看電影?我可以等到DVD上市。便利商店?我喜歡吃中式飯團,有菜脯跟酸菜、肉松的那種最香。多采多姿的生活偶一為之就好,我怕復雜的人際關系。當婆婆媽媽的總指揮,是不是我想吃什麼,都可以請她們做?」直到惟歡把話說完,嘴角俏皮的笑沒有停過,曹介勛猛一嗆咳,才發現他其實一直都是屏著呼息。
他擔心她絕塵而去,盡避他早已不顧一切,將她帶回來,並且告訴她所有的事,但他還是擔心,嬌弱如她,會受不了平淡乏味的生活,拔腿就跑。
「你是說,你願意當鑄劍村的女主人?」
她不答反問︰「鑄劍村的將來會如何?」
「也許有些人想離開,也許有些人留下,留下的人將受到我的保護,離去的人將得到妥善的安排。少主等于首領,我將守護他們每一個,直到最後一刻。」
「你的妻兒也將如此?」
「沒錯。」
「听起來責任很重大。」
「是超乎想像的重大。」他嚴肅地說著。「所以,之前我不願跟你提起,也不願讓村民對你產生過大的期待,造成你的壓力,才說帶你回來是權宜之計。」
「原來如此。」她模模地模模鼻子。「那你當時臉色干嘛那麼臭?」
「不是臭,是嚴肅。小姐,我有少主的威嚴要維持!誰知道你會偷听?」「結果氣跑了我,你嚇到了嗎?」她玩笑似的問,因為先前一個勁兒的誤會,感到懊悔。
他一定掙扎又掙扎!想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她卻一再相信自己過度的想像,不論如何都不願為他著想,她真是太過分了……
但是,她旋即為自己辯解,她的反應是激烈了點,但也算正常啊,有誰能夠忍受這種不確定的狀況,還那麼久!他是她心之所系的男人耶。
「是啊,雖然決定權在你,但我很怕你跑掉。」他語氣中的擔憂很真實。
「嗯,當鑄劍村的少主夫人的確會很辛苦。」她努了努嘴巴。「不知道你听過這句話嗎?跟心愛的人在一起,到哪里都是天堂,再多的苦痛也可以忍耐。」
「所以?」他心如擂鼓,沒有想到,輕易就達成了畢生的願望。
「我要跟你在一起,守住這個村落。」她斬釘截鐵地說道。「我絕不容許有私心的人染指這個地方。」她要跟他站在同一陣線!
「看來我們達成協議了。」他輕笑,小心翼翼地避開她受傷的手,將她壓進柔軟的床上。「我已經把秘密告訴你了,現在,該是你‘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他的視線緊緊鎖住她的黑瞳,灼熱的體溫熨貼著她,讓她完全忘記在大雨中東闖西蕩的寒冷與絕望。
他低下頭,灼熱的氣息噴在她的粉頸上。想到曾經幻想過跟他……惟歡既害羞又期待,他灑在頸邊細細碎碎的吻,讓她沒有辦法思考。
吻像魔法編織的網,閃閃發亮,完全罩住她,她甚至意亂情迷到忘記長久以來的「自卑」,任他褪去羅裳,吻遍全身,她也生澀卻激切地加入他的求歡。
這一夜,他夢寐以求的結發妻,終于「就地合法」,成為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