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天香住在璽御的府邸內,身份曖昧不明。既非他的奴僕下屬,也非他的妾室之類,真要算的話,只能說是他非常重視的一位貴客。
她在府內什麼事都不用做,凡事總有人將她服侍得好好的。因此她剛開始住進來時真的很不習慣。突然之間變得很閑、非常閑,不是吃就是睡,像個廢人一樣,連想做些什麼也沒有事情讓她做,簡直無聊死她了。
她想,她大概真的沒有千金小姐命,天生是勞碌命,所以干脆自己找事做。三不五時到處跑,就是閑不下來。
她樂得讓自己忙來忙去,在璽國王都的市集內到處轉,但卻苦了跟在後頭負責她安全的護衛任諺。
「陶姑娘,你出來已經有好一段時間。咱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熱鬧的市集里,他兩手大包小包的,提滿她的「戰利品」。緊緊跟在她後頭,忍不住皺起眉來,她一來到市集就樂得像是忘了要回去,到處走、到處買,彷佛永無止境。
他一方面既要確保她的安全,一方面又得身兼僕人幫她提東西。而市集內人潮太多,出入分子也復雜,他要一邊注意身旁是否有意外狀況,一邊又要緊跟著到處走的她,還真有點分身乏術。
「還沒,我還有幾味香料沒找到,再讓我找找。」陶天香繼續往前尋寶。
她已經有一陣子沒親自下廚煮自己喜歡吃的東西了。這回非得找到她要的香料不可,否則才不會甘心回去。雖然她煮的東西只有自己青睞,他們這些人不僅不識貨,甚至還避之唯恐不及。
因此她只能想,兩個世界的飲食習慣不一樣,喜好口味也不同,強迫不來,她也只好認了。畢竟是她身處異鄉,就算再不習慣也沒有其他選擇。
頂多她三不五時自己做做菜一解鄉愁,沒人捧場就算了,她可以自己解決。
眼看陶天香還是沒有回去的打算,任諺只好認命的繼續跟隨,不再多話。
就在此時,熱鬧的市集里出現奇怪的騷動,一名用灰色長布巾遮住自己上半身的人,腳步踉蹌的在人潮中奔跑,連番撞到路人,引起不少抱怨。
「哎呀!般什麼鬼?」
「這人莽莽撞撞怎麼一回事?」
「撞到人也不道歉,趕著去投胎呀?」
陶天香和任諺就在附近,剛好見到那個人跑累了,體力不支的狼狽跌倒在地,披在身上的長布巾跟著滑落,露出凌亂的發絲以及有些骯髒的嬌顏。
那是張氣質清麗的臉蛋,如果將臉上的髒污擦掉,肯定是個讓人瞧了賞心悅目的姑娘。
陶天香訝異的直瞧著對方,心想她到底發生什麼事,為什麼會這麼狼狽的在市集上奔跑,像在逃命一樣?
因為那名女子一臉驚惶,四周的人為了避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煩,所以都離她遠遠的,沒有人上前詢問她怎麼了。
見沒人要理她,陶天香就有一股沖動想靠上前去,可她才一有動作,任諺就出聲阻止。
「陶姑娘,咱們還是別多管閑事好了。」
唔?她就是不管閑事心會癢呀,這就像叫愛吃辣的人不要吃辣一樣痛苦。
女子見陶天香似乎有意幫助自己,趕緊起身沖到她面前,跪在她腳邊,伸手拉住她的衣袖,「這位姑娘請幫幫我,我正被人追趕,不想被他們抓回去。」
人家都主動跑來求救了,她當然沒辦法置之不理,馬上將女子從地上拉起,管不了那麼多,「快跟我們走。」
任諺無奈的皺了下眉,也只能由著她管閑事,反正他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陶天香拉著女子往一旁的小巷道鑽,任諺在後頭護著,三人一進到小巷道,就見一群面色不善的男子在人群中穿梭,像是正在尋找什麼人。
將女子護在身後,往外窺探那群人,陶天香低聲詢問她︰「是他們在追你?」
女子有些忌憚的點點頭。
「他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抓你?你又做了什麼事?」
「他們是大殿下的人馬,而我……則是從大殿下府里逃出來的奴婢。」她表情害怕的道︰「因為我不小心發現大殿下的秘密,他就要抓我……我是好不容易才從府里逃出來的。」
「你是從璽律那里逃出來的?」陶天香訝異的瞪大眼,就連一旁的任諺也顯得非常驚訝。
「求求你們別把我送回去,只要一回去,我恐怕就是死路一條了。」女子趕緊懇求道。
「你別慌,我沒有送你回去的打算。」她關心的又問︰「離開大殿下府之後,你有其他地方可去嗎?」
女子緊皺著眉,無助的搖頭。
「要不這樣吧。」陶天香只猶豫了會,便說︰「你先跟我們回去,暫時避避風頭,之後再慢慢想該如何走下去。」
「陶姑娘,」任諺皺著眉阻止她,「她來歷不明,你不該如此輕易將她帶回府里,況且殿下不會允許陌生人入府的。」
「她目前沒地方去,我沒辦法見死不救。」她也是一個人在異鄉孤苦無依,要是沒有璽御的保護,她真不敢想象自己的遭遇會有多淒慘,所以她真的無法袖手旁觀。「她也說了,她是從大殿下府里逃出來的奴婢,不算來歷不明。」
「可是殿下那邊……」
「帶她回去完全是我的主意,有任何問題都由我承擔,我會向殿下解釋,不會連累到你。」
其實除了于心不忍外,陶天香還有另一個打算,既然這名女子是從璽律府里逃出來,又是因為不小心知道他的秘密而惹禍上身,她或許可以想辦法從女子身上問出他的秘密。
現在正值璽王決定繼位人選的敏感時期,璽御及璽律兩兄弟行事都非常小心,就怕有什麼不好的傳聞外流,影響名聲,進而壞了自己繼位的機會。所以,如果能從這名女子口中得知不利于璽律的情報,或許就能幫助璽御,讓他順利得到璽國王位。
在她不得不離開之前,她希望自己或多或少能幫到他,算是報答他這段時間收留自己的恩情。
「殿下?」女子訝異的睜大眼,「你們……是二殿下的人?」
「你別怕,我們不會害你。」她笑著安撫女子,才又瞧向護衛,「任諺,拜托你了。」
拜托他?他才想要拜托她好嗎?他的眉越皺越緊。
陶姑娘身份非比尋常,他哪有拒絕的權利,只能硬著頭皮讓她將人帶回去了。
真希望殿下知道後,不會遷怒到他身上,這也不是他願意的……
于是,陶天香趕緊將女子帶上馬車,立刻回府,剩下的香料也不找了,免得剛才那批男子又尋回來,發現到女子的行蹤,那就麻煩了。
回到二殿下府後,她將女子直接帶回自己住的客房,見對方臉上、手上有一些傷痕,便馬上尋找治傷藥幫忙處理傷口。
兩人在桌邊坐下,陶天香稍微卷起她右手的衣袖,開始幫她擦藥,一邊問道︰「我叫陶天香,你呢?」
「霏兒。」
「你是發現大殿下什麼秘密,才會從里頭逃出來?」
霏兒有些顧忌的低下頭來,沉默不語。
雖然對方靠她暫時躲過一劫,但還是無法在短時間內完全信任她。
「哈哈……抱歉,我似乎太好奇了點,你不想答就不要答,別介意。」陶天香干笑著。自己太心急了,還是等她和霏兒混熟一點後,再來問也不遲。
「我很感謝你的幫助,但我跟著回到這里,真的不會替你添麻煩嗎?」霏兒擔心的問。
「你別擔心,無論有什麼問題,我都會想辦法解——」
此時,房門砰的一聲被人打開了,只見璽御冷著一張臉進到房里,顯然是得到任諺的消息來找她「興師問罪」的。
陶天香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出現了,趕緊從椅上站起身,頓時有些心虛地問候,「殿下……」
她明知他防心極重,不輕易讓人進到他府內,尤其又排斥女人,然而她還是硬將人給帶回來,他會不悅也是意料中事。
霏兒也急忙起身,拉下原本掀起的衣袖,低頭不敢瞧向他,表現得戰戰兢兢。璽御冷眸一眯,出乎意料的伸手拉起霏兒的右手,嚇了她一大跳。她手上的衣袖跟著滑落,露出一大截手臂。
她右手的手臂上,除了剛才陶天香幫她上藥的新傷痕外,還有一條筆直的舊傷痕,雖然早已痊愈,卻留下一條略深的疤痕在上頭,令人難以忽視。
丙然沒錯,她的手上有道可疑的傷痕,似乎是被銳利的劍所砍傷的。
「殿下,你到底在干什麼?」陶天香錯愕的瞪大眼,想不到璽御會做出這麼無禮的舉動,她趕緊拉下他的手,將慌亂無措的霏兒帶到自己身後,隔開他們兩人,「人是我硬要帶回來的,你不高興直接沖著我來,別太為難她。」
「本府不歡迎來路不明之人。」他毫不猶豫的冷聲表態。
要是真嚴格說起來,她也算來路不明呀,他要不要一並把她趕出去?陶天香微嘆口氣,輕蹙眉頭,放柔嗓音,「殿下,我們出去談談好嗎?」
「對于她,本殿下沒什麼好談的。」他的態度還是只有一個字形容,就是——
硬。
「怎麼會沒什麼好談?好談的地方可多了。」她干脆豁出去的對他撒起嬌來,親密地挽住他的手,給他點甜頭吃,「殿下,好啦好啦,我們出去談談,嗯?」
冷硬的表情微微一抽,「你……」他沒想到她竟會使出如此可惡又誘人的手段。
「好啦,我們出去談……」
在陶天香「魅力全開」下,璽御終究敗下陣來,半推半就的和她離開房間,順著她的意來到外頭。
必上房門後,她拉著他往旁邊走遠一些,直到覺得距離夠了,才停下來說道︰「她是從大殿下那里逃出來的奴婢,不是什麼來路不明之人。」
「就因為她是從王兄那里出來的,才更是可疑。」他不客氣的回答。
「正因為她是從大殿下那里來的,我才會不顧一切將她帶回來呀。」她開始向他分析利害得失,「她因為不小心知道大殿下的秘密而招惹麻煩,不得不逃命,如果我們能從她口中得知秘密,說不定就能加以利用,你繼位為王的機會也會跟著變大。」
「若是必須靠揭人瘡疤才能繼位為王,那我寧可不當這個王。」他的表情比剛才更冷、更不悅了。
他才不屑用這種旁門左道得到王位,他寧願和璽律正面較量,誰的實力強,誰就勝者為王。
況且這個奴婢雖說自己是從璽律府中逃出來的,但世事如何沒人知道,他懷疑她的身份沒那麼簡單,非常可疑,不得不防。
「你想要正正當當的贏得王位,那當然很好,但誰知道大殿下會不會來陰的陷害你,我們也要有所準備才是。」她听說璽律為人奸詐陰險,所以在王位的繼承這件事上,他私底下絕對會有動作,她不得不替璽御感到擔心。
「我和王兄之間的事你別管,你只要乖乖待在府里別惹事就好。」
「我是真的很想幫你……」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只希望你能安安分分的待著,以免為了幫我反而不小心發生意外。」
陶天香氣惱的鼓起兩頰,非常不甘心,她不願當個柔柔弱弱的姑娘,只等著別人來保護。她也想幫他,為他盡一份心力,只可惜他一點都不領情。
但她不想在這個節骨眼和他起沖突,只好來個緩兵之計,「那好吧,我不會輕舉妄動,但至少讓我暫時留下她,等她決定好接下來該何去何從,再讓她離開?」
璽御同樣氣惱,卻又拿她無可奈何。要不是她是他所重視掛心的女人,他哪容得了她這樣胡來,一點都不把他的命令當一回事?
「隨便你!」他負氣轉身,離去的步伐飛快,顯現出氣得不輕。
陶天香瞧他惱火的背影,一股悶氣也梗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同樣很不愉快。
她並不覺得自己哪里有錯,她可是為他好。
不領情就算了,誰稀罕!
「討厭的家伙……」她氣呼呼的轉身進房,看來跟他賭氣是賭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