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你說的對,朕是當今天子,後宮女人都是朕一個人的,就算寵幸了誰,也是天經地義的事,那你為什麼表現出一副怨婦臉色給朕看?」
俊容驀地冷了下來,語帶斥責,「朕的確夜宿蝶貴妃寢宮,但為何會如此,寶貴妃也該負些責任。」
這番話說得極重,皇甫靳也知道,可人在氣頭上時,控制不了自己的口。
他若想激怒她,那他成功了。夜楚袖冷著臉,眼中閃現前所未有的冷冽光芒。
「原來皇上是這樣看待自己的誓言。」
她突然笑了,但笑容中卻帶著幾分淒苦。「你曾說今生今世只愛我一人,只娶我一人,只要我一人,原來這些不過是皇上一時興起的隨口之言,當不成真。是我傻,蠢蠢相信,並全心全意期待皇上實現諾言。看來,是我太高估自己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是我太不自量力。」
皇甫靳氣她漠視他為她做的一切,厲聲反駁,「你說的這是什麼話?當初先皇逼朕娶貴妃時,朕可是以死相逼不立正妃,雖然至今後宮沒有立主,但這後位,朕可是一直都為你留著。想著待朕的羽翼牢了,任誰都撼動不了我,立你為後,這想法從沒變過,這一切,難道不是朕對你寵愛的表現?」
夜楚袖冷冷一笑。「臣妾不希罕皇後之位,這一生,臣妾只想和自己心愛的男子廝守終生,但若臣妾愛上的是皇上的話……」
她一頓,聲音帶著幾分哽咽,「這願望怕是永遠不會實現了,因為皇上不懂得專一的愛。」
「你……你這是在質疑朕對你的感情?」皇甫靳被她連番問話氣得不輕。
夜楚袖的心隨著她的話漸漸死去。「皇甫靳,我只想說,我愛的那個男人,如果不能像我愛他那樣愛我,那麼……我不如放棄。」
「你……」她的一字一句直敲擊著他胸口,痛得他快要不能呼吸。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他想說,她竟然敢這麼輕易放棄對他的信任和愛意,可這句話卻怎麼也問不出口。
仿佛話一出口,便承認自己輸了。
「你竟然敢無禮的直呼朕的名字,你信不信朕把你關進冷宮反省?」
「皇上開心就好。」已碎成片片的心更冷了,但她不能在他面前示弱。
「你……」他氣得渾身發抖,突然對著外面高吼一聲,「來人!」
內侍入內,伏地跪拜。「皇上。」
皇甫靳用力指著夜楚袖。「寶貴妃忤逆朕,即刻關進冷宮,等候發落。」
兩旁內侍怔愕,一時間竟不知所措。
皇甫靳下完命令,在看到她小臉上閃過一瞬間的絕望時,心頭也不禁狠狠一顫。
他馬上就後悔了,若她求饒認錯,他願意收回皇命。
只要她一句話,稍微低頭,他……他就會把她擁進懷里,好好哄慰、疼惜她,哪怕要他事後紆尊降貴的向她道歉認錯都行。
兩人就這樣倨傲的對看著,直到夜楚袖冷冷笑開,仿佛一瞬間像釋然了什麼。
「皇甫靳,從這一刻起,我們之間的夫妻情分,恩、斷、義、絕!」
那四個字如藤鞭般,狠狠抽打著他的心。
他幾乎站不穩腳步,恨意、怒意、瘋狂,一下子全找上他。
他紅著眼,死咬著牙瞪她。「好!好你個夜楚袖,你如此絕情決意,我成全你!」
皇甫靳已顧不得形象,覺得自己像是個被人拋棄的孩子,此刻眼中只剩恨意和殺氣。
「關起來,給我關到冷宮,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如你的意,從此大家恩斷義絕!」
兩旁內侍看皇上怒紅了眼,嚇得不敢耽擱,夜楚袖死心的別過臉,不想再多看他一眼。「不必勞煩兩位動手,我同你們走。」
直到見不到她的身影,但仍隱約傳來彩琳的哭泣聲。
皇甫靳瘋狂的將慈雲宮里所有的東西砸個稀巴爛,包括夜楚袖從前的字畫,也統統被他撕得粉碎。
深秋,冷宮四周毫無遮蔽,到了入夜,秋風瑟瑟,幾絲透骨涼意從窗口竄入,夜楚袖一陣瑟縮,不由得抱緊雙臂。
那日和皇甫靳的爭吵,仿佛還在耳際,但她被關在冷宮快一個月了。
從前錦衣華服,如今卻是一身素袍,一臉憔悴。
冷宮內,伊人消瘦。冷宮外,身著披風、頭戴珠冠的俊美帝王,痛苦的望著冷宮大門。
他知道自己是個傻子,她都已經不在乎他了,可還是會想著、念著她。
自從袖兒被關進冷宮後,他越發心浮氣躁,往日那個明理的帝王,突然間變得暴躁陰狠。
從前還顧及著臣子的感受,如今像沒了牽絆,做事越來越雷厲風行。
眾臣怕了,不敢再陽奉陰違,皆臣服于這少年天子的腳下。
那一句恩斷義絕,每天在他耳邊重復著,令他又恨、又氣,但一想到她,所有的氣和恨,都敵不過內心的傷痛。
一陣夜風襲來,又冷了幾分,不知道宮里的她,有沒有蓋好被子,有沒有睡得安穩,有沒有……像他一樣,也在想著對方?
忍不住上前幾步,想要推開那扇大門,可一抬起手,又慢慢放下。
他自嘲冷笑,他可是九五之尊,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沉不住氣了?
也不知是恨她,還是恨自己,他猛然轉身,大步離開了冷宮。
回到他的寢宮,在內飾的服侍下,沐浴包衣,躺在沒有她的被子里,漸漸進入夢鄉。
也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嘶喊,使他睡得極不安穩。
皇甫靳皺著眉頭,試圖忽略吵鬧聲,可聲音卻越來越近。
「皇上……皇上……」
有人在叫他,他不想醒來,因為唯有在夢中,他可以和袖兒相會。夢里的她,溫馴的窩在自己懷里,毫無傷害的愛著彼此。
「皇上,皇上快醒醒!」
是伺候他多年的德喜,小心翼翼的在床側叫著他。
他終于不情願的睜開眼,臉色有些不耐。
就見德喜一臉驚慌,身子打著哆嗦。「皇上不好了!冷宮……失火了……」
皇甫靳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跑到冷宮的,身上只著褻衣褻褲,連雙鞋子也沒來得及穿上。
夜里的風吹得他渾身發冷,雙腳踩在地上,不知被什麼東西刺得血肉模糊。
可這些痛對已經失去知覺的他來說,根本無所覺。
他怔怔的、看著滅火後的殘破冷宮,一片狼籍,所有的一切全都化為灰燼。
地上平躺著一具被燒焦的尸體,此時已經看不出模樣。
只有那塊被燒得看不出顏色的暖玉,以證明它主人的身份。
皇甫靳不敢相信腳步沉重的走過去,緩緩跪坐在那燒焦的尸體前,雙手想要去踫觸,卻又停滯不前。
整只手臂抖個不停,目光呆滯,像是不敢置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袖……袖兒?」他顫抖著聲音試探性的呼喚。
為什麼才一眨眼的工夫,冷宮就失火?
若他那時在冷宮門外能鼓起勇氣推門入內看她一眼,若他那時肯心平氣和與她溝通,或是向她誠心懺悔認錯,若他當初肯再堅持一下,不把那些女人娶進皇宮……「啊——」他突然大叫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皇上!」身後眾人被這一幕嚇傻了。
只見皇甫靳不知是驚嚇過度,或是悲傷過度,竟在吐了一口鮮血之後,直挺挺的昏倒在尸體上。
同年十一月底,皇上因痛失寶貴妃,悲傷過度,不理朝政。
第二年初春,皇上下令大肆動工修建慈雲宮,並更名為思袖宮。
同年四月,皇上徹查冷宮失火案,蝶貴妃終日不得帝王寵幸,因妒生狠,所以趁著寶貴妃被打入冷宮時,派人火燒冷宮,打算斬草除根。
皇上大怒,將一干人等全部收押,所有求情的人,斬立決。
凡涉嫌縱火案的太監宮娥,全遭仗斃。
而主謀蝶貴妃,被判處凌遲,有史以來第一例嬪妃被判凌遲。
皇甫靳親自監督執法,直到她身上最後一塊肉被割下來,他才面無表情的起身離去。
一干官員被皇上此舉嚇得膽戰心驚,從那時起,便不敢在皇上面前造次。
同年七月,已故寶貴妃被追封為孝賢皇後,而思袖宮內雖奢華非常,卻盼不來主人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