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極會看主子臉色,明白主子是想整治這個女人,當然是挑粗重的活兒。
「回王爺,府里的馬棚……」
「伺候馬兒也好,我以前打工……」話剛開口,她及時收回,「呃,我是說,我很喜歡馬兒,拌草料,刷洗馬匹我都得心應手……」
廖管家見王爺再次沉下俊臉,及時應道︰「馬棚里的差事如今也補足人手,沒有空缺。」見她十指如蔥,白女敕異常,他和自家主子交換了記眼色。「說起來,洗衣房倒是缺幾個人手……」
總算看到她不再露出希冀的表情,李承瑄就像只偷了腥的貓兒,得意的道︰「那就把她分配到洗衣房吧。」
慢條斯理的起身,他唇邊揚起奸計得逞的笑容,居高臨下看著那個跪在自己腳邊的小女人,捉弄之意再起,「為了避免她笨手笨腳洗壞本王的衣裳,先給她找五十件下人穿的衣裳做試驗,三個時辰內必須洗完,若完成不了,就罰她不準吃完飯,廖管家,可都記下了?」
「回王爺,老奴記下了。」
留下一抹意義不明的笑容,李承瑄心滿意足的轉身離開。
彬在地上的阮小羽傷腦筋的蹙起眉頭,和滿臉嚴肅的老管家四目相對,片刻後,她聳聳肩,擺擺手,「說起來,你家主子似乎還滿難伺候的。」
李承瑄半躺在長椅內,身上輕掩著一件上等蠶絲錦袍,劍眉鳳眼,玉般容顏,在溫和的陽光襯托下,泛著淡淡的光芒。
一旁伺候的幾個小丫頭皆紅著臉,偷偷打量著自家王爺那好比天人般的絕色俊容。
王府後院的涼亭處,清風徐徐,四周飄散著濃濃花香,幾許春意盎然,景色美不勝收。
一個衣著華麗的女子坐在古箏前輕撫琴弦,用心的賣弄著自己的琴技,試圖吸引六王爺的注意。
半晌後,那高貴的男人終于輕啟眼眸,兩旁搖扇的丫鬟頓時奉茶倒水,好不殷勤。
「廖管家。」低沉磁性的嗓音,不知吸引了多少姑娘家的芳心。
「老奴在。」從旁伺候的老管家趕緊前進一步,躬身等著主子的問話。
「給本王說說,那個錢多多這些日子的近況。」自從那日下令派她去洗衣房當差後,他每天忙于國事,倒是差點把那女人給忘了。
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閑,在府里听听小曲乘乘涼,閉眸假寐的時候,才猛然想起她的存在。
廖管家板著一張撲克臉,恭恭敬敬道︰「回王爺,錢多多被分配去洗衣房不出三天,就與下人打成一片,據老奴所知,她性格開朗,待人熱情,樂于助人,做事勤奮……」一頓,冷聲道︰「和王爺之前所形容的,似乎有著天壤之別。」
李承瑄不由得蹙緊眉頭,陷入沉思。性格開朗、待人熱情這些字眼,怎麼可能會與錢多多那丫頭扯上半點關系?
就算一個人真的失去記憶,本性是不會變的。他記憶中的錢多多,囂張跋扈,刁蠻任性,無惡不作,怎麼可能與廖管家口中那個樂于助人、做事勤奮的女人是同一人?
「王爺……」廖管家忍不住小聲道︰「是不是幾年不見,王爺不小心找錯了人?」
他在王府里當差十幾載,又是親眼看著王爺從一個孩童長大成人,心底自然是向著自家主子的。
可經過多日了解,那個曾被王爺恨之入骨、誓要拆骨扒皮的女人,不知使了什麼方法,居然讓府里的下人皆不由自主的喜歡上她。
「不可能!」李承瑄冷眼一瞪,哼聲道︰「本王對自己的記性有信心,雖說已經過了五年,但本王絕對不會忘記那張臉的。」
表情突然陰狠了幾分,五指收緊。五年前那段恥辱的記憶賢明得就像昨日才發生,他怎麼可能記錯人?
他和那該死的錢多多之間,的確有一段教他想忘也忘不了的孽緣。
猶記得五年前——
他與當時還是儲君的皇兄雖是皇後的親生子,地位高出其他皇子一截,但皇宮內院,爾虞我詐、勾心斗角事件層出不窮。
萬貴妃當年正值受寵之際,她的兒子,也就是夜熙國三王爺仗著自己天賦異稟,文韜武略,備受皇寵。
一次狩獵大賽上,他那個三哥為了昭顯自己的能力,居然不惜設下重重陷阱設計其他皇子出丑,其中還包括他的胞兄,也就是東宮太子李承澤。
身為太子胞弟,他李承瑄幼時便立下宏願,定要扶助太子登上皇位,因此勤練武功、熟讀兵書。
對于其他皇子的肆意挑釁,他的解決方式只有一個,那就是以暴制暴,不知有多少皇子因此挨了打,都因為父皇的過度偏袒,最終不了了之。
可是三哥不同,他是父皇最寵愛的兒子。
因為設計了太子,害太子受傷,他氣不過,私下與三哥大打出手,最後三哥被他打得鼻青臉腫,慘不忍睹。
萬貴妃看著兒子被打成豬頭,一狀告到御前,龍顏大怒的結果就是,他被父皇狠狠訓斥一頓。
母後和皇兄紛紛為他求情。父皇罵他仗著龍子身份為所欲為,只知惹是生非。
面對父皇嚴厲的指責,他自然不服。「兒臣雖貴為皇子,卻並非如父皇所說,喜歡仗勢欺人,恃強凌弱。」
「哼!每次惹了禍事,就知道找你母後和皇兄替你出面求情,虧你生在皇家,母親又是當今皇後,才保得你小命無虞,若是生在尋常百姓家,你還有什麼本事如此放肆無禮?還有什麼立場恣意妄為?」
他听到這話可不樂意了。「若兒臣生在尋常百姓家,或許就懶得滋事了。」
案皇看著他,冷哼道︰「朕倒想同你賭賭,若你去了民間百姓家可以三個月不惹是生非,朕就饒了你今日的罪過;若你去了民間之後仍舊給朕添麻煩,你就乖乖回到宮里,接受朕給你的懲罰。」
他不馴的揚著下巴,「賭就賭,兒臣絕對不會輸。」
就這樣,在幾個侍衛的護送下,他離開京城,趕往梅龍鎮,隱姓埋名,決心做出番成績給父皇瞧瞧。
自幼長于深宮中,在身無分文的情況下,他自然是替自己找份差事謀生。
梅龍鎮干庫當鋪成了他委以求生的地方,憑著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他成功的在當鋪里做起一名小伙計。
老板錢滿倉為人雖然刻薄小氣,倒也沒太為難他。
本以為只要熬過三個月的時間就可以回宮向父皇交差,順便再吹噓一下自己的成績,可就在此時,禍事降臨了。
當鋪大小姐錢多多,那個只比自己小一歲的丫頭,性格刁鑽驕縱,是梅龍鎮的一大禍害。
雖然他極看不順眼錢多多的為人,但想到自己的立場,自然也不想多生是非。
可他不招惹別人,不代表別人不來招惹他,那錢小姐見他生得眉清目秀,三番兩次的勾引不成,居然因愛生恨。
那時當鋪里有個客人送來一只上等白玉的鐲子,說好了七天之後來贖,結果錢多多在去當鋪的時候發現了這只鐲子,十分喜愛,央著她爹把鐲子給她。
錢老爺自然不允。那丫頭便心生惡念,趁人不備,監守自盜,不知情的錢老爺嚇得報官,錢多多害怕惹禍上身,居然將鐲子藏到他的屋子里。
結果他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當成小偷,氣急敗壞的他,沖動之下與人大打出手,驚動了官府,最後,這事自然也經由暗中守衛他的人之口,傳到父皇耳中。
三個月期限未過,他與父皇的打賭,以慘敗收場。
回到皇宮之後,免不了父皇的一頓訓斥,挨了二十大板事小,備受三哥嘲笑事大,怨氣深重,他心心念念都想著有朝一日回梅龍鎮找錢多多報仇。
可宮里連接著出事,先是父皇因病駕崩,太子即位,宮廷大變,復仇一事,便因此耽擱了下來。
直到上個月,他奉旨外出辦案,路經梅龍鎮,才無意中想起錢多多。
派人打听,得知她在不久前突患怪病,錢老爺貼出招婿沖喜的公告,他才想到利用自己養的八哥來捉弄那半死不活的錢多多。
沒想到拜堂當日,那丫頭居然莫名轉醒,為了折磨她,他才提議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把她帶回王府,打算好好回報她當日的陷害。
所以一路上盡可能的刁難她,進了府,更是想方設法的不讓她過好日子。
可萬萬沒想到,從前那刁蠻無理的錢多多,在歷經五年之後,居然會失去從前的記憶。
不遠處,傳來幾道柔女敕嬌美的聲音——
「多多,這珠釵是前些日子我鄉下的娘特意買給我的,你整天忙完了自己的差事,還不計辛勞的幫我的忙,這釵就當是我給你的答謝禮。」
「傻寧兒,你都說了這釵是你娘送你的,我怎麼可能收下。」阮小羽奪過她手中的珠釵,嘻笑的插在對方的頭上。「瞧,只有你這種鵝蛋臉型的姑娘,戴這種珠釵最漂亮。」
「可是……」
「別可是了,反正我身強力壯,多干些活兒沒什麼的……」
兩人的談話聲越來越細碎,兩個小泵娘就像要好的姐妹,說說笑笑的遠離。
深深印在李承瑄眼中的,是錢多多臉上那抹純真無邪的笑容,粉女敕心形的小臉,綻放著耀眼的光芒。
心頭驀地一跳,好像什麼地方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當他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剛剛究竟有多失態。
耳邊突地傳來琵琶聲,如魔音般攪亂了他的心緒。
仿佛剛剛那瞬間,所有的一切不存在似的,天地之間,只有他和那個錢多多彼此遙望……
見鬼了,事實上,錢多多從頭到尾根本沒看過他,只有他像個白痴一樣,呆呆被那抹溫暖無邪的笑容吸引。
當他驚覺那個吸引自己的女人竟然是錢多多時,不由得又氣又怒。
他到底著了什麼魔,居然會愚蠢得認為她的笑容像女神,哼!那分明就是惡魔的微笑。
悠揚琴聲,此刻卻如同魔音,惹人心煩。
「夠了!」他氣急敗壞的低喝一聲,目光陰冷的瞪向那個撫弄琴弦的美麗女子。「滾!都給本王滾下去!」
「啪!」杯起杯落,名貴的瓷器掉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兩旁伺候的丫鬟和琴伎皆被他突來的怒氣嚇得跪地不起。
李承瑄甩袖起身,一腳踢開眼前那把名貴的古琴,撩袍走人。
廖管家望著主子的背影,卻不由得陷入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