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無良 第4章(1)

蘇墨柔被送回宮里的時候,己是黃昏時分。

罷踏進明月宮,就看到太子趴在軟榻上淺眠。

小家伙似乎已經等了她許久,听到腳步聲,掙扎著從睡夢中醒來,揉了揉惺忪睡眼,軟綿綿的喊了-一聲,

「皇姊,你怎麼現在才回來?你不是說今天要教我功課的嗎?」

她倏地一怔,這才想起昨天晚上,她承諾今天會給他講新知識,沒想到卻因為去赴傅東離的約,將這件事忘了。

可憐小家伙還傻傻的在她寢宮里等著。

她一把將他拉到懷里,滿臉愧疚道︰「皇姊為了償還傅相爺從柳貴妃手中救下寧兒的人情,今夭特地出宮一趟。

蘇靳軒仰著天真可愛的小臉說︰「所以皇姊已經償還了那個人情嗎?」」

「是啊,欠了人情終究要還的,早點償還心里也比較沒有負擔。」

「那皇姊能夠答應我,以後別跟傅相爺有所牽扯嗎?他是個壞人。」

蘇墨柔被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嚇了一跳,「為何你會這麼說?」

他垂下髓,嘟了嘟小嘴,「東宮里的人都是這樣告訴我的,小牛子還說,我之所以到了現在還不能上朝听政,全是傅相爺的意思。」

她心頭一顫,緊緊將他擁入懷中,這麼小的孩子竟要面對這麼多黑暗的東西,老天爺真的很殘忍。

在現代,像蘇靳軒這般大的孩子,哪個不是無憂無慮的,游樂園和卡通才是他們應該接觸的世界。

可是太子卻被迫卷入大人們的權勢戰爭之中,甚至連他的親生父親,也在漠視著這個孩子的成長。

如果有朝一日,哲康帝死了。那麼等待這個孩子的,又將是怎樣的一種局面?

她到底該如何保護他?

連一個侍女都保護不了的她,哪有能力保護他?

暗東離有一句話說的對,在這個世界,權勢代表一切。

在這腥風血雨的宮中,太子想要活下去,就必須成為人上人。

想到這里,她無比認真的扳住對方細弱瘦小的肩膀。「軒弟,當一個手握大權的皇帝是要付出代價的,皇姊想要幫你,但你自己的意思呢?」

蘇靳軒被她眼中認真的光芒嚇了一跳,不過在對方充滿希冀的目光中,他還是勇敢的點點頭,「無論是什麼代價,我願意付出,只要能夠不再受人控制,我願意的,皇姊」

蘇墨柔滿意的笑道︰「那好,我會幫助你,成為南凌的一代明君的。」

雖然讓一個年僅七歲的小孩接受殘酷的帝王式教育有些殘忍,但為了避免他不明不白的死在野心家的手中,她只能逼迫他成長。

她最愛看歷史故事了,康熙帝斬鱉拜,趙匡胤亂杯酒釋兵權的典故都是可以取經的。

在上位者,不僅要八面玲瓏、擁有豐富的知識,還要深諳處世之道,時勢造英雄,而英雄,造時勢。

她一點一點的將自己所擁有的知識,灌輸到蘇靳軒的腦海中,首先讓他懂得,想要成為一個好皇帝,必先憂國憂民,重賢臣,遠小人。

能受天下百姓擁護,才能為民心所歸。

暴君,即便擁有權勢,也不能長久,終被推翻取而代之。

蘇靳軒文靜乖巧,理解力很強,對于蘇墨柔的教育方式,他感到非常新鮮,而且還能舉一反三。

這樣的情況,讓她非常滿意,事情正朝她期盼的方向在發展,現在,她在等一個契機,一個可以讓太子上位的契機。

時間飛快,轉眼間,哲康帝的生辰便被隆重的迎來了。

這段期間,寧兒身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至于那柳貴妃,不知道是不是道到傅東離的警告,從那之後,倒是再沒找過明月宮的麻煩。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自己目前能過上安穩的日子,和傅東離的暗中保護有些關系。

那人給人感覺張狂邪候,嘴里還經常說著不正經的污言穢語,但比起那些偽君子,這樣的真小人,更能讓人接受一些。

太子說傅東離是個壞人,可壞人的定義又是什麼?

在這個危機四伏的宮中,每個人都想往上爬,什麼骯髒手段都使得出來。

暗東離或許很壞,可他壞得真實、壞得坦白、壞得理直氣壯。

隨著哲康帝生辰的到來,文武百官也開始四處搜羅名貴禮物,準備在當夭送進官里,討皇上歡心。

建旭四十一年九月初五,哲康帝壽辰這一夭,很多官員受邀共襄盛舉。

暗東離自然也不例外。

依舊是一身紫紅官袍,瀟灑態意,奪人日光。

他的日光在蘇墨柔出現的時候,變得熱烈,並大刺刺的向她露出自負的笑容,任憑她如何躲閃,始終鎖定不放,讓她成為被眾人關注的焦點。

他是故意的,她在心底大罵。這男人擺明是想告訴別人,她是他的新玩具吧。

她含怒狠狠瞪了他一眼,偏偏這個舉動,正中他下懷,傅東離因此而笑得更加暢快了。

所謂的惡魔,就是這種人吧,她不敢保證再和他日光交流下去,今夭壽宴的主角會不會被取代。

急忙收回日光,假裝看向別處,卻仍能感受到來自彼端灼熱的關注。

兩人之間的互動,旁人或許沒注意,始終望向這一邊的柳貴妃,卻一一盡收眼底。

她坐在哲康帝身邊,看著傅東離從踏進大殿後,目光便纏著蘇墨柔,心底就像著了火,燒得她如坐針氈。

自從上次傅東離不由分說的將寧兒從她宮里帶走,她就隱隱感覺到這兩人之間不單純。

後來又听說兩人私會出游,在京城逛了一天。

難道說,傅東離喜歡蘇墨柔?

可之前她派人打听回來的消息,明明就說傅東離根本看不上這位七公主。

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錯?

她百思不解,偏又不敢得罪傅東離,只能每天陪在哲康帝這個老不死的身邊,度日如年。

她自認容貌舉世無雙,實在不甘心一輩子就守在這座森冷的金色牢寵之中。

暗東離生得俊朗無禱,是女人,都會選他而不是行將就木的哲康帝。

甚至,她也幻想過,若有朝一日哲康帝死了,只要她再多下點工夫,也許傅東離就會收了她。

可是,這樣的夢還沒作多久,她就發現對方的日光漸漸被蘇墨柔所吸引。

不,這不是她要的結果,她也無法忍受,自己傾心的男子,有朝一日會棄她而去。

建席上,每個人皆揣著不同的心思,唯有哲康帝,拖著半死不活的病體,坐在龍椅上,笑看眼前奢華的盛世之景。

朝中大臣紛紛上前送禮,輪到太子時,他乖巧的跪在哲康帝膝前,手捧一份奏折。「父皇,這是兒臣送給您的壽禮。」

哲康帝不由得一愣,哪有人把奏折當壽禮的?

他身邊的太監見狀,請示的看了他一眼,便將太子手中的奏折遞了上去。

哲康帝展開奏折一看,眉頭皺緊。

蘇靳軒不動聲色的跪著,此刻,原本躁動的大殿,突然安靜了下來。

暗東離端著酒杯,眯眼靜待事情的發展。

蘇墨柔老神在在,忖度著哲康帝的反應。

好半晌,哲康帝抖了抖手中的奏折,垂頭問向唯一的兒子。「為何你會送朕這個東西?」

蘇靳軒一板一眼道︰「兒臣听聞,不久前我南凌邊關發生動亂,有蠻邦出兵驚擾我南凌邊境百姓,甚至妄想侵佔我國土地。」

「兒臣知道,父皇對于周邊小柄的侵擾一向頭痛,為了替父皇擔憂,這是兒臣琢磨多日寫出來的策略,雖然父皇生辰之際談論國事不甚妥當,兒臣實在不忍父皇因為邊關之事心煩,所以趁此時機略表孝心。」

他一番話說得鏗鏘有力,眾人听了,都忍不住好奇那份奏折中究竟寫了什麼。

哲康帝似乎沒料到年幼的兒子能寫出這種東西,震驚良久,臉上的表情也是復雜多變。

眼前這個小不點真的是他的兒子嗎?

一個年僅七歲的小女圭女圭,能寫出這種東西來?

他本能的看向不遠處的傅東離,在對方陰鶩的目光中,哲康帝命人將奏折遞了過去。「還請傅愛卿過目。」

太監將奏折恭恭敬敬送到傅東離手中,他接過迅速掃了一眼,目光突然變得沉凝起來。

五指緊捏著手中的奏折,他唇邊漾起一抹似嘲還諷的冷笑。「太子殿下果然聰穎,居然連這種方法也想得出來,的確是個妙極的主意啊。」

說罷,將奏折遞到其他臣子的手中。

待眾人看過,都嘖嘖稱奇,這真的是太子寫出來的東西嗎?

見影響力己經造成,蘇墨柔突然起身,出言道︰「父皇,再過兩個月,軒弟就八歲了,兒臣見軒弟小小年紀卻心系國家、體恤父皇,實屬難得。」

「如今父皇身體抱恙,朝政總由大臣們幫忙處理,實為不妥,所以兒臣建議,待父皇壽辰過後,不如讓軒弟入朝听政,多與各位大人學習。」

話音剛落,一眾臣子的臉色己經大變。

誰都知道,天下雖然是蘇家的天下,可真正掌握大權的,卻是傅東離這個地下皇帝。

太子之所以到了七歲還沒被批準入朝听政,和傅東離的惡意自然是有關的。

別人不敢說出口的話,七公主居然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就這麼提了出來。眾人莫不為她的下場捏一把冷汗。

丙不其然,傅東離不著痕跡的冷笑一聲。

手里端著的酒杯被他送到唇邊,動作優雅而輕柔的吸飲,沒人看得出他此刻真正的想法。

而哲康帝則是滿臉為難,他再一次本能的看向傅東離,神情中帶著畏怯。

面對女兒的提議,也只能假意咳了幾聲,四兩撥千斤道︰「軒兒還小,這件事急不得,朕必須多想想,再做定奪。」

蘇墨柔不由自主的將目光移向久未吭聲的傅東離。

如果她沒猜錯,不是哲康帝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參政,而是有人不準。

太子想要一鳴驚人,結果卻不如預期,事後,蘇墨柔思來想去,覺得要讓蘇靳軒入朝,唯有傅東離點頭。

雖然她一點也不想再與那人有任何瓜葛,可是她拿勾踐復國的道理教導太子,總不能她自己做不到。成大事不拘小節,個人的好惡更應該置之度外。

哲康帝壽辰的第二天,她便偷偷出宮,直奔巫相府。

待報上自己的身分之後,門房並未為難她,前來接待她的,是曾與她有過三面之緣的莫謙。

他待她很禮遇,沒有問明她的來意,只說傅東離听聞她來拜訪,便讓他來領她入府。

「大人現在不在正廳,還請公主隨小的到這邊來。」

莫謙做了個請的手勢,蘇墨柔急忙跟上。

一路上,她打量著這座府邸,修建得很奢華,雖不能與皇宮相比,但也算得上富麗堂皇了。

穿過長長的走廊,莫謙將她帶到一座假山附近,假山上有顆碩大的夜明珠,他上前,輕輕扭動夜明珠,就見假山頓時從中一分為二。

「公主,這是我們府中大人最愛的避暑之處,最近天氣炎熱異常,大人便改待在這里辦公。」

隨著莫謙的話落定,那假山之間,也隱隱傳來幾分涼意。

說起南凌,氣候的確比北方熱了很多,如今都已經到了秋天,可仍舊火熱難耐,讓為心神煩躁。

蘇墨柔在莫謙的示意下,走進假山之間。

「大人已經在里面等候公主,公主只要順著走廊走,就可以看到大人。」

話落,他扭動夜明珠,就見假山又,漫漫的並合。

她暗暗驚奇,轉身順著走廊走,只覺得這地方別有洞天,就像一個大型岩洞,空間非常寬敞,兩邊掛著火把,映得洞內燈火通明。

越往里走,氣溫便越低,漫漫的,與外頭的炎熱形成強烈對比。

當蘇墨柔穿過長長的走廊,抬頭一瞧,簡直就像是人間仙境。

也不知道這洞穴是不是天然形成,在她眼前有花草、有樹木,甚至還有飛來飛去的小鳥。

不遠處,是一片冒著白霧的寒潭,如果她沒猜錯,這里之所以如此清涼,和那潭水有著莫大的關系。

見她到來,傅東離放下手中書本,淡淡一笑。「如何?這里的景致很美吧?」

蘇墨柔急忙回神,見他靠在一張舒服的躺椅上,身上穿著絲袍,正滿臉笑意的看著她。

她面色一窘,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突然闖進仙境的土包子,對一切都感到好奇。

暗東離從躺椅上起身,負著雙手,緩緩踱到她面前,出言調侃,「公主大駕光臨真是讓我這座丞相府蓬蓽生輝。」

她無力的瞪他一眼,「你這麼奢華的府邸如果也能稱為蓬蓽的話,那尋常百姓家的房子豈不是乞丐窩?」

面對她如嬌嗔似的指責,傅東離心情很好的笑了笑。「無事不登三寶殿,公主突然造訪,定是有事相商吧。」

「難怪傅大人被朝野上下稱為神仙一般的人物,果然料事如神。」

「噢?說來听听,公主有何事相求?」

蘇墨柔忍不住白他一眼,「為何你覺得我今日造訪,是來求你的?」

他自負一笑,負手走向寒潭邊。「我傅東離在朝為官八載,從來都只有被人求的分,這是定律,也是事實。」

被他囂張狂妄的樣子氣得不輕,雖然很想反駁,但人都來了,再逞嘴上工夫,真的沒必要。

好吧,她承認,她今日前來,的確是來求他的。

小步走到他身後,她輕輕咳了幾聾,不情不願道︰「我希望你可以勸皇上,讓太子入朝听政。」

聞言,傅東離並未回頭,保持著倔傲的姿態,慢條斯理的欣賞著不斷官著霧氣的寒潭。

見他久久沒回應,蘇墨柔有些焦急,她一把扯住他的衣袖,讓他看著她。

「我知道讓太子入朝听政,不過就是你一句話能辦到的事,而且當今朝廷,也只有你有這個本事左右皇上的想法。」

暗東離垂眼,盯著她抓在他衣袖上的手,唇邊掛起一抹嘲諷笑意。「你將籌碼放在一個七歲孩子的身上,不覺得過于痴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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