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秀不想婚 第一章 病了都要進宮(1)

西朝,乾定九年——

太和殿上,百官列位,恭迎天子臨朝。

西朝建國百年,當今聖上谷若揚是歷來君王中最受百姓推崇的明君聖主。

比若揚龍袍煥赫,高坐玉階之上的龍座中,用著精明睿智的雙目俯瞰眾臣。

「皇上有旨,有事奏來,無事退朝!」太監高聲唱喏。

這聲音一落,今日的百官像說好似的,馬上集體往前一步,然後整齊跪下了。

「臣等有奏,晉王之亂已過九載,皇上也已登基九載,但皇後之位始終空懸,早些年尚可說皇上力圖維新國政,無暇立後,可如今國泰民安、四海昇平,臣等以為中宮不宜再閑置,西朝需要一位國母,且盼望國母能為西朝誕下皇嗣!」左相莫千里領頭出聲道。

「沒錯,西朝長年無後,有日無月,陰陽有缺,再加上後宮始終無出,已引起四方諸多揣測,有損天子威儀,國不可一日無君,君不可一日無後,西朝迫切需要一位賢良淑德的皇後,請皇上盡速立後!」右相季汐山接著道。

之後,百官拜跟著叩首大喊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君不可一日無後,請皇上立後!」

一時敦請立後的聲音響徹整個大殿。

皇上已年屆三十而立之年,仍無後、無子,群臣心急如焚,估模著若不群起逼迫,西朝怕是永遠沒有皇後。只是,群臣雖膽敢捋虎須,卻都不免心驚肉跳。

比若揚容貌俊朗明逸,眸光朝群臣掠過,唇角雖噙著笑,但眼底卻是冷若冰霜。「皇後之位已空懸多年,西朝仍是國泰民安,哪里來的日月缺失?!眾卿這是無病申吟、無的放矢。」他聲音不高,但擲地有聲,讓群臣一陣膽寒。

「皇……皇上,臣等明白您不喜旁人干涉立後之事,但您若有了皇後便能為您分擔後宮之事,臣等也能放心,百姓更同感欣喜,如此乃皆大歡喜之事,就不知您為何遲遲不肯立後,這到底是在等什麼?」莫千里冒著觸怒龍顏的風險,硬著頭皮再問。

他這句「這到底在等什麼?」倒真問出了眾人的心聲。

皇上久不立後,那位置不許人踫,更不容人覬覦,像是刻意為誰留著……

听了這話,與眾人一同跪著的某位王爺,神色突然有些緊張,一滴冷汗不由自主的滑落溜進了衣領內,尤其,當皇帝不經意的朝他瞥來,這一眼深深淺淺、喜怒難明,他立即頭皮發麻,牙一咬,膝行出了百官行列。

「皇上,臣建議,不如由您的後宮中挑選出人來立為皇後,如此最為恰當。」

說話的這位王爺即是慶王谷明華,皇帝共有兩位親叔父,一位是他,另一位則是八年前作亂已遭誅的晉王。

比明華掌管宮中織造之事,實際上算是個閑散王爺,沒有參與議政的權力,但皇帝平日待他極為敬重禮遇,因此在殿堂之上仍為他留了個位置。

而谷明華之所以會如此建議,是因為平息晉王之亂後,皇上初登大寶時,為穩定各方勢力,廣納朝臣之女進後宮,因此目前後宮嬪妃大多是重臣之後,各個大有背景,隨便挑一個都足以母儀天下。

只不過,他不開口還好,這一開口,皇帝的臉色就驟變了。

比明華見他變臉,那汗滴得更凶,但退無可退,心一橫再道︰「國事臣不好干涉,但若是皇上的家事,臣身為您的親叔父,倒有資格說上話,您是該盡快擇女立後了,且依臣之見,那左相與右相的兩位女兒目前已列妃位,又都有賢淑之譽,與皇上的感情也深厚,理應從中——」

「皇叔,你既說是家事,那就私下談吧,這乃朝堂,談的就該是國事!」谷若揚打斷他的話,聲音冷冽了許多。

那季汐山與莫千里听見慶王提起自己的女兒,正歡喜之際,那知皇帝一棒打下來毫不客氣,這是沒讓兩位妃子再晉位的意思,登時涼了半截心。

坦白說,左右兩位國相率百官進言,逼皇帝立後,也是各自為女兒謀高位,怎知這便探出他們的女兒根本無望。

「若說國事,那立後更是國之大事——」莫千里不甘心地再張口,但看到皇帝一記厲眼掃來,便硬生生堵住了嘴,讓他有話也發不出聲來。

比若揚倏然由龍座上起身,「朕再說一次,立後之事不急,朕早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但在此之前,誰再提,朕先打他五十大板,若沒死還有氣力說話,朕準他上奏!」話落,他拂袖而去,留下一票錯愕的朝臣面面相覷。

「皇上……息怒!」宮中總管大太監尤一東隨谷若揚出了殿堂,見主子神色仍是極為不豫,抹著汗道。

「如何息怒?!旁人勸進就算了,皇叔居然也敢開口,還要朕從後宮中挑人立後,他要的就是朕徹底死心,朕都等了那丫頭六年,這時要朕放棄絕無可能!」他咬牙切齒的說,俊容上滿是怒氣。

尤一東低著頭,不敢多吱聲,主子心上的那人正是慶王義女雲絛紫。

此女十四歲那年意外救了出宮遇刺的主子,主子對活潑率真的她從此傾心,只因當時她尚未及笄,不能立刻迎娶入宮,未料隔年笄禮過後,她上峨嵋山游歷時突生重病,離京休養一年方才回來,之後竟變了心性,對主子避之如蛇蠍,死活不肯與主子親近。

而主子這幾年仍不顧各方壓力,不立後等的就是她。想主子乃天子至尊,奉上的又是皇後之位,這該是天下女子夢寐以求的,怎知她就是不希罕,拒主子于千里之外不說,之前還追在織造大家唐元寧身後跑,還說要嫁這人,可那唐元寧早有婚約,不可能接受她。主子這幾年實在給慶王府的這位郡主氣得不輕,偏今日慶王在朝上還敢提議讓別人做皇後,這不是明著幫女兒再拒絕主子一次嗎?難怪主子震怒。

「朕不是讓你帶話過去,讓那丫頭今日過來,怎這時候還不見人?」谷若揚忽問。

「這……奴才再去催。」

「不必了,催也沒有用,朕倒要瞧瞧,她敢拖到什麼時候才來見朕!」他磨牙的說。

「是……」尤一東膽顫心驚,對這位不上道的郡主著實不知該說什麼好,從來沒人敢讓皇上等,她可說是天下第一人!

「回承乾殿去。」

這說不催,還是趕著回承乾殿去,尤一東哪能不明白,主子是怕萬一郡主來了,見不到他的人又走了,這是刻意回去等她的。

「皇上!」

比若揚步出太和殿一段路後,听見這聲音立刻停下腳步。

「母後怎麼來了?」他轉身後輕蹙了眉,見母後身後跟著大批朝臣,顯然這群人在他拒絕立後後,火速去將母後請來了。

群臣未達目的不甘心,這是讓母後也出面相逼。

太後年近五十,保養得宜,依舊風華絕代,整個人瞧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年輕許多。

「哀家听說你再次駁了群臣的好意,不肯立後?」太後見了他也不多說廢話,直接切入重點。

比若揚神色陰沉,瞧了眼她身後那一干臣子,群臣心慌沒敢迎上他的目光,然而心想︰皇上雖說誰再敢提立後就賞誰五十大板,但此刻提的可不是他們,是太後,瞧他這下還能如何?

比若揚眯了眼,怎不知眾人的心思,他們這是拿太後出來抵擋他的怒氣。

「皇上都老大不小了,不僅沒有皇後,連膝下也無子,哀家本也想讓你慢慢挑,挑個可心如意的,但這一挑也挑得太久了,哀家不想再空等下去,你這就給哀家一個交代吧!」太後語氣硬了。

「母後,朕——」

「別給哀家砌詞推搪,這會兒你就給哀家一句立不立後即可。」太後這回決心逼到底了。

「朕……暫且不立。」面對態度強勢的太後他仍是不為所動。

「你!」太後頓時氣白了臉,在群臣面前拉不下臉來,這兒子居然連她的面子也不給?!可她再氣,也不能拿皇帝怎麼樣,只得深吸一口氣,改口道︰「既然你看不上眼前的人,那就讓後宮進些新人,即刻舉辦選秀,讓各地送來秀女待選,若有滿意的就立為皇後,若沒有留下幾個尚可的,也當為後宮添人,人多才好早日為你誕下皇嗣。」

眾臣眉峰一跳,若是讓秀女入宮,豈不是找人與自己女兒競爭?這又不大願意了,特別是左右兩位國相,這臉色是掩不住的沉凝。

而太後之所以會退而求其次,不要求馬上立後,改以選秀女,是因為她不求兒子能從中挑到人做皇後,目的只要兒子多臨幸那些嬪妃,盡快誕下皇子,讓西朝後繼有人。

比若揚見母後已退讓,眾人面前也不好再給母後難看,便道︰「朕明白母後的意思,會慎重考慮的。」

「考……考慮,只是考慮?」這答案她是不滿意的。

「母後,這是兒子的孝心,還盼母後別逼得太急才好。」他淡聲說。

這話一出,太後唇一抿,勉強壓抑下不滿與怒意。她听出兒子的警告,若自己再逼下去,他可連這點推托的面子也不給了,為了保存自己的顏面,只得點頭,「那好吧,哀家就給你時間考慮,希望……你不要讓哀家失望了。」

說完,悻悻然領著一干宮女離去了。

群臣瞧太後同樣鎩羽而歸,不免失望,但這時誰也不敢再多說什麼,紛紛低著腦袋趕緊告退,若不然讓皇上抓了大尾,剛好留下來挨板子。

承乾殿內,一名女子正坐在其中,此女芳齡二十,修眉端鼻,顏若朝華,清麗月兌俗,只是此刻她目不斜視,戰戰兢兢的,看起來十足坐立難安。

比若揚無聲凝視著阿紫,眉頭正一寸寸地收攏著。「你可來了。」

他雖未說讓她幾時進宮,可拖到宮門即將關閉前才來,打什麼主意他能不清楚嗎?這是不想待太久,一沾座就想以宮門要關了為由離開。

「臣女……本來早上就要來的,可想起皇上要早朝,便又等晚些……到了中午,想皇上要午膳,不好打擾,便又等下午,到了下午,想您日理萬機,必得小憩一會兒的,所以拖到這時……」她一副擔驚受怕的模樣。

昨日是元寧哥哥抬陸明雪為正妻的日子,她跑去鬧場,吵著要做唐元寧的小妾,怎知他居然也隱身在唐府,自己說的那些渾話,全讓他一字不漏地听見了,他這是氣得讓她進宮認錯來著,她百般不願意來見他,但又不能抗旨,這才拖拖拉拉地來了。

「可都有理由,且理由充分啊!」谷若揚坐在御案後,雙手相踫,嘴角帶著冷笑,眼中星火紛繁。

她干笑著,依舊不敢正視他,眼神始終在其他地方飄忽,所以根本沒看見他眼瞳深處正在算計著她什麼。

「你對朕何處不滿意,不如說來听听。」他忽然道。

她不安的挪了挪臀。「臣女……不敢不滿皇上什麼……」

「你敢欺君?!」

「臣女哪里欺君?」她一驚,身子一跳,跪下了。

見她栗栗危懼的樣子,他又冷笑,想她十四歲初見他時,對他親昵異常,仗著他的寵愛,經常敢對他使小性子,可這會兒卻是怕他怕得像見鬼了。

「起來吧,朕沒讓你跪。」他沒好氣的說。

阿紫眸光流轉,不知該起不該起?起就得對「欺君」一事做出回應,不起腿又酸……但最後還是起了,因為腿太酸了。

「皇上,臣女不是欺君,是覺得……不該打擾您……」

「打擾?你不知朕就盼你打擾嗎?」他將話說得又直又白又熾熱,那情意赤果得讓人不能閃躲。

她一窒,對上他的雙目,驚覺他銳利的眼神仿佛能挖出她深藏的秘密,不禁馬上又低垂下頭,畏首畏尾的道︰「臣女……臣女惶恐……」她心思飛快地轉,想著到底要怎麼應付才能不得罪他,又能擺月兌他?

她急得汗都流下來了。

「皇上,慶王爺求見。」尤一東進殿來稟報。

「父王來了?」救星到!阿紫大喜,立刻站了起來。

「朕沒召見皇叔,皇叔怎麼來了?」他冷淡的問,這是不見的意思。

「父王來定是有要事要與皇上商量,您怎好不見?」她心急滴汗的說。

「朕早朝時才見過皇叔,他手邊沒什麼要事的。」他涼聲回她。

她抹汗,誰都知道父王雖管織造,但其實是個涼差,說有什麼急事也著實說不通,可這會兒父王若不能進來,怎救她出去?她心急如焚。

「尤一東,先讓皇叔回去,若真有事,明早——」

「皇上,臣是來請安的,臣請安來了!」殿外居然傳來谷明華大聲喧嘩的聲音。

比若揚臉色微變。「去瞧瞧皇叔怎麼了?」他吩咐尤一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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