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若揚真殺了孩子?」谷勁風表情訝異的問。
圖悟八里撫掌笑道︰「可不是,我可是親赴刑場去觀刑,那孩子確實被吊死了。」
「原來他真狠得下心……」
「怎麼狠不下心?自己女人與人苟且生下孩子,這還賴在他身上,君王的這頂綠帽可是壓得西朝人憤慨難消,視為奇恥大辱,就算谷若揚不想殺也得殺,否則有何面目見人?」圖悟八里理所當然的說。
季汐山也點了頭,「確實如此,此事必也使得太後震怒,為平息太後的怒火,這孩子非死不可。」
比勁風眯眼沉思,「這些也許都是殺雲暮的理由,但以谷若揚對雲絛紫愛之入骨肉的深情,明知雲絛紫會恨他,應該不會就這麼輕易的殺了孩子,他會想辦法拖延或是相救才是。」他是個多疑的人,尤其上次還吃了虧,上了谷若揚的當,落得差點慘死谷若揚劍下的下場,他引以為戒。
「你這也真奇怪,你讓我去送信,當眾說出孩子不是谷若揚的,不就希望有此結果,如果當初認為他不會殺孩子,那又何必讓我走這一趟,還差點讓谷若揚一怒之下把我給殺了陪葬。」圖悟八里不滿的說。
比勁風瞪了他一眼,「我這也是一招棋,亂了谷若揚的心智,如此咱們才好趁虛而入。」
「那麼這不是已達到目的了?他殺了孩子,與那女人決裂,而且這回不比上回,上回你是被騙的,這回連孩子都死了,他們倆復合無望,你此計是成功了,這樣你還疑心什麼?」
「谷若揚殺雲絛紫的孩子,宛如重重在她心里畫下無法彌補的一刀,雲絛紫一生都不會原諒他,他明知如此竟還是這麼做了,我只是……不相信他會因此就放棄雲絛紫。」
「也許谷若揚對雲絛紫真有特殊的依戀,可您想想,一個君王如何忍受扶養他人的孩子,之前他就要殺孩子了,是您趕去救下,後來我讓圖悟八里也去暗殺孩子,要不是您告知孩子是他的種,他還打算見死不救,由此可知,他對孩子是恨的,根本不能容忍,後來以為孩子是自己的,正欣喜若狂,而今滴血驗親的結果卻證明不是,失望之下那不如藉此機會就殺了,一了百了。」季汐山分析道。
「沒錯,就是這樣,況且這孩子還是你的,而你是晉王之子,如今又勾結了我金國,谷若揚殺了這孩子正好以儆效尤,向你宣戰。」圖悟八里接著說。
比勁風听完這話才點頭,「嗯,瞧來這次谷若揚是鐵了心,竟然真的殺了雲暮泄恨,好,殺得可真好。」他磨牙道。
「你這回可該傷心一下,讓他痛快痛快。」圖悟八里說。
「哼,痛快是嗎?會的,我會讓他痛快到底的,等著瞧吧!」他笑得極其森然,但不一會兒,他眼神一黯道︰「雲暮死了,此刻雲絛紫必然傷心欲絕……」他有幾分為那女人擔憂,他對雲絛紫可說是又愛又恨,既想看她痛苦,又不舍她難過。
「欸,我就不懂了,這女人有什麼好,讓你與那谷若揚都對她神魂顛倒,照我說,咱們做大事的人不能受制于女人,這心疼女人的事是蠢蛋才做得出來。」圖悟八里嗤聲道。
「你!」谷勁風惱怒起來。
「少主,圖悟八里說得也沒錯,我連女兒都舍了,您對那女人也該棄了,專心做咱們的大業,而今金國都派圖悟八里送來五萬大軍讓咱們對付谷若揚,趁谷若揚與雲絛紫的感情生變,他心情惡劣無心國事之際,咱們大軍壓境,正好殺他個措手不及。」季汐山也說。
女兒已讓谷若揚處死之事他听說了,心下雖對女兒有些不舍,但也不甚難過,除了自己的大業,其他任何人、任何事只是他完成大業的工具,什麼都可犧牲的。
連季汐山都出聲了,谷勁風神情一振,積極道︰「說得好,大業要緊。圖悟八里,你手上的金兵是時機派上用場了。」
等自己拿下西朝後,還怕不能自谷若揚手中奪走雲絛紫嗎?到時候,這西朝的天下與女人,都將是他的!
圖悟八里揚唇笑,「你總算想通了,我來到西朝時,金國五萬精兵就已來到邊境,只等我一聲令下就能進攻。不過,我這人借你,事後你可別忘了答應咱們大王的事。」他提醒道。
「只要一拿下西朝,將奉上國土的三分之一歸于金國,這事我一定會兌現的。」谷勁風沉聲說。有舍才有得,雲絛紫罵過他賣國,是又如何,大丈夫成就大業本該能屈能伸,若不是憑藉這點隱忍功夫,他又如何能被父王丟在金國多年,還能苟延殘喘的活到今日?!
阿紫正陷入某個可怕的夢境中,久久不能醒來。
「阿紫!」一個男人焦急的喚著她。
她搖著頭,努力要掙月兌夢境醒過來,但她做不到……
「阿紫,快醒過來,別睡了!」男子再次激切的呼喚。
這次她用盡力氣,奮力的將眼楮睜開,當她終于睜開眼時,瞬間認不清喚醒自己的這男人的臉龐,待看清是誰後,她用力拍掉他正觸向自己的手。
「不要踫我!」她怒道,同時也發現自己已不在冷宮,所處的地方陌生,像是在……帳篷內?
比若揚一僵,「阿紫……」
「我不要見到你,此生都不想再見你,你走,走!」她情緒激動起來。
她恨他,恨他殺了暮兒,她永遠都不會原諒他的!
他雙目一黯,「你听朕說,朕——」
「不要說,你不要說任何一個字,我不想听,你我之間,從此恩斷義絕!」她刺心刻骨般的說。
他臉色大變,「你不能恨朕,更不能與朕恩斷義絕,朕不允,絕不允!」
「那就連我也殺了,你殺了我,就像殺暮兒一樣殺了我!」她揪住他的衣襟吼。
他臉孔一瞬死白,「朕……怎舍得殺你?」他油煎火燎的說。
「你舍不得,那我自己來,我殺了我自己總可以吧,我死了就能去陪暮兒,如此他便不是一個人,就不會吵著要娘,就不會害怕了。」只要想起暮兒,她體內仿佛有把刀在割,疼得她五髒六腑都移了位。
「你去陪他,那朕怎麼辦?你就不怕朕也會害怕?」
「你若怕會失去我,又怎麼會殺了暮兒,你明知我不能沒有他,你明知的,卻還是……」
「朕……不得已……」他用力抱住了她。
她推打著他,用力的打,他也任她打,打到她無力的癱在他懷里哭泣,他還是不願放手。
她哭得無法自持,她曉得他的處境,曉得輿論與民情讓他非殺了暮兒不可,但,她還是不能原諒,還是無法面對,她一刻也無法忍受與殺了自己孩子的人在一起。
再一次,她使盡了所有的力氣推開他,這回,終于成功月兌離他的懷抱。
瞧見床頭有碗茶水,她拿起茶碗摔破,拾起碎片要朝自己的手腕劃下——
「不要,阿紫,不要!」谷若揚驚恐的阻止。
她創鉅痛深地望著他,淚珠倏然滾落。「你我本該是無緣的人,卻硬要糾葛在一起,才會造成這場悲劇……當年的事,我已全部記起來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場又一場的錯誤,我累了……再也承受不住了,就讓這所有結束吧,而你,也忘了我,別再想起與我有關的任何事了。」她心身疲,悵然若失的說。
事已至此,無法挽回,就讓她一個人痛到底,且帶著這股剝膚之痛離去,讓所有的事都煙消雲散,是非對錯,全散了吧!
「你想起一切了?」他詫異道,心房猛地一痛。「既然你都記起來了……那孩子……」
「那已不再重要了……」她失神搖首,捏在手中銳利的碎片已陷進肉里,血汩汩地流出,沿著手腕滴下來。
他看得心驚膽跳。「阿紫……放下碎片吧。」他顫聲說。
她輕笑,笑得萬念灰。「別了,若揚哥哥……」她閉上眼,抓著手中的碎片,往自己的手腕劃下!
「阿紫!」驚喊中,他月兌下戒指射向她的手,將那碎片打落了。
「你——」
「皇上,金兵已兵臨城下了!」一名將士在外頭高喊。
阿紫驀然一驚,「金兵來了?!」
他沉下臉來,「阿紫,朕有許多話要對你解釋,但眼下無法多說,你先隨朕出去吧!」她還在驚愕中,他已環抱住她的腰,飛快走出去了,而她想得沒錯,她真處在帳篷內,一出帳篷,尤一東便將谷若揚的馬牽來,他抱著她躍上馬,馳騁而去。
到了軍營外頭她更訝然,這里居然是離京四百里的柳城,是西朝重要的鎮守之地,若失此地,敵軍便能長驅直入,直搗京城。而這也表示她必定昏睡了超過三天以上,才有可能被帶到這里來。
他帶著她騎了一小段路,隨即下馬抱著她快步上柳城城牆,途中谷明華迎上來,要對他行禮,他行色匆匆,擺手讓谷明華免禮了,腳步不停地繼續往前走。
「父王怎會在此?」阿紫吃驚的問。
比明華為救雲暮,行動被谷若揚知悉攔下,禁在王府里出不來,這也是幾日前被放出來,一起過來的。
他走在谷若揚與阿紫身後,關心的看阿紫一眼,才說︰「金兵壓境,皇上讓父王過來御敵。」
金兵入侵,如此危機的時候不宜爭執什麼,他二話不說地一同趕來,見谷若揚御駕親征還帶著阿紫,明白他雖殺了雲暮,但心中還是放不下女兒,這復雜的感情,他見了也只能苦嘆在心,不過,這些事都得先放下,先解決了眼前金兵來襲的問題再說。
「先別多說了,皇叔隨朕上城頂吧!」谷若揚說。
他們很快站上柳城頂上,俯瞰城外的景象。
看罷,阿紫不由得倒抽一口氣了,城外竟是滿滿的金兵。
「這……這若城破,金兵即能直搗京城,則國破矣,你、你怎會放任金兵欺到這里來?」她不敢相信金兵已經逼到眼前,無法理解谷若揚怎麼會讓敵軍輕易兵臨城下?
比明華放眼望去,也是傻眼,這不過是兩三天的事,大批的金兵就有辦法不聲不響的出現在柳城下,而他們竟然完全無知覺,為此他也大為震驚。
「別急。」谷若揚態度淡定的說。
「怎能不急?這金兵都已經——」阿紫心急如焚,正要再說什麼,城下已有一道聲音傳上來——
「谷若揚,當年我父王沒能成功奪得江山,而今我谷勁風代替我父王來拿下西朝了!」谷勁風一身戎裝,騎著馬列在數萬金兵的最前頭,狂妄的揚聲說。
他身邊還有季汐山以及圖悟八里。
比若揚瞧向他,神情冷凝。「當年晉王做不到的事,你也不可能做到,況且,你直接引金兵入侵,這是想讓金兵統治西朝,你做西朝的傀儡皇帝嗎?」他諷刺道。
比勁風臉一沉,「我只是借兵,奪城後,金兵會退。」
比若揚笑容更冷,「圖悟八里,若這金兵入城,眼看大權在握,你還會退兵?你們大王是這樣交代你的?」
圖悟八里抿嘴,「我金國大王乃一諾千金之人,說借就只是借,不會趁機佔便宜的。」
「一諾千金?朕倒不知金王是這樣的人,朕只記得金王屢次毀約,就是你上回來談盟約也是表面說和,私下聚兵等著攻我西朝。」
圖悟八里神色尷尬,那谷勁風的臉也黑了,這金王打什麼主意,他心中有數,私下與季汐山交換了個眼色,兩人早說好,攻破柳城後,第一個先殺了圖悟八里,這樣就能控制金兵了。
「谷若揚,我瞧你是怕了吧?這才來挑撥我與金王的關系,我告訴你,這是沒用的,我這有五萬金兵,你在京城的禁衛軍加上柳城的守軍充其量也不過兩萬,其他的兵馬遠散四方,再說金國大王也另派兵在邊關牽制著,聲東擊西,听軍情回報,他們是疲于奔命,總之遠水救不了近火,臨時你去哪里討救兵?我這就殺得你措手不及,你這是大勢已去,皇位不保了。」谷勁風先聲奪人的說。
比若揚听著,臉上仍然波瀾不興。「是嗎?」
比勁風見他都這時候了還如此從容不迫,不禁暗怒,自己想見的是他即將失去一切時的驚慌失措,而不是像現在這般鎮定。
尤其,他身旁還站著雲絛紫,皇位都要不保了,他居然還不忘將她拴在身邊,這一時又是滿月復的妒意。
「谷若揚,殺了雲暮,你可痛快?」谷勁風當著阿紫的面,刻意高聲的問。
比若揚神色果然變得嚴峻了。
他又道︰「應該痛快吧,畢竟那不是你的種,殺了這眼中釘,才能叫你真正快意不是嗎?」
阿紫聞言身子一晃,要不是谷若揚緊抱著,她幾乎跌落城下。
見阿紫那搖搖欲墜的神色,谷若揚不禁怒目的瞪視谷勁風。「你給朕住嘴!」
比勁風看著大受刺激的雲絛紫,心中也是不舍,但他要打擊谷若揚,就必定傷到她,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這都怪她當初不肯跟他走,若是她願意委身于他,至少他不會用這麼極端的方法去傷害她。「谷若揚,我當你多沉得住氣,原來這就火了,那我若再告訴你實話,你不是更火上加恨嗎?」谷勁風揚唇問。
「實話?什麼實話?」谷明華訝然,立即反問。
比勁風越笑越陰險,「王爺別急,我這還有話問問他,這才要告訴他實話。」
「你想問朕什麼?」谷若揚眸色變深。
比勁風狂肆的看著谷若揚,眼中有抹報復的快感。
「我想問的是,你是不是恨極雲暮是我的孩子,恨我佔有過你的阿紫?」他知道對方的弱點是什麼,更曉得如何能將他傷得體無完膚。
然而谷若揚還未有什麼反應,阿紫已是渾身戰栗,臉色蒼白了。
「谷勁風,閉上你的狗嘴,休想污辱本王的女兒!」谷明華大怒。
比勁風不理谷明華的叫囂,只對著谷若揚繼續道︰「你恨我吧?恨到殺了我的孩子泄憤,但其實當初我兩次救下雲暮等的就是今天,讓你能親手殺了他!」
「谷勁風,你喪心病狂,居然謀劃自己孩子的死期!」尤一東忍無可忍的怒斥。
「尤公公,你說得好,殺自己孩子的人,可真是喪心病狂啊!」季汐山也插上話了。谷若揚蹙眉,「你們想說什麼不如就痛快的說出來,不用這樣拐彎抹角。」
「你要咱們痛快的說是嗎?好,只要你听了不後悔,我如你所願。告訴你,你不該殺雲暮,因為,你殺的是——」
「不要說了!我不許你說出來!」阿紫打斷谷勁風的話,激動的道。
比勁風愕然瞧向她,「你……莫非你記起那一段了?」
「對,我記起來了,我已經曉得所有的事了!」她怒視他。
這幾日她陷入夢境之中醒不來,就是因為她想清楚記起當年的每個細節,每記起一次心劇痛,回,痛得不想再清醒過來面對現實——
當年那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