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桌案上,擺著一堆五戒帶回來的雜七雜八,稱不上貴重的物品。
「那女人拿去賣的就是這些破爛東西?」皇文諾俊美過人的兩道眉毛擰了起來。
「可不是,沒一件值錢的,還有這個,她也賣了。」五戒拿出一件衣裳。
「她連這個也賣?」皇文諾神色陰寒森森了,這可是他讓錦繡坊做給她的那件雲雀圖樣的衣裳,她好大的膽子,競敢也賣了!
「主子。您給的東西魏小姐不珍視就算了,可做人不能這麼不厚道的。」五戒氣憤道。
「她怎麼個不厚道法?」皇文諾問。
「她向您借錢說是要給表哥買賀禮,您不借她錢,她竟拿著這些破爛東西去典當,然後到處去說,自己這是籌錢救父,王爺您答應讓丞相起復,但得重禮答謝。」
「她指本王收賄?」他愕然。
「她就是這麼說,還說她與您僅是泛泛之交,與您毫無關系,末了還強調小世子的娘她見過,是天仙般的美人,這連圖像都有。」
「本王都不知道孩子的娘生得是何容貌,她怎會知道,還見過?」這事玄了。
「圖像在此,主子見過就知怎麼回事了。」五戒拿了張圖放在他面前。
皇文諾不過瞧一眼,臉皮便輕抽了,這根本是他的畫像,只是幫他涂上胭脂,畫上女裝罷了,這女人該死,敢這樣丑化他!
「混賬女人!就不怕本王辦了她!」他氣憤拍桌。
「主子,魏小姐為了要與您畫清界線,無所不用其極,不只抵毀您收賄,這還虛擬造假,畫假圖告知世人小世子的娘不是她,擺明不想與您沾上邊啊!」
他眼底寒氣涌動了。「本王沒嫌她沾本王的光,她倒先到外頭撇清了。」「主子,其實說句公道話,近來外面傳得確實是夸張了些,于魏小姐的名節是不太好,她大概才會想藉此挽回名聲,這算不算情有可原?」五戒想想又說起公道話。
「什麼叫情有可原,與本王牽扯上這還委屈了她嗎?」
「主子息怒,奴才不是說她委屈,可是您為什麼要故意招惹她啊?」
「本王招惹她什麼了?」
「這些年來,您除了尋那女人之外,壓根沒再多看誰一眼,更別說要有一絲牽連,唯獨對這魏小姐,您似乎特別上心……奴才本不敢講,那回您吻魏小姐時奴才也不小心偷看到了,那時您眼神如春,醉心至極,奴才從沒見您這樣過,所以想,您是不是……是不是對魏小姐有意思?」五戒吞吐了半天,終于問出口。
其實五戒私心里希望主子忘了紫南山上那虛幻的人,雖然魏小姐脾氣古怪,不太有大家閨秀的範兒,但至少是個活生生的人,主子與個「活人」在一起,那才算是正常吧!
皇文諾心神飄忽了一下。「那日看著蜷縮著沉睡的她,本王彷佛看清紫南山上那女人的臉……」
五戒一陣心驚, 「主子的意思是魏小姐與爭您尋的人是同一人,所以您才會情不自禁的吻她?」
他表情似沉思,似迷茫。「本王不確定……」
「這什麼情況?」敢情主子就是將魏小姐當紫南山那女人了,這陣子才會對魏小姐陰陽怪氣,時好時壞,一不小心壞了人家的名聲?
「主子,魏小姐若是您要尋的人,那她為何會認不出您來?」五戒疑問。
「或許,她與本王一樣,記不得當年的事。」他臉色陰霾的說。
「這也不無可能,不過若魏小姐真是那人,您打算怎麼辦?」若主子真能找到尋覓多年的人,自己也是為主子高興的,然而魏小姐與主子的相遇一開始就不太美好,搞到後來魏小姐還想盡辦法要避開主子,主子著想求得原諒,那可得費一番功夫了。
「怎麼辦是以後的事了,現階段是先要確認她到底是不是她。」
「這也是,先確定人再說——啊,有件事奴才忘了稟了。」五戒說到一半,想起件事,十萬火急地道。
「什麼事?」他蹙蹙眉。
「奴才听說長公主有意——」
「祖母請放心,今日我已對王爺提了,王爺說會請求陛下讓父親提前起復,相信不久就會有好消息傳來的。」
魏綰煙剛由外頭回到府里,就讓魏老太太叫到慈雲閣來,不等魏老太太開口,她自己先主動報告,可她沒說的是自己在外抹黑墨王,打算氣死他之事。
她其實在干了這事後,又有些擔心,萬一做過頭惹毛那家伙,會害爹起復遙遙無期,心中有些後悔,然而想起今早出門時,父親賦閑在家,坐在院子的搖椅上,閑適恬淡地哂著太陽,忽然覺得父親根本不戀棧官位,不圖名利,想要的恐怕就是這份淡泊,只可惜祖母貪慕虛榮,非要為名利所誘,逼得父親也只能遵從其意,汲汲營營于官場。
這樣一想,對得罪墨王的事就不再有顧忌了,因為自己不想與祖母一樣,逼著父親做他不想做的事。
魏老太太欣慰的笑了。「很好,很好,你總算有點用處了。」
魏綰煙听了這話,連笑容都苦澀了。
「其實祖母找你來還要問件事。」魏禿太太說。
「祖母還想問什麼?」
「祖母想問問齊王世子是不是經常去墨王府,你可曾見過他?」
問皇粵?她輕蹙了眉頭。「這幾日我沒見到世子到王府去,不過之前在長公主府邸以及校場見過他。」
「原來是見過。」魏老太太馬上笑著點頭,一副了然狀。
「祖母為何問起他?」她覺得祖母這表現莫名其妙,不安的問。
魏老太太笑容更大了。「今日長公主將我找去了,上回長公主受陛下之托,特意給你辦了個賞花宴,借機將你介紹給京城里的名門貴公子們,可你失態辱罵了王爺,將事情搞砸了,沒想到長公主不計前嫌,已另外再給你物色了對象,今日找我過去,就是告訴我這事的。」
魏老太太喜孜孜的道,顯然對長公主說的新對象極為滿意。
「長公主不會是想將我與齊王世子湊成一對吧?」她听出意思了,有些錯愕。
「這多好,齊王世子的身分雖不如墨王,可也是皇族,將來承襲齊王之位,你也會是王妃,祖母覺得這對象甚好。」魏老太太大贊。
「那麼,祖母已經答應長公主了?」她愕然問道。自己想來想去也不會想到長公主竟看上皇粵,再想到皇粵與皇文諾的關系,自己若嫁皇粵,以後豈不要跟著皇粵稱皇文諾為皇叔,這輩分往下降一輩,那家伙平日已經壓侵自己沒啥尊嚴了,這下不是更沒有出頭天?
「當然,這麼好的對象還能推辭嗎?不過,祖母還是盼著墨王能看上你,重提娶你之事,畢竟他是得勢的王爺,而他這陣子對你也多有關照,這回連你開口請他幫你爹提前起復都肯,可見你們倆未來大有可為。
祖母斟酌著,是不是對長公主答應得太快了,萬一王爺對你回心轉意,那就可惜了」
魏綰煙無言以對,祖母滿是算計,實在教她忍無可忍了。「祖母,孫女實話告訴您吧,王爺不會看上我的,因為他對我不是您想象的「有心」,說穿了,他只想把孩子丟給我照顧,因為他那孩子調皮,只有我能治。至于那齊王世子,我與他在校場見面那一回,他差點拿劍刺死我,所以他也不可能對我有意思,這兩人將來都不可能成為我的丈夫,所以還是請祖母別費心思了。」她死豬不怕開水澆的說。
魏老太太頓時綠了臉。
「你這丫頭給我听好了,你的名聲在京域里已是上不了台面,我本也不指望你還能嫁入什麼好人家,給魏家爭點光,可這會兒一口氣出現了兩個上等人選,王爺那里你若拿不準便罷了,齊王世子有長公主出面,陛下鐵定會點頭,到時候你千萬別給我砸鍋,嫁不得墨王也得給我嫁入齊王府。」魏老太太指著她撂話。
魏綰煙低頭嘆氣,只要想自己可能成為墨王的佷媳婦就頭皮發麻,至于墨王若知曉這件事,不知會是什麼表情?錯愕?不屑?還是……
想起他吻自己的那一刻,不會的,那家伙不可能如朱寶所言對自己有什麼異樣情愫,應該不管自己嫁給誰,他都不會有意見的。
今早起床,魏綰煙發現外頭煙雨蒙蒙,濕答答一片,朱寶難得病了,沒法跟她去墨王府,她獨自去到王府後才知連小諾也染上風寒了。
諾高燒不退,委實令人擔心,一整天她寸步不離的照顧他,所幸晚膳過後,孩子的燒終于退了,這時她才想起某人居然從早到晚都沒出現過,對此她頗為不滿。
身為人父,自己孩子病了不見關心,這也太不負責任了!
偏那家伙不是自己教訓得了的,琢磨了一下,決定去找五戒,讓五戒帶話給他主子,讓他來看看孩子,別真的當個漠不關心的爹。
她走出屋子去找五戒,見外頭還下著細雨,不禁皺起眉,這都下了整整一天了還不停!
為了避雨,她沿著長廓走,打算瞧見人就讓這人去喚五戒過來,可繞了一圈,平日家僕如雲的墨王府這時竟找不到半個人使喚,就連平日喜歡在廓下嘰嘰喳喳的幾個丫頭,這會兒也不見蹤影,她正愁著,好不容易見到有人走過,她趕緊上前要將人叫住,怎知那人低著頭搖搖手快步走了,之後再遇到其它人也一樣,全悶聲避著走開了。
她擰緊眉,不解這是怎麼回事?
她狐疑的推開門,遲疑了一下,若自己就這麼進去,萬一那家伙不在,自己恐怕會被誤會是賊,若在,見她突然闖進去,也是尷尬場面,說不定還冤枉她別有所圖,那可就百口莫辯了。
她剛縮回腿,忽然就听見門內傳來痛苦的申吟聲,她暗驚,這家伙在里頭,他怎麼了?
想進去卻仍猶豫著,這時里頭傳來一聲巨響,這下她不再考慮,人直接跑了進去。
一入內,映入眼簾的是桌椅碎裂散落四處,滿地的花瓶、茶壺等瓷器的碎片,屋內像是讓人破壞過,無一處完整,而這凶手應該就是此刻正坐在床上喘息申吟的人。
她心驚的走上前去,那痛苦顫抖的人突然扭過頭來瞪她,眼神如萬年寒冰一樣凜冽,陌生不帶半絲感情,他根本沒認出她?
「滾!」皇文諾聲音幾近嘶吼,眼神陰霾,氣息凌亂,表情狠戾至極。
魏綰煙悚然一驚,不由得往後退去,可身子才動,下一瞬間她的頸子就被人攫住,她不能呼吸,整張臉都漲紅了,她痛苦的要拉開他勒住自己的手,可他的手剛硬仞鐵,半分移動不得,她越來越難受,只能努力睜大眼楮,不讓自己閉上,就怕這一閉便睜不開了。
她看著面前的他瞧似狠戾的眼神,其實無比空洞,他……神志還清楚嗎?
「王……王爺……是我魏、魏綰煙……您要殺我嗎?」她極度難受的問,希望喚醒他。
他恢復神志,也許認出她後就會松手了。
他沒反應,仍舊死死掐著她,她幾乎快斷氣了,眼前的他越發看不清,恍惚間,他身後像是出現了一個人……
「瀝……瀝歌……」
當她喊出這聲後,皇文諾如遭雷擊的放開她,手一松,她立即軟子倒在他腳邊了。
他恢復神志,錯愕于自己方才做的事,慌忙將昏過去的她抱上床去,朝門外大吼,「五戒,還不滾進來。」
「奴……奴才來了。」五戒聞聲不敢再躲著,趕緊進來。
「叫大夫。」他立即吩咐。
「主子,奴才瞧魏小姐只是驚嚇過度,一時昏過去,一會兒就會醒,咱們不用急著叫大夫過來。」
五戒居然反對叫大夫?他瞪著五戒。「本王讓你去就去,何來廢話?」
「主子……還是晚些再叫大夫吧,今日……今日可是個好機會!」
「機會,什麼好機會?」
「趁她昏厥,正好確認她是不是小主子的親娘,咱們滴血認親就能揭曉。」五戒大著膽子進言。
他瞅了眼,「每逢雨天本王發作時,眾人皆會躲遠,可你五戒不敢松懈,必會與暗衛一起躲在某處護衛,不可能放人闖進來,而方才本王乍見這女人昏厥在腳邊,一時亂了心神未去深究她為何能來此之事,這會兒本王已然明白了,是你故意將她放進來的。」
他一臉森然帶怒了。
「主子,奴才該死,奴才只是想試試——」
「住口!本王剛剛差點就要了她的命。」他怒的是這個。
「可您最後不是控制住脾氣了,奴才斗膽冒險,認為她若是您尋的人,您必須不可能殺她的。」
皇文諾驀然想起她昏厥前喊的那一聲「瀝歌」,就是這兩個字讓他驚醒過來的,可瀝歌是誰?自己又為何對這個名字有反應?
五戒見他沉思不語,擔心床上的魏綰煙就要清醒,忍不住催促道︰「主子,咱們把握一會,趁魏小姐不醒,讓奴才抱來小主子,咱們滴血認親吧。」
皇文諾雙目炯炯的望著躺在床上的女人,倘若能從她身上找到答案,就能厘清心里深處那層層的迷霧了。「好,滴血認親。」他終于點頭同意。
五戒大喜,立馬親自去抱來正熟睡的小諾,取來裝了水的碗以及兩根細針。
「主子,小主子的指頭交給奴才來刺,魏小姐就由您來動手。」五戒一手抓著小諾的手指,一手拿著針,下頭放著盛水的碗,五戒一針刺下,小諾因被喂了治風寒的藥嗜睡,針扎下去也沒感到疼,仍是睡得安穩,一滴血順利落入碗里了。
「主子,輪到魏小姐了!」五戒催他放血。
皇文諾屏息,這血若融合,那表示他們是母子,她便是自己的女人,可若萬一不是……他內心波濤洶涌,拿著針的手不住輕顫了。
「主子,她三年前也去過紫南山,小主子的娘一定是她。」彷佛看出主子的猶豫,五戒篤定的說。
他面色一正,眼神犀利起來,下定決心地朝她食指刺進去,血迅速自她指尖溢出,轉眼成了一個小圓珠,咚的一聲滾落碗內——
片刻後,「啊!怎……怎麼可能?」五戒瞪眼愕然,因為兩滴血並沒有融合,各自散開去了。
皇文諾同樣瞠目,那女人與孩子並不是至親血緣,他臉色灰白起來。
五戒看了難過。「奴才該死……若是不多事,您也不會失望了。」五戒跪在地上,懊惱惶恐不已。
他黑眸黠了黠,胸口有種說不出來的窒悶感。「不是你的錯……本王還要謝你,讓本王知道,她不是本王的女人。」語氣落寞。
「唉,那奴才先將小主子送回房去了,省得……省得魏小姐醒來疑惑我們做了什麼。」五戒嘆聲道。
皇文諾暮氣沉沉,擺了擺手,讓五戒將孩子抱走。
五戒抱起小諾要離開,卻被叫住了——
「等等,本王也與他滴血認親試試。」
五戒表情驚訝,「莫非您懷疑小主子不是您親生的?可他身上有先皇賜予您的雨字龍形玉佩,容貌更與您相似,理應——」
「把孩子抱過來吧,本王要確認。」他沉著臉道。
五戒不敢再多言,把孩子放下,再準備一個干淨的碗及針,依舊讓孩子的血先滴入盛水的碗中,接著見主子也在自己指上扎針,血很快滴入碗中。
五戒睜大著眼楮,緊叮著碗中的狀況,片刻後,呆若木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