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虎入香閨(上) 第三章 欽點閨秀狩獵去(1)

相思似海深,舊事如天遠。淚滴千千萬萬行,更使人愁腸斷。

要見無因見,了拚終難拚。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願。

是夜,魏泱坐于皇宮外北面鯉魚潭邊的涼亭上,而樂婉的這首詞,當真道盡他此刻的心情。

他苦嘆,人生只有情難死。

他來到此處等人,等待那女人出現,但,她會來嗎?

前世兩人背著所有人,夜里經常在此相會,因為這里地勢高,能將皇宮燈火通明時的華美與壯麗盡收眼底,眼前的皇宮依然莊嚴矗立,美景不變,只是景物依舊,但,人可否還找得回來?

這份患得患失、緊張糾結的情緒,讓他心情極端復雜。

白天離開太師府時,他悄聲告訴她,自己入夜在此等她。

然他已枯坐了一個時辰,仍不見佳人身影。

也許,是她沒听仔細,更有可能的是,她根本不想來。

她怎會來,在她心中已無他這個人,自己憑什麼以為她會赴約?

是他自以為是……

他沮喪的垂下頭,自己重回這一世,也許有些事情真能有所改變,但結局卻是不變的,他依然得不到她,因為她不再喜歡他。

他低頭望著漆黑不見底的深潭,心頭感到一陣陣的酸楚。

倏地,他感覺到有腳步接近,雖然聲音極輕,但確實有人,他驚喜,卻又怕是夢幻泡影,不敢貿然轉首,只敢緩緩移動眼珠往身後瞧去,見到縴塵不染的白色褶裙後,他屏息,這才慢慢仰首望去,一張細致清麗的面龐映入他眼簾,自己念念難忘的人就站在他身側,這女子雙眸如星,櫻唇微抿的正看著自己。

「謝謝……你肯來。」他喉嚨干澀得差點發不出聲來。

她瞧著他帶點哀愁的笑意,不由攏起細眉,其實她來好一會了,只是站得遠些沒有靠近,遠遠的觀察他,發現獨坐此處的他有股深沉的哀痛,還有份像是孤獨許久的寂涼。

她現在終于明白,自己掙扎了一晚為什麼還是來了?

因為,這人讓她極度好奇了。

這是個謎一般難解的男人,就像山林里的濃霧,想要看見濃霧後的景色,得等霧散去才能看得清,只是,這霧後的景致,真值得她去瞧嗎?

「我若不來……您會如何?」她忍不住問。

「我會一直等下去。」他說。

丙然如此,她若不來,他不會走!自己越與他接觸,越覺得熟識他,明白他的想法,知道他會怎麼做。

「那好,我來了,不過,我來只是想知道您約我來此做什麼?」她問,不讓自己內心翻涌的思緒讓他得知。

「你不是最喜歡在這里觀看皇宮的雄偉景致,我特地約你來瞧的。」

「您怎知我喜歡到這里看美景?!」她驚訝的問。

他笑得有些縹緲。「我……猜的。」

「猜的?這京城能觀看皇宮壯闊的地方何只百處,您卻猜得出這里是我的最愛?」她不信他用猜的。

他笑容更虛無了。「也許我與你心有靈犀吧!」說不得實話,而這是唯一解釋得過的。

「心有靈犀?」是這樣嗎?她與這人真能心意相通?

「是的,要不讓我再猜猜,你……喜歡琴勝過笛,愛梅花勝過蓮花,愛面食勝過飯食,討厭雨天喜歡冬天,你有時得理不饒人,還喜歡追根究底。」

她杏眸圓睜了。「您這都是猜的?!」

「是猜的。」他渴慕的望著她。

她一雙眼楮睜得比銅鈴還大,實在很難相信,這個男人怎麼可能猜到一件不差,全然準確?!

「您……」她說不出話了。

「很奇怪嗎?其實不然,是因為我真的很想了解你,所以認真的去——猜。」

她感到不可思議,若他用這來表情意,那手段也太高明了,完全鎮住她。

「相信我,咱們注定要相愛!」他對她說得斬釘截鐵。

她瞪著他,好半晌才找回聲音的說︰「這世上沒有注定這回事。」

「我說有就有!」而這話不只說給她听,也是說給自己听,告訴自己,今生她絕對屬于他!

望著他充滿感情的黑眸,激起她一陣莫名的心悸,她是個極為理智的人,非常不喜歡這種跳月兌控制的感覺,這男人的自信讓她不知所措起來,深吸一口氣後,她轉身想走,這人怎能讓她這麼心慌意亂,這是她從來不曾有過的心情,教她承受不住的想逃。

「別走,我還有東西要給你。」他將人攔下後說。

「什麼東西要給我?」她不敢抬頭,就怕他看穿她的心慌,低著頭問。

「我要給你這個。」

她眼前伸過來一只手,掌上躺了枚精巧的寒玉腰墜,此物原本是系在他身上的。「這要給我?」她訝然。

「嗯,做為你及笄的賀禮。」他柔聲說。這是過世的皇祖母于他出生時的賞賜之物,他自幼帶在身上,從不離身,前世自己同樣于她笄禮過後將此物送給了她。

她猶豫該不該收,不過最後仍伸手接過來了。

手中握著此物,她說不出為什麼,竟十分高興,高興到臉龐發熱,這更讓她不敢多留,就怕被他發現自己臉紅了。

她拿了東西連聲謝都不說就跑了。

他見她走得急,心中失望,卻也無可奈何。

唉,至少東西是送出去了,希望這世她同樣喜歡。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雖經呂智玥極力掩蓋,但這出不怎麼光采的皇子攀牆記還是沸沸揚揚的傳出去了。

如今人人都知曉五皇子魏泱瞧上呂太師的千金呂又苒了!

「輕佻的家伙,真將皇家的臉丟盡了!」魏超剛由宮外回來,立即氣呼呼的拍桌開罵。

他今日出宮與幾個大臣之子閑聊,無意間從閑言中听見此事,他立即大怒,質問這消息誰放出去的?

眾人見他突然翻臉,嚇得借故紛紛散去,他沒戲可唱,回到宮里繼續生氣。

「主子,不知您有沒有留意到,其實不只呂小姐之事,奴才覺得五皇子近來動作頻頻,大有問題!」李樹趨前提醒的說。

「什麼動作頻頻?」他訝異問。

見他肯听,李樹再往前一步繼續報告,「事情是這樣的,奴才听說五皇子近來與大臣或大臣的子弟交流頻繁,這拉攏意味濃厚,您不得不小心。」

「有這樣的事?」他警惕起來。

「可不是,就說那日在呂小姐的笄禮上,明明是五皇子不請自來,哪可能是劉將軍的公子邀請才至,那劉公子又不是不懂事之人,怎會提出這樣的邀請,再說了,這劉公子若私下與五皇子沒交情,又怎會幫他?」

「對啊,我怎沒想到這點?那劉將軍手握兵權,是大家都極力結交之人,難道魏泱真開始對皇位有所計算了?」

「照奴才看來肯定是,否則怎敢與您爭女人,又到處收攏自己的人馬?」

他咬牙了。「魏泱這小子以為自己外號小老虎,就真做得成虎嗎?等著瞧,我會讓你剛長牙就斷齒的!」

轉眼,秋海狩獵的日子到了。

大業皇族重視狩獵,自古以來歷代皇帝每年都會擇期到秋海獵場行圍狩獵,隨行的皆是皇帝的親信大臣,男子尤其以武將為主,少有女眷同行,就連皇帝自己都鮮少帶上嬪妃伴駕,但今年卻不同,皇上出乎眾人意料的欽點了幾名王公大臣家的千金隨行,而呂又苒也在名單之中。

不料太師呂智玥卻于行前忽然感到身體不適,皇上不忍他拖著病體長途跋涉至秋海,便讓他留京休養,令呂正盛代父侍駕。

這趟路,皇上的鑾駕與重臣的馬車先行,後頭才是女眷們的隊伍,而載著女眷的馬車,外觀可比前頭男人們坐的馬車要花俏多了,舉凡流蘇、編花、漆紅什麼的,幾乎都可看見,完全表現出各家小姐的品味來。且這些都是千金小姐,身邊伺候的丫鬟不少,這一團熱鬧滾滾,幾乎快比前頭的人馬要多了。

這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京城往南面去,秋海獵場離京約三百里遠,快馬走上一天能到,但因為帶著女眷的關系,行進速度拖慢,一早出發深夜才能抵達。

然而走了三個時辰後,女眷的隊伍中忽然起了騷動,馬車被喝令停下了。

「素馨,你去瞧瞧怎麼回事?」呂又苒吩咐。

「是,小姐。」素馨與她同坐車內,馬上就下車去打听狀況。

不一會素馨轉回來了,向她報告說︰「前頭姚太傅府上的小姐馬車輪軸斷了一根,車子不能走了。」

「姚太傅府上有千金,我怎沒听過?」她訝然,這京城的官家小姐她多少都有來往,可怎不曉得姚府有這人物?

「這奴婢本來也沒听說過,剛下去打听時便順道問了一下,原來這位姚小姐自出生就留在南方讓老家的祖女乃女乃養著,是最近幾天才讓姚太傅接回身邊照顧的。」

「難怪了,那姚小姐人可有受傷?」姚太傅的女兒自己雖未與她交往過,但仍是關心的問。

「幸好車速並不快,出事時只受了點驚嚇,姚小姐並未受傷。」素馨告知。

「這就好。」她點頭,人若安全就好。

「不過,這馬車得花時間修理,但皇上御駕在前,怎可能等她們,那去秋海的路還長著,等馬車修復,咱們也走遠了。」

「那她們不就去不了秋海了?」

「恐怕是如此吧!」

「這豈不可惜,今年可是頭一回開放讓女眷前往,很多人都興奮得很,若這位姚小姐去不成,八成會感到失望的。」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只能說她們運氣不好……」

素馨正說著,車廂外頭突然有人喊問︰「這馬車里坐的可是太師府上的呂小姐?」

呂又苒看了眼素馨,讓她拉開馬車的小窗,瞧見站在外頭的是一對主僕。

「小姐,她們就是姚家的人,那穿紅衣的是姚小姐,綁辮子的是方才發聲的丫鬟貴兒。」素馨低聲告訴小姐,她方才下車察問狀況時有見到這兩人,所以認出來了。

「是的,我是呂又苒。」她朝外頭的人應聲,見那位姚小姐面貌姣好,嘴唇薄薄的,神態頗有些驕氣。

「我是姚昭蓉,因為車子出了點狀況,一時修不好,要將就坐你的馬車,一道前往秋海了。」姚昭蓉說話的口氣一點都不像是來拜托人順載一程,倒像是應該的,讓人听了極不舒服。

素馨不悅,其實之前她就見這姚小姐將自己的車夫罵得狗血淋頭,只差沒用上鞭子而已,可那車子會壞,不能全怪車夫,這段路確實路況不佳,大石子特別多,輪子容易損壞,可這位主子完全不體諒,一個勁的責怪車夫,那驕蠻的態度令人搖頭。

這會又見她這般目中無人的態度,不禁希望小姐可別答應才好,自己可不願意與她們一路同車坐到秋海去。

但她知道小姐心腸軟,一定會點頭的,果然——

「姚小姐別客氣,請上車來吧!」呂又苒答應了。

「那咱們就不客氣了。」姚昭蓉立刻讓貴兒攙扶著坐進呂又苒的馬車。

只是她一進到馬車內就立即皺眉了。「這呂太師官拜一品,與我爹相同,這府上應該不窮,怎麼馬車內的陳設這樣簡單寒酸,連個臥處都沒有!」她一臉的嫌棄。

「就是啊,本以為太師府的馬車會舒服點,小姐才選擇過來的,怎知會如此簡陋,不像咱們的馬車,有床有桌,地上還鋪有絨毛毯,可這里……嘖嘖!」貴兒竟不滿的嘖起聲來。

素馨氣炸了,這對主僕以為自己是誰?就算姚太傅的官階不輸老爺,但這態度當真是將眼楮長在天靈蓋上了,自大到極點。

「其實若你們嫌棄,大可去搭其它人的馬車,我家小姐不勉強的。」素馨咬牙說。

兩人馬上尷尬起來,經此一耽擱,其它車怕被落下,全趕著走了,就呂又苒的車走得慢些,才讓她們有機會順搭,這時候下車,哪有車換,姚昭蓉臉一紅,這才道︰「算了,都上車了,懶得再換,勉勉強強得了。」

說實話,呂又苒也不欣賞這人,但見對方有困難,也不好不幫忙,反正就一段路,忍著就過去了。「好了,素馨,去吩咐上路了,咱們再不趕上前,真會被丟下的。」

她說。素馨點頭,就算百般不願意,也只得去通知車夫趕路。

然而交朋友也要看投不投緣,話不投機,四個人坐在車內也是無語,這車廂內的氣氛悶得很。

所幸不久有人來敲車窗了,素馨打開窗子,見是呂正盛。「大少爺!」

「听說方才有車子斷了輪軸,被丟下了,苒兒沒事吧?」呂正盛本來在前頭,听聞後頭出事,趕了過來瞧瞧。

听是呂正盛,呂又苒探出頭來。「大哥,我沒事,是姚小姐的車壞了,我順道載她一程,所以慢了旁人一些。」她說。

呂正盛見她安然便放了心,由小窗瞧見姚昭蓉就坐在里頭,基于禮貌朝她輕點了首,那姚昭蓉卻是嫌他官職不夠高,假裝沒看見,沒有回禮。

呂正盛輕蹙眉,只覺這人沒有禮貌,不多說什麼,簡單再朝呂又苒交代了兩句,讓她路上小心,皇帝御駕在此,所有隨行官員不得擅自離開編列的隊伍,他探過妹妹確定她平安後,便又回到前頭的隊伍去了。

他走後,素馨關上窗子,但不到片刻,又有人來敲車窗,素馨再將窗子打開,見是魏超身邊的李樹。「李公公?」

李樹笑容滿面。「奴才奉大皇子之命前來探視呂小姐,听說方才有車子出事了,大皇子關心呂小姐是否受到驚嚇了?」

車內的姚昭蓉主僕听聞這人是奉大皇子之命來的,頗為訝異,這大皇子竟會關心後頭女眷的事?

姚昭蓉忍不住瞧了眼坐在對面的呂又苒,猜測她與大皇子有什麼關系?而她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的身分又不比呂又苒差,而且壞了車子的人是自己,可這大皇子既听聞消息,怎不來問候她,卻是去問候一個沒出事的人?

「煩請李公公回去轉告大皇子,又苒多謝大皇子關心,我沒受到驚嚇。」呂又苒坐著沒動的說。

李樹見她連頭都沒有探出來,態度十分冷淡,心想,主子這番問候可是紆尊降貴之事,這呂又苒也太不識抬舉了,本來想說上兩句,但繼而一想,此人很有可能是自己將來的女主子,便不敢多說什麼了,只道︰「大皇子說他在前頭伴駕,沒法親自來探視,得空會來瞧瞧您的。」

「不勞大皇子費心,還請大皇子專心伴駕,不用過來了。」這語氣一樣的冷,甚至拒絕了魏超的好意。

李樹被澆了桶冷水,不得也冷下了臉。「奴才知道了,會替您傳話的。」說完,便轉頭回去復命了。

姚昭蓉瞄了呂又苒一眼,這女人架子竟比自己還大,連大皇子也不放在眼里?

餅了一會,外頭居然又有人來喊了,「呂小姐。」

車內的呂又苒一听這聲音就知是魏泱來了,俏顏瞬間有些許的紅艷,這回沒等素馨開窗,自己親自動手將窗子打開。「五皇子有何貴干?」

魏泱一見她便露齒笑了。「我來瞧你的。」他說。

「你不去御前伴駕來瞧我做什麼?」她故意不帶笑的說話,但眼珠子瞧見他穿著一身松綠錦袍,騎在馬背上英氣奪人,不免移不開目光。

「方才不是傳有馬車出事,我不過來瞧一瞧不放心。」

「出事的不是我,我很好。」她咬咬唇,低聲告訴他。

「我知道,因為你正好好的在我面前不是嗎?」他揚唇笑道。

她對上他那雙笑吟吟的漆黑眼楮,臉龐緋紅。「那還不快回去。」

「好,我這就走,之後若有什麼需要,派人來找我,找不到我,找彭順也成,他會通知我的。」他交代。

她輕輕點頭。「好的。」

「那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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