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撤走後,玫瑰找了理由屏退看顧她的宮女,待她一個人在寢內時,對著窗外吹了一聲口哨,一只白色小雀兒馬上從外面鑽進屋里來。
小雀兒很自動的就落在她手掌上,還對著她撒嬌,小腦袋不停頂著她的手心,
「小絲,真高興見到你!」小絲是她在王兔宮後林訓練的鳥兒之一,這時候看見它,宛如見到親人,她開心不已,連聲音也有幾分的硬咽。
小絲像是听得懂她的話,震動了翅膀,繞著她的身子飛了一圈。
她紅著眼眶的攤開手掌,讓小絲再次停落在她的掌心上。
她留意到小絲的有腿上綁了一張小紙條,心頭一跳,這是那男人送來給她的訊息嗎?她立刻解開來瞧。
惢--小紙條上只單寫上這個字。
霎時,她身體止不住的顫抖起來,因為想起那日在皇輿上的對話--
「惢字,從三心,心疑、多心,你認為孤是個多心的王嗎?」
「孔夫子說過,身為王者本就該多疑,疑者不易受騙也。」
「孤自己清楚,孤是個令人偉莫如深之人,但慈不掌兵,義不掌財,身為君王,孤是個極其嚴嶺的酷主……這惢字多心,是否也多情,你以為孤多情嗎?」
「奴婢……奴婢不知。」
「孤不多情,事實上,孤是公認的薄情……可又如何,孤既可以絕情,也能專情,玫兒,你說,孤的話你明白嗎?」
玫瑰不禁淚如雨下。他送這「惢」字來給她,這是……讓她不疑心嗎?
他要她信他!
信他會來救她,信他沒有拋棄她,信他仍愛著她!
可是……
淚痕爬滿她的臉頰。
冊立李玲為王後的疏文以及冶屏君的指控在在都令她痛徹心肺,心緒迷亂……
驀然,她腦中又出現那日在王帳里他離去前對她說過的話--
「你不該懷疑孤對你的這份心……孤對你沒有半分的虛假……孤以為已與你交心,你懂孤的,原來,你還是沒能真切的體會孤的心情!」
瞬間她熱淚盈眶。「惢」字,多心,原來多疑的是自己,那男人得這字送給她了。
她抽搭喂泣,淚珠兒自她掩面的指縫中流出,他冊立李玲為王後必定有原因,而冶屏君說的話也未必是真的!
自己怎麼也不想想那肯為她踏入花海尋死的人,怎可能在專情一人之後輕易再移情別戀?
包回想當初自己尚未認定他時,他從未強迫過她,真等到她心甘情願才踫她,這樣的人又怎會做出強暴親姊姊之事?
自己所愛上的人絕不會是冶屏君口中亂無綱常之人!
自己既然愛上那男人,便該全心全意信他才是,哪能受他人三言兩語就動搖。
她真是胡涂了,是這「惢」字提醒了她,愛不疑啊!
玫瑰抹去眼角的淚花,綻出笑容來。
取來筆墨,在原來那張紙上多加了幾畫後,重新再綁回小絲的腳上,「小絲,請幫我把這帶回去給他吧。」她親了親小絲的頭,小絲聰明的發出了一聲嗽算是響應她。
驀地,她听見有腳步聲往寢殿里來了,應該是她支走的宮女又回來了,「小絲,快走!」她趕緊催小絲離開,瞧見小雀兒飛出窗外後刻意在窗前拍了幾下翅膀才舍得離去。
這時走進來的不是負責監視以及照顧她的宮女,而是趙葆,他臉色極奧,見她如見仇人,好在他進來時小絲已飛遠了,這人挺精明的,若讓他見到小絲說不定會起疑。
「听說你早膳過後便說心煩,想靜靜,將所有人全趕出去了?」他語氣不善的質問。
因為不擔心她能由這間屋子逃出去,那些監視她的宮女也懶得伺候她,她一趕人,他們便樂得輕松的離開,但他可不允許,他不想讓這丫頭好過。
她根本不看趙葆,徑自轉身往椅子坐下,倒水喝了一口,連話都不想與他多銳。
趙葆見了更氣,「你這女人真是--」他忿忿地握拳想開打,偏又不得不跺腳忍下,「我告訴你,打傷龍體是死罪,陛下雖沒有立即處死你,但這死罪是難逃的,這會陛子好些了,他要見你,你還不梳妝後隨我過去!」趙葆見她就有氣,磨牙的道。
她放下茶杯直接就要隨他去,「他要見我這就走吧!」
「走?你就穿這樣,不梳妝更衣?」趙葆愕然。
「梳妝更衣?何必!」她身上是一襲素白裙子,頭也未梳理過,臉上連一點困脂也沒抹,素顏簡裝的要去見劉墨雲。
「你!」趙葆氣結,「哪個女人要去見陛下不濃妝艷抹好生打扮,你竟然這麼不當一回事?」
「反正我打扮得再美,他恐怕也不會再看我一眼,如此我又何必浪費時間打扮?還是我若穿得美些,再補他一腳,他有可能再度放過我?」
趙葆听了簡真氣得發抖,「你……你這女人,陛下臨幸是你的福澤,你不僅不知感恩好好盡心賣力伺候陛下,還敢出腳瑞傷陛下,讓他斷了一條小腿,得臥床休養,犯下這樣滔天大罪,你竟然還不思侮過,出言不遜,我必定將你的話轉告陛下,加治你一個頑劣不堪不知侮悟的重罪!」他指著她怒氣沖沖的說。他完全想不到看似嬌弱的她竟有如此的蠻力,竟一腳就瑞斷陛下的腳!
「我都已是死罪了,加上這條有差別嗎?」她無所謂的道。
那日劉墨雲想玷污她,她當然奮力掙扎,她過去是雜技,身體自是有練過,再加上經常去馬役司騎練馬,體力與力氣都比一般女人大上許多,而相反的,那劉墨雲成天養尊處優,除了玩樂從不勞動,哪里練過身子,他強迫上來,她一怒,才一腳踢去,竟就踢斷他的小腿,痛得他當場抱腿哀叫,全無帝王的尊儀模樣。
趙葆听見他的慘叫聲沖進來救人,這才將狼狽的他抬出去,至今五口過去,想必他傷勢已無大礙,這才想要見她了。
她本也害怕去見劉墨雲,因為心中對他仍有陰影那咱己雖傷了他,但早先他對她粗暴的行徑,還是教她余悸猶存,可如今收到那男人的消息後,她心中的疑慮盡除,什麼都不怕了,要殺要剮都隨劉墨雲,反正她這一條命若是怎麼了,自會有人替她報仇,逍絕對會將劉墨雲挫骨揚灰!
「你這不受教的女人,你自己非去找死,那也由你了,走,隨本公公去見陛下吧!」趙葆已經氣得不想和她說話,轉身先走。
冶冷逍剛下朝,皇輿已候在大殿外等著送他去月華殿,黃德站在皇輿一側,那表情似乎有事稟報。
「可是劉墨雲那方有消息了?」他撤去皇輿,穿著朝服步行而去,宮廊上,他開口問了緊跟在身後的黃德。
「是的,這回他表達您冊立後位之時因自己身體有恙,未能及時表示祝賀之意,如今身子雖略好,但身分不便離宮,遂邀請您與主後前去九華宮一聚,他還備了禮要贈予王後。「黃德道。劉墨雲的地位雖高于王上,但一個失勢的皇帝,不能隨意離開九華宮,連想送禮給王上也只敢稱贈,不敢用賜的字眼。
「胞姊肯見孤了嗎?」冶冷逍冷笑。
「公主八成想讓您帶新王後過去探虛實,若您對王後真心相待,她便趁此機會讓王後好看!」黃德猜則。公主心機深沉,願意在劉墨雲身邊隱身多年,想必就是為了今日。
冶冷逍笑容更顯森森,「拒絕掉吧,就說王後已傳喜訊,正害喜不便前往。」
黃德忍不住立刻掩嘴笑了,「若連孩子都有了,且您還這麼寶貝不讓王後去見她,這麼一來,保管會氣死公主!」
冶冷逍點了頭,他正是此意,自己若是急著去,那便是還在意玫兒,若是拒絕,胞姐必定認為他舍玫兒真寵李玲了,如此,便會少去煩在九華宮的玫兒,不過……
黃德瞧見他清俊臉龐上的那抹愁意,不禁嘆出一口氣來,「希望娘娘若听見這消息時,不要信以為真,又對您誤會了。」那日在王帳兩人才爭執過,若再加上這些事,只怕娘娘心里陰霾更深,會對王上誤解到底。
冶冷逍未語,信步往前走去,黃德見宮廊上他的背影清冷寂寥,忍不住又嘆一聲後才趕緊追上。
「王上,那九華宮倒是讓天帝用了心去鞏固,咱們的人至今還未能三得進去探到情報,也不知娘娘過得如何,可有受苦了?」黃德趕上後,不住的低聲說。
冶冷逍停下腳步,目光飄向廊外的碧藍彎蒼,似在遙想、惦念遠方的人。
良久過後,他才慢慢收回心神,狽業首的問向黃德,「你說若她當真以為孤不要她了,她會如何反應?」
「這…會傷心死吧,畢竟娘娘對您也是一心一意。」
「嗯--孤總傷她的心,她也總說孤狠心,舍得她傷心,但她所不知的是,孤見她傷……孤更傷……」他目光再度放遠,這次多了份愁思。
黃德白是明白王上的心有多煎熬,明知愛人在何方,卻不能強行帶回,還得竭盡所能的做出今她傷心的事,若娘娘不懂王上的苦心,那便是徹底傷到骨子里了,只是王上又有什麼辦法?想殺敵唯有先自傷,苦了娘娘也苦了王上自己啊!
「唉……」
「啪啪啪」的聲音突然傳來,只見一只鳥兒飛落在冶冷逍房上。
黃德眼楮一亮,「王上,是小絲回來了!」
冶冷逍立刻朝自己肩頭瞧去,確實是玫兒養的小雀兒,見鳥兒腳上綁著小紙,但那紙卻是自己原來寫的那張,神色不禁失望了。
「還是沒能見到她嗎?」他眉梢斂下。
黃德向他告罪後由他房上抓下小絲,這時見小絲腳上綁的小紙似被動過,不是他原先綁的有腳,而是改系在左腳上,「王上,這紙有人動過!」黃德速速說。
冶冷逍挑眉,「解開看看!」他吩咐。
「是!」黃德大速的得紙條白小絲身上解下,呈給他親自過目。
他瞧了紙條上的字,那惢字上頭多了「草」,成了「蕊」字。
冶冷逍瞧了蕊字許久後,目光忽而清澈透亮起來,嘴角的笑意逐漸顯現,之後還越擴越深,終于暢笑出聲,「哈哈哈--」
「王上?」見他歡快大笑,黃德訝然不解,這上頭到底寫了什麼啊?他好奇不已。
「蕊。孤的心意她明白了!」他的笑聲不再晦澀,變得清越如泉水般酣暢淋灕。
「娘娘沒誤會您嗎?懂您的苦心嗎?」黃德驚喜問道。
他眉梢掛笑,「孤要她莫疑,她回給孤一個蕊字,蕊,心蕊,她的心蕊堅定不變!」
「那真是太好了!咱們不僅有了娘娘的消息,還得知娘娘沒惱您,願意信您,沒有什麼比這更好的事了!」黃德跟著咧嘴大笑。
天清日曼,他心情無比輕快,是啊,什麼也比不上她一個蕊意。
「王上,方才奴才還在擔心得不到九華宮的消息,這會兒不就有了,咱們有娘娘啊,這還不知九華宮發生什麼事嗎!」黃德瞧了小絲一眼,一對眉毛高高揚起,欣喜得很。
玫瑰由九華宮的小太監領著,前去見劉墨雲。
近來劉墨雲養傷,不太理她,只偶爾召她過去罵兩句發泄發泄,而那對她恨之入骨的冶屏君,最近似乎也忘了她這個人,沒再故意找事或說些話來折騰她。
她在經過一處小橋前,順手模了一下飛近她的小鳥兒,這動作流暢,竟不著痕跡的將她手中的東西讓小鳥兒帶走。
「奇怪了,近來在九華宮盤旋的鳥兒變多了,到處都能听見鳥叫聲,有時還真是吵人!」走在前頭的小太監邊走邊抱怨。
玫瑰忍住笑,是啊,這些鳥兒都是她的寶貝,是逍派出來保護她兼通消息的。
方才她送了消息給逍報平安,讓她知道自己一切安好無恙,也讓他得知劉墨雲的腿傷恢復的狀況,近期內,他不可能再動她了。
她已告訴逍自己踹斷劉墨雲腿的事了,得知劉墨雲受傷的原因後,他未對她說什麼,因那日小絲送來的小紙里什麼也沒寫,空白一片,由此她已得知,他氣瘋了。
昨日他讓小絲告訴她,讓她靜觀其變,他已有辦法接她回弦月。
听見這消息,令她高興極了,終于可以離開這里,再也不用去見劉墨雲那惡心的男人,也不必忍受冶屏君莫名的怨怒。
「可惡,冶冷逍竟然不肯來九華宮,他是怕臣妾殺了他的王後嗎?」
玫瑰站在殿外就已听見冶屏君怒氣沖天的聲音,這讓本來要領她進去的小太監,也遲疑該不該這時候進去,生怕一進去莫名其妙的倒翟,玫瑰見他猶豫,便示意他不如他們在外頭先等等,若里頭氣氛好些再進去。
那太監同意,便和她在外頭先站著。
「這是自然會怕,冶冷逍已知你就是冶屏君,既不能對付你,只好先保護他的王後,再說那女人听說懷孕了,這還能不寶貝嗎?」劉墨雲安撫的說。
「不過是一個祭天星不要的女人,冶冷逍竟撿來當寶,還讓那賤人受孕,簡真愚蠢至極!」冶屏君似乎惱恨的不得了。
「朕說愛妃,你恨冶冷逍原也是無可厚非之事,但該不會到現在心里還放不下他吧,他愛誰你便對付誰,你如今的樣子,朕瞧來像吃醋啊!」他語氣有些不悅了。
「這……陛下誤會臣妾了,臣妾怎可能還對那人吃醋,臣妾只是恨不能將他叫來您眼前,讓您親自羞辱他出氣。」冶屏君聲音放軟了。
「哼,愛妃曾對朕說過,定會讓冶冷逍跪在朕腳邊叩首請罪,這事你可得說到做到,因為朕非要親耳听見他對朕伏地呼萬歲不可!」他恨恨地道,對冶冷逍是恨到骨子里去了,而這事他已期待許久,這才會留這女人在身邊這麼多年,否則以他喜新厭舊的個性,冶屏君這女人他早已玩膩,是不可能留在身邊這麼久。
「這當然沒問題,臣妾說到一定做到,因為臣妾也很想見到他對臣妾叩首的樣子!」冶屏君陰笑起來,「而事實上,臣妾已經有了對付冶冷逍的方法,近日就會讓他吃到苦頭!」
站在殿外的玫瑰聞言涼了心房,不知冶屏君會想出什麼詭計害冶冷逍,她一顆心起伏不定,惶惶不安。
這時冶屏君走出殿外,見到了她,竟是用力哼了一聲,「就說冶冷逍怎可能瞧得上你,你這容顏又怎麼比得上李玲的花容月貌,原來你真是個沒用的女人!」她撇下這些話後就走了,甚至連多看她一眼都不願意。
玫瑰愣在原地一會後,苦笑,逍拒絕帶李玲來讓冶屏君羞辱,也擺明完全忘記她的存在,因此在冶屏君眼中,她根本就已經是廢物一個,理都不想理她,甚至連折騰都懶,這會兒冶屏君的目標與心思全集中在李玲身上,專心想著要如何才能折磨到李玲。
「那該死的女人來了嗎?還不讓她滾進來,朕這傷都是她害的,讓她親自來給朕換藥!」里頭的劉墨雲知道她在外頭後,大聲的吼道。
小太監急慌慌的領著玫瑰入殿。
「王上,出事了!」事情雖急,但黃德行步仍覆,不顯急躁的進到月華殿向冶冷逍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