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葛,咱們該走了喔——咳咳……」一面拎起包袱,蘭禮秋一面朝著銀狼招手。
今晚過後就是她重生的開始,她將不必再背負神人之妻的頭餃過日子,她要離開東霖國,尋找一個自己能夠安適存在的地方。
阿葛敏捷的起身,跟著主人在黎明前夕輕悄的離去。
蘭禮秋沒有驚動任何人,就是怕見到父兄的哭臉,可真到了要別離,才發覺自己有多感傷,但為了要埋葬過去,重新開始,她必須堅強,不許自己再流淚了。
至于那消失的男人應該不會消失太久,相信不久就會出現,當他出現時,兩人將不會有機會再見面,今生他們的緣已徹底盡了。
「黃粱一夢,我與他之間猶如黃粱一夢,什麼都不真實,什麼也都彷佛不曾存在過,阿葛,你說過去我到底是怎麼過日子的,我怎麼一點都記不起了?」她幽幽的問向身旁的銀狼。
阿葛沒有回應主人,逕自瞄向前方幽蒙暗處的身影。
她不經意的也隨著它的視線望去,黎明微光中,她看不真切那人的面孔,但一股熟悉的氣息索繞而來,她的一顆心竟不听使喚的狂跳起來。
會……是他嗎?那身形像極了他……蘭禮秋瞬間亂了思緒。不,她不要見到他,她今生再也不要見到他,不要!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不想因為再見到他而再次動蕩,她想轉頭跑開,但雙足卻牢牢的釘在地上,連舉步都困難,只能任自己心跳加速、眼睜睜的瞪著那逐步靠近她的人!
當那人終于清楚的出現在她面前時,她杏眼圓睜,說不出內心澎湃的情緒到底是什麼滋味。
是得償所願的松口氣,還是恍然若失的失望?
緩緩松開緊握的手,蘭禮秋朝著那人擠出笑。「戚大夫。」朦朧間戚大夫和那男人還真有點像,難道是她還沒忘了那男人,所以就連見到戚大夫的身形都仿佛見到他……
「你好像受到驚嚇了?對不起,我無心嚇你,只是想阻止你離去。」戚楓堂歉然的盯著她驚白的臉龐。
她誤將他當成惡人了嗎?還是,誤將他當成什麼人了?
「你怎麼知道我要走?」她努力恢復鎮定,撫胸振作的問。
他苦笑。「你的一舉一動,我都不會錯過。」
「你……」蘭禮秋漲紅了臉,哪里听不出他言語里的告白。
「非得要走嗎?」他靠近她,悠聲問。
她用力的點頭,「非得要走!」不留任何轉圜的余地。
她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但是不可能接受他的,至少現在她沒那個心思。
「那我陪你一起走,你想上哪去?」他立即問。
他要跟她走?蘭禮秋一陣愕然。「你不是開玩笑的吧?」她努力裝出輕松調笑的模樣。
「你說呢?」他表情再嚴肅不過。
這回她再也笑不出來了。「我不用人陪,你還是回去吧。」
「你拒絕得真直接,竟連一絲猶豫也沒有,真是傷人。」戚楓堂神情哀嘆起來。
「很抱歉,我只是不想欺騙你。」她不自在的咬著唇。
這樣的表情卻再可愛不過,戚楓堂更加痴迷的望著她。「也許你被所謂的謊言嚇壞了,但有的時候謊言也能讓人安慰,你若肯出言欺騙,也許是一種仁慈。」
她怔怔地听著他說的話。謊言也是一種仁慈……那麼,那男人一直用著同情的心情在對她了?
當愛情走到「仁慈」的地步,其實就是悲哀的盡頭,這樣的愛情不是她要的。「這是殘忍的慈悲,若你經歷過,你不會期待再經歷一次的。」
他搖著頭。「不,這跟吸毒一般,會上癮的,你真能忘得了三年中被呵護的點滴?你不期待那是真的?若有機會,就算在夢中也好,你不想再享受一次慈悲的謊言?」
「我……」她臉孔一陣青白。「我不想自欺欺人了……」
想,怎麼沒想?她多希望在夢中能回到天台上那男人躍下救她時的那一刻,那時的她最幸福,他為了她連命都可以舍棄,如此天衣無縫的謊言,美得教人不敢相信這不是真實的,可惜她本來就睡眠淺,如今更是難以入睡,就算好不容易睡著,也是一片空白,她回不到令她心悸的那一刻了,回不去了……
「你這才是自欺欺人的話!」
「你夠了,我心里怎麼想是我的事,你何苦這樣逼人?!」她終于惱羞成怒。
點不醒她面對,戚楓堂無奈的嘆氣。「我不逼你,但你真的不願意讓我同行照顧?」他還是想跟她走,盡避她心里有別人,還是不想輕言放棄。
「不,我有阿葛陪著我就成了。」蘭禮秋堅決拒絕。
他失望的垂下臉,第一次的真情告白算是徹底失敗了。「那能告訴我你要到哪里去嗎?你從我處所離開,蘭相爺定會來問我要人的。」
「對不起,替你惹麻煩了,不過我無法告訴你我要上哪去,因為我也不知道我將會在哪里落腳。」她據實以告。
「是嗎?你的意思是,今日一別,我們可能再沒機會見面?」
「不會的,過一陣子若定下來,我會和爹以及大哥聯絡的,屆時你可以同爹一起來探望我。」
「嗯。」知道這是安慰的謊言,戚楓室一陣苦笑。
她不知不覺中也學會慈悲了。
「我走了,戚大夫你要保重!」說完,蘭禮秋便帶著阿葛,頭也不回的走了。
苞在王子身後的阿葛瞥了一眼遠處,那兒立了一身淡色衣裳的男人,站在晨曦中,顯得逸雅翩翩,仙骨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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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懋國,位于東霖的西方,四周山巒屏障,氣候溫暖宜人,不若東霖國此時的寒冷,這里到了午時,甚至還有點熱。
「來喔,來喝碗清涼解渴的冬瓜茶喔,來喔——」
這里似乎盛產冬瓜,舉凡冬瓜類制品在這里皆是舉目可見,而且種類琳瑯滿目,例如冬瓜霜、冬瓜糖、冬瓜蜜、冬瓜膏、冬瓜湯,還有蘭禮秋手中這碗剛買來,冰涼好喝的冬瓜茶。
「阿葛,這里的冬瓜茶挺不錯喝的,咱們就留下來賣冬瓜茶為生,你說好不好呀……不好?因為太多人賣了,我賣不贏人家?也對,我一個外地人怎麼賣得贏當地的賣茶高手,咱們若真要這麼決定怕是會餓肚子的——欸?我說這里什麼都與冬瓜沾上邊,就不知是否也出產『矮冬瓜』呢?」
她已養成與自家寵獸自問自答的習慣,阿葛也懶得理她,隨她要怎麼自言自語,說著說著,蘭禮秋驀地想起好笑的事,掩著嘴瞄著四周偷笑了。
「有耶!你瞧這里的人都不高,我個頭已經夠小了,這里的男人與我站起來還一般高,這里真的出產矮冬瓜耶!」她驚喜的發現。
「呵呵!這麼一來夫君就不會再笑我個小人矮,在人群中找不著我了——」她的笑容倏然凍結住。
阿葛的狼眼懶洋洋的瞄她一眼,就見她張大的嘴又懊惱的闔上。
怎麼又提起他?
蘭禮秋沮喪的在路邊的大石子上坐下,氣嘟嘟的瞪著前方。「可惡,我若要再提起他,干脆讓我天打雷劈算了!」
阿葛又瞥她一記。有這麼嚴重嗎?
「阿葛,這地方不好,咱們換個地方落腳去!」她像個孩子似的賭氣起身,但跑了幾步又停下。「阿葛,走,我要喝光這里的冬瓜茶,讓矮冬瓜們沒茶賣給其他人!」
它無力的翻了個白眼,就見它家幼稚的主人,真的跑去買了十幾碗冬瓜茶往自己的小肚子里灌。
當晚,蘭禮秋拉了肚子,還發了一頓燒。
夜里,阿葛頂開客棧大門,讓一個男人進到主人的房里來。
男人擔憂的模著床上小人兒發燙的額頭。「冬瓜茶性質冰寒,你的身子還沒完全恢復,這麼牛飲冬瓜茶,如何能不生病?!」這小家伙沒人盯著,就是這般虐待自己!
取來濕毛巾為她拭汗,男人還喂了她一顆解熱消炎的藥丹,又憂心的望了她好一會,直至天色翻白,小人兒臉色轉為紅潤才離開。
翌日——
「阿葛,我告訴你,這間客棧不干淨,昨晚好像鬧鬼了,我隱約感覺床旁有人緊盯了我一晚,真是太恐怖了!還有,這里的冬瓜茶也不衛生,我才喝了幾碗就鬧肚子,這里讓我水上不服,不適合居住,今天咱們就盡快離開吧!」
蘭禮秋的心惶惶不安的跳著。昨夜她仿佛看見了一雙勾魂攝魄的碧眼……這地方太令人不安了,還是快快走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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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安國,一個貧窮的小柄家。
「阿葛,都是你害的!大家一見你就怕,每個人在離咱們五尺處就驚叫竄逃,小孩更是遠遠瞧見你就哭,你就不能表現得和善一點嗎?扮成狗也成,別再讓咱們處處受到排擠了!」停在路邊,听著一個娃兒因為見到阿葛而號啕大哭的聲音,蘭禮秋掏了掏耳朵,忍不住對銀狼抱怨數落。
銀狼的回應則是朝那愛哭的娃兒再次齜牙咧嘴一陣,結果娃兒不哭了,卻嚇得尿褲子,就連娃兒身旁的母親都傻眼得伯是要暈過去。
路人們見狀,紛紛驚嚇得軟腳,膽子大一點的就地取材,拿起地上的石子就要攻擊他們。
「阿葛!」她氣結的捏了銀狼的脖子一把,帶著肇事的它一起逃。
「這樣是不成的,你的出現會害得咱們無處容身的!」她喘噓噓的停在一處無人煙的小道上後說。
以前在東霖國時,人人都知道阿葛是她的寵獸,沒她的命令不會傷人,所以並不那麼懼怕,但出了東霖國,大家見到狼便怕,帶著阿葛,根本沒一個地方會接納他們!
她氣呼呼的瞪著猶不知悔改收斂的惡狼。
「怎麼辦?!被你這麼一作惡,今晚咱們可能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她煩惱的就地而坐,想著今晚要怎麼解決住宿問題。
煩躁的雙眼望向小道盡頭的空地上,剛好瞧見一對人兒正在嘻鬧,女孩兒拉著男子的長發,男子無奈傻笑著,任她頑皮個夠,風大,他又拉了拉女孩兒的衣領,那親昵的體貼讓蘭禮秋眼眶不由得泛紅了起來,鼻頭酸酸楚楚的感覺不由自主的油然而起——
「別與阿葛在草地里滾,頭發都弄亂了!」
「亂了沒關系的,夫君會幫我綁回辮子的。」
「人家西漢張敞的畫眉之樂讓人津津樂道,我可沒听說過丈夫為妻子綁辮子有什麼風情產生的?」
「這下就有了,咱們夫妻恩愛也來個『辮發之樂』,以你神人的名號,相信這也能成段佳話的,怎麼樣,咱們恩愛一下吧……」
咱們……恩……愛……一下吧……
蘭禮秋悵然地垂下首,忽然,用力緊捏了一下自己肉肉的小鼻頭。「酸個什麼勁?喝了梅子醋啊!再發酸就把鼻子給擰下來!」
她扮起凶神惡煞的神氣,自己對自己恐嚇起來。
「阿葛,走了,天要黑了,咱們找山洞窩一晚去!」不願再觸景傷情,她轉身想走。
「姑娘,你要找地方住嗎?」突然,一個老頭自己跑到她跟前問,但一問完話又閃得老遠,就怕阿葛凶性大發,一口咬了他似的。
「咦?老伯你怎麼知道我正愁沒地方住?」這老伯也真厲害,居然知道她要找地方落腳,而且還主動問起?她以為有阿葛在,所有人都對他們避之唯恐不及,想不到這老伯有膽接近她?
「呃……我是瞧你一個外地人,又帶了頭嚇人的野獸——呃,我是說,又帶了頭寵物在身邊,一定不好找到地方收留,剛好我在這附近有間空茅屋等著租人,你若是不介意,我願意租給你。」老頭害怕的又瞧了一眼阿葛,身子一縮,又退了兩步。
「原來是這樣啊,老伯你人真好,那屋子我租了!」太好了,她不用去睡山洞了!
「租了?!你不先看看環境再決定嗎?」他抖著聲,真希望她別租啊!
「不用看,老伯人看起來這麼厚道,租人的房子也一定整潔。」開玩笑,這可能是她在這里唯一可以有床睡的地方,就算是豬圈她也租了。
「這樣的話……我就直接帶你過去了。」老伯的表情竟難掩失望。
蘭禮秋瞧了也不禁奇怪。明明是他自己跑來要租屋的,怎麼租出去了又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
側著腦袋跟在老頭身後,她百般不解的想著。這老頭有什麼問題啊?
「到了,就是這兒。」老伯哭喪著臉指著一棟小茅屋,茅屋前頭還有個用籬笆圍起來的小花圃。
蘭禮秋一眼就愛上了這茅屋,飛也似的沖進屋里。這屋子不大,但是整齊又清潔,比她有幸沒被排擠而住餅的客棧環境都要好!
她開心的在屋子里繞了一圈,滿意極了。
「姑娘,你真不再考慮一下,真要租?」老頭瞧著阿葛慵懶的打了個哈欠,露出陰森森的利齒,緊張的又再問一次。
「租,而且至少租一個月,這是一個月的租金外加押金,你瞧夠不夠?」她爽快的掏出一錠金元寶。
就算方才對老頭的態度有所疑惑,但在見著這間惹人愛的茅屋後,她就什麼疑惑也不管了,先住了再說。
怕他反悔,一定得下重金才行,幸虧她這趟出門什麼都忘了帶,就沒忘記帶足金元寶。
而這果然讓老頭瞪大了雙眼,瞧得眼都直了。黃金多值錢啊!他活到這麼太歲數,還沒見過幾次金元寶的長相,這丫頭隨便一掏,就是一錠足以買下這間茅屋的金子,他嚇了一跳,有道錢是人的膽,果真這會再見那頭銀狼,似乎就沒那麼可怕了。
「那就這麼說定了,這兒租給你,你愛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不會趕人的。」搪著捧在掌心的金元寶,他有良心的說。
「那真是太好了,老伯,你真是太好人啊!」她笑開了顏。
「好說好說……」老頭笑得尷尬。
他才不想做什麼好人,要不是有人也拿了一錠金元寶要他這麼做,他怎麼可能將這茅屋租給一名帶著野獸同行的奇怪姑娘呢!
「呃……姑娘,如果沒什麼事,茅屋就交給你,你小心門戶——」瞧了阿葛的狼眼,他心里再度發毛。這話算是白說了,有這頭狼在,誰敢接近?「總之,這兒交給你了,我走了!」他急忙閃人。
待他走後,屋內的人狼對看了一眼,才要高興終于找到地方落腳,兩張肚子就同時傳出打鼓聲。
「餓啊!」蘭禮秋歡呼都來不及就先叫餓了。
沒辦法,她帶著阿葛四處逃難一天沒吃東西了,這會肚子正餓得不像話。
「有沒有人在啊?我是對街的好姨,專程送飯菜來的。」突然一個大嗓門的婆子嚷嚷著進了門,手上還提了滿滿一籃的飯菜。
「哇,有吃的!」一看見食物,蘭禮秋與阿葛臉上滿是驚喜。「好姨是吧?這食物是給我的嗎?」
「沒錯。」好姨瞧見阿葛饑餓的狼眼,心驚膽眺的趕緊遞出食物。
阿葛與女主人對望了一眼後,饑餓的他們立即不由分說就先太快朵頤一頓。
「真謝謝你的食物了。」吞完所有食物後,蘭禮秋才不忘禮貌的道謝。
「不、不客氣。」好姨還是挺怕阿葛的,站得老遠回話。
「對了,好姨怎知我與阿葛都肚子餓了,還知道送食物來?」吃飽喝足,她想起該問清楚一點了。
「這個……是張老頭交代我送來的,他還說你一個人出門在外,以後的三餐就由我負責送來。」
「張老頭?誰啊?難道……是這茅屋的主人,那個好心的老伯?他姓張?」
「呃……沒錯,他就是張老頭。」好姨干笑的應著。
「可是他才剛走你就已經將熱食送到,未免也太神了點吧?」蘭禮秋一臉的吃驚與狐疑。
「這個……我這人沒別的長處,就是天生動作俐落了點,呃……我想起我爐灶上還燒著水,不多說了,我趕著回去!」說完人也跑了。
蘭禮秋瞪著像旋風般被關闔上的門扇,整個人困惑得說不出話。
這到底怎麼一回事啊?峰安國的人怎麼一個比一個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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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已照您的吩咐安頓了夫人,接下來,您打算什麼時候才要與夫人見面?」蘇子兵問。
諸天日盯著籬笆內的小茅屋,燭火還亮著。二更天了,她又失眠了嗎?
「過一陣子吧。」他憂郁的說。
「可是——」還想說些什麼,但主子卻舉起手要他暫且別出聲。
見主子沉下臉的豎起耳朵,蘇子兵登時明白發生什麼事。
她哭了,屋子里傳出了她嚶嚶的啜泣聲。
「她總是白天歡笑,夜里飲泣……」諸天日心痛如絞的黯淡下眸光。
他傷她有多重,她夜里的哭聲就有多揪心。
冷峻的走近窗邊,他由細縫里瞧著人兒坐在床榻上,淚盈于睫。
「孩子……我的孩子……娘對不起你……」
他心弦頓時緊繃,痛苦的闔上眼。是他教小家伙在心底留下永難抹滅的悔恨,小家伙將會為此哀愁上一輩子,而這也將成為他最撕心裂肺的傷痛痕跡。
「娘不是故意的……娘真的不是故意不要你的,真的不是……」無助的淚晶瑩地落下,她不斷呢喃著。
「公子……」連蘇子兵見了都鼻酸,想問主子是否該要進去安慰她。
諸天日神情晦澀,異色晶透的眸子帶著猶豫。
「我若進去,她該會掉頭就走吧。」他不住木然的說。
蘇子兵沉默了下來。經歷過這許多事情之後,想必夫人的確是很難輕易原諒公子的了。
「但是難道您要一直處在暗地里守護她就夠了嗎?」他實在不忍心見到公子如此神傷,還是忍不住問。
鮑子不僅毅然決然的離開東霖國,也拋卻了身為裴族傳人的身分,只想找回失去的女人。
「如果可以這麼守護著她,也未嘗不可。」諸天日幽黯的雙目只是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房里垂淚的女人看。
蘇子兵听了不禁愕然。
鮑子真要這麼自虐?
自從以為夫人死後,公子受盡煎熬,所受的苦與自責絕對不比夫人少,只是公子是「自作自受」的那一方,這痛就成了罪有應得,雖說公子心甘情願承受,可自己旁觀這一切,卻不得不為主子焦急……
明明是兩個相愛的人,一個在暗夜啜泣,一個抑郁相隨,兩人再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啊,真是皇帝不急急死他這個太監了!
「公子——」
房里的人兒像是听見了什麼,猛然望向窗邊,兩人立即心驚的側身躲開她的視線。
蘭禮秋停止了哭泣,呼吸略顯急促。她好像听見窗邊有人在說話,可是瞧向安然趴睡在床邊的阿葛,若有外人在,阿葛不會睡得這麼安穩,會是自己听錯了嗎?
為了安全起見,她還是下了床,不安的來至窗邊,遲疑片刻才伸手推開微敞的窗子,探出頭去,外頭夜闌人靜,空無一人。
丙然是她多心了。
一陣風吹來,將她還掛在眼角的淚珠刮起,灑在側身躲到屋角旁的男子面孔上,他沒有伸手抹去,而是激動的緊握雙拳,阻止自己別沖上前吻上那哭紅的雙眸。
她的每滴淚都是他的心血,她每掉一滴淚就仿佛流逝他一滴血,直到他整個人干涸,不再有生氣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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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阿葛的主子啊,這是我自己煮的芋頭甜湯,起鍋後放涼了,特地送碗來給你嘗嘗。」好姨端了碗甜湯進門。
蘭禮秋在這兒住了半個月了,人人見她笑口常開,對人也和善,她身旁那頭人見人怕的猛獸也沒有做出什麼傷害人的舉動,對這一人一獸的戒心就沒那麼重了,有時經過茅屋時,還會探頭打個招呼。
至于好姨就更是熱心了,平常除了三餐定時過來送飯菜外,若沒什麼事還會主動上茅屋來串門子,與蘭禮秋說說話,並且問問她有沒有缺什麼。
「謝謝好姨了。」端過甜湯,她笑嘻嘻的喝了起來。
她最愛喝甜的,這好姨像是她的蛔蟲似的,不僅煮的菜對她的胃口,還三不五時煮些可口的甜湯供她解饞,出門在外能遇到這樣的好人,真是太幸運了!
「不客氣——咦?你臉色還是不怎麼紅潤,夜里咳嗽的癥狀還是沒減輕嗎?」好姨瞧瞧她瘦凹的雙頰,關心的問。
「呃,好多了啦,已經沒有前一陣子咳得凶了,應該是好姨菜飯煮得好吃,我每餐吃得多的功勞,現在我比之前健康多了。」她眉彎眼笑。
「是嗎?」好姨還是攏起眉,盯著她的臉龐不放。「我說阿葛的主子啊,你一張俏臉總是笑臉迎人,可是我卻怎麼 怎麼不對勁,怎麼瞧怎麼怪!」
被這麼一說,蘭禮秋的笑容有些僵住了。「我這笑容是哪里不對勁?又哪里怪了?」
「我也說不上來。」好姨上下瞧著她,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
「是嗎?」難道是她笑得不夠燦爛?她拉開嘴角,笑容更大。「這樣如何?」
好姨眉頭皺得更緊。「這樣更怪!」
「更怪?!」用力捏了下大腿,蘭禮秋想要再擠笑,但喉嚨一癢,她咳了幾下,笑臉登時變苦臉。
「欸!我說,你現在的這張臉還比笑的時候真實多了。」好姨驚奇的發現後驚呼。
她不住愕了愕。「不會吧好姨,你的意思是說,我哭臉比笑臉好看?」這不會太傷人了點嗎?
「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說你……其實我也說不上來啦,就是覺得你笑得不真切——欸?這會再瞧瞧,怎麼發現你有股散不掉的哀愁感啊?」
「哀愁感……」蘭禮秋臉色微變,小臉垂下。
真有這麼明顯嗎……
「哎呀,真叫我說中啦?若真有什麼愁心的事,可別放在心上藏著,這會藏出病來的。」好姨馬上叮嚀。
「嗯……」她愣愣地應著聲。她也不想藏啊……而且似乎想藏也藏不住……
「那好姨可以問問,你到底有什麼心事嗎?」好姨熱心的問起。
「我……我正在煩惱……煩惱……」
「煩惱什麼?」她專注的想要听她的心事。
「我……呵呵,我正在煩惱成天這麼無所事事也不是辦法,該找點活來做做打發時間才是。」一陣支吾後,蘭禮秋抬起臉,搔著頭,干笑。
「你想找工作?」原來是在煩惱沒事做啊!
「是啊,好姨有機會幫我介紹活做吧。」
「你缺錢嗎?」瞧她平日出手不小氣,那身後的男人又看來貴氣……應該不可能缺錢才是?
「不缺,雖然身上所帶的銀兩夠我花用一陣子,但我總是得未雨綢繆,你說是吧?」她帶出的銀兩雖不少,但坐吃總會山空,還是加減工作補貼一下的好,且最重要的是讓她打發時問,省得一天到晚胡思亂想!
「也是,也是,可是你在這兒不過是暫住,若要找工作有點難。」
「沒有臨時工可做嗎?」既然有地方可長住,她就暫時不想離開,打算在這待上一段時間再說。
「我留意看看——」
忽地,蘭禮秋一震。「好姨,你……有沒有覺得方才有人在盯著咱們看?」原本還認真談著話的她,表情突然變得奇怪起來。
「有嗎?我沒有感覺耶!」好姨奇怪的搖著頭。
蘭禮秋轉首望了一眼文風不動的阿葛。
真沒有異狀?怎麼回事?為何只有她老感到有雙眼如影隨形?
「時候不早,我得回去做晚膳了,你把甜湯喝完後碗擱著,我送膳來時再順道收走就得了。」好姨交代。
「好的。」
起身送走好姨後,蘭禮秋背脊又莫名地發熱了,一股熟悉的氣息淡淡飄來。
她猛然轉身,什麼都沒有,一陣清香卻化在空氣中,她感到胸口有著一觸即發的熾熱感。
她倏然再轉回身,撫著胸口。
這里是峰安國,不是東霖,不是東霖……不可能的……不會的!
她小聲卻急切地喃喃自語著,趕緊闔上門扇,連窗子也一並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