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願為後(下) 第11章(1)

大王殿之上--

「那御醫手中的藥是毒藥,復命的對象不是王後,是……公主!」

張白石的話飄蕩在歌澤耳際,前方的漆華紅唇邊笑容里漾著絲絲狠絕。

「就在方才,舜蘭姑娘……她已……咽下最後一口氣……」張白石的話繼續竄進他耳里。

他霎時魂魄被奪,單腳脆地,心口再起劇痛。

「王子,您還在大王殿這里……大宓王就在前方等著您。」張白石心急如焚的提醒。明知不該在這時告訴王子這件事的,但他若不說,王子將永遠不會原諒他。

拌澤耳畔嗡嗡作響,對于四周人詫異的目光,他恍若未見。

「歌澤!」漆華叫喚他,周圍的人也發出驚呼。

但這些聲音,都進不了的他的腦中、心中。

他起身,腳步輕浮的往回走。她死了,他的舜蘭死了?

怎麼可能?怎麼會?!

張白石胡說八道,一定是胡說八道,今晨、今晨那丫頭才在他臂彎里蘇醒過來,她的嬌羞模樣他還記得,離去前她所露出的笑靨是他見過最美的,那樣的心滿意足,那樣的真心真意……

今晨的那份笑,教他一世難忘……因為這是她的最後一笑嗎?

他步履蹣跚不穩,搖晃著身子走進滿室忍冬的屋子。忍冬,他送的忍冬,芳香依舊,鮮艷依舊……他送的忍冬……心意依舊,她可收到了?可收到了?!

他茫然的往床鋪走去,雙腳還未走至,人已跌坐地上。

他見到她了,那個容顏含笑卻緊閉雙眼的人兒不,她不會死的!

舜蘭不會這樣對他,她一定是只是還在熟睡……扶著桌,他勉強站起來,滿臉慘白的來到她的床前。

應該還在睡吧……他顫抖地輕觸她的鼻息,接著完全無法克制地,眼眶迅速掉落下難以置信的淚。

他張嘴想喊她,可是,他發不了音,整個人跌坐床前。

一個月行不行?我只想要你陪我一個月行不行?

不行嗎?真的不行嗎?

這一個月過後,咱們今生可能就不再相見了!

原來這一個月是她最後的日子,她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

她最後的要求,最後的期盼,就是跟他在一起……

「不是說好要等我的,你怎能不說一聲就離開了?!你走了,我呢?我該怎麼辦?就算我擁有一切、擁有天下,沒了你,誰能站在我身邊,誰能--」

他終于能夠發出聲音,抱著她,干號痛哭,那模樣之悲痛,讓人見之斷腸。

「歌澤,別傷心,我在你身邊,就在你身邊啊,我會看著你,一直看著你,不會離開的……」

一道透明的人影,幽然出現在歌澤身側,見著他抱著自己冰冷的尸首這般傷心欲絕,她亦酸楚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以為他不會這麼快知道她的死訊,哪知這會兒,他丟下所有人跑到這來。她不要他這麼傷心的,讓他這麼悲痛並不是她的本意。

她想撫模他,透明的手卻只是穿透過歌澤悲傷落淚的面容,無法實質的觸模到他。

她確確實實的死了,變成一抹幽魂,他無法得知她的存在,也感受不到她就在身邊,她再也安慰不了他。

這便是天人永隔的滋味嗎?

望著在哀傷中沉淪的他,她無能為力幫他,只能任憑自己束手無策的發出軟弱嗚咽之聲……

漆華終究跟著歌澤到了西鄴,但過程並不算順利。

舜蘭一死,大宓王與王後悲痛過後,精明如他們,自是不願再放走「女帝」。

他們稱霸天下的希望只能放在漆華身上,盡避她是假的,但只要不被拆穿,便能號召民心歸附。

然而漆華堅持要走,一番拉鋸後,大宓王壓根攔不住。

「咱們的女兒居然死了?!」菊殷憤恨地喃喃自語。

費心隱藏了多年的親生女兒,死得莫名其妙,就連那冒牌的女兒都棄他而去,這驟變的事實教他一時之間實在難以接受。

王後拭淚的哭著,「我竟沒讓舜蘭喚過我一聲母後便失去她,嗚嗚……」

「她不是女帝嗎?!怎會如此短命?怎可能如此短命!」他到現在還是無法理解她為什麼會死?

御醫道出舜蘭是在睡夢中自然死亡,並無教人謀害的跡象。可是他不信,好好的一個人,怎會說死就死,這中間一定有問題!

「那尚玉元師說過,除非她死,否則這江山一定是咱們女兒的。現在,咱們什麼都沒了,一場空啊!」王後也很不甘心。

她這話讓菊殷倏地一驚,半晌後,極度憤怒的咬牙切齒道︰「是歌澤,一定是他,他為了謀奪天下,所以害死了舜蘭!」

王後被吼得止住了淚。「你在說什麼?!拌澤並不知道舜蘭的真實身份,他怎麼會這麼做?!」

「怎麼不會?我這會仔細想想,元師來過之後,那小子沒多久就提出延婚的要求,這事本就讓我一直想不透,他原本不是急著要帶回漆華嗎?且西鄴國內正受到南寮的威脅,也是問題重重,但他竟然還是堅持多留下一個月?!」

「還有,我們是因他丟下漆華跑到舜蘭屋里,這才發現舜蘭死了的事。所以這一切只代表一個可能,就是他知道漆華是冒牌貨,神不知鬼不覺地暗殺了舜蘭,從此再無人威脅他,如今又有假女帝扶持,這天下他是拿定了!」

「啊?!」王後聞言大驚。

「錯不了,一定是這陰險的小子干的!」菊殷氣得以拳擊掌。

「那……他現在帶走漆華,咱們該怎麼辦?早知道應該死都不讓漆華走的!」

說來就有氣!「哼,女大不中留,漆華一心向著那男人,咱們說什麼也留不住人,只怪這些年咱們對那丫頭防備太少,讓她在大宓培養出勢力,朝中竟有一半大臣心都是向著她這個未來女帝,現在想對付她,並不是容易的事。」

王後出著主意,「我們可以揭穿她,不讓她幫助歌澤成就大業。」

「不,我不打算這麼做,如今舜蘭已死,再無利用價值,可漆華仍是眾人所知的女帝,咱們若依舊當她是女兒,那她就一日是我大宓的人,將來天下不管如何變動,那丫頭也不可能舍棄咱們,相反的,那她也需要咱們成為她的靠山,助她取得天下。」

「但她取得的天下是要給歌澤的,咱們這廂是白白幫人作嫁。」

「誰說的?!既然舜蘭不在,天下大亂可期,不到最後一刻,不知鹿死誰手,那個霸主是誰還很難說呢!」他越說越雄心萬丈,認為形勢仍大有可為。

王後點了點頭頭。丈夫的野心就是她的野心,她的一生,沒有父母,沒有親兒,唯有丈夫菊殷,他要的,也是她想爭取的!

在成為珍珠大王之前,我這顆不成珠的珠子就先送給你吧……這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禮物,你要收藏好喔!

拌澤握緊手中的小錦袋。說好她養的蘭珠以後都要供給他的,她卻騙了他!她早知道自己要死,在最後的那一個月里,她有多悲傷呢?

難怪,難怪他見不到她真正的笑。

一個知道自己死期的人,如何笑得出?

但她為什麼不告訴他呢?他能救她的!她為何不說?為何不說?!

在牆角那抹飄渺虛無的影子,面含悲戚,喃喃的為自己解釋,「不是不說……是不能說……」

成為一縷幽魂後的她,不知自己的去處,只想長伴他左右。可在他身邊,她得知他所有想法,他對她的思念、他日復一日的哀傷,她都瞧在眼里,他心傷,她也好痛。

真可惜,為什麼他就是無法感受到她就在他身邊呢?

拌澤的視線仿佛飄得老遠,像是又想起了什麼--

忍冬的花語是--全心全意把愛奉獻給你。你說,該不該由你買?

「買,該由我買,這些忍冬我全買了,全都買來送給你……」眼前,好像浮現舜蘭的身影,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輕觸她說這些話時那楚楚動人的臉龐。「我的心意全都送--」

「歌澤!」驀地,漆華由身後抱住了他。

原本沉溺于極度美好回憶的他,眼眸瞬間結成冰霜,伸在空中的手也凍結住,不過他身後的漆華見不到他這般冰天雪地的神情,不然她應該會風到冰寒害怕的。

「來到西鄴七日了,咱們夫妻見面的次數卻比在大宓時還少,你這是在冷淡我嗎?」她移至他身前,仍舊緊抱著他的腰,仰著首,勾著唇,笑得媚態橫生。

「怎麼會?你是我的妻子,更是西鄴現下最重要的貴人,誰敢冷淡你?」他恢復了「正常」,對著她漠然一笑。

「是嗎?可到目前為止,我怎麼感受不到自己對你來說有多貴重?」她嬌嗔抱怨。

拌澤一手摟住她,將她的頭按在自己狂跳的胸膛。「如何?感受到我對你的熱烈了嗎?」熱烈到幾乎想當場殺了她!

她嬌笑連連。哼,這男人總算露出的那一面,她不相信有人例外,能不被她的外貌所惑。

漆華主動攀向他,獻上紅唇。「吻我吧,我想成為你名副其實的妻子。」

透明的舜蘭望著兩人,終究難受的撇開了臉,不願多看。

她告訴自己,漆華是他的妻子,兩人遲早會做親密的事,就像那個晚上,她和他那樣……這是理所當然的、理所當然的……

「王子,高庚王子求見。」就在漆華等不到他頭低下來親吻自己,不耐煩的主動要吻上時,殿外響起張白石的聲音。

拌澤臉上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冷笑。「請高庚王子進來吧。」他輕輕推開欲求不滿、身子發顫的漆華。

她臉上染上一抹惱怒的紅暈。「你可以不理他的!」表情明顯不悅的道。

他故作訝異狀,「你與他兄妹分離多年,我以為你會急著想要見到他,難道不是?!」

漆華面色發青。她能說什麼?總不能說她根本不在乎這個大哥,一心只想盡速與他圓房,真真正正成為他的女人。

斑庚走進來了,身邊還站了個秀麗的西鄴女人。

「漆華,好久不見。」一見到她,他滿臉的欣喜之情,都忘了還沒對歌澤打聲招呼。

她忍住氣,笑得勉強。「大哥,可好?」

「好!想不到連你都來到西鄴了!」他激動的說。

漆華撇笑道︰「是啊,我一過來,父王就急著將你召回國去,你該很高興能夠再回到大宓吧?」她皮笑肉不笑的,沒什麼誠意。

先前她派人來刺殺過他好幾次,可惜都沒有成功,讓他有命回去,父王必會重用他,畢竟他才是父王最後也是唯一的親骨肉了!

「是啊,我來此八年了,終于可以回到大宓去。」高庚感懷地笑道。原以為自己這輩子會老死在西鄴的,哪知世事多變,讓他盼到回國的一日。「父王與王後可好?」他忍不住必心的問。

「他們很好,過幾日,你回去後就能親眼見到他們了。」她態度冷漠的說。

斑庚壓根不以為意。他這妹妹從小就這麼冷傲,對誰都一樣。

「高庚,這位是?」始終冷眼旁觀這對兄妹互動的歌澤開口了,好奇他身邊的女子是誰。

他這才想起還未向他們介紹此人。「這是我打算迎娶的對象,這次是特意帶來給你們瞧瞧的。」他笑眯了眼的說,顯然很中意身邊的人。「蘭珠,來,快向王子和王妃行禮問候吧!」

「蘭珠,你說她喚蘭珠?」歌澤神色有了異樣。

「是啊,有什麼不對嗎?」高庚訝然他何以激動起來。

就連漆華也感到奇怪,不解地皺起眉。

舜蘭站在歌澤身後,眸中淚光閃閃。她的養珠事業還沒有成功,可是已有人以這取名了,可見這真是個好名字。

「沒有什麼不對,只是……這真是個好名字。」他失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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