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願為後(下) 第17章(1)

然而兩國終究還是開戰了,可本來應該實力相當的兩國,卻因大宓有個女帝加持,軍隊號稱王帥,使得大宓的戰況更勝一籌,隨著時間過去,僵持的戰局逐漸要分出勝負。

拌澤獨坐西鄴寢殿,手撫著紫色的鳳冠花瓣,這又是一朵送不出去的花。

兩國開戰已兩年多,這也代表著他們將近一千個日子未見了。

兩年多……累積了兩年多未送出的鳳冠花,全干枯在她住餅的寢殿里,一天一朵,數量持續增加。

他……思念自己的女人……

思念卻只能思念……繼續的思念,直到「某一天」為止。

而這一天,已經到了。

他心境晦澀又悲哀,卻不容有逃避的懦弱。

「大王。」張白石來到跟前,瞧著他坐在這滿室干枯的鳳冠花前,一雙黑眸中含著無限的悲戚掙扎。

他忍不住喟嘆一口氣,先王歌已于一年前戰死沙場,王子繼承王位,如今已是西鄴王。

「都準備好了?」發覺他到來,歌澤緊繃著聲音問。

「是的,可以出發了。」張白石沉聲應。

「那走吧!」他拋下手中的鳳冠花,那朵嬌艷新鮮的花朵在一堆干枯的花中顯得那麼的遺世而孤獨。

「您可以不去的……」張白石在他身後啞聲再道,語氣是極為不忍心。

拌澤黑眸中不是一攤死水,而是閃爍著深沉期待的光芒。「不,我想去。」他想見她,而這是唯一的機會。

「可是您會很痛苦……」

「這是我的抉擇。」他的嗓音無悔而堅定。

張白石無法再多說什麼,盡避腳步再沉重,也只能追隨主子。

此刻的外頭,仿佛桑榆暮景,日暮已至……

大宓王宮原本分內三宮和外三宮,一共六重,但為了已稱帝建國為「舜淵」的女帝多建了三宮,現稱九重宮,宮廷壯麗非凡。

鳳凰殿上,鋪滿金色錦緞,九柱上雕著龍飛鳳翔,象征女帝紀元的開始。

舜蘭一襲金衫綠樹,龍章鳳彩,顯得份外耀眼。

大殿之下是來自各地對她俯首稱臣的君王及臣子。

一張秀麗的臉龐淡然地注視著這一切,她終于如預言所說坐上御座,成為一統天下的共主。

如此極榮的日子,她該容光煥發的,但卻顯得如此黯淡而哀傷。

這,並不是她想要的。

她瞧向大宓王志得意滿的表情,苦澀的想,自己哪里配稱得上什麼女帝呢?她根本只是他成就天下的工具!

「西鄴降君,歌澤到--」

這聲唱名教她心頭倏地一緊,視線迅速的往殿門望去,隨即又馬上將眼光調回自己雙膝間,不敢再移動分毫。

兩年多未見,她實在沒有勇氣面對他,是她毀去他的希望,破碎了他的國家;她是那個扼殺他宏願、教他壯志難酬的人,她有什麼資格見他?!

他可以不來的,她曾要人去書給他,表示他可以不來的。

但他還是來了……他來,是因為想見她而來,還是因為恨她呢……

「降君歌澤叩見女帝。」歌澤一身峨冠博帶,他單膝跪地,不帶感情的黑色瞳眸直視著前方高高在上的她。

她眼角余光瞥到,不禁渾身一震,迅速抬首。他跪她,他竟跪她?!

她慌張的連忙站起身避開。「別跪!」

他劍眉揚起,兩道目光似箭,凌厲地射向她。

舜蘭一驚。他還在怨恨她嗎?

「陛下。」歌澤冷凝出聲。

她眼眶倏熱。他竟如此稱呼她,他們之間已然隔著君臣的鴻溝,再無法對等的面對彼此。「你們……都起身吧!」她只好顫聲說。

四周黑壓壓的人頭鑽動,每雙眼楮都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她在心底幽然長嘆,如今的她,身不由已。

拌澤站了起來,他身後的張白石亦跟著起身,這時才敢仰望女帝的臉,但這一眼,卻讓張白石霎時看傻了。

她的臉龐除了過于蒼白、沒半點血色外,渾身散發出的氣質,更是令人目眩神馳,原來,褪去平凡的外貌,她的光華便如同白晝般光彩奪目,而這份氣勢大王早就發覺到了,所以即便她還是侍女時便受到她吸引,進而深深愛上她。如今才知自己是那個真正平凡而愚昧無知的人啊!

拌澤臉上卻沒多少情緒,顯露的僅是一片淡然無波。「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他恭謹的喃出每個降君都必須展現忠誠的祝詞。

舜蘭望向立于她身前的歌澤,他五官泛冷,整個人清測消瘦了不少。

「我……不要萬歲,我要的只是與你在西鄴相處的那一年時光。」她悠悠地當眾說出這段話。

眾人聞言全是一楞,連菊殷都心驚的上前,咬牙提醒,「陛下,請注意你的言行。」

她卻沒理會他的警告,只是專注地瞧向歌澤,見他眼里只剩凌厲與冰冷,她內心不禁替自己感到好不滄桑。

「那一年,我也很懷念。」歌澤忽地也徐徐而晦澀的說。

沒想到他會回應她,她登時雙眼蓄滿淚水。「歌澤!」她情不自禁的跨前想接近他,可她身旁的父兄立即橫擋在她身前。

「舜蘭!」菊殷再度出聲警告。

她視若無睹的推開兩人,但也只是往前再踏上一步,無法走到歌澤身前。「歌澤,既然你來了,我想告訴你,與其身為帝王,我寧願是你的王後!」

此言終于引起殿上一片嘩然。女帝這是什麼意思?竟不要江山只要美男?!

就在人聲沸騰中,歌澤突然放聲大笑,笑聲中滿是錯綜復雜的情緒。「王後?你說你寧願當我的王後?!」

他孤獨淒涼的笑聲深深震攝住內心不平靜的舜蘭。「是的,我情願如此!」她堅定的說。

「不,這是天命,我與父王努力了近三年,幾乎將西鄴毀去,結果是女帝贏得天下,我敗北臣服,你再不可能屈就的成為我的王後。」他感然的道。

此時,外頭的晴空莫名閃出一道悶雷,接著啪答啪答的雨珠叩擊土地面,她的心仿佛也跟著哀傷的下起大雨。「為帝就不能為後了嗎……」她失神低喃。

「你曾要我在抉擇時別猶豫,現在這話也適用于你。這是屬于你的天下,你曾想退讓給我,但它終究還是你的,我敵不過天,你也是。」

舜蘭慘白了容顏,一股心酸,由心頭蔓延到全身。人果真是不能妄想的……

「女帝不能為後,歌澤你可以成為王夫啊,有情人終成眷屬有什麼不可以?!」人群中有人如此喊道。

鎊國間早有流言,傳說他們倆早互有情意,三年前所謂的「扣押」事件其實是女帝自己私奔去會情郎,沒想到卻惹得大宓王震怒,這才會以扣押罪名討伐,之後掀開真假公主的秘密,也開啟大宓一統天下的重要戰爭。

「不,本王反對!拌澤狼子野心,本王與他龍拏虎攫一番才將他制伏,若讓他成為王夫,他必會操弄天下,玩弄女帝!」菊殷當然不肯。

任何人都能是王夫,唯有歌澤不行,他掌握不了這男人,可這男人卻可以控制舜蘭的心,他萬不可能接受歌澤為女婿。

拌澤臉色發沉,黑潭般的眼楮里閃著寒霜。「我也無意成為女帝的王夫,還請大宓王放心。」

舜蘭的心瞬間跌落寒潭。終究終究是不可能相守的,她怎能要求這個心高氣傲的男人依附在她之下。「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她心碎的喃喃自語。

「陛下,請坐回你的鳳椅,這麼站著與臣子說話,並不合禮法。還有,你已稱帝,注意自稱稱謂,別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菊殷刻意強調歌澤已是臣子,要她自恃身份,別丟了臉。

舜蘭萬念俱灰,木然地退回座上,心思仿佛不知飄向何處。

拌澤在轉身離開前,再瞧了一眼鳳座上的她,竟是荒涼孤寂不已。他半垂下眼眸,腳步不停的撩袍跨步而去。

「什麼?她竟下令三年不收取戰敗國的貢銀,這太婦人之見了!」菊殷大怒的大掌拍桌。「也不想想咱們花了三年才打下這天下,三年來耗盡柄庫中多少金銀,她卻說什麼要善待降民,助他們重建家園,不取他們任何戰利品,那咱們在戰爭中損失的元氣又怎麼補回?咱們同樣也需要大筆錢財建立牢不可破的舜淵皇朝!」

「不只如此,她還大封各國降君為諸侯王,繼續管理地方,她這樣豈是不把實權再交回他們手中,這樣稱帝有何意義?」高庚同樣是怒氣沖沖。

「哼,這丫頭咱們是越來越控制不住了。」菊殷陰冷著臉道。

先前在征戰中,他們軟禁她,盡情的以她的名義豪奪天下,如今,她已正式稱帝,天下人皆以她為馬首是瞻,認定各國群雄唯有她可以號令,所有文件已不是他這女帝之父說了算,若無女帝親允,什麼事也做不了。

而舜蘭的態度也日益強硬,他提出的建言十之有六七都遭到駁回,他再也無法如傀儡般操縱她。

這可不是他們當初讓她稱帝的初衷,她是名義上的女帝,但實權絕對是屬于他菊殷的,而非只是在分封諸侯王時,除大宓王外再加封為「國父」,以示他比旁人更尊貴的身份如此而已。

「看來在對女帝完全失去控制前,咱們得做些事了。」懷果不住陰笑。

「你想該怎麼做?」高庚沉色問道。這人陰險多謀,莫非又有什麼良計可以對付那不受教的妹妹?

懷果笑容更顯陰損了。「你們不覺得,該為女帝找個王夫了嗎?」

「王夫?」高庚眯了眯眼。「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想找個男人壓制那丫頭,讓她乖乖听咱們的話辦事。但那丫頭只中意一個家伙,那就是歌澤那小子,其他的人她根本不會接受。」

「沒錯,瞧建國稱帝的那日,她見到歌澤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就可得知那丫頭對歌澤有多死心塌地,所以本王才更加防範,絕不許她再受那男人蠱惑。」

「這就是了,越是這樣,國父和王子才得趕緊為她安排一個男人,讓她對歌澤從此死心,兩人再無藕斷絲連的機會,這樣二位才能高枕無憂不是嗎?」懷果說。

菊殷與高庚同時思索起來。

「若要找個男人給她,這人必須是要咱們所信任的人才行。」菊殷沉吟。

「且要是聰明能听話的」高庚也領首。

「最重要的是,我絕對對國父和王子忠心!」懷果忽然高聲說道。

兩人愕然的望向他。

「你想成為舜蘭的男人?!」高庚聲音訝然的拔高。

「唯有我符合你們的條件,不是嗎?」懷果大言不慚的毛遂自薦。「這天下好不容易落入你們手中,而我視你們為主子,成為王夫為你們辦事,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菊殷一瞪眼後,似乎下了決定,縱笑出聲的說︰「好,就是你了!懷果,本王讓你成為舜蘭的男人,不過你可要知恩圖報,努力煽動舜蘭听從父兄的安排。」

既然父王都接受了,高庚也無話可說,況且懷果確實是最好的人選,聰明且卑鄙,又是他們能掌握的人。

懷果欣喜的允諾,「在成為王夫後,我自當會更加賣力的為二位效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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