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何事?」一道熟悉的男子聲音自頭頂傳來,讓九珍心跳倏然加快。不會這麼倒霉吧……
「啟稟七王爺,這女人想擅闖皇上的禁區!」
「喔?」祈夜行垂目盯向被摔在地上的狼狽女子。
九珍急忙將臉埋進土里,避開他的視線,終于驚覺自個兒方才干的蠢事。這里已是禁區,哪容她隨意走動!
「你想做什麼?」祈夜行審問。
「我……我是護送野鹿來的獵女,對禁區不熟,所以……迷路誤闖了……」她胡謅,臉始終沒敢抬起。
「誤闖?」他的語氣,似乎在評估她話里的真實性。
「是的……真是誤闖,這禁區……太大了……根本教人搞不清東南西北。」
祈夜行沉默了一會。「哼,領她去吧,別讓她在禁區瞎晃,萬一驚擾聖駕,你們幾個腦袋還要不要?」
「你這害人精,還不滾!」莫名被教訓,那人惱怒的低斥,並將她由地上揪起,一口氣拖出禁區,手一甩,又將她摔到地上。
九珍吃痛不已,怒氣也著高漲。這人根本就是故意的!
「你這該死的——」才罵到一半,她就發現祈夜行那張陰冷的臉又出現在不遠處,連忙心驚的低下頭,祈禱他不要認出她才好,哪知他竟朝她走了過來,她慌得趕緊爬起,不等人趕就溜開,但不敢再往禁區去,找了個柴堆,縮躲在里頭,躲得密實後,由縫隙中見著祈夜行似乎在找她,而且找的頗急。
奇怪了,他找她做什麼?莫非他想起她是誰,要罰她丟玉砸中他的事?
可就她所知,他不是這麼小心眼的人,這麼急著找她,真讓她毛骨悚然。
好不容易挨到他放棄走人,她才爬出柴堆,苦惱的望著西北方向大帳。
就近在咫尺了,可偏偏靠近不了……
祈夜白,你若感應到我在這兒,就過來見我吧!
你若也思念我,就讓我到你身邊吧!
九珍在心里大喊,淚珠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轉,無奈與無力打擊著她。
祈夜白,九哥,听見了嗎?我在叫你,我在喊你,我在這里,你出來!
她站在原地,無法出聲,只能繼續用心喊得聲嘶力竭,最後沮喪的垮下肩。
算了,放棄算了,見不到的,就算見到也不覺得是好事……算了……還是算了吧……
蹲子,她心情低落不已。
「皇上,您怎麼親自過來了?」
听見驚呼,九珍倏然抬首。不遠處,那明黃身影在月色下異常醒目,他居然就在離她約莫百步的地方而已!
他身側照舊圍了一票侍衛,而之前粗暴對她的守衛正雙腿跪地,惶恐的迎接他的乍然出現。
九珍驚喜不已。莫非是九哥听見她的叫喚,真的來了?!
「朕來瞧瞧這頭野鹿,這可是今日唯一的豐收,七哥自個兒不敢留,要給朕加菜呢。」
一听見他的聲音,她的鼻子立刻酸軟。原來,她比自個兒想象的還要、還要想念這男人,此刻更有不顧一切沖向他的。
「九——」她的聲音頓下。
只因為她清楚的瞧見他面對眾人時的漠然,那眉眼疏冷的模樣,一點也不像她熟悉的男人。這家伙對人雖淡,卻不冷,即便當了儲君也是這樣,不會因為成了帝王就變樣。如今這樣,教她不禁猶豫了一下。自個兒已不是從前的模樣,若是貿然喊他,會有什麼下場?
「哼,獵了半天,就只得這頭小鹿,真是丟人!去!朕今晚不烤肉了,回宮吧。」祈夜白龍袍飛揚,旋身就走。
見他要走,九珍急了。這已是繼南陵那回最接近他的距離,若錯過,何時能再見他?
不,她不能讓他就此離去!
她拔腿要追,但他的身影已消失在一群護衛之中。
不要走,我在這里,我在這里,你回頭,回頭就能看見我!
九珍眼淚狂落,腳步更急。
他在眾人的簇擁下跨上馬背,轉眼就要遠離,但她這時腳卻絆了一下,跌倒在地。
九哥,我是九珍,我是九珍啊,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祈夜白終于回首,見狀,她滿臉期待的注視著他,但他在眾多人當中,完全沒有留意到跌落地上的她,她淚如雨下,不甘心的爬起,一心要沖上前讓他瞧清。
可祈夜白卻轉回頭,拉緊韁繩,馬蹄在空中揚起,踢了幾下。「走!」
「不!夜——」九珍終于在情急之下放聲喊出他的名字,但是,未完的叫喚全在一只手掌里消失無蹤。
她驚恐回身,只見捂住她嘴的不是別人,正是祈夜行!
「你是誰?」祈夜行將她帶回自個兒的帳里,上下瞧著她一頭一臉骯髒腥臭的狼狽模樣。
「我是……獵女。」九珍謹慎的回答,只因這人看她的神態很令人不安。
況且,她現在也很惱他,要不是他,也許、或許、可能,她已與那男人相認了!
她咬著唇,有著說不出的惱怒,但此刻又不能對他表現出分毫怨氣,只能委屈自己。
「你就是那日我在街上遇見的人。」
他果然記得她!「呃……那回真對不住,還請七王爺見諒。」她盡可能的低聲下氣了。
「見諒?你不該用見諒這種字眼,以你的身份,該說的是恕罪!」他嚴厲的看向她。
她咽了口口水,「是是是……還請王爺恕罪。」她馬上低首認錯。
「哼,可知方才我是如何認出你的?」他撇嘴。
她偷覷他一眼後搖頭。
「我從沒見過有哪個獵女口氣敢像你這麼囂張的,所以,我立即認出你就是那人!」
聞言,九珍笑不出來了。這都怪她「前世」的個性就是如此,脾氣硬慣了,只要被激,馬上就露出本性。
「我記得上回在街上,咱們是第一次見面,先前你也沒見過我是吧?」他口氣突然放軟。
不知為什麼,九珍更緊張了,「是的……」
他面色一正,「那你為什麼一開始就能叫出我的名字?」
她吃了一驚,身子也往後移退了些,但祈夜行沒打算讓她放輕松,身子跟著往前欺近,揪著她的衣領繼續問︰「你不是尊稱我為王爺,而是直呼我的名諱,若不是確定她沒有姐妹,我幾乎要以為……你說,你到底是誰?」
「我是……獵女……那個……我名字叫趙春水。」他的模樣很恐怖,讓她嚇得張口結舌,最後才想起這具身子原來的名字。
「趙春水?」他精明的眼逐漸細眯。
「欸……我就叫趙春水,南陵人士,之前在李都督的府里待過,你去查查就能確認。」她心虛得幾乎不敢正視他。
「你真叫春水?」他眼神瞬間黯淡下來,像是很失望。
「請問……我可以走了嗎?」她小心的問,覺得與他在一起真的很不安全。
哪知話才問出口,祈夜行狠戾的目光就掃向她。
「你剛才是要叫皇上的名字嗎?」他忽然想起這件事。
「我……」她頓時不知怎麼圓場。
見狀,他更是目光熾熾熱的拉起她的手腕。
「你不只敢直呼我的名諱,還敢叫那人,就連那塊玉佩我都不相信是你撿的,你不簡單啊,我懷疑你的身份大有問題!」
「啊?我有什麼問題?」
「你不是敵國奸細,就是——」
「我是趙春水,不是奸細,我都告訴你我來自哪里了,你可以去查,何必冤枉我?」
「我當然會去查,不過,這段時間——」他陰冷的瞪著她,掐著她手腕的手使了勁道,讓她當場痛的皺眉,「我會隨時看緊你,直到確認你的身份為止。」
夜里,祈夜白再度回到皇家狩獵場,身後跟著大批風塵僕僕隨他去又復返的護衛。
寒風中,他白緞素服的站在迎風處,環顧四周。
那份悸動消失了,明明……明明……可就是消失了!
他眼色朦朧,痛楚徹骨,曇花一現的感覺教他怨恨到了極點。
難道,自個兒已思念到不可自拔的地步了嗎?已是不堪忍耐了嗎?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他失魂落魄的喃念著。
不思量,自難忘……好個不思量,自難忘啊!
九珍啊,你是不是回來瞧我了?別怕啊,听說成了幽魂的人,不敢接近真龍,但褪去龍袍,我也只是你的丈夫,只是思念你至極的男人,若你回來了,別怕,就擁抱我吧……
張開雙臂,他在偌大的狩獵場中,閉目等待,可惜,寒風刺骨中,終是無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