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愛一會翻翻朱高熾的眼皮,一會要他張開嘴巴,接著再檢查他的四肢,觀察他的朕色,然後記錄他的心跳,還要人搬來秤子,秤他的體重,又陸續問了很多關于他的飲食狀況,以及平日有哪些不適的癥狀,如此折騰了朱高熾一個多時辰後,她才站到眾人面前道︰「我看好了。」
「如何呢?」朱瞻基關心的間。
冰愛淡淡一笑,很有自信的說︰「太子說穿了就是得到肥胖癥,而且是重度肥胖患者,通常這類患者都會有一些並發癥,而太子目前所催患的就是消渴癥、心腎不交和痹痛,以這三樣最為嚴重。」果然如她所預測的,朱高熾是多重慢性病種身,而心腎不交和痹痛在現代則稱為高血壓和痛風。
「這麼嚴重?」太子妃皺眉,不禁感到憂心忡忡。
「這些都是慢性疾病,雖然不會立刻致命,但發作起來讓人極為痛苦,像上回太子昏倒即是因為消渴癥的關系,當時若沒及時急救,很可能會有生命危險。」郭愛嚴肅的說。
在听了她的話之後,太子妃臉色發白,她旁邊的朱高熾更是連嘴唇都輕顫起來。
「當務之急,必須讓太子減重,並從飲食控制。」郭愛建議。這些慢性病追根究抵,就是飲食與運動的問題,只要體重控制住,病情就能獲得改善。
朱瞻基心情不由得沉重起來。原來父王的身體這麼糟,還好有初日在,不然面對父王每況愈下的健康,他真的很憂心。
「不需要服用任何藥物嗎?」朱高熾著急的追問,被病體拖著,連行動都不方便,他也想趕快痊愈。
「先以食療搭配減重即可。」當然需要藥物了,但現在的她空有醫學知識,卻缺乏藥物的輔助,雖然她曾跟江大夫學過醫術,也認識幾種尋常的草藥,但人命關天,她不敢輕易嘗試,還是先讓太子把體重控制住,之後再找時間研究中醫藥草的事。
「那從今天起,初日,父王的健康和飲食就讓你來負責。」朱瞻基下令。
他對她的那股全然的信任感,令郭愛心里有道暖流滑過,溫暖了心尖。
自從來到這個朝代,她一直茫然無依,更不知道能夠做什麼,直到此刻,她終于有了一絲踏實感。
有個人信任她,而她全然忘了自己在宮中應該低調。
自從郭愛擔任起太子的專屬營養師後,不僅嚴格控制朱高熾的飲食,但凡是高熱量的食物都不準送來東宮,還大膽的要朱高熾做些簡易的運動,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郭愛也常趁太醫來提朱高熾把脈時,向太醫請教醫理,終于慢慢的,辛苦有了成果。
這日,郭愛一大早就到東宮「監督」朱高熾的用膳情形,而剛和朱棣在御書房議完事的朱瞻基,才剛走近東宮偏殿,就听到母妃和藹的問話里明顯摻著笑意。
「初日,這陣子多虧有你,太子的身子明顯的消瘦許多。」
「是啊,身體不舒服的狀況改善許多。」朱高熾精神奕奕的說。沒想到初日只是以食療加上運動,就有如此顯著的功效,想當初要忌口和運動時,他可是千百個不願意,還好沒放棄,才有今日的成果。
「回太子和太子妃,奴才只是盡應盡的本分。」郭愛不敢居功,「但為了養生保健,食療和運動都不可以中斷。」才一點點成效就神清氣爽,她很擔心太子會就此而懈怠。
她才說完話,就見朱瞻基踏入偏殿。
「母妃,是什麼事讓你這麼開心?」他故意問道。
他是習武之人,耳力比常人敏銳許多,剛在殿外就听到他們的對話,如今這句話不過是一個插進話題的開場白。
「你來啦,我正在說初日調養你父王有功呢。」太子妃笑道。
他狀似隨意的看了郭愛一眼,在和他四目相對後,郭愛斂下眸子,朱膽基一笑,「兒臣對初日的醫術很有信心,若非如此,也不會要他替父王治病。」
初日這陣子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父王的身子也的確轉好,人也精神許多,這個初日總是能帶給他驚喜。
「好好好,」太子妃贊道,眉開眼笑的,「相信假以時日,太子的病就能根除,初日,本宮都不知道要如何答謝你才好。」
「太子妃,言重了,奴才自當盡力而為。」郭愛拱手躬身。
「母妃,皇爺爺已經決定近期擇日到孝陵祭拜先皇太祖爺。」話鋒一轉,朱瞻基說起今日在御書房與朱棣所議之事。
「怎麼會突然想去孝陵祭拜?」
「應該是這陣子皇爺爺忙于國事,想到孝陵走走透口氣,順道祭拜先皇吧!。」朱瞻基解釋。
太子妃轉向丈夫,「殿下,這幾日就讓初日再好好調養你的身子,屆時你才能精神奕奕的到孝陵祭拜。」
「好,呵呵。」朱高熾笑應。
離開東宮後,朱瞻基和郭愛一前一後的信步回皇太孫宮,近來朱瞻基很少讓一堆宮人前呼後擁的伺候他,幾乎都只帶著郭愛一人,大家都感覺得出皇太孫對這個新進小太監的不同,但誰讓人家嘴甜又有一手好醫衛,連太子和太子妃也對他另眼相待。于是,就算有人眼紅也不敢說什麼。
在兩人行經一處彎廊時,廊道旁種植一排流蘇樹,開滿小白花,經風一吹拂,枝頭顫動,就像竹篩子一般,小白花被吹落下來,煞是好看,這是郭愛很喜歡流連的地方之一,但現在跟在朱瞻基後頭,她可沒那個閑時間停下腳步欣賞,更沒膽子敢偷懶。
此時一陣風吹來,小小的白色花瓣飄落在兩人頭上、身上,發現她的腳步慢了,朱瞻基一回頭打算叫人,卻看見初日置身在飛舞的落英里,襯著灑下的陽光,周身像是浸了圈光暈似的,如夢似幻,讓人眩迷,那似天上飛仙的模樣,讓朱瞻基禁不住的呆楞在原地。
見他停下腳步,郭愛也在他一臂之遙的地方跟著停下腳步,瞧他一臉恍惚,她感到奇怪,忍不住喚了聲,「殿下?」
沒反應?
恍如被迷了心竅的朱瞻基,下意識的伸出手,輕輕拿下飄落在她身上的一朵小白花,見她鬢邊有幾縷青絲未塞入帽冠,便手一撥,想將其塞入。
「喔……」被他的動作嚇到,郭愛忽地睜大眼,「殿下」她心慌意亂的大喊一聲。
朱瞻基驀地回過神來,眼前不再是如幻境的飛仙下凡場景,他最寵信的小太監穿著宦官衣服硬生生的跳月兌出來蓋過所有迷離的虛影,他心底一陣失落。他剛剛在做什麼?!不是打算轉化對初日的心思。為何還……
「殿下,你沒事吧?」郭愛小心翼翼的問著。他剛剛實在太奇怪了,雙眼失焦不說,魂還像被勾走一樣,雖然對他的踫觸她的心有些不受控制的巨評跳,臉也燒紅起來,但她還是比較擔心他的身體狀況。
「你……這麼大一個人了,頭發亂了都不會綁好,下回若讓我再看到你——頭亂發,就罰你不準吃飯門朱瞻基惱羞成怒的說看,接著轉身就走。
「哪有人這樣的,我的頭發又沒亂門郭愛不平的哇哇叫。
「嗦,還不快跟上來。」他步履不停的走看,步伐踏得又重又急,想盡快離開這片讓他失神做出沖動之事來的流蘇樹林。
冰愛苦著臉的跟在他身後走,不懂他到底怎麼了,而自己又哪里惹到他,怎麼說風是雨啊?
苞往常一樣,郭愛仍是皇太孫宮和東宮兩頭跑,這日在「督促」完太子用膳並做好運動後,她正要回皇太孫宮的路上,卻被人檔住去路,來人相貌俊朗,和朱瞻基有幾分相似,但見著她時,不僅異常激動,臉上的表情更是驚疑不定。
「你……真的太像了……」青衣少年的身子晃了晃。
冰愛一臉莫名其妙。這人是中署了嗎?雖是初夏時節,但也不至于熱到神智不清,他那副見鬼的表情是怎麼回事?很沒禮貌耶!
但她沒時間細想,因為她要趕著回皇太孫宮,否」又會被朱瞻基那家伙說她偷懶,一想到那個人,心跳又有些不受控制的失序起來。最近這種癥狀越來越嚴重,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日久生情?
別鬧了,郭愛,那個人不是你能夠喜歡的,他就只是你目前的主子,八年之後,在這宮里的一切就只是一場夢,你不能眷戀,不能習慣,更不能有任何不該有的心思!冰愛越想越煩躁,不再理會那青衣少年,徑自繞過他打算離開。
「麗兒……」
在與他錯身而過時,青衣,少年的喃語落入郭愛的耳里,她心下一驚。麗兒?是蘇麗嗎?這人認識蘇麗?!
罷才亂七八糟的想法被嚇得一掃而空。
鎮定心神後,她假裝沒事的快步離去。現在的她是男裝打扮,又穿宦官服,就算那人認識蘇麗,相信一時間也不可能認出來,頂多只是覺得神似而已,看那人的穿看不俗,又出現在宮中,還跟朱瞻基長得有點相似,想必應是什麼皇親國戚,回皇太孫宮交差後,她再去尚衣監問問王祿好了。
于是心中揣著不安的郭愛一回皇太孫宮,得知朱瞻基去了御書房,立刻,向吳瑾表示自己想回尚衣監看看王祿和昔日同房的小太監們,吳瑾認為郭愛調養太子有功,讓她回昔日當差的地方找找故人也無可厚非便答應了。
一到尚衣監,郭愛遠遠的見到王祿邊跑邊嚷,「玉公公、玉公公」
「初日?敷,別跑,別跑啊」見她跑得快,王祿一顆心都要跳出唯嚨,若是摔傷可就不好了。
「玉公公,我好想你啊,你最近好嗎?」郭愛一臉興奮,王祿對她而言就像親人一樣,見到他格外感到親切。
「托你的福,一切如常。」
「沒事就是好事了。」在這瞬息萬變的皇宮里,平安最重要。
「倒是你,你的事我都听說了,太子因為你的調養身體越來越好,病情也似乎得到控制,這樣我就放心了,不過這件事之後,我希望你能夠低調點,畢竟樹大招風。」王祿叮囑道。
消息傳得這麼快啊?人多的地方就是藏不住秘密。「買塌下來有高個兒頂著,公公用不著替我擔心。」郭愛樂買的說。
「小姐,在宮中,你要記得謹言慎行,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後行啊。王祿苦口婆心的說。
「公公啊,我難得來看你,你能不能休息一次,不要再對我碎碎念了?」她忍不住挖挖耳朵。
看她淘氣的模樣,王祿忍不住笑出來,而郭愛更是夸張的大大的呼出一口氣,像是逃過一劫。
「公公,其實我今天來找你,是因為我剛在回皇太孫宮的路上,遇到一個青衣少年,我想向你打听他是誰,他跟皇太孫長得有點相似,最重要的是他好像認識我,叫我麗兒,但我沒見過他。」
王祿一听非同小可。小姐的身分在宮中可是個禁忌,現在竟有人認得她?!他听說今天漢王和世子入宮來面聖,難道那少年是世子朱瞻沂?!這下可糟了,絕不能讓漢王世子再度見到小姐,否」一切都毀了!
「小姐,那人應該是漢王世子朱瞻沂,你的身分是個秘密,絕對不能讓人發現,你要避免再跟對方踫面,漢王是有事才來面聖,待在宮中的時間應該不長,躲過這段時間就好,小姐要記住啊。」王祿低聲的再三叮囑,但不管他如何叮嚀,他都開始發愁了。
冰愛謹記王祿的告誠,再和王祿說了幾句之後,便離開尚衣監。
彎過一處小橋流水和大片假山後,入目的是一片小綠地,這是昔日郭愛和王振最常待的地方之一,也是王振平日灑掃的地方。郭愛離開尚衣監後,本來要直接回皇太孫宮,但想到好久沒看到王振了,便到他平日灑掃的地方找他,誰知卻見到那小子拿著掃薦一臉難過又頹喪的坐在大石頭上,不知怎麼了。
「王振」她喊道。
「初日?」王振抬頭,一看是這個以前最照顧他的人,臉上忍不住露出欣喜的笑容,「你怎麼會來?」
「來看你啊,看你愁眉苦臉的,怎麼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說出來,哥我給你靠。」郭愛大力的拍看自個兒的胸脯,一副義薄雲天的樣子。
說到這件事,王振立刻紅了眼眶,「初日,我被楊公公扣晌銀,他嫌我地掃得不干淨,一片葉子扣一兩,扣不夠就扣到下月的出銀,這個月我無法寄錢回家了,下月的晌銀也已先被扣了五兩。」說著,他忍不住哭了起來。
「可惡,這根本就是雞蛋里挑骨頭嘛!風一吹就掉葉子了,怎麼可能完全掃得干淨?除非這附近的樹都禿了」
冰愛氣得漲紅臉。吃人夠夠,連王振要養家的錢也扣,真是沒天良!
「王振,沒關系,哥置你,我現在就去跟玉公公說,請他來評評理。」說著,她就要去找王祿。
王振見狀馬上拉住她的手,「不要,初日,現在你被調去皇太孫宮當差,你幫得了我一時,幫不了我一輩子,說不定楊公公還會因此記恨在心,之後想盡法子來整我,到時候吃苦的人還是我。」他一臉小媳婦被虐待的模樣。
「那怎麼辦?難道要任他宰割嗎?」她氣不過。
「初日,你幫我一件事好了,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要再待在這里,到哪里當差都比在這里當個沒主子可喚的奴才好。」王振細聲的哀求著,那帶淚的臉龐,再怎麼硬心腸的人都會軟化。
冰愛嘆了口氣,「好,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帶你離開,別擔心。」然後她從懷中掏出一些碎銀和宮女給的謝禮,「這些碎銀和首飾你先收下寄回家,等我的好消息。」
手里拿著那些碎銀和首飾,水氣再度襲上眼楮,王振哭了起來,心里被這段友誼烘得暖暖的,但看著那漂亮的首飾,他心中的某個角落又矛盾的起了嫉妒感。
為什麼初日就是能不費吹灰之力贏得大家的喜愛?
听說,現在最常陪在那個滴仙般的貴人身邊的,也不是吳瑾公公,而是初日。
初日啊初日,你知不知道?我最感激你,但也嫉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