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皇妃(下) 第22章(2)

兩人走進地牢後,一股惡臭便撲鼻而來,郭愛馬上不舒服的掩鼻,嗆咳起來。

「你不要緊吧,若不舒服,我們這就走。」朱瞻基關心的看著她道。

「我——」

「才來就走,太沒誠意了吧?」開口的是朱瞻沂。他被綁在角落,手腳皆被鐵煉扣著,聲音與表情充滿恨意。

冰愛舉目望去,看清他的模樣後,不禁楞了楞。此人原是相貌堂堂、無比風光的藩王世子,可如今被鐵漣鎖著,蓬頭垢面、骨瘦如柴的,讓她幾乎都認不太出來。

「你要見人,我把她帶來了,有什麼話快說吧。」朱瞻基冷冷的發話。

朱瞻沂冷哼一聲,高傲的說︰「你出去,我只要見她。」

「不可能,我不會讓你單獨見她。」朱瞻基斷然拒絕。

「你——」

「還是你無話可說,那小愛,我們回去吧。」他摟著郭愛,毫不遲疑的要離開。

「慢。」見他真的要把人帶走,朱瞻沂立刻咬牙切齒的說︰「你想留下就留下吧!」

「世子,你到底想對我說什麼?」郭愛不忍見他狼狽,輕聲的問。

聞言,朱瞻場將視線落在她的小骯上,眼神帶著仇恨。

「你竟要為他生下孽子,你會後悔的!」

「放肆,竟敢說朕的孩子是孽子?」朱瞻基怒極。

「確實如此不是嗎?太宗遺旨,蘇麗是該死之人,我若說出真相,這孩子馬上會成孽子。」

「你住嘴!」朱瞻基怫然變色。

「我原是不想傷了心愛的女人,但是你們傷我在先,也就別怪我無情。」

「朕隨時可以要你的命,你想說是吧,那就留到地底下說。」

「你覺得我握著這個把柄會沒有準備嗎?放心好了,我若是死了,蘇麗的身分自會有人去說。」

「你——」

听他似乎留有一手,郭愛的臉色也白了。「世子,你真想這麼做?」

「是、是你們逼我的!」朱瞻沂先是愛恨難解的望著她,接著目光轉黯,變得十分頹靡,無限痛苦悲淒的說︰「麗兒,我明知傷你等于傷他,能讓他由皇位上跌下來,而你雖然對我無情,可我終究忘不了過去,如果可以,我真不想走到那一步,若你們能答應我一個條件,我保證這件事會跟著我下棺材。」

朱瞻沂對蘇麗是何等的痴情,連郭愛都不禁動容。他大可在朱瞻基大軍壓境的時候說出她的身分,這說不定能讓軍心民心大亂,他們父子不見得會敗,但他卻因為對蘇麗的感情,終究什麼也沒說,眼見守城被破、自己被俘。

「你說吧,什麼條件?」她硬咽看問。若做得到,她會求自己的男人答應。

「讓我見我父王一面,我會勸他放下心中的權力物欲,接著請你們放他出去,我既然害他得不了天下,也想至少讓他月兌離牢獄的生活。」他愧對父王,這是自己僅能為他做的,希望他走出這里後,能安度晚年。

「好,我答應。」郭愛沒有問過朱瞻基就答應下來。

朱瞻基臉色微變,「小愛,你要朕縱虎歸山?」

她解釋,「事情沒有那麼嚴重,漢王已被貶為庶人,兵權盡數被奪,對你再無威脅,若還是不放心,找人日夜盯著,他出不了亂子的。」

他嘆了口氣,「你又心軟了。」

「是,這就是我,這就是蘇麗。」讓她悲慘度日的是蘇麗,但令她幾度化險為夷的也是蘇麗。

不管趙王妃也好,朱瞻沂也好,都是因為蘇麗的關系而救過她或放過她,自己與蘇麗的恩怨再如何也扯不清的。

明白她所想,他妥協了。「也罷,我同意了。」

其實他真正想做的是殺了威脅他們的朱瞻沂,至于朱瞻沂安排于外能揭穿她身分的人,他自有辦法用計找出,但既然這女人執意放過,那他便依了她。

不久,朱高煦被吳瑾領了進來,一見兒子現在的模樣,他不由得老淚縱橫,然後見到朱瞻基時,隨即伏地叩拜,那樣子可憐至極,完全沒了當年的霸氣。

此人畢竟是自己的親叔叔,見他如此,朱瞻基心下也感到淒涼。真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若二叔能安分的當個藩王,又怎會落得這個下場?

朱瞻基為他感嘆,殊不知叩首在地的那人是如何的咬牙切齒。他根本不甘心,對當初獻城投降的舉動後悔不已,與其這般豬狗不如的苟且活著,不如當初听兒子的話力拚。

如今自己這不堪的模樣何以見人?就算被放出,也是讓人監視過一輩子,多少人會在背後恥笑他?他恨,他恨!

「朕不久會下詔放二王叔出去的,之後朕會派人照顧你,王叔好生頤養,就別再多想什麼了。」朱瞻基感慨的說。

「謝主隆恩,罪臣感激不盡。」他仍伏在地面,身子輕顫。

「嗯,那朕回去了。」朱瞻基轉身要帶郭愛離開。

冰愛站在他身後,正要跨步與他一道走,倏地,朱高煦朝大月復便便的她伸去一腳,她躲避不及,當場撲倒在地。

見狀,朱瞻基大驚失色,連忙蹲下查看她的狀況,就連朱瞻沂也是一臉震驚,完全沒料到自己的父王會失去理智。

只是踢這一腳,朱高煦還不作罷,他像個瘋子似的從地上爬起,露出瘋狂神態。「這大肚子的女人我見過,明明是個太監,這會卻要幫你生孩子了,這生出來的也是妖怪,王叔替你殺了她——」

一旁剛好有座三百斥重的銅缸,是專門用來合法殺犯人的刑具,他不知哪來的蠻力,竟運力將銅缸舉起並砸向郭愛。

朱瞻基發指皆裂,那驚險一瞬,他朝郭愛撲去,拉她避開,銅缸最後落在他們身側,沒有直接砸在身上。

守在外頭的吳瑾與金嫦玉聞聲進來,見到這狀況也是驚愕不已,吳瑾立刻上前拿下瘋狂的朱高煦,不讓他再傷人。

朱瞻沂當下心涼了半截,看來自己為父王鋪的路已經斷了。

「小愛,你沒事吧?」朱瞻基著急問道。

她抓著他的手,冷汗直流、臉色發白,接著,他發現她緩緩流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血水,簡直驚傻了。

「小愛?」

「我……我恐怕要生了……」她抱著肚子,顫著聲音說。

他一驚,顧不得處置朱高煦,立即抱著她趕回宮中,沒有聲張的回自己的宮殿,產室早備好,就等她生產。

榻上,郭愛痛得冷汗不止、咬緊牙關,朱瞻基則是被吳瑾攔阻在暖閣外,忐忑不安的等待孩子出世。

冰愛早產,情況危急,幸好穩婆早已經偷偷在乾清宮里住下,能及時幫她接生。這穩婆跟李太醫是親戚,知道郭愛身分矜貴,不敢大意,也知道自己現在做的事,到死都不能說。

一個時辰過後,好不容易,「哇」的一聲,孩子出世了。

金嫦玉在產室幫忙,馬上喜出望外的抱過孩子,用金綢包裹後快步走出暖閣,遞給朱瞻基。「恭喜皇上,喜得健康皇子——」

他驚喜交加的抱過孩子,高興的說︰「這是太子,是我大明太子。對了,小愛呢?她如何了?」他往前,急著想進去探望她。

「皇上,娘娘很好,生得雖急,但母子均安,可您這會還不能進去,得先讓人將太子送到皇後那里去,她正等著『順產』。」金嫦玉連忙提醒他。

照他們安排的,孫皇後現在已經在「陣痛」了。

「可是,朕不放心——」

「我沒事的,你過去吧。」閣里傳出郭愛雖然虛弱,但意識清楚的聲音。

「娘娘都這麼說了,皇上還是先抱太子過去要緊,這才不會壞了咱們計謀了好久的事。」吳瑾也加入勸說。

朱瞻基頓了一會,才無奈的說︰「那好吧,小愛,你等我,我去去就回。」他親自抱著孩子,回暗道往孫仲慧那去了。

金嫦玉則立刻開始處理善後,將一直緊閉的窗戶推開一些保持空氣流通,她暫且留下郭愛一人待著,先送穩婆離開,擔心若等天亮再走,容易被發現。

冰愛躺在床上,終于順利產下一子,她疲累的閉上眼楮想休憩一下,耳朵卻听到門栓轉動的聲音,金姐姐是忘了什麼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

她睜眼一瞧,卻被眼前的人嚇到了。

怎麼會是孫仲慧?!

「貴……皇後娘娘?!」她及時改了口。這應該在「生產」的人,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孫仲慧一臉憤恨的說︰「王振告訴我皇上愛的是太監時,我還不相信,但聯想到皇上要我假裝生子,並以皇後身分撫養他跟別的女人的孩子時,便覺有異,我心想,這女人是誰啊?懷了龍種卻不能承認,太奇怪了!想不到,我一查之下才發現,居然是你!是你這個不曉得身分有什麼污點的假太監。」

「我……」開了口,她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麼多年來,我總以為能跟我爭的只有胡善祥,所以我一心防著她,原來我錯得徹底,真正讓我落得淒涼悲慘境地的人不是她,而是你!是你奪去皇上的關注,奪走本來應該屬于我的寵愛!」孫仲慧不甘心的說。

她太笨了,早該在太孫將紫東珠贈給這人時,就該發現異樣,她卻遲到今日才明白,她是瞎了才看不出他在瞧這假太監時的眼光,那是男人對女人的眼神,她真瞎了,徹底瞎了!

「你想讓我死嗎?」

忽地,孫仲慧笑了。「你錯了,我不會讓你死,我要讓你痛苦,要你親眼見到我是如何養育你的孩子,我會讓這孩子恨你,恨你是個讓他母後流淚、奪走他父皇的女人,你能得到皇上的寵愛,卻永遠得不到親生兒的擁抱,這是我報復你的方式!」

听她這麼說,郭愛心里揪痛,眼淚止不住的流出。

孫仲慧突然仰頭大笑,卻笑得滿臉淚痕。「往後,我的日子過得有多苦,我就要讓你一樣的痛苦,我要親眼看見你哭泣,在我面前痛哭!就像現在這樣,我才是真正的贏家。」

除了流淚,郭愛再說不出話來。

「皇上已將孩子抱過去了,我得趕著回去將他生出來才行,否則讓皇上知道肯定會怪我的,我可是因為這孩子才有機會貴為國母,成為大明皇後的,而你,將什麼也不是,只是為我生子的賤婦。」她大笑後轉身離開了。

其實從王祿到她宮里要她按安排行事,她就偷偷來到乾清宮,並讓身邊的宮人借故將皇上拖住,也是因為皇上萬分怕事情敗露特意淨空乾清宮,她才有機會接近這個假太監!

冰愛看著她離開,又想起胡善祥的事,感慨不已。

造孽,真是造孽,自己不知為何會穿越至明朝,而讓三個女人都痛苦,她的孩子,將會恨她的……

門再度被開啟,她以為是金嫦玉歸來,趕緊抹去眼淚,不想讓她得知孫仲慧來過,這事若讓瞻基得知,又會引起軒然大波。

但她錯了,來的是太後張氏。

「太後娘娘?」她怎麼這時候過來,所有人都該去孫仲慧那作戲才是。

太後一個人進來,身邊無任何宮人陪伴,並一臉慈笑的走向她。

「母後來瞧瞧你了,听說是早產,幸虧母子均安,母後倍感欣慰,真是辛苦你了。」太後拿出自己的絲絹,為她拭去臉上的薄汗。

「謝謝太後。」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太後的樣子不太對勁。郭愛心里的不安越甚。

「謝什麼,你為我大明皇室生下皇嗣,功勞何等之大,哀家很感激,可惜……」太後神情忽地一變,厲色瞪她,手上的絲絹也移至她的口鼻,用力的悶住她。

冰愛大驚失色,眼楮睜大。太後為什麼要殺她?!

「別怪我狠心,只因你留不得!」她用力的掙扎,終于吸到一些氣息。「為……為什麼?」

「太宗遺言,太祖托夢,說蘇逢之女會毀去瞻基的壽作,崩壞我大明龍基,讓我定要除之——」

她錯愕不己。朱棣遺言?那豈不是兩年前的事了?原來朱棣另有密旨指示太後,而太後竟忍了兩年?

「我得知後,沒立即殺你,是因為明白瞻基容不了我做這件事,我若殺你,他將永遠不會原諒我,可今日我大明皇室後繼有人,瞻基會將對你的感情寄托在孩子身上的,這是我等待已久的時機……」太後再次將絲絹覆住她的口鼻。「去吧,孩子,就當我欠了你……來世再還……」

冰愛剛生產完根本無力掙扎,此刻只能瞪大眼眸,任淚水奪眶而出,她作夢也沒想到,最後,自己竟會死在太後手中。

何其悲慘,到現在才知道自己可悲的命運竟起因于朱棣的一個夢,就因一個夢讓蘇麗一家滅門,就因一個夢讓她得與自己的孩子生離死別,就因一個夢她再不能與相愛的人相守!

她悲不可抑。這太可笑了,太荒唐了!

她眼淚沾枕,再無力求生……腦中浮現的是這麼多年來,與心愛之人相處的點點滴滴。

他們斗蟋蟀、捶丸、投壺……他送她紫東珠;他憤怒的質問她為什麼不能成為他的女人,他還跑到浣衣局為她出氣,一臉焦急瘋狂的在亂葬崗找到她。,為了失去第一個孩子而痛苦自責,在被朱瞻沂派兵追殺時,為她擋下一刀又一刀,還有,听到她再度有孩子時,他驚喜萬分的模樣……

她來到這里的這些年,因為有他而不枉費走這一遭,他是她生命的全部,如今,一切終于要結束了,只是……她多不放心他啊,失去她,他又會如何……

只願,如太後所說的,他能將對她的愛轉移到他們的孩子身上,他們是她最放不下的牽掛。

淚水蜿蜓而下,她在遺憾中閉上眼楮——

太後步出暖閣,立刻有人迎上,是太監劉保。

他垂頭請示,「娘娘,接著要怎麼處置?」

太後紅著眼眶,深深嘆了口氣。「燒了吧,都燒了吧……」

聞言,劉保領旨照辦。

這一夜,有喜有悲,孫皇後產下龍子,只是皇上寢殿旁的暖閣起了大火,里頭的東西全數燒毀。

所幸,皇上因為在孫皇後的寢殿迎接龍子,沒有受傷,清點人數之後,除了些許財物,也無他人傷亡。

沒過多久,宮里的一切又回復原樣,真要說有什麼不同,便是有些太監宮女心中有疑問,那個叫初日的太監,自從恩準出宮後,就沒有再回來。

他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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