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柳 第四章

地王的出現,其實相當受到各朝臣的歡迎。

即使這些年的下落不明造成議論紛紛,但在南宮旭的壓制和曲拂柳顯露的法力證明下,異音雖未完全平息,但已讓人得以接受。

最重要的是,大家發現幻王為了與地王交接,把原本花在風王身上的時間,轉投注到地王身上,看到幻王終于可藉此擺月兌風王的魅惑,大伙兒謝天拜地的,見了曲拂柳不是夸贊就是道謝,只差沒感激涕零。

不明所以的曲拂柳只能微笑回應,一點也不懂大家為什麼對她這麼好。但她不想深究,因她的心,為了一件事煩著——

他說,她已學得很好,可以獨立了。

這意謂著,她必須和其他界王一樣,居住在自己的領地里,不能再待在他身邊。

自從她繼任地王,這些日子以來,他對她的態度一直保持距離,嚴厲中隱帶寬容,除了公事外,沒再對她透露出其他私人的情緒,不像以前會為她撫順發絲,還會牽她的手。

即使如此,能藉此每天佔有那一點點與他獨處的時間,她已經很滿足了。然而,她已經快連這點小小的冀求都無法保有。最近常常有整修住所的請示要她決定,每下一個決定,她就知道,她離去的日子更近了一天。

她很想說服自己這是必然的,她不可能永遠依賴他,但她還是好難過。

室內一片漆黑,曲拂柳躺在楊上,大眼失了以往的光采,茫然地看著上方。

她,睡不著。

他今天說了,後天初一會議結束後,風王會護送她前往自己的府邸。

今後,她就像其他人一樣,每月只能見他一次。

要是她沒那麼認真學,是不是就可以待在他身邊久一點?但她做不到,他花了那麼多功夫教她,她怎能為了自己的任性,辜負他的苦心和百姓的期待?

她不禁會想,她若不當地王,他是不是就會像她剛進宮時那樣,一直溫柔待她?但,她若不是地王,會連待在宮中的資格也沒了吧?曲拂柳長長地嘆了口氣。

矛盾的心思不斷翻騰,讓她完全無法成眠。

突然,看到紗幔外有抹人影,她睜大了眼。不會吧?外頭有侍衛及宮僕守著,不可能會有壞人闖進來啊……

那人停在她的榻前,曲拂柳屏息,正當她不知該尖叫還是跳床逃離時,紗幔被人撩起,對上她圓睜的晶燦大眼,那人的動作頓時一僵。

南宮旭完全沒想到,她居然這麼晚了還沒睡!

看見是他,曲拂柳小嘴微張,正要撐坐起身的舉動就這麼頓住。

懊死的!南宮旭斂下窘色,清了下喉嚨,打破僵局——

「我來看你睡了沒。」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仿佛只是在長廊上遇到那般自然。

「為什麼想看我睡了沒?」曲拂柳困惑顰眉。這時間不睡覺,她還能做什麼?

知道她只是提出疑問,並非故意諷刺,但她越是心思單純,越讓他開不了口。

要他怎麼說?說白日忍著和她保持距離的心,在夜晚已無法禁錮,看著她熟睡的容顏是他唯一縱容自己的舉止?說想到她後天就要離開他的身邊,他幾乎要罔顧理智,不放她離去?

很難得的,南宮旭臉上浮現熱潮,慶幸房里一片漆黑,讓他的神色得以隱藏。

「為什麼還沒睡?」他沒回答她,反而丟出一個問題。

看著他的臉,曲拂柳心酸酸的,突然覺得想哭。她能撒嬌嗎?她能任性嗎?她不想走,她好伯後天的來臨……

「我睡不著……」她低下頭,怕忍不住會真的掉下淚來。

在夜色的環伺下,她顯得嬌小無助,南宮旭心里一悸,話月兌口而出︰「要去外頭走走嗎?」

「真的?」曲拂柳驚喜抬頭。不是教她治理,不是討論公事,而是一起散步?

話一出口,南宮旭就後悔了,然而在看到她瞬間散發出光采的麗容,他的心軟了,情感戰勝理智。她都要離開了,讓他最後一次的逾越,不為過吧?

「真的。」他微笑。

「我到外室等你。」他放下紗幔走出。

曲拂柳急忙下榻,抓起外袍胡亂穿上,長發來不及系,就急急跑向外室,就怕他改變心意走掉。看到他的身影站在那里,她的小臉漾滿了笑。「我好了。」

看向她,南宮旭的心一緊。那笑靨,是這些日子在她臉上已許久不曾出現的。是他,他管不住自己的感情,倏變的態度造成她的不安及擔慮。

「過來。」他朝她伸出手。

曲拂柳跑過去,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上。這不是在作夢吧?他牽著她的手,跟之前一樣……

「你要不要再加件衣服?」發覺她的手在輕顫,以為她冷,南宮旭將她的手完全斂入掌中,溫暖著她,卻不知她是因為過于開心而激動著。

「不要。」曲拂柳搖頭,悄悄偎向他的手臂,發覺他沒避開,小臉笑得好燦爛。他不設防的態度讓她整個心脈都活絡起來了,哪還會覺得冷啊!

「走吧。」南宮旭執起她的手,帶著她從窗外飛躍出去。

他們馭風而行,避開底下往來的宮僕及侍衛,很快地,來到一個湖塘旁,湖畔的樹開滿了花,在月色下靜靜地散發花香,被夜色吞噬了色彩,卻有種絕世之美。

「嘩~~」一落地,她不禁贊嘆,四周樹木注入的生氣讓她充滿了活力。「這里好美!」仿佛感受到她的喜悅,樹木搖曳枝葉,發出悅耳的沙沙聲。

這里晚間沒人會踏進,不像在宮中其他地方需要處處避嫌。南宮旭帶她走到大石旁,並肩坐下。「我們第一次見面,就在這里。我們坐在這里,一起看花,只不過那時還是冬末,現在已經是春天了。」

「冬末為什麼有花?」曲拂柳不解地眨著眼。

她忘了,忘了曾對他做過的一切。「我不說,等你自己想起來。」

「小、器。」她皺鼻,而後笑了。望著他溫和的表情,笑容微斂,她咬唇,忍不住開口︰「如果……如果……我沒有接下地王這個位置,是不是就可以不要和你那麼疏遠?」

遲疑軟呢的語氣,問進了他的心坎。不管她是什麼身分,他都不能跟她那麼親近。是他的錯,放肆了自己的奢望。

「……怎麼會?千凌當水王那麼多年,我還是很照顧她。」明明對任何人都拿捏得住的分際,在她的身上卻一再失控。

原來在他眼中,她和千凌是同等地位……曲拂柳眸色一黯,笑容消失了。她不該問的,問了反而讓自己難過。

靶覺她變得沉默,南宮旭跟著無語。如果,他選她為後,他就可以不用再顧慮這些,可以完全地將感情灌輸在她身上。但這個決定,他卻無法輕易說出口。朝臣對她的身分還帶著疑慮,他若提出,定會引起反彈。地王的名諱已快壓垮了她,他又怎能將後位所需面對的責難加諸在她身上?

還有她的想法也讓他躊躇。她願意嗎?對她而言,他只是一位得以依賴的兄長,還是佔有更重要的地位?他不敢問,怕極只要一問,會嚇得她加速逃離,讓他連這一點點的眷戀都無法擁有。

有時候,他會很想不顧一切地將她留在宮中,管它人雲亦雲,在他的權勢下,誰敢說話?但只要一動念,這樣的想法就讓他感到萬分驚駭。擁有相同血脈的他,是否也會像父王一樣,最後會為了自己的私欲,走上歧途?

他只能禁錮住自己的心,將對她的感情上了一層又一層的枷鎖。

南宮旭輕吁口氣,四周的花瓣開始片片飄落。

看到一抹桃紅的花瓣飄落裙上,曲拂柳抬頭,在墨黑夜空的映襯下,紛飛的絢麗花瓣將她包圍。有種模糊的景象在腦海里閃動,她站起,仰首望天,視線變得迷離。

這感覺好熟悉……她張開手臂,緩緩旋步,想在這片繽紛中捉住些什麼。

看著這情景,過往與現今重疊,南宮旭迷眩了。那年的她,像可人的精靈,如今的她,卻美得像個絕塵的仙子。

曲拂柳閉起眼,不停旋轉,失落的那片空白卻怎麼也捉不回來,她雙膝一軟,放任自己跌坐草地上。

以為她摔倒,南宮旭趕緊上前扶住,感覺到他的溫暖,她閉著眼,下意識地朝他的溫暖偎近。

看著她的容顏,南宮旭挪不開視線,她的馨香隱在花香間撩人心弦,羽睫輕覆的麗容像在發出無聲的邀請,他的心狂跳著,無法自已地朝她俯首,唇瓣輕覆上她的,卻在此時,風拂過林梢的聲音,驚醒了他。

他在做什麼?!南宮旭倏地抬頭,沁出一身冷汗,氣自己的失控,更氣心里那抹想再深深汲取的。

雖只輕掠而過,她還是感覺到了。

曲拂柳睜開眼,水眸輕眨,眼瞳閃著困惑,她分不清是錯覺或是真實。她望進他的眼,但在那片深邃之中,她什麼也看不到,因在她張眼前,他已將所有情感隱藏得不留痕跡。

「花瓣。」他的指尖在她唇畔拂過,拿下一片嫣紅。

那溫柔的觸感,是花瓣嗎?曲拂柳手撫著唇,雙唇輕輕抿舐,試著分辨和方才若有似無的感覺有何不同,卻完全不知這樣的舉動看在他的眼里,會造成多大的影響。

「該回去了。」南宮旭別開視線,努力壓抑體內狂燃的烈焰。

「能再待一會兒嗎?」曲拂柳期待地看著他,她不想那麼快結束。

再待下去,他怕他會管不住自己。南宮旭狠下心,直接回絕。「我明天還要上早朝。」

「我忘了,對不起。」她歉疚低道,順從地握住他的手。

她的握持變得虛軟,完全失了方才前往這里的興奮活力。南宮旭強迫自己對她臉上的失望視若無睹,與她回到寢宮。

才一踏進寢宮,他立刻松開了手,像迫不及待想擺月兌她。

曲拂柳看著失了握持的手,心里變得空蕩蕩的。以後,她還有機會能握他的手嗎?後天就要離開,她連和他獨處的時間都沒有了……

「明天你專心打理要搬走的東西,我不會過來了。」南宮旭頓了下,才又輕道︰「搬出宮中,自己保重,有問題可以找豫樂,他會幫你。」不敢再朝她投去一眼,他轉身離去。

曲拂柳怔怔地站在原地,他的話,在耳邊回響。

有問題,找風大哥,不是找他……她的依賴期已經結束了,完全結束了。

兩日後,界王會議結束後,她在風豫樂的幫忙下,離開了涅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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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地王府的這些日子,曲拂柳一直睡不好、食不下咽。

不是環境不熟悉,不是領地的百姓不服她。自幼生長的記憶還存在腦海,讓她對這幢府邸有著淡淡的熟悉感,府里的人無不真心誠意地歡迎她歸來,她回來的那天,夾道迎接的百姓連綿了好幾里,他們的熱情讓她哭得無法自已。

就連讓她一直擔心的領地治理,也有人為她打點好了,風大哥幫她找來一個得力助手,名叫孫澤的男子,知識淵博、武功高強,保護在她左右,讓事情變得得心應手。

她該知足,是吧?但每每在夜深人靜,望著被燭火映在牆上的孤單身影,寂寞就排山倒海地將她淹沒,仿佛這個世上只留下她一個人。

因為,即使她的心被這些感動填得再滿,有一塊,仍空缺著,那抹伴在她身旁的身影,不再屬于她,消失了。

界王們都關心她,撥空來看她過得如何,就連千凌也讓厲大哥硬拉了來,偏只有他,只捎來短信,規矩樣板的字詞,除了君上對臣下的勉慰,再不見其他。

每次想到在宮中和他相處的情景,都讓她有種想哭的沖動。

「……地王?地王!」

迭聲叫喚,將她從沉思中拉回。曲拂柳回神,才發現自己竟望著落葉發起呆來,她原本是準備和孫澤去巡視領地的,結果她走到一半,就這麼傻站在長廊上。

「對不起,我想事情想出神了。」她歉疚一笑,趕緊步下台階。

「行程要不要做個更改?」孫澤關懷問道,怕她太累。

「我沒事,你別擔心。」曲拂柳強打起精神。「走吧!」她率先朝大門走去。

「小心!」孫澤突然大喊,將她往旁一帶,幾乎是同時,一道黑影重重落在眼前,「砰」地一聲,嚇了她好大一跳。

她撫著心口,臉色蒼白,只見一名老者連人帶梯地倒在她的跟前,哼哼唧唧的,爬不起來。

「您要不要緊?」曲拂柳趕緊上前相扶。

「不要緊,不小心摔下來了……」園丁打扮的老者尷尬回道,踉蹌爬起。

「小心點,你剛剛差點撞上地王了!」孫澤幫他拿起梯子,不悅責備。

「是、是……」老者低頭,怯懦回應。

「沒關系,我沒事。」曲拂柳審視老者身上,見沒什麼傷,才放下心來。「您年紀大別爬高,太危險了。」

「是、是,謝謝地王關心。」看了她一眼,老者忙不迭點頭。

「地王,走吧!」將梯子交回老者,孫澤催促。守護地王為首要任務,雖然府里的僕佣都經過挑選,他仍不希望地王和他們距離太近,增添無謂的危險。

「如果不舒服,記得去看大夫。」曲拂柳離去前,仍不忘關心叮嚀。

「是、是……」老者目送他們離去,眼中閃過一抹與佝淒外表回異的精光,敬畏卑微的氣息全然逝去。

時候到了,他等候的地王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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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密室中,微弱的燭火搖曳,斷續的啜泣聲一下又一下抽著在場眾人的心。

「別哭了好不好?」守在門邊的男人忍不住罵。

正將水和干糧分給眾人的男人听見,臉色拉了下來。「就算她年紀小,好歹也是水王的血脈,我不許你這麼無禮!」

被罵的男人知道自己逾了矩,訕訕地閉嘴。

六歲的曲拂柳見喻千凌哭得發抖,把自己的披風除下披在她身上。

「嗚……」喻千凌卻哭泣搖頭,不顧披風滑落地上。「我要我爹……」

見狀,風豫樂勉強揚起笑容,把干糧交到她手上。「拂柳乖,你先吃東西。」

曲拂柳乖順接過,一口一口地啃咬起來,她張著大眼,環顧四周。

徐伯伯說,爹死了,被新的幻王逼死了。新幻王很壞很壞,所以他們必須逃,要是被他抓回去,他們全部的人都會死掉。

為什麼會有那麼壞的人呢?她以為,宮里的人,全像那次見到的大哥哥一樣,都會對人那麼好。

門上傳來輕敲,里頭的兩個男人全身緊繃,握住手中的武器,听到是約定好的暗號,才松了口氣,把門打開。

「他們追來了!」才一踏進,那人就急喊。「我們必須快點離開!」

「早說一起逃行動不便,你們看,說中了吧!」方才罵人的男人氣急敗壞地吼。

「你現在放馬後炮有用嗎?憑你?怕還沒逃出聖地,火王就讓人給追回了!」

「你說什麼?!要不是水王一路哭哭啼啼又走不久,我們的腳程會被耽擱嗎?」

激憤的爭執此起彼落,曲拂柳好害怕,啃干糧的速度越來越快,即使噎著了她也不停,怕一停下,會忍不住哭出來。不行,她不能哭,不能再給大家添麻煩。

「現在是起內哄的時候嗎?!」一聲大喝,停住了兩人的爭吵。「徐中原呢?」

「他去探路還沒回來。」

「不行,我們不能再等下去。」其中一名男人俯身抱起喻千凌。「我們必須以界王的安危為重,不管他了。」

三人各自護主,收拾東西準備離去,曲拂柳站在那里,覺得好無助。

「拂柳。」風豫樂朝她伸手。

曲拂柳正要握住,卻被突來的力道推擠到了牆角,一聲大喝同時響起。

「保護界王!」

她抬頭,想看發生什麼事,但魁梧的男人把他們護在身後,什麼也看不到。

門一拉開,讓他們全身血液都涼了——氣宇軒昂的南宮旭就站在那里!

看到里頭的三名男人全亮著刀劍,南宮旭劍眉微擰。

「放下刀,別傷了他們。」他輕道,無形的王者氣勢渾然天成。

「我絕不把界王交給你!」男人厲喊,持刀攻上,一旁的同伴也跟著揮劍上前。

南宮旭步伐挪移,在兩人的攻擊間輕巧游走,刀鋒迎面而來,他不躲不閃,雙指挾住刀尖,輕易地擋下攻勢,轉瞬間,刀身蒙上冰霜,化為碎片迸裂。

另一名男人大駭,不讓他踫到劍身,南宮旭回身一踢,將他手中的武器踢得釘上屋梁。原本護著界王的男人見狀舞劍上前幫忙,不出幾招,武器也被冰碎。

「我不會傷害他們。」不想再纏門下去,南宮旭喚起了風,將礙事的三人卷出屋外。

少了男人的擋護,曲拂柳總算看得到屋里的情景,看到他時,她怔住了——

俊逸的面容沈冷,衣袍隨風微微飄動,在搖曳的燭火照映下,散發著一股邪魅的氣息。

是他?徐伯伯說的壞人是他?曲拂柳水眸圓睜,眨也不眨,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突然間,她好冷,冷得手都發起抖來。

南宮旭視線急切搜尋,發現被護在後頭的小小身影,心放了下來,然而,她望著他的眼神,卻讓他狠狠一震——那里頭盈滿了恐懼及不可置信。對上他的眼,她瑟縮了下,反而往後躲。

「你真的不會傷害我們?」最年長的風豫樂擔負起保護弟妹之責。

「沒錯,隨我回宮,我會告訴你們一切。」南宮旭強迫自己定下心神。不急于一時,他有許多時間可以向她解釋,讓她重展笑顏。

「好。我們跟你走。」風豫樂召喚其他三名孩童,率先走出屋外。

經過他時,曲拂柳沒有抬頭。她的小臉蒼白,緊咬下唇的表情,刺著他的心。南宮旭沉默地跟在後方,心情低沉,連番的變故讓他不知該怎麼開口。

屋外,是十二騎精兵侯在那兒,三名被俘的男人,盤坐在地。

曲拂柳走著,整個身子都不住輕顫。明明是暮春,她卻覺得好冷好冷。

走在後方的南宮旭發現,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怎麼了?」

為什麼呢?為什麼大哥哥會是徐伯伯口中的壞人?曲拂柳低頭,不敢迎視他的目光。「我的披風……」她掙扎著,想回去拿。

她不是想逃,而是怕了他……南宮旭松手,俊薄的唇緊抿。

「我等你。」良久,他才有辦法恢復平靜的語音說道。

曲拂柳轉身朝屋子走去,南宮旭看著她,在她經過屋外等人高的灌木叢時,突然一只手臂探出,將她抓了進去。

「拂柳!」南宮旭臉色一變,急忙上前拉她。

一股力量將她急往後拉,听到那聲呼喚,曲拂柳抬頭,正好望進他眼中的焦急,她想回應,但想起伯伯說的那些話,忍不住害怕起來。樹木像感受到她的恐懼,不斷橫生枝葉,一層又一層將她包圍。

南宮旭來不及觸踫到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樹叢吞沒。他立即用盡力量壓抑,但完全無法停止樹木的生長,在這緊要關頭,它們選擇了它們的界王。

「拿劍來!」他怒吼,接過劍狠劈,盡避虎口生疼,仍瘋狂劈著樹木。「拂柳——」

那聲大喊,在耳畔回蕩,曲拂柳搗住耳,難過得快哭了。

「地王,我會保護您的!」徐中原的聲音自頭頂上傳來。

曲拂柳回頭,看到被枝葉刮得滿是傷痕的徐中原,他抱著她,拚命地往後逃。徐伯伯一直跟著爹,不會騙她吧?大哥哥是壞人吧?是壞人吧……

「拂柳!回答我,拂柳!」

嘶啞的呼喚和劈碎枝葉的聲音,越來越遠,然而那里頭的深沉悲痛,卻烙在心里,無法淡去。

她只能閉緊眼,任由那股力量拖她直往下墜……

曲拂柳雙眼倏地張開,窗外透進的晨光將她從黑暗中拉回,她閉上眼,感覺狂跳的心幾乎穿破胸口。

她想起來了,那一天早上,徐伯伯給她喝了藥,醒來後,她就忘了一切,如今,她全想起來了……

她坐起身子,感覺夢中的冷延續到了現實,冷得她不住發顫。她抱頭,將臉埋進屈起的膝中,卻擋不住回憶排山倒海而來,仿佛又再次陷入夢中永無止境的深淵,一直向下墜落。

原來這些日子的相處,是為了讓她毀掉他的安排。為什麼要讓她經歷這一切?她不想恨他,她不想啊……

一張臉閃過腦海,曲拂柳怔住——那日摔落面前的園丁,是他!

她飛快下了榻,抓起外袍穿上,匆忙奔出房外。

一路上,僕婢詫異的叫喚她也無暇顧及,用最快的速度朝花園奔去。看到那抹正在修剪花木的身影,她氣喘吁吁地停下腳步,臉色蒼白一片。

徐中原聞聲回頭,臉上掛滿欣慰的笑。他走到她面前,恭敬跪地。「恭迎地王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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