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九月,風吹得冰冷。
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在杳無人煙的碎石小道上奔馳著,伴隨那陣陣的風呼嘯向前,四周只有風無情拂過的聲響,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在木雕馬車中坐著兩名乘客,各踞車內一角,其間沒有任何交談,使得碩大的內棚里顯得無比安靜,甚至有些兒的詭異。
初嫣蜷曲著身子,緊緊的縮在座位的里部,她的頭深埋在並攏的雙膝之間,任憑那不停奔跑的馬蹄踢踏,將自己帶往不知名的地方。
坐在縮成一團的女娃遠遠的是一名美麗的婦人,她有著平滑的肌膚、烏黑的緞發,乍看之下十分年輕,約莫二、三十歲,但若再仔細瞧,會發現那原該上揚的眼角藏著些許的皺紋,泄漏出婦人真實的年紀。
這段寂靜維持了許久,直到婦人放下掀起的窗幔,收回望向窗外的視線,目光緩移落到了一直保持相同姿勢的小女孩身上。
「你很害怕嗎?」婦人終于開了口,打破車廂內的平靜。
抬起頭,初嫣沒有回答,只是睜大了黑白分明的眼兒,一個勁的覷著婦人。
察覺到初嫣對她的懼意,南門無芳輕嘆口氣,嘴角微扯,拉出一抹淡到不能再淡的弧度,試圖平撫她內心的不安。
沒想到這一招對初嫣來說,意外的收到了成效。
「這是要給您的嗎?」初嫣看著南門無芳的笑容,心中的害怕突像是被人驅趕掉一般,頓時消逝,她拉直身體,緩緩的從懷內暗袋掏出一枚白玉鐲遞向南門無芳。
「嗯。」點點頭,南門無芳接過那泛著白光的玉鐲,目光漸轉深濃。
手上的鐲子是如此的無瑕、如此的潔淨,但在那美麗的背後,隱藏的卻是再殘忍不過的現實。
就為了她的自私。
「你……會想娘娘嗎?」面對初嫣透澈的瞳眸,南門無芳突然感到無比的罪惡,紅唇甚至有些顫抖。
「會。」初嫣回答,一雙杏眼因為南門無芳的話語而蒙上一層灰霧。「但是初嫣會很勇敢、很勇敢,絕對不會哭的,因為我答應過娘娘,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乖乖听話,听姨姨的話。」
初嫣眼里明明就蓄滿了淚水,卻仍堅持著不落下,如此情景,令南門無芳不忍再多看,只能撇開目光。
但在她的心中,早已萌芽的黑暗已更加茁壯了起來,無情的撻伐著她的心。
「對不起。」所以南門無芳開了口,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懺悔。
初嫣愣住了,將南門無芳難過的樣子全都看進了眼底。
她看懂了南門無芳似乎很傷心,便伸出手,環抱住那比自己大上許多的身軀,給予南門無芳無聲的安慰。
「你不要哭哭喔!」稚女敕的嗓音如同輕紗,包裹住那罪惡的心,溫柔的舒緩了南門無芳。
「謝謝。」南門無芳微微一怔,隨即接受了初嫣的關心,張開雙臂,反抱住那細弱的嬌花。
「夫人,到府了!」就在兩人彼此相擁,互相尋求對方溫暖之際,車外負責駕馭馬匹的車夫揚聲大喊,打破了車廂內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溫馨感。
「我知道了。」收起悲傷的神情,南門無芳大手一攬,緊緊箍住懷中的人兒,輕提氣,瞬間飛掠而出,朝前方那雄偉壯碩的石砌城牆奔去。
就在她們接近城下之時,厚實的石門即像有感應般自動向兩旁敞開,空出一條徑道讓兩人進入。
「無芳夫人,歡迎歸來。」
進門後,恭敬的問候聲倏地揚起,兩排長長的隊伍整齊的夾道迎接著來訪人兒,那陣仗足可媲美皇帝出巡了。
「放肆!沒看見少夫人嗎?」南門無芳停下腳步,一雙利眼怒目瞪視著成群的奴僕,很不滿意他們竟敢忽略了初嫣。
「歡迎少夫人!」被南門無芳這樣一罵,歡聲再起,比之前更加高昂、更加嘹亮。
初嫣睜大杏眸,紅艷的小嘴微張,被眼前這壯觀的場面所震驚著。
在還未離開爹娘時,初嫣的生活過得並不困苦,甚至可說是十分富裕,在當地也算得上是富甲一方。
但跟眼前南門家的壯麗規模相比,仍遠不及它的百分之一,頂多只是家僕幾十,和眼前這種動輒數百的情景根本無法相提並論,也難怪她會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夫人,少夫人。」在列開的人龍之中,一名身穿青布馬褂的斯文男子緩緩的朝她們步行而來,站定在兩人身前,對初嫣深深的行了一個鞠躬大禮。
「白月,準備得如何?」朝男人輕點頭示意要他免禮,南門無芳問道,一邊邁開步伐大步向前,往主屋走去。
「已準備妥當,只差少夫人的蒞臨。」白月抬起頭瞥了一眼嬌女敕的人兒,平靜默然的臉上看不出有任何一絲情緒的波動。
「很好!」大喝一聲,南門無芳滿意的擊掌。
「全都給我下去候著,即刻開席!」
「遵命。」在听見主人的吩咐後,眾僕佣們齊聲應答,有秩序的魚貫而散,紛紛返回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張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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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陰濕黑暗的地牢中有一名男人,他身穿大紅喜袍,全身上下皆被粗硬的鐵煉所捆綁著,看起來就像是被人刻意的阻止行動,不讓他任意逃月兌。
「該死的家伙……」南門耀簡直要氣炸了,他怎麼也沒料到自己的母親竟會聯合白月一起迷昏他。
他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自己從昨晚用完膳後,意識就變得有些模糊不清。等他再度醒來,已被縛綁在地牢之中,身上衣物更是不知何時被換上這愚蠢的新郎紅袍。
深吸口氣,南門耀試著運行體內的精氣,卻發現渾身穴道、大脈皆被藥物所封住,一點也使不上力來。在反復掙扎數次後,他終于放棄,只能靜待在獄內,等候藥效消退。
「白月,等我出了這鳥籠,非把你碎尸萬段不可。」南門耀緊咬牙根,忿忿的念著,眸中的火焰就像隨時會噴溢出來一樣。
「請少主息怒。」就在南門耀咬牙切齒的憤罵之際,一道冷靜平穩的聲音從牢前比樹還要巨大的鐵柵欄外傳入盛怒的他的耳中,那不溫不火的語調非但沒有緩和他的怒氣,反而更加助長火勢的燃燒。
「馬上把我解開。」斂下眼,南門耀的耐心已到極限,若白月再不放了他,他敢保證絕對會親手殺了站在眼前的白月。
「恕難從命。」白月打開柵門,往南門耀走去,絲毫沒有將他松綁的打算。「夫人吩咐,絕對不能替少主放寬縛身之煉,她還交代月某,一定要保持少主此刻的模樣直到婚禮結束。」
「婚禮?!誰的婚禮?」突如其來的訊息如同五雷轟頂,直劈而下,震得南門耀霍然清醒。
「少主與初嫣姑娘的婚禮。」白月扶起被捆縛在地不能動彈的南門耀,將他帶往牢外,朝喜宴的方向前進。
「開什麼玩笑!誰說我要結婚了?去把那個老女人給我叫來,我的事不容她插手!」南門耀大聲嘶吼,想要掙月兌束縛,可惜南門無芳下的藥力實在太強,使得他只能如同籠內的困獸任人宰割。
不理會南門耀奮力的掙扎與怒吼,白月仍舊是一貫的面無表情,一心只想快點將少主送到喜堂,完成婚禮。
思及此,白月輕提氣,足尖一蹬,干脆使出輕功朝主屋急奔而去。
推開喜氣洋洋的紅綾大門,他順利將少主帶到,穿過排排筵席的擺設,抵達擔任主婚人的南門無芳面前。
「夫人,白月已將少主帶來。」他放下手中礙事之物,恭敬的對南門無芳行禮。
「好,那馬上開始拜堂。」眼下主角已到場,南門無芳登高一呼,下令快點進行婚事。
「呃,一拜天地!」受到南門無芳一喊,負責司會工作的老總管嚇得趕快開口,深怕稍一怠慢,惹火夫人可就不妙。
南門耀感覺自己的身子被迫轉向門外,南門無芳的雙手一壓,毫不留情的逼迫他向天地鞠躬。
「二拜高堂!」身體再度被轉回,面對眼前那個他恨不得千刀萬剮的南門無芳,他是真的想殺了她。
「夫妻交拜!」這次,南門無芳更是粗魯的隨意亂壓南門耀戴著朱紅喜帽的頭,讓他與自己的新娘交拜。
他新娘的個頭還真不是普通的小!
覷了面前瘦弱嬌小的身子,南門耀不禁有些訝異,雖然她的頭上覆著厚重的鳳冠、喜帕,讓人看不見她的面容,但他仍覺得,他的新娘看起來似乎還是個尚未長大的女娃兒。
「送入洞房!」好不容易,司會終于做完自己的工作,他輕松的放下高懸已久的心,掏出手帕擦著適才因為害怕夫人與少爺所留下的汗水。
「恭喜少主、少夫人;賀喜少主、少夫人!」
在廣大的宴廳中,滿坐著數百名南門家僕、侍衛,在最後一句「送入洞房」的吉祥拜詞說完後,頓時宏亮的恭賀聲此起彼落,聲聲震天,直上雲霄。
全部的人皆手持奢華的鍍金酒杯,伴隨著祝賀詞,整齊的向上舉起,歡呼著這位初來乍到的小小夫人。
在場人們不論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臉上皆是無比歡欣的表情,似乎一點也沒有發現那個理當喜氣洋洋、眉開眼笑的新郎倌,樣子有些詭異!
在他的大紅喜袍外,全身竟被捆綁著,那鐵煉足足有一碗口般粗,好似是害怕他隨時會逃走似的。
「放肆!全都給我閉嘴!」南門耀感覺自己拉緊的神經已因這止不住的道賀聲而硬生繃斷,當下一股真氣沿著他的脊椎底部竄流而上,與另一道從橫隔處沖起的氣流交會,兩脈紊亂的氣息糾纏著,終于融合為一體,直接頂上腦門。
他的任督二脈打通了!
「啊~~」南門耀激狂的吼聲回繞,凡聲到之處,杯盤俱裂,無一幸免,嚇得宴席上的賓客、奴僕到處逃竄。
一時間,原本喜極的廳堂大亂,雞飛狗跳,除了坐在主席上的南門無芳及身旁的白月,其余眾人各個面色如土,慘聲哀號。
他們少主的聲音震得南門家一些內力不夠深厚的人耳膜冒血,痛不欲生。
「住手!」南門無芳登高疾呼,阻止正縱欲殘殺府內的兒子,一雙飽經風霜歷練的眸子氣得通紅。
但是南門耀豈肯甘願罷手?他絲毫不將南門無芳的話听入耳內,緊抿薄唇,只是幾個動作,便又有數十人倒地,痛苦得趴在大紅地毯上。
他並沒有殺了他們,只是挑斷腳筋,任其匍匐掙扎,卻什麼辦法也沒有。
環視四周,身旁已無他人,大廳內所有的人早已逃竄一空,僅剩下白月、南門無芳以及那被保護在她懷里的嬌小人兒──他的新娘。
大紅身影凌空躍起,突然朝正殿上的主位疾射,速度快得更勝展翅飛鴻,眼看就要踫觸到另一身穿喜袍的小人兒。
「少主萬萬不可!」察覺到南門耀的意圖,白月傾身向前,將體內真氣凝聚在雙掌上奮力一擋。
原本兩人的武功修為就是旗鼓相當、不分軒輊,但南門耀現在已不同以往,而是只瘋了的荒漠蒼鷹,他的眼里只容得下那紅色的獵物,完全無他人插手的余地。
鮮艷的紅色液體從白月的口中噴灑而出,形成一道絕妙的弧度,他重重的倒下,敗在南門耀激狂的怒氣之中。
空中,美麗的紅綾飄舞著,銀刻的鳳冠墜落,摔得顆顆飽滿海老珍珠飛散,滾啊賓的,滿布在滿是腥味的紅絨地毯上。
初嫣瞪大了眼,黑白分明的眼瞳中充滿懼意,瘦弱的身子不可抑制的抖著,她好害怕眼前的男人。
他的五官英挺俊雋,雙眸修長深邃,劍眉雙飛斜上入鬢,唇線完美,他的臉上噙著一抹笑,照理說該是魅惑人心神才對,但是在他古銅色的膚色上有著斑斑血跡,他的衣服鮮紅而刺眼,已經讓人分不清究竟是原本之色,抑或是被腥紅血液所濺染;他邪佞的笑容未達黑潭眼底,連同嘴角上沾染到的紅色液體,將他整個人塑型出一股難以言喻的詭異。
「就是你嗎?」南門耀同樣被原本隱藏在喜帕下的初嫣所震驚到,他伸出沾滿鮮血的大手輕挑開她垂下的下顎,強迫她面對自己。
她看上去不年紀很小,卻擁有著一張傾城容顏,她的膚白宛若天降初雪,清透潔淨;她的杏眼此刻顯得有點怔然,卻絲毫無法減低里頭足以奪彩星月的光芒;她的朱唇豐而不厚,比枝上那引人遐想的蜜桃更加水潤;她整個人即使畫上粗艷的濃妝,仍舊顯得月兌俗,媲美百合的月兌俗氣質。
然而即使如此,南門耀仍然不會有一絲惻隱之心。
他慢慢收緊手中女娃兒小巧的下巴,那力道足以將之捏碎。
「放開你的手!」南門耀的動作讓南門無芳霍地出手朝兩人接觸的地方襲過去,只因她知道初嫣的情況危險了。
「我可以給你兩個選擇。」南門無芳的手勁極強,的確是想一招截斷他的手,但南門耀卻一動也不動,任由一滴滴的鮮血沿著他壯碩結實的手臂淌下,他那雙比鷹還銳利的厲眼緊盯著他小小的新娘。
「你要自己結束性命,還是由我來?」他抽開插在初嫣墨黑發髻上的琉璃發簪遞到她眼前。
「你想都別……」南門耀的話語飄入耳中,听得南門無芳當下簡直是氣急攻心,她不敢相信自己竟會養出這麼一個嗜血殘佞的不孝兒子,連一個稚齡女娃兒都想殺害。
話音未落,一記嬌滴滴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南門無芳原本打算說出口的話語。
「我都不要!」初嫣無畏的直視著南門耀那雙好似隨時會將自己卷入的漆黑瞳眸中,體內一股不知打哪而來的勇氣霎時洶涌而起,似是在告訴她不能害怕。
她的身軀已不再顫抖,而是直挺挺且毫不畏縮的面對著南門耀。
「我不要死,我要活下去。」她眼中的堅定撼動著南門耀冷酷的心,他訝異萬分的感覺到自己的內心深處似乎有一小塊心防竟被敲落下來。
從來沒有一個人敢如此直視著他,更遑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性,但此刻,他的眼前的確出現了這麼一號人物,她甚至還稱不上是個女人,就只是個年幼的小女娃兒。
「很好。」南門耀笑了,聲聲狂肆不羈,透入初嫣的耳朵,進駐到她的心底。
「我不會殺你的。」他一個轉身,決定饒了初嫣這條小命;但這只是暫時的,他雖不殺她,但也絕對不會讓她好過,直到她能打消再作那愚蠢的登上南門少夫人的美夢。
終于,南門耀的身影消失在遠方門外,直到完全看不見人影後,初嫣堅挺的背脊這才彎了下來,整個人也軟倒在地,渾身抖得如同秋之落葉,剛才的勇氣早已煙消雲散。
她其實是害怕的,但她拚命的克制住,即使她向來是愛哭的,但她知道在當時的情勢下是不能哭的,為了她的娘娘,也為了她自己,她不能有任何的退縮。
她早已答應過娘娘了,她再也不會哭的!
「好樣的娃兒!」南門無芳比誰都感到驚訝,看著初嫣如此巾幗不讓須眉的氣勢,內心滿是贊賞。
她真是挖到寶了,除了初嫣,沒有人比她更適合南門少夫人這個位置。
雖然被南門耀重重的擊倒地上,白月仍是努力掙扎著,不停的喘著氣,將適才的景象收入腦中。他明白這個女娃兒絕非普通之人,假以時日,必能傲視群芳,繼南門無芳之後,將南門家帶往另一個高峰。
相較于兩人的贊嘆,初嫣只是愣愣的望著前方,南門耀那極俊極邪的面容緊緊的包裹住她的心,一股奇妙的情緒在她尚未成熟的心底緩緩滋長著,當時的她絕對不會明白,這情芽一旦播下,可是會緊繞一生……再離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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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走後,南門耀再也沒有回來!
京城里,有關南門耀娶妻之事已被傳得沸沸揚揚,除了因為他是身為天下最富有的南門家少主外,這樁婚事之所以會被如此的四處散播,最重要的原因全都出在新娘身上。
放眼中原,南門無芳堪稱是現世唯一的女中豪杰,她的經商手段高超,橫跨黑白兩道,在南門拓拔──即她的丈夫死後,南門家原本已逐漸衰敗,可她獨自一人出馬支撐家業,力挽狂瀾,將南門家業帶向從未有過的巔峰狀態。
如此巨富人家一旦出現什麼蒜皮小事可供人說嘴,百姓們豈會輕易放過?再加上這次事件的主要人物可是出在那神秘的南門家唯一子嗣──南門耀身上,更是令人好奇萬分,在茶余飯後,無不拿出來探討一番。
傳聞說,南門耀的面容俊秀非凡,更勝潘安;智力過人,相比諸葛,但他生性古怪,異常偏激,更曾因為拒絕了京城著名的絕世名花──左相左賓浤的掌上明珠左湘蔤而聲名大噪。
左湘蔤不但貌如嬌花,身形窈窕,還是個知書達禮,擅女紅的第一才女,但凡拜倒在她裙下,踩平左相府門檻欲上門提親之人不知凡幾,卻都被拒,各個失望而歸。
當時的左相曾親自上南門府想向南門無芳提親,卻沒料到被回絕,且毫無轉圜余地。
那次的打擊還讓難堪返回相府的左賓浤著實生了好大一場病,直到前些日子才康復。
而現下,號稱品味高超極至,眼光躍飛五岳的南門耀,竟然成親了!而且對象還是一位名不見經傳的七歲女娃兒,此舉可真是令眾人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一個七歲女娃?
舍棄雙十年華的娉婷才女不要,卻選擇一名乳臭未干的小女娃兒為妻,當下南門耀有「戀臠之癖」的傳言便火速蔓延,沒幾日,有關南門家第二代的丑聞就被傳得不堪入目,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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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這不是咱們現今最旺的大紅人南門公子嗎?怎麼獨自一人在這兒喝悶酒?」
順著聲音望去,一名身穿墨綠繡袍,舉手投足間均帶著一股優雅氣息的男子緩緩推門而進,他的膚色白皙,五官立體,身形高身兆結實,一頭黑瀑般的長發不羈的披散在身後,樣子既瀟灑又狂放。
「滾!」南門耀頭也不抬,不用想他也知道來者是誰,因為有膽未經他的同意就擅自闖入的人,除了從小與他一起長大的慕之風外,再無他人。
「才剛當了新郎,脾氣就這麼大!真是不喜氣!」慕之風噙著笑,緩步走到一身墨色的南門耀身旁坐下,自動自發的拿起被擱在一旁的紅陶茶壺倒入與之成對的朱砂小杯,輕輕的啜飲。
听出他話語中所夾帶的嘲弄,南門耀依舊不予回應,逕自喝著悶酒。
看出好友此刻的心情奇差,慕之風微微一頓,開口問道︰「什麼時候成親的?怎麼會那麼突然?也不先通知我一聲,或許還來得及救你。」
「你以為我有可能事先知情嗎!」冷哼一聲,南門耀滿臉的不屑。
「南門無芳那老女人竟然敢聯合白月一起算計我,在我平常吃的晚膳里下藥,封住我全身動脈,讓我意識昏迷;等我醒來,只覺得全身無力,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任人宰割,趕鴨子上架似的和那小女娃兒拜堂。」原本已漸漸平復下來的情緒因為重新提起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而頓時洶涌起來,南門耀忿忿的咬著牙,一字一句的吐出。
「原來如此。」慕之風暗忖,他就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否則憑南門耀的脾氣,怎麼可能輕易屈服,與一名素未謀面的七歲女娃兒成親。
原來是白月那個小子啊!
一旦有他插手,事情很難不成功的,因為白月的心機之深沉,老謀深算的程度可說是聞名千里,只要他願意,沒有什麼事是做不到的。
「先不管這些了!」慕之風道,現在可是有更重要的事得說呢!「你是真心想去苗疆嗎?」
「是又如何!」放下手中的酒瓶,南門耀無所謂的向後一靠,隨性蹺起一雙修長的腿,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這一去,沒有幾年是回不來的。」看出南門耀的不以為然,慕之風嘆口氣,緩緩將事情的嚴重性和盤托出。
相較于他的擔憂,南門耀沒有回答,只是繼續喝著那用霜梅與初露一起釀制百日的上好春酒,絲毫不為所動。
「你還真是瘋了,一向最不喜歡殺戮的人不就是你嗎?」慕之風真搞不懂,不過是幾日沒見,好友卻如同相隔數十載一樣,性格大變。
喝盡最後一滴酒液,南門耀狹長的雙眸眯起,依舊保持沉默。
從南門耀的四周散發出無比冰冷的冽氣,明明此時仍是初秋,空氣卻冷得刺骨。
「你……」慕之風微微一怔,頓時說不出話來。看得出南門耀眼中的腥紅是如此的鮮明,這讓他明白,南門耀是真的動怒了!
「隨便你。」明白南門耀的決心後,慕之風不再多說,拋下最後一句話,墨綠的身影如清風般飛身離去。
唉!這場大婚實在是錯得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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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宏偉的廳堂頂端坐著一名婦人,在她的身旁擺放著上好的女敕茶與茶點,等待人品嘗。
可惜南門無芳此刻似乎沒有任何悠閑逸致,相反的她揚聲大吼,震得廳內一陣搖晃,久久不能平息。
「少主昨日一早,已餃聖上之命,身任討伐西方異族的震騎將軍,前往近日動蕩頻傳的邊疆六族,強制鎮壓。」對于南門無芳的怒氣,白月微曲著身,一字一句重復著適才說過的話語,絲毫不受影響。
「這小子是在開什麼玩笑!失蹤三個多月,原來是給我躲到皇宮里去了!」南門無芳忿忿的咬牙,縴手一拍,頓時那用上好老松雕制而成的幾子迸裂開來,木屑四下飛散,將寬廣的殿廊蒙上一層霧色。
「白月,依你估計此役可能會需要多久的時間?」輕輕拍去手上的灰渣,南門無芳鳳眸一瞥,詢問著白月。
「最少七年,至多不超過十二載。」白月平穩無波的聲調再度響起,答復著南門無芳的問題,從頭到尾他人動也不動,始終保持著相同的微曲姿勢。
「很好,他的確聰明!」听見爭戰的期限後,南門無芳冷笑一聲,倏地站起身,邁開步伐朝廳外走去。
對于自己的兒子,她豈會不明白?
那小子會故意選擇他最不喜歡的戰場來逃避大婚,除了那冗長的戰期之外,還會有什麼?
「夫人,少夫人那邊該如何安置?」跟在南門無芳身後,白月開口問。
「無妨,我自有打算。」揮揮手,示意白月退下。「交代下去,從現在開始,無論老小皆不準在嫣兒面前提起那家伙,若被我抓到有誰漏了口風,一率驅逐南門家!」
「是。」白月恭敬的回答,隨即緩緩離去。
待他走後,南門無芳獨自穿過一道又一道的華麗拱門,來到一座隱密的小苑。
在滿是華美樓台的南門府內,這座小苑顯得十分奇特,樸素得宛如普通鄉間常見的小院落,猛然一看,絕對不會有人相信它與這豪華的南門大宅是一體的,反而會認為是自己走岔了路,在不明白間越出府邸範圍。
穿過荒蕪的苑地,南門無芳伸出手推開佇立其中的小屋,緩緩踏入。
里頭是一間布置典雅的廂房,與外頭稍嫌荒蕪的雜地不同,十分的干淨,看得出應是有人定期前來打掃清理。
「纙情姑娘……」在廂房的深處擺放著一個紅木大桌,桌上裝飾著滿滿的百合,包攏住中央烏黑的木牌。
牌的上頭,是以粉色篆刻提名,方纙情三個大字,被人以娟秀的筆跡雕上。原來,是一個墓牌。
「不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讓嫣兒受苦的,我向你發誓,絕對會好好對待嫣兒,即使賭上南門家的一切,即使花再多的時間,我也要還給她該有的幸福。」拂去桌上些許的灰塵,南門無芳喃喃低念著,那樣子就像是在懺悔一樣。
在說完話之後,斂下眼,她轉過身子離開了雅致的房內,還給它該有的孤寂,默默的繼續深藏在大宅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