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沒說完,聞雯立刻去買了來。在香噴噴的雞腿面前,曉安心情大好,兩人邊吃邊聊,周曉安問︰「你不是晚上要當侍者嗎?」
「這個月我參加了戲劇社,所以晚上沒時間了。」
「啊,那籌碼不是少了——」聲音消失在雞腿里,宛如閃電劃過夜空,周曉安漆黑的眼楮里非常非常顯眼地一亮。
聞雯正答著︰「不會,戲劇社演出也是收籌碼的——」
下一秒,肩頭被周曉安握住,「當侍者一個月能拿多少籌碼?」
「不、不一定……要看得到多少次簽名。雅間的服務時間也有旺季和淡季的。」
「怎麼說?」
「剛開學或者快放假的時候,或者遇上節日的時候,是旺季。像現在這樣就是淡季。淡季一個月最多兩三個籌碼,旺季則會多一些。」
「兩三個,就是兩三千啊……」周曉安暈陶陶地笑了,「我以前怎麼沒想到呢——快教教我怎麼加入生活部!」
入部的手續其實很簡單。但從早上一開機起陸上夫的電話就在催命︰「你到底什麼時候來?」
「快了快了!」
這一句話用到第四次的時候陸上夫火了,陰森森說︰「也許我去找你比較好吧?」
「不不!這次真的快了!」
辦好一切沒有花太多時間,時間主要浪費在生活部里的女生身上——原來生活部部員的男女比率是1︰30,周曉安進去之後原本只有十二題的問卷提升到一百二十題的口頭問答,其中包括大量諸如你喜歡「短頭發女生還是長頭發女生」之類的問題,擺月兌這一切的時候將近十點,而她還有最重要的事沒有做。
那就是向老板告假。
「唔,好。」周子殷不在房間,破天荒地在周末起得那樣早,此時也不知身在何處,接到電話時答應得非常干脆,還說,「不用急著回來,慢慢玩吧。」
以至于周曉安掛上電話時很不可思議地查了一下撥出記錄——她剛剛撥的是姓周名子殷的家伙的號碼吧?
不管怎麼說她終于在十點半之前趕到了體育中心,陸上夫在球場,穿的是球衣,正一個人在場上練著,看見周曉安,一雙眼楮停了十幾秒鐘,「上。」
「喂,我來不是來踢球的——」
「以後每周六到這里來,不然我就去明道揭穿你的身份。」
「啊?!啊,喂喂,喂,我告訴你當年其實不是我——」
話還沒說完,陸上夫走到邊上拎起包,甩給她一袋東西,周曉安看了一眼就石化了。
里面是班級照片以及一寸照的復印件,甚至還有校牌和足球社的復印件。
陸上夫微微眯起眼,「這是我讓表弟快遞過來的。」
是的。她千算萬算,算漏了一個方亮。那小子雖然初中以後就沒跟她同過班,但一直跟她是同校,想找到這點資料實在再容易不過。
陸上夫指上瀟灑地轉著球,「上不上?」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話說?
「上。」周曉安一臉悲憤,「不過輸的人要請客吃飯。」
「好。」
「我要吃西岸咖啡廳的鐵板牛肉飯。」
「哼。」陸上夫說,「贏了再說吧!」
「哼哼,小子,想讓我請客,還早一百年吶!」
那一場球踢下來,不出意外地周曉安贏。如果讓連敗給自己兩次的人贏了,可就太沒面子了。不過面子雖然保住了,衣服卻已經汗濕了,雖然罩了外套,風吹來還是很冷。終于感覺到十一月到了……
陸上夫一身潔淨地換了衣服出來。周曉安還沒看過他穿衣服的樣子——不對,是沒見過他穿球衣以外衣服的樣子——他穿得非常酷。黑褲,軍靴,外套也是改良式的軍裝,黑發黑眸,不苟言笑走過來的樣子很能震懾人,開一輛造型相當炫的……摩托車……周曉安上上下下模了模那車子,「這是摩托車沒錯吧?」
輸了球的陸上夫非常沒好氣,「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就是覺得它帥得有點不像摩托車。」
「廢什麼話?上來!」
車子發動以後更冷,周曉安忍不住抱怨︰「NND不先說好我都沒帶球衣……」忽然發覺他的行進方向有點有問題,「喂!這不是去餐廳的路吧?!」
陸上夫沒有回答,或許是戴著頭盔沒听到,周曉安從背後給了他一拳,「喂!你去哪兒!」
「MD還能賣了你啊!」陸上夫一個急剎車,在一間蛋糕店前停下來,摘下頭盔破口罵,「我就不信你能賣過豬肉的價!」
「小夫啊!」店里面一個女孩子笑眯眯招招手,「哈,又帶上新小弟了?」
「新個鬼,找幾件衣服來。」陸上夫臉黑過李逵,向外面吼,「你還不快進來!」
周曉安一時沒弄不明白這情況,不過她是不會隨便退步的,「靠,我們說好的鐵板牛肉飯!想用蛋糕打發我門都沒有!」
陸上夫刷地回過頭來,那眼神鋒利得想殺人,里面的女孩子已經笑眯眯抱著衣服從里面樓梯上下來,「原來是來換衣服的,打球干嗎不穿球衣啊。」見周曉安一臉茫然樣,笑道︰「快進去換吧,這是我哥哥的。」
她的聲音很好听,笑容又……非常的溫柔和氣。聞雯也是溫柔和氣的,可是卻不像她這樣,真的像春風一樣輕輕地吹進人的心里。火氣再大的人,到了她面前也會沒脾氣吧?周曉安不由自主接過衣服。
衣服有點大,不過她自己的衣服也一向松松垮垮的。找了個袋子把自己的衣服裝起來。女孩子說︰「我新烤了草莓蛋糕,你們要不要?」
周曉安要了一塊,陸上夫則撇開臉,「我不吃甜的。」一面跨上車子,對周曉安吼︰「你給我快一點!」
女孩子問曉安︰「小夫不會是輸球了嗎?」
曉安塞了一嘴蛋糕,「唔唔」點頭。
「我就說今天火氣怎麼這麼大呢。你們跟誰打?他輸給誰了?」
曉安「唔唔」點點自己,吃得太猛了,差點噎著,女孩子忙倒來一杯水。外面的陸上夫已經在一個勁地按喇叭,周曉安右手拎著袋子,左右又撈了一塊蛋糕,沖出去跨上車,還沒坐穩,車子就發動了,後坐力險些把曉安扔下來,曉安一把搭住他的肩,「喂,想謀殺啊!」
到了西岸咖啡廳,陸上夫仍然一臉臭臭的,好像人人都欠他幾百萬。等飯的工夫,曉安問︰「那女孩子是你同學?」
陸上夫粗聲粗氣,「表姐。」
「咦,她看起來好像比你小。」
這次的回答是︰「哼」。
「喂,」周曉安拿吸管敲了敲玻璃杯,「我說,我沒欠你錢吧?就算欠了點什麼,那早就是陳芝麻爛谷子了,你沒必要這麼小氣吧?」
陸上夫惡恨恨地說︰「總有一天我會要你還回來!」
飯來了,香氣撲鼻,周曉安的注意力瞬間便撲到了飯上,隨口答︰「好啊,本人隨時奉陪。」
陸上夫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樣子,皺眉,「你真的是女生?」
「你說呢?」
「為什麼要裝成男生?」
曉安的勺子頓了一下,看著面前的人,似在考慮他的可依賴程度。當然這種考慮不會超過三秒鐘——除了面對周子殷這種變態腦筋比較容易打結外,面對其他人曉安都非常干脆利落,「我在打工。」
「哦?」
「給人當保鏢。這是出于工作需要。」
陸上夫瞪了瞪眼,「真的假的?」
「騙你有什麼好處?」曉安的嘴,一面往里塞東西,一面往外冒話,分工明朗,吐字清晰,各不相擾。談話進行到這里,飯已經少了大半,「總之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我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事我們學校誰也不知道,萬一讓雇主知道了我就得失業了,你可得替我保密。」
陸上夫用一種將信將疑的眼神打量她。曉安眉目清朗,鼻梁挺直,除了她本身的言談舉止實在沒有一個女孩子味道以外,這管鼻子應該是她被普遍誤認成男孩的主要原因。發梢削得薄,踢了一場球已經顯得有點亂,卻奇怪地襯她的臉,像風吹過的勁草,在秋天的原野上被風吹得起伏,卻一望無際,清明又空闊。
「你會武功?」
「唔。」
「你讀的是普通高中吧?」不是武術學校吧?
「家傳的。」曉安把最後一口飯塞進嘴里,「我們周家,祖宗八代都是當保鏢的。」
陸上夫的飯卻沒有吃完。直到兩人分手他都沒有再開口,臉上酷酷酷得好像曉安仍然欠他一債。
但當曉安上了最近的一輛公交車,在車窗里對他爽朗地擺了擺手之後,跨在摩托車上的男生眼楮垂下來。
他怎麼都覺得這人不像女生。
然而今天忽然覺得,也許是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女生吧。他從來都不知道,女生可以像她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