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許多故事，我忍不住地想去探究，而我，能否在他的故事里畫上一頁，那是我的痕跡……

雲茜很快又與斯寒面對面了。雖然氣氛有點冷凝，但她還是覺得很有意思。

她因為他成為了醫師，但他們現在的身份卻是——她是醫師，他是病患的家屬。人生的際遇真是很不可思議，雲茜不著邊際地想著。

斯寒看著坐在對面的女子。她的五官很清秀，那雙眼楮非常靈巧。此刻它們透露的信息表示了主人正想著很有趣的事。

「宋醫師。」他饒有興趣地看她自想象中清醒過來。

她像一個因偷吃而被逮的孩子般微紅了臉，視線在接觸到他的視線後又慌亂地避開。斯寒發現她這可愛的一面，現在的她和初次見到的那個冷靜而自信的女醫師有很大的不同。嘴角邊不覺地泛起了一絲笑容。

雲茜正正神色，「楚先生有什麼事？」

斯寒微聳了下肩，「有件事可能會麻煩到宋醫師。」

雲茜猜不出是什麼事情，她不出聲，等著他說下去。

「昨天宋醫師所做的診斷我已經告訴了我父親，關于請看護的事情，我父親堅持要你做他的私人醫師。」

「什麼？」雲茜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樣的情況。

「楚先生，這事不可能吧，你應該很清楚。」

他曾經是一名醫師，他應該很清楚，作為神經外科的專業醫師怎麼可能成為一位病人的私人看護？她不由瞪大眼楮看他，他到底在想什麼？

楚斯寒的表情幾乎沒有變化,「所以我說這是一件很為難的事情，你為難，我也為難。」他不急不緩地說。

「那——楚先生有什麼解決的辦法呢？」雲茜急急地問。

話一出口，她才發覺自己竟是在向楚斯寒「求助」，她怎麼這麼傻？

斯寒微微一笑，笑意卻未延伸到他眼中。雲茜不禁想到18歲那年所見到的他，有著那樣笑容的斯寒，她覺得不大可能再見到了。

「我父親的個性我很清楚，他一旦決定的事情就不會改變。所以如果宋醫師你拒絕，我想他會‘長佔’著那張病床而不肯離開醫院。」

雲茜沒有出聲，事實上她根本不知該說什麼。

「我有一個折中的方法。」斯寒緩緩說著。

「我請宋醫師一星期為我父親診療一次。」

「每星期一次，你是說每個星期去你家為楚先生檢查一下？」她挑眉看他。

「對，關于診金不是問題，由宋醫師來決定好了。細節部分我的助理會和你詳談。」

「你——等一下，我還要考慮一下。」她听他的說法，覺得他已經把一切都決定下來了。

他怎麼可以這樣，他以為她一定會答應？錢不是問題，他以為她在意的只是錢？

雲茜忽然很生氣，抬頭正想說點什麼，斯寒已經先開了口:「這是惟一的選擇。難道宋醫師還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嗎？」

他的語氣淡淡，又是微微一笑，雲茜覺得這笑容像是對她的譏諷。

她很氣，正想開口反駁幾句，那個該死的助理又敲門走了進來。她完全沒有機會多說什麼，就又看著楚斯寒的背影漸行漸遠。

「哦，天哪！」她喊著，「怎麼會有這種事？」雲茜用力抓抓自己的頭發。

一如斯寒所料，雲茜最後還是答應了。

下午接到斯寒的電話說是請她吃晚飯以表示謝意。雲茜的心就一整個下午都沒平靜過。

今天上班穿的是一套寶藍色的套裝，雲茜在想應該穿那套新買的來醫院才對。她笑了笑，宋雲茜，你神志不清啦?不過是吃個晚飯，你什麼時候在意過自己的穿著了？

斯寒的司機接雲茜到了一間她從來都沒听到過的餐廳。斯寒早已坐在桌邊翻著MENU，手邊放著一杯冰水。

看到她進來，他站起身，為雲茜拉開她的座椅。

雲茜說了聲「謝謝」坐了下來。

「宋醫師想吃什麼？」斯寒問著，「這家餐廳的牛排烤得很不錯，還可以嘗嘗他們的特色——白酒牡蠣。」

她微微一笑，「楚先生決定好了。」

菜很快上來，她很愉快地享用著食物，斯寒果然沒說錯，這家餐廳白酒牡蠣簡直太美味了，她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意大利面。

看著雲茜毫不做作的吃相，斯寒不覺莞爾。

他抿了一口紅酒，「有一件事情我很好奇。」

「什麼？」雲茜喝了口果汁。

「宋醫師最終同意我的提議，並不是單單為了我的父親，醫院也是主要的原因，可是你還是有機會拒絕的。」

雲茜微微一笑，看著他，「楚先生在生意場上一定常打勝仗。」

斯寒挑挑眉，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為什麼？」

「犀利的眼光、鋒利的口舌。我不是你的生意伙伴，你仍想將我刨根問底，不是嗎？」雲茜依舊微笑。

「我和宋小姐之前並不認識，為什麼宋小姐在我面前一點也不拘謹？我總覺得我們好像認識了很久。」斯寒坦白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是嗎？」雲茜對他一笑，「對楚先生來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有人在你面前一點也不拘謹，如果每個和你談生意的人都像我這樣，你的生意一定不好做吧？」

斯寒微微一笑，不甚為意。確實，如雲茜所說，很少有人在他面前能像她這樣自然。大多數的人會緊張會拘束，他也往往利用這種心理上的優勢來談成生意。

雲茜看著斯寒，他的思緒好像停留在別處，餐廳的燈光在他臉龐上形成一層淡淡的陰影。他的眼神也是冷清而惘然，她忽然覺得他好孤獨，她發覺自己有一種想把他摟入懷里的沖動。

她在心中輕輕一嘆，她早已認識他很久很久了，他一直都活在她心里。她怎麼會有陌生感，怎麼會拘謹呢？

★★★

雲茜已經是第二次到楚家為楚長建診治。每次看到楚家的房子，雲茜總會覺得這世上人與人的差距實在太大。像他們這樣的人家，家庭成員寥寥無幾卻住著這麼豪華的房子。雲茜知道楚夫人很早就去世了，斯寒的妻子也在兩年前去世了。所以如今這個大房子里住著的只有他們父子倆和幾個僕人。

為楚長建做完檢查,兩人在他房間的天台上坐了下來。這個天台很寬敞而且視野非常好，從這里可以看見車道和花園。

張媽泡好茶端了進來，隨後就退了出去。

「雲茜，想看看我們家的相冊嗎？」楚長建忽然興起了這個念頭。

「相冊？」她有點意外，楚長建竟然會想給她看相冊，這應該是家族的東西吧？

但這個誘惑太大了，她不想拒絕。

看到斯寒小時候的模樣，她情不自禁地笑了。

楚長建也笑了，「這小子變化很大吧?小時候又黑又丑，現在倒也長得像模像樣的！」

雲茜翻了一頁，看到一個溫柔賢良的婦人，「這位是楚夫人嗎？」

楚長建輕輕地撫摩著相片，「芝惠在斯寒15歲那年就去世了。」

雲茜看到他神色有些憂傷，「楚夫人……是生病餅逝的嗎？」

楚長建搖搖頭，「她死于車禍，在高速公路上汽車忽然打滑。」

雲茜覺得很遺憾，「楚老先生，對不起，讓您想起傷心事了。」

「不會，都這麼多年了，一切都是命運。」楚長建語氣中透出滄桑和無奈。

雲茜慢慢往下翻著相冊，然後看到了一張相片，是斯寒和一個女孩。他們看起來都好年輕，照片里的斯寒和現在的他很不一樣，更像是她18歲時見到的他。他和女孩相互依偎著，看起來親密無間，而且兩人臉上都帶著幸福又青春的笑容。

「這是智茵。」楚長建的手指輕輕撫過相片中的女孩，「智茵啊，是斯寒的妻子。」雲茜心中一震，她果然沒有猜錯。視線又調向相片中的女孩，「她笑得好開心，她很漂亮！」

「是啊，是很漂亮！」楚長建的語氣中透著寵愛和懷念。

「他們是同學嗎？」

楚長建搖搖頭，「智茵她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雲茜很意外，看向他。

「你很吃驚嗎？」楚長建淡淡地一笑。

「不，不是吃驚，只是有些意外。我原本以為……」

「以為像我們這樣的家庭一定會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媳婦，是嗎？」

雲茜點點頭。

「一開始，我確實強烈地反對他們。」

「那後來為什麼答應了？」她真的很想知道。

「因為我不想失去兒子。」楚長建的視線落到遠處，像是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中，「斯寒那時的態度很堅決，他什麼都可以不要，只要智茵。我知道自己如果一意孤行，到最後只會失去他，所以我答應了他們。」

雲茜也沉浸到自己的思緒里，照片上的女孩氣質高雅且美麗。在孤兒院長大的她與斯寒是怎樣相遇的呢？這一定又是一個美麗的故事，他們的愛情必定很熱烈。

她又翻了下去，看到一張兩人的婚紗照。天生的一對，心手相連，那種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是如此讓人羨慕。

「後來我才發現智茵真是一個難得的女孩。她坦白，溫柔而且善良，她也非常地能干，把家事處理得井井有條，我這個公公在她的照料下也過得非常愜意。」楚長建臉上的表情因追憶而顯得模糊。

雲茜輕輕一嘆，又翻了一頁。

這張照片是在婚後照的吧，智茵的手搭在斯寒肩上，臉上的表情很幸福。她笑得那樣美麗，雲茜覺得似乎能和她心意相通，她了解智茵當時的心情，和深愛的人在一起，生活充滿了希望和甜蜜。

「她結婚後就不工作了嗎？」

「是啊，智茵為了斯寒放棄了工作，專心在家做一個家庭主婦。她很喜歡畫畫，在家的時候經常繪畫。」

楚長建的聲音漸漸有些哽咽，「畫好的時候，她會跑到我房里，‘爸爸，你看看，好看嗎？’她常會這麼笑著問我。」他的眼眶紅了起來，「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就這樣走了，她就和我的親女兒一樣啊！」

「楚老先生。」雲茜握住他的手。

楚長建仰頭嘆息一聲，合上相冊，「這些相片我都好好收著，斯寒那里還有一些。智茵離開之後我都不讓斯寒看到這些東西，盡避這樣做沒什麼用，但我還是不希望他看到這些。

當初智茵剛離開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垮了，他能走過那段日子，我真的很感謝老天，沒讓我在失去媳婦之後又失去兒子。」

雲茜覺得有些心痛，上天也許真的很殘忍，兩個深愛的人卻要被硬生生地分離，永遠分離。她想到了斯寒冷漠而淡然的臉，在這冷漠之下究竟藏了多少傷心的往事呢？

她正想問智茵發生了什麼事？張媽忽然敲門進來，「老爺，二少爺來了。」

正說著，門外已走入一個年輕男人。

他很高。雲茜本來很奇怪，因為她從來不知道斯寒有個弟弟。但看到他的樣貌後才相信他是斯寒的弟弟。他們長得有點像，身高也差不多，一米八的樣子。不過兩個人的氣質卻大不相同了。眼前的年輕人看來很不羈，頗有點不良少年的味道，雲茜很難相信這樣的家庭會教養出這種氣質的青年。

她在看著他，他也在盯著她看。

「爸，這是新大嫂嗎？」他隨興地問，臉上露出輕浮的笑容。

「你胡說什麼！」楚長建呵斥他。

不過看起來他一點也不在乎，依然故我，「我想也是，但沒听說大哥又結婚了啊！」

楚長建氣得說不出話來，怒瞪著他。

雲茜上前解圍，她覺得氣氛有些僵硬了,「你好，我叫宋雲茜，是楚長建先生的主治醫師。」

「哦，原來是醫師啊，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像你這樣漂亮的醫生哎！我叫楚湛元，是我爸的兒子。」

雲茜雖然認為他沒有禮貌，不過並不討厭他，對他的感覺也不算壞。這個楚湛元看來很有自己的個性。

她轉身面對楚長建，「楚老先生，我看我先出去好了，你們慢慢聊。」

「不用。」楚長建阻止她，「雲茜，你坐這兒就好。」

「你怎麼會來？」他抬頭問湛元。

「爸，你身體看上去很好嘛，媽說你病了，還叫我一定來看你。」湛元睨了他一眼說。

「你是專程來氣我的嗎？如果我不生病，你就不會來看我了，是不是？」楚長建很生氣，聲音也很大聲，雲茜從沒見他用這種語氣和人說過話。

「這又有什麼關系，爸你有哥就足夠了不是嗎？看到我只會讓你更生氣而已。」湛元還是一副無所謂的吊兒郎當樣。

「爸，我來看過你了，那麼我就告辭了，不必留我吃晚飯！」他笑笑，轉身欲走。

「你站住！」楚長建幾乎是用吼的。

湛元慢慢轉過身，直直地看他。

「你又問你哥要錢了是不是？」

湛元嘴角微扯，「爸，你的消息還真靈通！是哥告訴你的嗎？哥也真是的，不過問他要點錢，還對你說。」

「你哥不會說，我早警告過他不許給你錢！他竟然還是背著我這樣做，我也不會放過他。我現在問你，你要那麼多錢做什麼？」

湛元吹了聲口哨，「哥他真是夠可憐的，原來爸還在他身邊布了眼線。這麼說，他的舉動都在你的監視範圍之內嘍。真是的，不曉得哥知道了會有什麼反應？」

「你不要岔開話題，我是在問你，要那麼多錢干什麼？」楚長建森然說。

湛元一點也沒有害怕他的樣子，「做什麼？爸，有個兒子賺錢，當然就有個兒子花錢,你不會還想問我都花了些什麼吧？」

「你、你這個不肖子！你眼里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父親?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兒子？」

「是啊，我怎麼會這樣呢？哥那麼優秀，而我卻是一個敗家子。大概因為從小就被扔在外面家教沒教好的緣故！」湛元冷冷地響應他。

楚長建一下沒了氣勢，頹然地躺倒在椅中。湛元不再看他，轉身離開。

雲茜看著這一切，默默地給楚長建遞了杯熱茶，此刻的他看來只是一個既孤獨而又無助的老人。

「養不教，父之過，都是我的錯啊。」他無力地說著。

雲茜輕輕握了握他的手，為他帶上門，離開屋子。她知道他需要獨處。

沿著綠陰遮蔽的前廊緩步走出，卻看到斯寒迎面走了過來。手里還拿著文件包，看樣子剛剛從外面回來。

雲茜每次看到他，心跳總會不自覺地加快，她選擇站在原地看他走近。

「宋醫師，你好。」他向她打招呼，「要準備回去嗎？我請李司機送你回去吧。」

看他一臉倦容，臉色也不大好。大概是工作太累了，她不想打攪他,「是，我要回去，你不必麻煩了，我想自己坐車回去。」她轉身欲走，迎面急急跑來的斯寒助理差點撞到她。

「董事長，這是明天的議程。您辛苦了，請早點休息。」助理將一包東西遞給斯寒，一鞠之後退到了一邊。

斯寒略略點頭，又看了雲茜一眼，「再見了，宋醫師。」他轉身離開。

雲茜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面前，才回頭慢慢走起自己的路。

「嗨，美麗的醫師！」遠處有人大聲叫她。

她聞聲望去，是楚湛元。

「你還沒走嗎？」雲茜有點意外。

「我可是專程在等你！」湛元對她燦爛地笑著。

好陽光的大男生，她在心里想著，喜歡湛元這種無偽的笑容。

「你等我，要做什麼？」雲茜問他。

「想再看看美麗的大姐姐啊，順便聊聊天。」湛元閑散地說著。

雲茜上下看看他，微微一笑。

「你笑什麼？」湛元很不解。

「你和你哥一點也不像。」她坦白地說。

「當然不像，沒有一起生活過，也不是一個母親。」湛元的聲音冷冷淡淡。

雲茜輕輕一嘆，柔和地說︰「你不喜歡你父親。」

「喜歡？」湛元很大聲地笑起來，「除了那點血緣和錢之外，我和他根本是陌生人！」

她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大男孩其實很可憐,「試著包容吧，對你父親，和你身邊的人，他們畢竟是你的親人。」

湛元沒有回應她的話，他沉默著，像是在思索。

兩人默默走了一段，「你很像我媽。」他忽然開口。

雲茜笑了，「你在說我老嗎？」

湛元被她逗笑了，「你是醫師，什麼科的？」

「神經外科，和你哥從前的專業一樣。」雲茜回答，她還是覺得很遺憾，斯寒放棄了當醫師。

「你以前就認識我哥？」

「不是，只是很欣賞他的才華。你哥，是一位很優秀的神經外科醫師。」

湛元忽然停住，她不解地看向他。他盯著她的眼楮，眼神變得冰冷而犀利，「我討厭醫師！特別是外科醫師！」他一字一句地說,然後轉身快步地跑了起來。

雲茜怔怔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

★★★

星期天對雲茜來說是難得的休閑日子，本來下午要去給楚長建診療，不過他臨時來了電話說這星期要改期。于是她有了一天的空閑。

傍她的小窩進行了一下大掃除，整個人慵懶地躺在沙發上，考慮著中午要吃什麼,電話鈴忽然響了起來。

「喂，我是宋雲茜！」

「主任！」

「……」

雲茜坐在公車上還在想著電話里主任的話。什麼嘛！一個人去飯局會緊張?硬要把她拖出來不算，還要她打扮得漂亮點，她怎麼會答應他出來呢？難得的一個假日就這樣泡湯了，她很不舍地嘆了口氣。

到了約定的地點，主任已經等在了那里。

「雲茜。」主任向她招招手。

雲茜看到主任今天穿得非常正式，筆挺的西裝，頭發也梳得光亮亮的。

「主任，今天是什麼日子啊？你打扮得這麼瀟灑，是你要相親嗎？」她嬌笑著說，「哦，怪不得對我說會緊張！」

「你這丫頭，別胡說！」主任瞪了她一眼，胖胖的臉竟有些微紅。

「主任，你都不好意思了，我真的說中了嗎？」雲茜笑得更開懷了。

隨主任走到了一間雅致的包廂。

「是吃日本菜啊。」她看了一下四周。

「怎麼，你不喜歡？」主任白了她一眼。

「哪里，可以白吃白喝主任的，就是不喜歡也要多吃點！」她俏皮地吐吐舌頭。

「丫頭，就這麼想敲我竹杠啊！」

兩人月兌鞋走進了包廂。

雲茜今天穿著一套白色的薄呢套裙，顯得窈窕而有氣質。

走進包廂後才發現里面已經坐著兩個人。

「老師，你怎麼會在這里？」雲茜看到林慧摯後很意外，慧摯是她的大學導師，關系一直很好，就像母女。

「南壽，你們遲到了！」慧摯微笑著看著兩人。

「主任，你們認識？」雲茜看到主任在慧摯面前有些靦腆的模樣，更覺有趣。

「對啊，雲茜，我和你們主任是老同學了。這件事也是我拜托金學長的！」

這件事？她有一種入了鴻門宴的感覺。

「主任，什麼事？」她回頭看主任。

「相親！」主任說得很干脆。

「什麼？！」雲茜幾乎叫起來,這才掉頭去看坐在導師身邊的男人。

「是你！」在看到沖她微笑的李凱文後又叫了出來。

「很不幸，是我。」凱文打趣地聳聳肩，擺出一副沒有辦法的樣子。

「原來你們認識。」慧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她對金主任笑笑，「早知道我們就不必這麼費力把他們騙出來啦！」

「還騙得很辛苦呢！」金主任加了一句，搖搖頭。

雲茜回頭瞪他，主任趕緊別過頭，裝作若無其事。心里可在暗暗叫苦，估計這丫頭不會輕饒他。

包廂里很快只剩下雲茜和凱文兩個人。

雲茜看看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拜托，雲茜，你很不給面子哎，我長得有那麼好笑嗎？」凱文說得可憐兮兮。

「抱歉，我只是覺得很好笑。」

「好笑？是有點。我被阿姨騙出來相親，對象居然是你！」

「你也很反對相親嗎？」

「這個嘛，要看對象。」凱文想了想，「如果早知道是你的話，我一定會爽快地答應。」

雲茜淡淡一笑，「女孩子听你這麼說會很高興哦。」

凱文直直地看她，「我只對你才這麼說，你，覺得高興嗎？」

雲茜被他看得有些尷尬,別開視線，望向窗外,「上次你說要找房子，我留意過，可沒找到合適的。你現在還住在飯店嗎？」

「不住了。我已經找到房子，上星期剛搬好。」

「你速度真快。」

「有興趣到我家去看看嗎？」凱文提出邀請。

「改天吧。」雲茜避重就輕地回答他。

凱文為她倒了一小杯酒，重重地嘆了口氣。雲茜很奇怪，好好的他干嗎要嘆氣？眼光朝他看去，他也正注視著她。

「看來我完全沒有希望了。」

「沒希望？」雲茜沒反應過來。

「我本想追求你，可現在看來一點機會也沒有。」凱文看著她的眸子，坦白地說。

雲茜尷尬地一笑，不知說什麼好。

「雲茜，真的不可以給我一絲機會嗎？我很認真的。」

她知道他很認真，平心而論，凱文是一個很不錯的人，她喜歡他，可是她的心……

「很抱歉！」雲茜淡淡地笑笑，說出這樣的話她覺得自己有些殘忍。

「一點辦法也沒有嗎？」凱文很失望。

「完全沒辦法。」雲茜露出了歉疚的笑容，「我喜歡凱文先生，你是一個很不錯的人，可是，這里……」她比了比自己的心，「已經被佔滿了。」

凱文了解地點點頭，「看來我太晚認識你了，老天給我的時機不對啊！」他有些自嘲地說。

她溫柔地一笑，「你要在我18歲那年認識我才可以哦。」

「雲茜……」凱文有點震驚，原來她喜歡那個男人從18歲就開始了。怪不得，他一點機會都沒有，多少有點嫉妒那個人。

雲茜告別凱文後，在外面閑逛了一個下午，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還下起了小雨。感覺雨逐漸下大了，她從皮包里掏出一把粉藍色的傘，還好出來的時候有帶傘。

晚飯吃什麼呢？到地鐵上慢慢想好了。雲茜買了份報紙，走進站台的時候剛好來了一班地鐵。坐上座位環顧了下四周，位子幾乎是空的。也對，今天是星期天，這個時候大家應該都在家里享受天倫之樂吧。

必門的鳴音響了三下，雲茜打開報紙瀏覽起內容來。在車門即將關閉的那一瞬，有人跑了進來，隨後地鐵便開了起來。雲茜覺得這人很幸運，再差一步，他就得再等20分鐘。

那人走到她身邊坐了下來。這麼多座位，他為什麼偏要和她擠在一起？雲茜抬頭，想看看這討厭的家伙到底是什麼模樣。

斯寒看著雲茜有點吃驚的樣子，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你好。」他先跟她打招呼。

「你好。」雲茜很吃驚，她沒想到她認為討厭的家伙竟然是斯寒，更沒想到自己會遇到他。

「很意外嗎？」他對雲茜淡淡笑著。

她點點頭，「是有點，你今天也是出來工作？」

「不是，剛去看一位老師。」

她微微一笑，「你不自己開車嗎？」

「這個，因為老師的家住在市郊不遠的村子，那里開車並不方便。」

斯寒的話很少，雲茜又看起了報紙，雖然此刻她的心其實一點也不平靜。

到了她要下的站，沒想到他也在這站下來。

兩人默默走了一段。

「是要回家嗎？」斯寒忽然問她。

「嗯，對。」雲茜應著，走出了地鐵站口，才發覺外面的雨已經下得很大。

「那麼，再見了。」斯寒對她擺擺手，就頂著手中的袋子沖進雨中。

「楚先生。」雲茜急忙叫住他。

他回頭，站在雨里看著她。她撐開粉藍的傘，向他跑了過來。

「你要去哪里，我可以送你一程,這時候出租車不好叫。」雲茜邊說邊努力地抬高手，他很高。

「我要找個地方吃晚飯，你不用特意送我，我想吃過晚飯後雨應該會停了。」

雲茜想了一下，對他笑了笑，「走吧，我帶你去個地方。」

斯寒不解地看著她。

「你不是要去吃晚飯嗎？我也正要去啊,我知道有個地方的炸醬面非常好吃。上次你請我吃了美味的意大利面，這次換我請你吃好吃的炸醬面。怎麼樣，要不要去？」雲茜一直笑著，她那雙靈巧的眼楮也好像泛著光，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斯寒不由一笑，從她手中接過傘柄，撐著兩人，「走吧！」

雲茜所說的好吃的炸醬面在巷尾的一間小店里。店雖小，燈光也不甚明亮，店里卻坐滿了客人。她帶著斯寒往里走了一會才在角落里找到兩個空位。

兩人坐了下來，雲茜環顧了一下四周，看向斯寒，「這里很熱鬧吧？」

斯寒微微一笑。

「我很喜歡這里，這個小店給我了家的感覺，有種很溫暖的味道。」她不知道為什麼，面對他的時候很多心中的想法就自然地說了出來。他，似乎是一個很好的傾听者。

老板走了過來，是一位胖胖的中年大叔,「雲茜啊，又來嘍！」他笑著打招呼。

「對啊，大叔。我們特地來吃您的炸醬面！」雲茜看起來和他很熟。

大叔又看看斯寒，笑意更深，「原來是帶男朋友一起過來啊。好吧，待會大叔多送一份特別的醬料，保證你們吃了還想吃！」

「大叔！」雲茜紅了臉，正想解釋說不是，大叔已轉身走入了人群里。

斯寒不怎麼在意，他覺得她害羞的模樣很有趣。

熱氣騰騰的面很快端了上來。

「快趁熱吃，很好吃哦！」雲茜遞給斯寒一雙筷子，然後熟練地拌起了自己碗里的面條。

斯寒將自己的面拌勻。

「不是這樣，還要再加一點這種醬料。」她細心地為他加了一疊特別醬料，「好了。」她露出滿意的笑容，「這樣拌勻了才美味！」

斯寒吃了一口。

「怎麼樣，好吃吧？」坐在對面的雲茜已經吃了一大口下去，嘴巴鼓鼓的，還不忘問一句。

斯寒看著她笑了，他覺得雲茜真是一個長不大的女孩，坦白、爽朗而又親切。

雲茜見他看著自己笑，有點不好意思，「我的吃相很粗魯吧?」

「不是。」他一直淡淡笑著。

「光看著你吃也會覺得很香。」他的聲音听起來很溫柔。

吃過晚飯後，斯寒撐著傘和雲茜漫步在寂靜的小巷。

「我……見過你弟弟了。」她忽然說。

他沒有出聲，靜靜地听她講下去。

「他和你很不一樣，」雲茜說出心中的感受，「他好像對楚老先生有著很深的誤會。」

「湛元他……其實很可憐。」斯寒的聲音听來有些憂傷。

雲茜靜靜等他說下去。

「湛元和他母親從來沒有在楚家生活過，爸辜負了吳女士也虧欠了湛元。對湛元來說他沒有父親也沒有哥哥，我不是一個好哥哥。」

「不是這樣的。」雲茜抬頭看他，「不是你的錯，湛元不能和你們一起生活並不是你可以控制的。的確，湛元對我說過，父親對他而言除了血緣和金錢之外就什麼都不是。可是，我在他眼中看得到依戀，他其實很想要父親和哥哥。」

斯寒凝注著雲茜，她也在看他。他在她眸中看到了溫柔與憐惜。

「湛元很喜歡你。」他的聲音很溫和，「他不會輕易對人說出自己心中的感受。」

雲茜對他溫柔一笑，「我也很喜歡湛元，在我眼里他是一個很陽光卻又任性的大男孩。」

「我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她發現不知不覺竟已走到了家門口，時間過得真快！

「那麼再見了，今天晚上我很愉快。」斯寒唇邊綻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等一下。」雲茜叫住他，將他給她的傘柄又放回他手中，「這個，你拿去吧，現在還下著雨呢。」

說完，不等他再說什麼，對他揮揮手，轉身跑上樓。

★★★

又是一個晴朗的午後，天空潔白如洗，晴朗得沒有一絲微風,雲茜又一次走上了楚家那條綠陰長廊去為楚長建看診。

「雲茜小姐，你來了。」張媽看到雲茜親切地招呼。

「是，你好啊。這星期過得怎麼樣？風濕痛好些了嗎？」雲茜也很喜歡張媽。

「好多了，雲茜小姐，老爺現在在和大少爺說話。他說如果你來的話請你先等一下，請跟我來。」張媽領雲茜走到客廳。

「阿姨，不是說過了嗎，叫我雲茜就可以了。別再叫我小姐，否則我也不叫你阿姨啦！」

張媽笑得很開心，「我又忘了，這記性！」

「爸，你別這樣！湛元是你的兒子、我的弟弟。」斯寒看著楚長建，依舊努力辯解著。

「湛元是你弟弟，你有了兄弟就不要父親了？」楚長建很生氣。

「不是這樣，我只是想為他做一點事。」

「所以你就給他錢？他對你要求什麼，你都準備答應他，是不是？」楚長建絲毫不肯松懈，又銳利地問。

「我們虧欠了湛元母子。這麼多年阿姨為你的付出與等待，難道你真的沒有一點感覺嗎？」斯寒不由提高嗓音，雖然他很不願意這樣對父親說話。

「你是在指責我，沒有好好照顧他們母子倆？」楚長建的語氣雖然憤怒卻也有著傷心。

「你已經把你母親忘了嗎？」楚長建繼續說著。

「爸。」斯寒制止他，「你一定要這麼說嗎？」他覺得很無力，也很失望和沮喪。彼此之間都是至親的人，為什麼要互相傷害？

「我已經和阿姨說好了，下個周日和我們一起去別墅度假。她會來，湛元也應該會來。」斯寒平復了自己的情緒，將他已經做好的事告訴楚長建。

「好啊！原來你都已經邀請了，現在只是來通知我，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父親?很好、很好，如果我不去呢？」楚長建的聲音冷冷的。

「這件事總要是解決的。爸，你想讓湛元繼續這樣下去嗎？」

楚長建沉默了一會，「那你要我怎麼做？」

「爸，事實上，我打算讓湛元來公司工作。他可以先進來學習，等他有了能力和經驗之後，就可以和我一起分擔了。」

「湛元，他行嗎？」楚長建很懷疑。

「爸，湛元已經不是孩子。他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這點我相信他。」斯寒的語氣透著肯定。

楚長建嘆了口氣，「我要好好想想，你先出去吧。」

「爸，給湛元一個機會，給我們大家一個機會。」斯寒看著父親。打開門，回頭又說了一句，「湛元，他是愛你的。」

雲茜正準備上樓，就看到斯寒走了下來。他今天穿著一件白色的毛衣，手上抓著一件外套像是要外出的樣子，不過臉上的表情看來不太愉快。看到雲茜他只微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匆匆與她擦肩而過。

「少爺是要外出嗎？」張媽走了過來。

「嗯。」

「要讓李司機備車嗎？」

「不用，我自己開車。」斯寒匆匆離開了大廳。

自己和斯寒相識以來，總是看到他的背影居多,他在為什麼事不高興呢？她不喜歡他的臉上有憂愁。

「雲茜，你來了。」楚長建每次看到雲茜都會覺得很高興。他喜歡這女孩，在她身上他仿佛看到了斯寒母親年輕時的模樣。

「雲茜，每次看到你，我的心情都會好起來。」他笑眯眯地說。

雲茜微微一笑，「楚老先生有什麼煩惱嗎？」

楚長建輕輕一嘆，「還不都是因為我的兒子。」

「湛元？」她有些疑惑。

「湛元、斯寒都是。一個個只會來氣我！」楚長建皺起了眉。

「他們會氣到你，是因為你愛他們，也很在乎他們。伯父，既然彼此關心，何必還要陷在矛盾里繼續誤會下去呢？你應該讓他們知道你的感受。」

楚長建思索著雲茜的話,然後他展顏一笑,「雲茜，下周末來參加我們的家庭聚會吧?」

「家庭聚會？」

「對，我們全家會去別墅去度周末，你一起去剛好可以為我診療。」

「伯父，這……」雲茜覺得有些為難，既然是他們的家庭聚會，自己並不適合加入吧。

「別猶豫了，我一定要你去！看到你去我會很高興，免得那兩個小子惹我生氣時都沒人安慰我。」

雲茜看著楚長建固執的模樣，不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