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啦!」愉悅的聲音隨著推門聲響起,錢影輕快地跳進屋,臉上掛著不自知的微笑。
「影影,我愛你。」轉身關門的剎那,身後黑影色撲而來,伴著響亮的「愛語」,把錢影抱個滿懷。
好悶、憋氣、難受,她不行了!一把推開死抱不放的人影,她沒好氣地叫道︰「你在哪兒學來的怪東西?那麼使勁地抱我,想謀殺呀!」
這是今天學到的新成果?廣告中常有「我愛某某」、「我們愛某某」之類,現學現賣得真快!
「影影,我幫你按摩。」接過她的斜肩小包放在桌上,洛爾比將她推坐在沙發上,雙掌成空拳狀,輕捶她微酸的肩頸,一副等人夸獎的表情。
有古怪!瞪向他,錢影眯眼皺眉,深灰色的休閑毛農配著乳灰色的休閑褲,與他灰黃的發色挺相襯;襪子和拖鞋是周六一同去十元三件店買的,倒也合穿。自從她不準他將頭發辮起後,他竟學她用彈性繩系成一束,頗有成熟藝術家的氣質——那是在他皺眉疑惑時的味道。今天的洛爾比……
「你沒什麼地方不舒服吧?」她突兀地開口問。
「沒有。」開玩笑,幾杯垃圾水對他而言根本構不成威脅。他關心的是她,「影影,我按摩得舒不舒服?」
「舒服。」隨口丟下一句,錢影詳端他,臉色仍是門皙,眼神明亮,唇角高翹似乎心情不錯,一掃昨日半死不活的病蔫樣,「你真的沒事了?」
「沒事。影影,我……可不可以問一個問題?」輕捶的雙拳慢了下來,洛爾比偷瞧她臉色無異,遲疑地問。她整天逼他看電視,地球人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他全知道了。至少,以他現在的情形,不叫做收養,根本是被人包養的……小白臉。他不喜歡、甚至是極度厭惡這個詞。
懊死的杜瓦,說什麼被人收養很好玩。哪里好玩?完全不搭邊!即便他對地球一無所知,他也一無所有,但作為宙外星系的星雲守護使,他有著絕對的驕傲和自尊。他沒墜落到讓女人養的地步。
不應該是她收養他,而是他養她才對。
「問吧!」輕哼著,錢影享受免費的美男舒適按摩。
「我、我能不能不要被你收養?」兀自捶著香肩,洛爾比未察端坐的身形一僵,繼續道,「影影啊,不如我養你好啦?地球上好像應該是男人養女人才對。我應該算男人,不如……以後換我收養你,我養你一輩子好不好?」
「你在哪個台學到的?」背對他,錢影頭也不轉,冷冷地開口。怎麼听他拒絕她的收養,會心情突沉,煩悶襲來?
「影影,你不高興?」再笨的人,也听得出她冰冷的語氣。一如初次見面時的語氣,冷漠而無情。並肩坐下,洛爾比小心翼翼地探頭瞧她,形成擁坐的親密。
「沒有。」冷淡回應,她站起,拉開兩人過于貼近的距離。靜思半晌,突地抬頭直視他,「你什麼時候走?」
「我不走。」不習慣她突變的情緒,洛爾比面色微凝,一掃悠閑淡然,眸中閃現堅決,正色道。
「不走?你不是不讓我收養嗎?」換她不明所以。
「但我會養你,我們當然要住在一起。」蹺起二郎腿,他重拾悠閑,堅決依舊。
「你養我,拿什麼養?」嗤鼻一笑,她眼神飄向屋頂,面帶不信。丟開初時的煩悶不談,她本就不該讓男子駐進她的私人空間,甚至……可能已悄悄駐進她的腦細胞。
「我、會、賺、錢。」他一字一句地說。
「怎麼賺?偷,還是搶?」她言不由衷。
「我會工作。」她的不信刺傷了他,令他心生不快。
「是啊是啊,先養你自己吧!」依舊的言不由衷,錢影淡笑,未察他的接近。待到發覺時,他已與她形成鼻對鼻的姿勢,「干嗎?」退後一步,她問。
「影影,你根本不相信我,對吧?」深深盯著她,洛爾比黑色的眸子漸漸轉濃。
「呃……」再退一步,錢影貼上牆壁,「相信,當然相信,你在生氣?」面色不善的逼近讓她心生威脅感。
「我的眼楮什麼顏色?」飛來一句,洛爾比如影隨行。
「黑色。」完了完了,真的貼到牆了,「喂,靠這麼近干嗎?衣服會靠髒的。」她突地伸掌欲推開他,卻不想被抓住雙手,定在他胸前。
「我沒生氣。」俯視矮他一個腦袋有多的清麗秀顏,他換上深沉難懂的眸光,「我會賺錢養你,真的。」
「好好好,你退遠點先。」忙不迭地點頭,錢影遲鈍的神經因他漸漸的貼近開始運轉,好在初冬的日子,穿得厚,沒什麼感覺。
「不行。」直接收攏微不足道的間距,他突地一笑,玩味而邪氣,「你要答應讓我收養,我就放開。」
好香、好軟,他不想放手。
☆☆☆
「好好好,答應你。」應付地點頭,錢影並不當真,無奈道,「洛大哥,你打算怎麼養我呢?」
這男人,還是不懂事的時候可愛些,現在他霸道任性兼狂妄,居然……竟敢將手臂環上她的腰!
「喂喂喂,你說話不算數,說好了我答應你就放開的?」太過親密的姿勢,她不習慣,也不滿。
「一下子,等一下就放。」慢慢環緊,大掌交錯于縴腰後,他言不達意。僅僅是抱著她,令他突生莫名的滿足和安心,似乎就想這麼抱下去,一直地抱下去……
喂喂喂,別太過分!居然越抱越緊,越靠越近,整個頭全縮到她肩頸里去了,還用舌頭舌忝她的脖子?
「好癢!」急急伸手抱住他越來越低的頭,錢影向來平淡的臉上有了淡淡的粉紅,「你干嗎……」
「我養你,不準反悔。」他一掃慵懶,黑色眸子散出異樣的晶亮,堅決、果敢,有著誓出必得的狂狷與傲然。也小小地震撼了錢影那本就紊亂的心。
養她?這男人懂不懂得地球人所謂的「養」是什麼意思?特別是男人義正詞言地對女人說,意義可是大不同。除了親情使然,便是……愛了!
「洛爾比,你知道養我是什麼意思?」放棄掙扎,任他抱得愜意,錢影反問。
「知道。」見她收回巴在他腦袋上的小手,他微微一笑,拉她窩進小沙發,繼續按摩。
「說來听听?」她不認為會是合理的地球解釋。他不會以為幫她買幾件衣服、天天喂飽她的肚子就算養了吧?開玩笑,她又不是寵物。
「我要找工作,賺錢買房子給你,讓你開心。」思索片刻,他道。
「砰!」錢影滑下沙發。
天真的想法!他當鈔票與他一樣,也可以從天外飛下來?
「那個……嗯……洛爾比,你到地球,是為了什麼?」時至今日,她不得不問出心中積壓的困惑。凡外星人掉落地球,一是侵略、二是尋找某種東西、三是逃難、四嘛,可能踫巧飛碟能量用盡,需要補充。他突訪地球,是為了什麼?
「喜歡,就來了。」他不愛看她皺眉,這令她生出疏離與淡漠,讓他不安。食指展平她皺攏的秀眉,他輕道,「受不了惑星的誘惑,逃來的。」
「逃?」
「嗯。我是天蠍星雲守護使,不想負責任,就偷偷跑到地球上了。」
「一個人在那兒,很無聊吧?」感染他沉重的憂傷,她心有戚戚焉。
「不是無聊,是心寒。」枕上她的肩,他染上未曾示人的落寞與黯然,「影影,我……」
「不高興就別想了,越煩越不開心喲!」憂傷的眼扎痛她素來平淡無波的心,故意挪開話題,她不忍見他眼中的忽閃而逝的迷茫。
「不,不是不開心。」她的體貼令他動容。低低一笑,他道,「我們從小被送到訓練球長大,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什麼模樣。其他人從來不曾想過這個問題,他們覺得自己從哪兒來的一點也不重要。整天只知道訓練、生存、平衡,好……悶!」他采用地球的形容詞。
「是有點。」她點頭。
「但是,我會做夢,每次總會夢到一個溫柔的女人抱著我,哄我睡覺。越長大,夢境越清晰。我很奇怪,偷偷跑去資料庫查原因。猜我發現什麼?」頓了頓,他賣起關子。
「發現什麼?」她很配合地接問。
「我有媽媽。」
「砰——」錢影跌坐于地。這算什麼發現,玩她呀!
「他們沒有媽媽,星雲守護使全都是培養皿培養出來的生物,只有極少數資質優秀的人才會被選為星雲守護使。我很不幸,是其中之一。」正因為事實的殘酷,他才起忽職之心,沒有背叛,已是他最後的底線。
「可憐的孩子。」幽幽一嘆,錢影了悟。缺乏母愛的孩子,在成長期會形成心理上的陰影,外星系孩子似乎也不例外。
「不,這個我可以接受。」被肯定能力,擔任星際平衡使,他不介意,甚至,是驕傲的。真正的原因……「知道自己有媽媽,我很高興,也更用心地接受導師的訓練,可……一旦成為星雲守護使,我們就不是人了……」
「是什麼?」星際大揭秘,錢影迫不及待地追問,眼中閃著幻想的小星星。
「人柱。」話冷,眼神更冷。洛爾比眼中隱忍著難解的情緒,他或許未察,錢影卻看得一清二楚——那是恨意。
「星雲守護使根本就是人柱,被當成人為物質核釘在各個星雲團里,讓星雲團有核心物質可以旋轉能量,不至于發生宇宙暴能。那些……以往各屆星雲守護使……你知道他們結果怎樣?」拉扯嘴角,他的下頜緊繃,眼中有著戾氣,「貢獻最後的能量,油盡燈枯後睡進冰璃櫃,漂流宇宙,化為塵埃。」
「過分。」這是錢影的第一反應。半晌過後,「哇——那些宙外星系的人真陰,榨干別人的能量後棄之不理,連家也不讓回,居然將尸體丟進宇宙!難怪天文學家總是發現宇宙的不明漂流物體,真是沒公德心,污染宇宙,過分!沒道德,素質低下,陰險狡詐卑鄙無恥下流,——!」
「影影,最後一句是什麼意思?」見她罵得順口,他也听得愉快。最後一句,似乎不是中文?
「混蛋王八蛋,日語。小王八羔子!」罵得爽,錢影月兌口又是粗口一句。
「什麼意思?」他听得一頭霧水。
「洛爾比,你來地球是對的。別听那些小王八羔子的平衡不平衡,你走了,他們自然會找另外一個人補你的缺,不怕。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肯定會有人下地獄去的,不差你一個。」好冷酷的宙外星系,讓錢影微微美好的外星形象打了折扣。
有人得到,必定有人失去。無論何種生物的生存世界均是如此,沒有例外。初時的驚奇與不置信過後,她倒能理解洛爾比眼中的恨意緣何了。
「影影!」被她張牙舞爪的神色逗笑,一掃恨戾之色,他悠閑重拾,「媽媽已經不在了,我的名字是媽媽取的。」所以,他希望她能叫準,這是母親留給他的惟一紀念吶!
丟他們十幾二十顆核彈頭,炸了那些宇宙破石頭,看那些宙外星系的人坐不坐得住。能量平衡?平到他的老家去。最好來個生物彈頭,丟他幾百萬個繁殖能力強的細菌去感染,什麼滋菌什麼毒疏螺旋菌,外帶不死ω變異菌,冠狀噬氧MMB菌,染他個天地變色,宇宙無光。
嘿嘿嘿,她什麼都缺,就是不缺細菌……兀自殘酷地神游,錢影血腥地微笑著,絲毫不覺心疼洛爾比有何不妥。
「影影?」可怕的嬌笑引來他的關注,他察覺到她不尋常的怪異笑聲,「在想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呵呵!啊——會不會有人追、追捕你?」她想到什麼,問。
「有。」他肯定,「他們拿我沒辦法。」這是他的自信。對任何事,要麼無牽無掛,要麼勢在必得,這是他的生存原則。
「你很厲害?」調皮側頭,她懷疑。
「嗯。」
「還嗯?我沒听錯吧!」錢影挑眉大叫道,他、他他他,知不知道「謙虛」兩字怎寫?
「沒有听錯。」順著她的怪叫,他補上一句,樂見她不設訪的親密神態。
「好,你厲害,你要養我對吧?」嗔怪睥他,她喜歡兩人間流轉的溫馨,雖淡,卻適到好處。
「對。」掌指交錯而握,他將頜枕在她肩上,輕笑。
「很可惜,你沒身份證,沒有國籍,怎麼找工作,又怎麼去賺錢養我?」點點他的鼻尖,她笑道,習慣了兩人過分貼近的親密,順便漏他的氣。
「開綠燈。」這是他新學的地球技巧。
「你?你走後門?怎麼走?」這次她真的驚訝了。
「走了就知道。」自傲一哂,目光流轉,他意不在此,叫,「影影……」
「干嗎?」
「我喜歡你。」
「好啊!」玩著他的手指,她看到抽血時扎出的細小傷口。
「你喜歡我嗎?」他要肯定。
「喜歡。」什麼時候再取些血樣,她思索著。
「謝謝!」低語淺吟化為唇角的笑弧,他滿足了。
☆☆☆
「影影,我買了你喜歡的夜來香。」
「影影,我買了一顆吊蘭!」
「影,這盆紅辣椒配水仙正好!」
「影,送你一盆三色堇。」
「影,我發現你喜歡的君子蘭啦!」
「影……」
隨著陽台綠色植物數量的激增,錢影三叉神經之中,掌管臉部嘴部的感覺條呈顫抖狀——洛爾比竟迷上了植物。
她五尺見方的小陽台上,原本可以作為清晨七分鐘的運動場所,現下倒好,大缸小盆外帶微型吊籃霸去四分之三的領地,僅剩四分之一作為——不是她用以健身的運動面積,而是植物伸展枝葉的濃密空間。
她的陽台什麼時候變花圃了?
瞪著滿眼的綠色紅色白色粉紫色,錢影咧嘴暗哂,小白牙在落日黃昏的映射下,更顯森森冷意。
「洛爾比,你打算兼職做花匠,嗯?」溫柔地疑問,不帶一絲火焰,只是過于凍人了些。
沉迷綠意海洋的男人聞言抬頭,面帶微笑,「影影,今天這麼早就回來啦!」
「我不回來,你是不是打算搬幾盆植物放進客廳,嗯?」假假一笑,錢影挑剔地掃向陽台。
保持這種同居關系快兩個月了!她甚至懷疑,洛爾比究竟算不算一個外星來客。睨睨陽台上滿臉泥沙、面帶微笑的稚氣男子,錢影恍恍然。
怎麼形容洛爾比呢,總之,他的確算個厲害角色。
兩個月前,他拒絕她好意的資助,憑一己之力謀得某會計師事務所職務——即時下所稱為文員之類。工作一個月,得到來地球後的第一桶金。而後,因為指出計賬時小數點位置的錯誤,為事務所挽回可能出現的大額經濟損失,得到老板的注目,當然是大加贊賞,雖無加薪,卻得到厚厚的紅包一個。
他能全然適應地球的生活,錢影當然高興,但總有令她意外的事情發生……她不知道洛爾比用什麼方法,竟然在不花費一分錢的情況下,不僅得到了合理的身份證戶口簿,連學歷證畢業證都能想到,還是z大碩士研究生的水平呢,佩服!
至此,地球人該有的不該有的證件,他全齊了。
一個月前,他將第一個月工作的薪水連帶利是紅包一齊殺進股市,頗有破釜沉舟、不破樓蘭終不還的氣概。
任他,隨他!錢影未加阻止,不過買了些《投資人門》、《新手上路》、《提升你的sQFQ》之類的書。讓他能知道得多一點。
事實證明,他知道的不是多一點,是很多很多。才一個月時間,他竟然將銀行存折上的數字由四位變成七位一個月耶,叫她怎不汗下!
即便世界級頂尖金融師,也得花上數月的時間分析資料查看行情,然後才能把握先機進行投資,要獲利也是數月乃至數年之後的事。洛爾比呢,短短三十天的時間,由四位數升至七位,天才,抑或幸運?她除了瞪眼,就是眨眼。
不信、不信,她就是不信!
「除了漂浮空中,你還有其他的超能力?」她只能如此猜想。
「還能破壞能量平衡,引爆能量異動。」他如是回答。
「什麼意思?」她不懂。
「我可以保持宇宙能量平衡,也能破壞它的平衡,只需引動身體能量波,造成能量聚集,便會打破其他空間的平衡狀態,甚至會引發難以控制的災難。與‘蝴蝶效應’有些相似。他回想著人類的科學假說,只為讓她能形象思考,不要死皺眉頭。(注︰「蝴蝶效應」是科學家洛倫茲用來形象表達他科學發現的比喻,即︰一只小小的蝴蝶在巴西上空扇動翅膀,可能在一個月後的美國得克薩斯州引起一場風暴。這是混沌學中著名的「蝴蝶效應」,也是最早發現的混沌現象之一。與中國的「差之毫厘,謬以千里」有些相似。如今已演變為︰一只蝴蝶在地球的某處扇動翅膀,其氣流可能會在距離遙遠的地方形成風暴。)
「你的意思是你就像蝴蝶,在北太平洋上輕輕扇了扇翅膀,扇動翅膀形成的氣流後果,可能是造成南半球陸地的一場風暴?她明白了。
「對,差不多的效果。」他點頭。
「那……這個,她指指銀行存折,以眼神詢問︰也是因為平衡被破壞造成的?
「嗯,只是很輕微的能量波,不會造成太大的災難。看著一長串數字,他並無得意神色,也無自滿之情。似乎,那僅僅只是數字罷了。
「你的證件也是這樣得到的?」她追加一問。
「嘿嘿!」他競學會傻笑以對,的確是愈來愈融入地球了。錢影為他買了張單人床放在客廳,供他休息。已然入冬的夜,沁著寒意,怕他凍著,連帶著購置全套床上用品。不想,他竟然不喜嶄新的棉被毛毯,硬是賴著她的棉被不放。沒辦法,她只得拆了房中不算太新的全套床被換新的。
照理,洛爾比完全有能力自力更生、豐衣足食了,他卻寧願成天窩在她租來的小鮑寓里,與她共擠一室,霸道得不亦樂乎!
很好,不但人賴在她的小鮑寓,現在居然連買回來的花花草草也將枝桿魔爪伸向客廳的小小空間。
冬天到了,家中有些綠意當然好,但——僅限于點綴。若是成堆的大葉小八東一簇西一堆,高唱「我們花兒真可愛呀真可愛」,她受得了才怪。
小紅椒?她接受,紅紅艷艷,帶著新年來臨的氣氛。霧竹,在晨間輕霧中隱約朦朧,她喜歡。君子蘭,開花時粉紫輕搖,很美,不開花時片片綠葉展著優美的曲線,佔據空間甚小,她也可以接受。
惟一令她嘆氣的,是、是三大盆新年應節的必備年桔。
「洛爾比,就算新年快到了,也還有二十多天吧,你買那麼多年桔干嗎?」鼓著粉腮,錢影低叫。如今客廳的空間,放了一張單人床後,已窄到腿都沒地方伸了。
「它們圓偏偏的,很好看。你這些天有些火氣,吃些金錢桔可以下火。」揚起無辜的臉,洛爾比不解她為何剛進門便火氣撲撲響。
「圓偏偏?你再敢多買一盆,我保證它們全部黃蔫蔫!」深吸口氣,錢影揉揉酸疼的眉心。遲早她帶些黃葉菌、噬鉀鉤狀體菌回家,將這些植物全感染掉,看它們還能沖她搖著青青的小葉兒?哼!
「影——影!」洗干淨手,洛爾比走近她,環住因氣惱而微喘的嬌軀,一同坐在他的小床上。沙發,早成了踏腳的台階。
「我第一次在地球過年,熱鬧一下嘛!」他撒嬌,知道這招對她有效。
她或許是個寡情淡漠的女子,除了父母,鮮少有人能觸動她深藏不露的心。為了保護自己,她放棄了很多,朋友雖多,全是點頭之交。所以,她的眼中會有孤獨和冷漠。可,她是個聰明的女子,知道自己要什麼,不要什麼。放棄的東西,她不後悔奢望,向往的東西,她執著而堅持。所以,她傲然自得,活得舒適且逍遙!
了解越多,他的喜歡也愈濃呢!她可以對任何人的撒嬌無視冷笑,卻任他霸佔香閨,侵城略地。她……是喜歡他的。
「熱鬧?是擁擠。」反手叩他一個響亮的腦門,錢影嗔怪。
「擠點才熱鬧嘛。一盆,明天再買一盆,行不行?」他乞求著。
「呵呵……」揚起燦爛的笑容,錢影臉色突地一沉,「休想!」充分證明翻臉比翻書快這一準則。
「影影……」他繼續采取柔心策略,攻她心房。
「贏?叫輸都沒用,說不行就不行。」斬釘截鐵一口回絕,她走向廚房煮晚餐——下面條。你不可能希冀來自外星的人會天才到自行煮食,由喝牛女乃進化到吃縴維蛋白質食物,算是邁出人類進化史的一大步;當然也不可能希望她準備香噴噴的晚餐,沒把細菌混進菜里同煮就該默念阿彌陀佛,以頌我佛慈悲。
「真的不行?」跟在身後,洛爾比黏著她小聲地問,帶著……怯意?
「不、行!」吐字清晰,錢影並未回頭,「今天吃絲面還是蛋面?」
「蛋面。」
悶悶的聲音自身後傳出,須臾,便是拖鞋聲「吧嗒吧嗒」漸漸遠離。錢影正待回頭,拖鞋聲突地又由遠及近「吧嗒吧嗒」地跑回。
「影影,買盆小的可以嗎?」
「噗——」面條下鍋,錢影面部肌肉抽搐,沉默,沉默,不理他!
「影影?」賊心不死的人拔高嗓音。
慢慢轉身,煮面人手執不銹鋼湯勺,印堂發黑,烏雲罩頂,磨牙聲吱吱作響……今天才發現,她的身體中含有暴力基因。
「過來。」舞動湯勺,煮面人的聲音顯現柔情萬種之特質。
「不行算了。」飛快縮回腦袋,賊心不死之人終于望勺息心,竄逃矣。
「快很多嘛!」盯著突然空掉的木門,錢影喃喃自語。
以往是半天挪一步媲美龜速,再來是一步三搖如九品芝麻官,到現在的步履如飛,洛爾比在他的地球進化史上又達到了質的飛躍,可喜可賀!
收起磨牙聲,錢影回身繼續煮面,唇邊噙著甜美滿足的微笑,哼著故意走調的「路邊的花兒就要采」,心情似乎好了起來。
金錢桔啊,說來的確有著祛濕下火、清肺潤腸之功效,做年桔還可增添新年喜氣的氣氛,多買一盆也無所謂吧!她這兒放不下,搬回去送給老爸老媽好了,過完年還可以摘下來做醬桔,甜甜酸酸祛痰鎮咳,也不錯呢!
「好。多買一盆。」輕輕念著,笑意泛開,冷漠的心上悄然融人一道身影。
☆☆☆
「鑰匙帶了、錢包帶了、雨傘帶了,嗯,可以出門了。」上上下下打量著自己,洛爾比抿嘴,滿意一身的打扮。
這是他和影影的第一次約會。雖說因為錢影的突然加班只能在童誠醫院的餐廳用餐,他依然將自己打扮得油光亮亮……不,光鮮體面……也不對;是大方得體而風度翩翩。
溫帶的冬天總不太冷,一件毛衣加上厚實的羽絨外套足夠了。雖有綿綿陰雨沁心寒風,身體健康的人敞著外套依然不怕寒冷襲來。
穿著厚厚的黑色棉絨休閑褲,深灰色毛衣套一件銀灰色羽絨服,束著一把褐黃偏黑的齊肩發,洛爾比對著門後一米高的穿衣鏡子左瞧右瞧,旋來轉去地照了個遍,面露得意︰穿成這樣,應該不會丟影影的臉。
點點頭肯定自己,他套上黑皮鞋,準備下樓坐公車。空間移動術能不用則不用,以免破壞地球磁場的能量平衡。幸好他步速大增,與常人無異。
手指尚未觸及門柄,身後突地涌起澎湃蒼勁的氣流,激烈的氣息將他撞向木門,「哎呀!」再不剎住身體,鼻子就得成為木門初吻的對象。
倏然定住身,洛爾比飛速轉身,悠閑的笑意霎時隱去,掛起冷厲之色,他看向突然現身客廳地板的紅發男子,「來了?」清咧的聲音毫無溫度。
紅發男子點點頭,氣息不穩。
「多少?」黑色的眼中染起戲謔,帶著輕鄙且……目中無人。
「一對一。」紅發男子拍手站起,露出灰色的眸子。
「真瞧不起人呢!」忽地揚起笑聲,洛爾比輕哼,似對人數不滿。
「的確。」紅發男子似乎認同他的說法。
「哼!杜瓦,為什麼到我這兒來?」將折疊雨傘小心放置在桌上,洛爾比厲色不減。他並不認為杜瓦斗不過宙外星系的執法使,卻故意跑到他這兒來,擺明了心機不純。
「哎,你知道,在我那兒打斗不太方便,撞壞了桌子門什麼的,我家小泵娘會不高興,所以……嘿嘿,就想到你了。」拍拍身上根本沒有的灰塵,紅發男子杜瓦揚起夸張的笑容。
「你家小泵娘不高興,我家姑娘就高興啦?」瞪他兩眼,洛爾比冷笑。當他這兒是擋箭牌安全避難所啊,哼!
「你家姑娘脾氣好點嘛,沒我家姑娘那麼……火暴!」環顧四周,杜瓦拎起掛在牆邊的吊蘭把玩起來。兩人身處同一城市,閑來沒事偶爾會電話聯絡或以能量波交流。
「當然,影影最溫柔了。」得意咧嘴,洛爾比對杜瓦口中的「火暴女主人」敬謝不敏。雖然影影時常會扎他幾針或捏他兩下,多數力道是輕柔的,他也樂得享受。呃……雖說擰耳朵時力氣大了些、踢他時腳勁足了些、偶爾瞪他時眼神冷了些,基本上、大致總體而言,影影是溫柔的。
「我家那個也不差。」不讓他的得意專美于前,杜瓦扒扒紅發,灰眸染上亮色。
談起收養各自的女孩,兩人眼中不約而同泛起溫柔的韻律。相視一……瞪,洛爾比直接趕人,「快走!別以為我會幫你。我要趕去吃飯。」
他不會讓外人破壞影影悠閑恬靜的居住空間,也不會讓星系執法使發現他身處的位置。保護影影——這是他見到杜瓦時惟一涌上的念頭。
「知道,我只是來通知你。」沒好氣地將吊蘭掛回原位,杜瓦明了,並無怨色。他有需要絕對保護的人,洛爾比也一樣,「在地球上受引力的影響,執法使很難找到我們的準確位置,不過,你小心點。我走了!」
揚揚手,杜瓦牽動周身能量波,準備離開。
「等等。」突地叫住他,洛爾比面無表情地道,「自己的執法使自己解決,互不干擾。」言下之意即是,他不會主動幫助杜瓦解決追捕的執法使,同樣,他也希望杜瓦別插手管他的閑事。
「一向如此。」肯定回他,杜瓦同樣面無表情。這是星雲守護使的責任。
「祝你……快點解決。」點點頭,洛爾比恢復悠閑神態。突地,他叫住杜瓦,「等等。」
「大哥,有話一次說完嘛!」收回能量波,閉合磁場空間,杜瓦不滿地哇哇大叫。總在他要消失前喊停,這讓他很費神呢。
「給你。」從客廳的床下模出一個黑色物體丟給他,洛爾比示意,「它可能會幫到你。」
「這個、這個……」睜大眼,杜瓦驚叫,「你哪兒弄來的?」
「買的。」簡單地丟他兩個字,洛爾比拿起雨傘,「你可以走了,快點!」
「你家姑娘知道嗎?」收好黑色物體,杜瓦眨眨眼,調侃道,「肯定不知道!」
「不關你事!」打開木門,推開鐵門,洛爾比換鞋踱出,「快走!」他趕人。
「知道。」拍拍手,調動能量打開磁場,正待來個空間大挪移……
「等等!」關上的木門由外推開,伸進一個灰發腦袋。
「你最好一次說完,不然我跟你沒完!」紅發人眼中有了血絲。
「出來。」勾勾食指,洛爾比示意他過去。
依言走出,杜瓦以為他又有什麼忘記交代的事,正準備洗耳恭听。
「啪——」木門鐵門被飛快地關上鎖好,鎖門人轉身笑眯眯地對他說,「走樓梯!」
餅于頻繁地動用能量波進行空間移動,勢必對周遭環境造成破壞。因此,他不主張在地球使用太多星雲守護使的力量,也不主張其他守護使或執法者使用宙外星系的能量,特別在影影和他的家中,更不行!
「喂,我沒帶雨傘,借我一把。」紅發男叫道。
「不行,這是給影影的。」冬季的雨說下就下,讓人把不準。除了約會,他還得為影影送雨傘。
「喂,教你個心得,雨傘兩人用一把才有情調,一人一把多沒意思。」紅發男鬼眼一轉,獻上奸計一條。
「……」思考中。
「听我的沒錯。看在你幫我的分上,我才告訴你的。」紅發男此時盡得王家阿婆真傳,自賣自夸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指的是洛爾比方才扔給他的黑色物體。
「你什麼時候還?」洛爾比心動了。
「有空就還啦!」
「別弄髒。」叮囑著,他不放心。
「沒問題。」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