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蛋、臭雞蛋、沒品的家伙、小心眼、自大狂……
深夜十一點四十分,潘莛窩在一處PUB外的小布棚下,雨勢越晚越大,她蹲在石牆邊的一塊小空地上,一邊暗罵著孫嘉桓,一邊無奈地看著熙來攘往的男男女女。
羅馬的夜生活多采多姿,她走到人群聚集的地方,避免被無聊份子搔擾,她認為只要人多,應該就不會有人敢亂來。
許多經過潘莛身邊的人,都會好奇地對她投注一眼,在這一個小時內,已有不少男人上前向她搭訕,但這些男人還算客氣,搭訕不成風度仍在,並沒有出現無賴強求的行為。
直到一群刺龍刺虎、穿鼻環穿乳環,身著皮衣馬靴的龐克族,騎著酷炫的哈雷機車來到PUB前頭,情況才有所改變。
這票滿臉橫向的煞星,一下車就看見潘莛這位與眾不同的東方女子,而她也意識到這些人對她有不軌的意圖,正想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時,這些不良份子已經將她團團圍住。
「小姐,怎麼被雨淋得這麼濕,這樣會感冒的,我們來幫你弄干,好不好?」帶頭的一位光頭男子,用粗糙的英文問道。
她故意裝听不懂,聳肩說道︰「很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
嘴巴說听不懂,可行動上卻表現出驚慌,瞧這些人笑容猥褻,表情婬穢,一看就知道對她有什麼不良企圖。
「小姐,跟我們進去PUB里喝杯酒取取暖,要不然你真的會感冒的,嘿嘿嘿……」最後那一聲嘿嘿嘿,讓人听了從頭皮不舒服到腳底。
潘莛干脆用中文罵罵這票豬哥。「嘿你媽的大頭鬼啦,你們真是一群令人作惡的家伙,讓人看了就想吐。」罵歸罵,臉上仍舊帶著笑。
她以為這票混混沒人听得懂中文,誰曉得後頭有位梳著雞冠頭的男子走上前,對著光頭老大說︰「這臭娘們在罵我們,說她看到我們就想吐。」
接著,他走到潘莛面前,用標準的中文說道︰「我是北京大學中文系的,你這臭三八,居然敢罵我們,」
「北……北京大學有……有像你這樣的學生?」真太不可思議了,還真是一樣米養百樣人。
「怎麼樣?北京大學就不能有像我這樣的人嗎?」
潘莛完全被打敗,她今天也夠倒霉的了,怎會這麼不順到家。
「你們別過來喔,這里人很多,沒人能容許你們這麼囂張。」
她以為人人都是見義勇為的羅賓漢,誰曉得,一旁的人雖多,但都只是看看熱鬧而已。
他們一群人將她包圍起來,像貓逗老鼠般漸漸縮小圈圍的範圍,旁人視若無睹,完全將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八字箴言丟到腦後。
「不……不會吧,喂,你們真的無視公權力的存在?」
「不要那麼害怕好不好,陪我們喝兩杯又不會怎樣!」
範圍越縮越小,小到不管她前進或後退,都是死路一條。
在這危急當頭,她看見一張熟悉臉孔,正朝PUB方向而來,那種心情就像破船遇到燈塔,終于讓她有了一線生機。
「孫嘉桓,我在這,你快來救我!」她雙手揮呀揮,大聲叫著他的名字。已然將一個多小時前,那股死都不讓步的尊嚴拋到九霄雲外。
孫嘉桓出現在這,其實一點也不意外,在跟她談判破裂後,他並沒離開,只是在路上繞了一大圈,最後又繞回她身後。他讓司機先回家,自己則無聲無息地跟在她後頭,看她能玩出什麼花樣。
哪曉得她竟流落到一家PUB門口,還可憐到被一群混混騷擾。
「你怎麼會在這,你也來「玩嗎?」他明知故問。
「不……不是的,我是在這躲雨,結果就被這群混混騷擾。」她快嚇死了,這些其貌不揚,怪到出奇的龐克族,一看就是些嗑藥鬼、大毒蟲,被他們抓走的話必死無疑。
龐克族看到有人插手,警覺性自是提高不少,他們把注意力全轉移到孫嘉桓身上,發現這家伙氣宇軒昂、英氣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好惹的對象。
「你是這女人的男朋友?」光頭老大語氣客氣,在江湖上行走,當然得先探清楚對方底細。
潘莛看他沉默不語,急得在一旁直跳腳。
「快、快救我呀,他們好可怕……」
孫嘉桓想了想,只簡單地回答他們一句,「No!」
她傻眼,連忙跑到光頭老大面前,不停點頭。「Yes,Yes,Iamhisgirlfriend!」
「No!」
「Yes!」
「No……」
「Yes……」
「你並不是我女朋友,為什麼要我騙他們。」他用中文問道。
她激動地大喊,「你干麼見死不救,騙他們一下會死嗎?」
「我干麼要騙他們,我並不需要為了一個一下可以跟老外搭訕,一下又和撿條腳鏈就跟帥哥講上半天話的女人說謊,對我來說這並不值得。」說到底,他還是為她過于隨便的個性心生不滿。
「你……你不要老是冤枉我,我沒你說的那麼水性楊花二天啊,頭怎麼開始痛起來了。
「有沒有水性楊花,你自己心里明白。」他看她手按著太陽穴,腳步浮動,似乎有點怪怪的。
「算了,我、我不求……」一個跟槍,讓她整個身子不慎往旁邊一跌,正好跌在雞冠頭的胸口。
接下來,她只覺得天旋地轉,整個腦子熱烘烘,在蒙朧的意識中,看見好多人圍著她,而闔眼的那一瞬間,她發現剛剛跟她斗嘴的孫嘉桓,臉色完全變了樣,突然變得好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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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恍惚的意識中,潘莛只記得孫嘉桓將她抱進一間很亮很亮的屋子,里頭的人服裝一律是白色,她听見嘰哩咕嚕听不懂的義大利語,最後,她手臂上好象還挨了一針。
這個夜晚感覺非常漫長,她一會覺得自己好象坐在一輛永無止盡的雲霄飛車上,一直轉呀轉的,一會兒又感覺自己好象泡在溫泉里,她拚命想從里頭跳出來,雙腳卻怎麼也使不上力,在她熱得喘不過氣來的時候,一只手突然伸出來拉她一把,及時將她帶離地獄的熱谷中。
清晨,燒漸退,惡夢也跟著飄遠,一道白光親密地貼在她臉上不走,刺得她眼皮不得不睜開。
才一睜眼,就听見房門口有交談的聲音,孫嘉桓正在跟一位穿著白袍,看起來應該是醫生的人用著義大利語說話,講些什麼她雖然听不懂,但從彼此的表情與動作看來,應該是在討論她的病情吧!
她依稀記得昨天晚上,她被混混欺負的時候,他本來見死不救,直到她被他氣得受不了,加上淋雨受了風寒的雙重打擊,這才逼出他的良心,將她送到醫院急救。
他就是要等到緊要關頭,就是要將她逼到絕境,就是要看得她氣急攻心,他才願意釋出他的良心,要不是她因發燒加生氣暈了過去,恐怕他還會任由那些混混多玩她好一陣子。
好,這麼喜歡看她出丑,沒關系,現在她有的是籌碼,有道是有仇不報非君子,她潘莛要是不爭回這一口氣,心里頭的那個結就永遠揪在那!怎樣也打不開來。
「等會我會請護士來量體溫,燒退了就能辦理出院。」醫生明確的說。
「太好了,真是多謝你了!」孫嘉桓緊握醫生的手,誠心道謝。
他送醫生至門外,潘莛見兩人談話結束,馬上閉上眼楮假裝仍未清醒。
趁著在護士尚未到來,他用手探了探她的額頭,仔細感受著她的溫度,自言自語說道︰「好象已經退燒了,奇怪,早該醒過來了才對,怎麼到現在還昏迷不醒?」
她听見了,听見他焦慮的嘆息,也听見他因為她還沒醒來而心神不寧的聲音,她猜是他照顧自己整整一個晚上,而她也感受到剛剛貼在她額頭上的掌心,充滿了溫柔與關懷。
這個男人明明就不是那麼壞心的人,為什麼表現在外的,偏偏就是那副討人厭的嘴臉。
看她一點醒來的跡象都沒有,孫嘉桓不禁憂心仲仲,」步也不敢離開,直到護士量完體溫,確定她高燒已退,他還是寸步不離,一點也不敢松懈。
「護士小姐,你確定她已經退燒了嗎?」
護士看看體溫計,肯定說道︰「是啊,已經回復到正常體溫。」
「那她為什麼到現在都還沒醒過來?」
護士也覺得疑惑。「大概是藥效還沒退,等會應該就會醒過來了。」
護士說完便匆匆走人,留下憂心不已的他和暗自竊笑的潘莛。
「奇怪,沒理由燒退了還不醒啊……」
才說完,潘莛就開始演起戲來。她呼吸喘促,表情驚恐,雙手不停揪著床單,並且假裝囈語。
「不要過來……我求求你們,你們走開,放過我吧……」
懊不會是在作惡夢吧,從她的話中听得出來,應該是夢見被那群龐克混混欺負……
「潘莛,你快醒醒,你現在沒事了,很安全的……」孫嘉桓緊抓著她的手,不停地喚著她,希望她趕緊從惡夢中醒來。
潘莛也挺配合的,在他的聲聲呼喚下,眨了眨眼,然後恐懼地看著天花板。
「這里是哪里?我為什麼會在這里?」
「這里是醫院,你昨晚發燒,我送你到這來。」
「我發燒?沒有……我沒有發燒,是有人要害我,有一些好可怕、好可怕的人一直在追我,他們……他們……嗚嗚嗚……」演戲就要演全套,她想象著自己在暗夜里被壞人追殺,雙眼睜得大大的,脖子青筋暴起,差點把孫嘉桓給嚇死。
「沒有,已經沒有壞人了,你看清楚,我是孫嘉桓,已經沒有壞人了,你冷靜一點。」
她把視線從天花板移轉到他臉上,不看還好,一看那兩顆眼珠子卻瞪得比牛鈐還要大。
「你、你就是壞人,你走開,你……你是壞人!」
奇怪了,不是說燒都退了嗎?怎麼還會這樣,這種情況根本就是腦筋燒壞才會發生的現象啊,
「你等等,我馬上叫醫生過來!」當他正要按下床頭前的緊急按鈕時,潘莛忙將他的手拉住。
「等等……你……你是孫嘉桓……」潘莛看他真的被嚇到了,趕緊收斂,算是有達到報復效果就好。
「我是孫嘉桓,你沒事了吧,你看看我,我真的是孫嘉桓。」他模著她的額頭,再次確定是否退燒。
她第一次看到他緊張的模樣,已經有點忍不住要笑場,從認識他到現在,他自大與狂妄的態度,簡直快把她給氣爆了,能達到機會好好扳回一城,也算吐了胸中一口鳥氣。
「你……你真的是孫嘉桓?」她模著他的臉,虛弱地說著。
「沒錯,太好了,你終于回復正常了!」他綻放笑容,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讓他整個人像虛月兌一樣,大大地喘了一口氣,「你現在肚子餓不餓,想吃什麼?我幫你去買。」
老天啊,這是在夢境還是真實生活?這個男人的態度竟然可以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變得這麼溫柔體貼,看來她的病最好別好得太快,至少還能享受多一點的關心與照顧。
「不,我想回去吃,外頭太可怕了,我不想在外頭吃東西……」她的聲音猶如受驚的小鹿,讓人听了心生憐惜。
「好,你說回去吃,我們就回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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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院一條蟲,在家一條龍。
潘莛一回到孫嘉桓的住所,胃口就像打通的隧道般,好到讓他吃驚。
為了讓她腸胃好消化,他親自熬排骨紅蘿卜粥,這是他以前求學時跟一位女同學學來的,沒想到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麻煩你,再添一碗。」她把碗遞過去,這是她添的第三碗,想不到這個看起來不事生產的公子哥兒,竟然能熬出這麼好吃的粥。
就連炒個青菜、蒸條魚,都能這麼好下飯,也難怪她會一碗接一碗,吃得順口極了。
看她吃得這麼起勁,孫嘉桓不禁疑惑,這是剛才在病床上,神態病懨懨,不斷申吟的那個女人嗎?
「你這菜炒得有點油膩,下回炒菜的時候,可以改用比較清淡的橄欖油,或是品質比較好的葡萄籽油,這樣才能保有青菜的翠綠度……」其實說真的也沒那麼油,她說完時,剛好夾起最後一根青菜吃下肚。
看她宛如一位美食專家,對他所做的菜提出建言,他很懷疑,她的病是剛剛才好的嗎?怎麼一點都看不出虛弱的樣子。
「你胃口還不錯嘛!」他越看越覺得怪。
「那是你會煮,煮得很合我的口味,我看以後干脆都讓你下廚,那我一定每天都能吃上三碗飯。」她的筷子繼續朝蒸魚進攻。
「喂,潘莛,你的病好象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嘛!」看她氣色紅潤,連說話的聲音都那麼鏗鏘有力。
「其實我在醫院時就已經好得差不多啦,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她一時話說得太快,以致說溜了嘴。
反應過來時,持碗筷的手停在半空中,她不敢抬頭,因為她知道有一張如鍾馗般凶惡的臉,正在怒瞪著她。
「原來你早就沒事了,我就說嘛,怎麼醫生都說你退燒了,你還是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原來是裝出來的啊!」想不到他竟然會中了這小妮子的計。
「我……我是真的還有點不舒服嘛,我干麼要裝啊!」裝病不成,她開始裝可憐。
「少來了你,你快給我起來,把地給我拖一拖,窗戶擦一擦,還有,晚上我會回家吃飯,你最好給我準備一桌像樣的菜,要不然我就扣光你的薪水,讓你永遠都回不了台灣。」把圍裙解下,重重往桌上一扔,孫嘉桓氣得撂下狠話,「記住,晚上我回來之前,你一定要把我吩咐的事全做好,听見沒!」
砰的一聲,大門被重重甩上,潘莛的心境好象剛從一場風和日麗的好天氣,一下進入刮風下雨的台風天,這家伙變臉速度之快,簡直舉世無雙。
這只大狗熊,脾氣比女孩子還要善變,前一秒鐘還是熬煮稀飯,體貼溫柔的好男人,下一秒鐘就變成大吼大叫,粗魯無禮的野蠻人,她不知前輩子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才會踫到這樣一個令人又愛又恨的男人……
又愛又恨?
恨是肯定的,那愛呢?
她會頭殼壞去,愛上這個男人嗎?
不可能的,就算打死她也不會和這男人有任何瓜葛。
她得努力工作賺錢,買了機票趕緊回去台灣,她才不想跟這男人有更進一步的發展,真的,絕對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