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傷 第9章(2)

棒天一早,金蘭負責調遣人手,送玉海濤離開。

他以為自己會回家,心里也惦記著家人的情況,哪料坐上轎子,轉了一圈,最後雖是換了地方,卻仍在皇宮的中心地帶。

「陛下吩咐了,國師的身體在徹底康復之前,必須住在宮中,由御醫隨時照顧著,陛下方能安心。」金蘭福了福身,請玉海濤進偏殿。

這里是玉海濤還政予宣明之前,在宮中的休憩之處,他很久沒來過了。

玉海濤看了看守在周圍的侍從,沒一個是他認識的,再看走進內室的金蘭,她的表現說明了她己選擇效忠宣明。

玉海濤走向金蘭,低聲的問:「五年來,你在陛邊有何感想?」

金蘭眉尖一挑,听不懂他的問話是否另有用意,謹慎的應道:「五年來,大人不在,凡是大人的部屬,無不齊心為陛下效力。」

玉海濤一听就明白,宣明把他的人馬全收買了。「你們做得很好。」

一個穩定的國家,需要君臣齊心協力治理,他的人脈本來就是給宣明用的,不介意被她掏空家底,只是如今困在宮中,一個幫手都沒有,他不得不考慮采取某些行動。

「我的家人可知我的近況?」

「這個……陛下會有安排……」金蘭講話有點結巴。

不知為何,玉海濤突然想起了金屋藏嬌的說法。

他入座,吩咐金蘭,「坐下,和我說說,這五年陛下過得如何?」

金蘭看著他身邊的座位,面對喜怒不形于色的玉海濤,她一個頭兩個大了。

宣明下朝後,顧不得別的事,召來金蘭,問個不停。

「國師可有發怒?他按時服了藥嗎?有沒有堅持回玉家?」

金蘭被問得頭昏,不知道應該回答哪個問題才好,見宣明又憂又喜,神色多變,她忽然覺得自從玉海濤醒來,宣明也跟著活過來似的,心境上的變化使得未老發先白的帝王重新回復了活力。

「國師十分平靜,正在接受活絡筋脈的治療。」

「你瞧他心情如何?」

金蘭無話。在玉海濤的面前,所有的人都像孩子,隨時注意他的臉色,惶惶不安,深怕他不高興,哪還有心思注意他的心情?

「我感覺他的脾氣似乎變好了。」宣明喃喃自話,腦子有些混亂。

「據說……國師每次出征打戰,面對敵軍都是這樣的脾氣。」金蘭提醒。

宣明想起以前玉海濤不時發怒,待人極其嚴厲,也許是不能像對待敵人那樣直接消滅,所以他對「自己人」顯得特別凶暴。

「你是說他視我為敵了?」宣明瞪著金蘭。

金蘭愁眉苦臉,回道:「陛下的行為算得上是在軟禁國師了。」

宣明語塞,她不許玉海濤見外人,不許他離開皇宮,監視他的一舉一動……如此對待一個護國功臣,確實有些過分,他可能不生氣嗎?

「我是為他好……」她嘴硬。

至于好什麼,她說不出來,不過這樣的說法很熟悉,她記起來了,每次玉海濤要求她做些什麼,也會說相同的話。

風水果然是輪流轉的,輪到他被她制伏了,宣明滿意的笑著,又有點害怕,怕自己遭他厭惡。

「你去知會玉家的人,將國師現今的狀況告訴他們,請他們派人來見他。」分別五年,她不該連家人也不給他見。

「是。」金蘭領命而去。

宣明獨坐了片刻,心里的決定沒有動搖餅。在玉海濤徹底康復之前,不管他是否願意,她會強留他在身邊,試著打動他的心。

假如他康復之後,仍不肯接受她,那麼她會放他走。

長時間的針灸和按摩過後,玉海濤起身活動,身上的力氣回復了五成,手腳不再僵硬,等他完全康復的那天,即使皇城禁軍全數出動,也留不住他。

宣明知道他的能力,應該也知道她留不住他,之後她打算怎麼做?

「太傅。」宣明漫步而來,辦退左右,走到他的面前。

她的腳步不疾不徐,神情充滿了自信,擺月兌了過去的浮躁和畏怯,面對他,她顯得那麼鎮定。

這幾天,玉海濤觀察了她的變化,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滋味,小女孩真的長大了,而今正式向他挑戰。

「政事全處理好了?」

「緊要的都處理好了,太傅的身體如何?」

「恢復得不錯。」不僅是他,宣明也更有朝氣,比起他初醒時見到的憔悴的她,此刻的她充滿生機,只是,如果可以,他希望她更活潑一點。

兩人閑話家常,似有默契的不提將來的打算,只說著過去,仿佛忘記了將來,他們就不用對立。

「久沒見到太傅發脾氣,我居然有點不習慣。」宣明白嘲。

「我不在的這五年,你可有做出什麼危害國土的事?」

「我不會再闖禍,害你為難受累。」她正色的論。

玉海濤在意的是她分清是非、知道輕重,而不是「以他為主」行事,不過她能在失去他之時,平平順順的活著,他高興都來不及,怎麼會再對她發脾氣?

五年前,他的意識消失前,他們正因在崩塌的雪山中,性命堪憂。再睜開眼,發現她月兌困了,國家安好,他忍不住慶幸一一他不在,她照顧得了自己,沒有受到傷害,他真的太慶幸了。

宣明察覺玉海濤走神,盯著他沒有表情的英俊容顏,她輕輕一笑,故意柔聲問道:「若是我關著你不放,你會生氣嗎?」

她的語調飽含勾人的音律,一字一句仿佛有銷魂的魔力。

他經歷過各種誘惑,向來不為所動的心,在她灼熱的目光下,動搖了。

「你有本事讓朝臣不反對、我的部屬不理會,證明你馭下有術,我多少也該為你的進步而高興。」

玉海濤盡力使自己平心靜氣。

在他的腦海里,仍存在著初醒時,第一眼見到的宣明形容枯槁,因此他總在想,自己消失的時候,她受了多少委屈、流了多少淚?

以往他離去,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才敢走的,而消失的五年完全不在計劃之內,追根究只,是她任性的舉動造成了這樣的結果,她不值得同情。

可是她本身有多自責,金蘭己經告訴他了,在知道她花費了多少心血去補救她闖下的禍,知道失去他之後她過著怎樣的生活……他無法不心疼。

「你我都明白,我不會永遠待在這里,你該讓我走了。」

「你一走,說不定我會再闖禍。」

「當初是萬不得已,想為你打理好一切才處處看管著你,我明白這麼做不好,我終究不能守護你一輩子……」

「我會長大,可以換我守護你。」宣明打斷他的話,預料到他想說什麼,繞來繞去,終歸一句,他不同意和她在一起。

她拒絕再听,寧可沉浸在此時平和的氣氛中,假裝彼此己敞開心扉,君臣與師徒的關系不再能約束他們。

「你知道我有多麼舍不得你。」她情不自禁的論。

他也一樣,他心底有聲音在重復她的表白,或許他們倆愛著對方的方式不同,但意義相同。

在過去,即使是事務最繁忙的時候,他也會擔心稍不注意,她受到傷害,所以他只能嚴格的要求,霸道的管制,盼她堅強的成長。

「如今看見你沒了我也能獨當一面,我真的沒什麼可遺憾了。」玉海濤眼中的宣明十分鎮定,意識到他羽翼下的女孩己有勇氣與他平起平坐了,他再也不用將她當成孩子。

「不,太傅,這段路永遠走不完。」

玉海濤揉了揉額頭,「不,只要解決了皇儲問題,你隨時能月兌身。」

「我無法讓任何一個女人為我生育皇子。」對待後宮,宣明向來是走一園、說幾句話就算數了,絕不可能去踫她的妃子。

朝臣們可能猜她不能人道或對女人不感興趣,成婚至今,沒有皇子是不爭的事實,于是她收養了皇族宗制。

「五年前,我為你安排了退路。」

「我知道,太傅。」透過玉海濤的幕僚,宣明知道他選中了誰繼承皇位,連她退位之後的路,他也安排好了。

她早己召來他看中的人選進宮,不過為了防止意外,她多挑了幾個後備的,觀察至今,尚未選擇儲君。

她可以順從他的意願,將她的國家交給他指定的人,但是她今後的人生不能由他擺布。

「太傅,你選的路,不一定是我願意走的。」宣明一瞬也不瞬的盯著他,態度堅定。她不再是個听之任之的小女孩,她的命運,她的將來,她自有主張。

玉海濤看懂了她的決心,卻不懂她話中的含意。「若你心中有更好的人選繼承皇位,大可以提出來商談。」

她對權力不感興趣,經過幾年努力,她的國土幾乎恢復到早期繁榮的景象,她不再是人們口中愚昧昏庸的皇帝,可是依然不喜歡這樣的生活。

「太傅……」宣明心思一動,轉移話題,「如果我想要自己的孩子呢?」

玉海濤訝然,「你要和誰生?」

「何須問呢?」與他面對面,互相凝視,佔有他的念頭又一發不可收拾,宣明眼神露骨。

他搖頭,想駁斥她,卻敵不過她溢于言表的火熱,只需一記目光、一個表情,其中蘊含的灼熱就快將他焚燒。

「太傅,你可以幫我。」宣明湊上前,握住了玉海濤的手。

他有種被調戲的感覺,皺起眉頭,「別胡鬧!」

「我想你給我一個孩子,你不是說可以商談嗎?」她起身,俯視他,竟隱隱散發出逼人的氣勢。

「我們要談的不是這個!」

宣明咄咄逼人的笑著,「我覺得這個談好了,對我們的關系進展很有幫助。」

玉海濤抬起頭,冷靜的說:「別讓我對你發脾氣。」

他以為她要一個屬于兩人的骨肉,再讓那個孩子繼承皇位,早在他輔政時就有人暗地里戲稱他是太上皇了,現下更可笑的是,她居然動了念頭,要讓戲稱成為現實。

無論如何,他不會答應如此荒謬的要求。

「你怎麼想得出來?」

「為什麼不行呢?」她渴望他的全部,也渴望自己全部屬于他。

玉海濤閉上眼楮,抗拒宣明充滿渴望的神態繼續攻擊他的意志,免得縱容她的念頭瓦解了他的堅持,迫使他想滿足她的心願。

他與她的雙親害她活到今日不能像個正常女子,這場騙局是時候結束了,絕不能再有延續。

他不怕受傷,卻怕她必須破壞自己的嗓音,怕她必須拖延癸水按月來臨服用藥物,只為避免外人找出規律,懷疑她的性別,而他不能制止。

她的心是否因為需要當男人的身體而痛苦,他問都不敢問,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快讓她恢復正常。

「你錯了,放棄你現在想的。」玉海濤張開眼,語調強硬。

宣明笑了笑,笑意不達眼底,「然後听你的話,皇位留給你還的人,我再去嫁給你還的人,接著生一個孩子讓你教,將來連孩子的路也要交由你擺布?」

他怔住了,她的笑容是那麼苦澀,他不能再違背自己的心,強迫自己相信他所給予的沒有一樣是錯的,但,什麼又是對的呢?

「太傅,你期望的,並非我所要的,假如你也不肯放棄你的念頭,我只能照舊和你唱反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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