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于東旗和清羽聯姻,可說是皆大歡喜。
詹永玲很高興,因為她不太中用的腦筋一直搞不清楚狀況,自以為計畫完美、天衣無縫。
柳歡兒也很高興,因為這種百年難得一見的好康,竟然就這麼準確無誤地落到自己身上,心里不住歡呼。
程楷華更是高興,身為服裝設計師的他一向喜歡幫女人打扮,所以歡兒的「形象大改造」理所當然地落到他和他的同志友人身上。
他們花了將近一整天,好好幫歡兒從頭到腳來個大變身,打算把她變成令人無法自拔、一見就想撲上去的大美人。
最好能讓龍青旗一向引以為傲的自制力碎個精光,大演「餓虎撲羊」的戲碼。
總而言之,大家都很高興,除了一人──這場婚禮的新郎官龍青旗。
基于龍青旗低調的性格,婚禮在一間小小的禮拜堂舉行,賓客不多,卻也漾著濃濃的喜氣。
婚禮結束了,他本是不怎麼在意這場婚姻的,但自從新娘換成了柳歡兒,雖然他無法否認心中有一絲喜悅的情緒,但他實在沒辦法不去理會內心另一股不順暢的感覺。
怎麼會是喜事?這分明就是逼婚嘛?!
龍青旗垂下頭,微瞇著眼,心里矛盾極了。方才的婚禮快得有如跑馬燈,有些真實、又有些虛幻,但他卻清楚記得新娘的面容,細致精巧的小臉上,妝點著令人迷眩的美麗風采。
在場的人都知道,為什麼這兩人會站在神父面前。
但他卻是如此渴望能掌握她真實的感情。
她會不會因為這樣而恨他?
怎麼不會呢?她不是自願下嫁給他的啊!
唉,事情怎麼會演變到現在這個地步?
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會為了一己之私,非常順口地答應詹永玲娶歡兒。一想到能擁有歡兒那小小的身軀,他竟然就這麼失去該有的理智,只為了能將她留在身邊。
他本來都已經計畫好並吞清羽的大計了,就算失去這場聯姻,結果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他真的本想就這麼算了,但是……
唉,他怎麼會一時鬼迷心竅,一時沖動便答應娶歡兒?歡兒可是他打算用時間,一點一滴抓住的女人啊!
在東旗飯店頂樓的新人房前,龍青旗不安地在門外踱來踱去。
他實在不知道要怎麼面對房間里,那個已成為他妻子的女人。
唉……總不能一直站在這里當孬種,還是要進去面對現實的。
深深吸了口氣,他將鑰匙卡插入辨識器里,門「喀」地一聲打開了。
龍青旗緩步走入房間,打開臥室的門,映入眼簾的,便是端坐在床上的她,以及她似乎充滿抗拒的背影。
她身旁的椅子上,放著換下的禮服以及首飾。
想必這些費心準備的飾品,在她眼里,不過是堆繁重的累贅吧?
「歡兒?」他柔聲喚道。
那個背對著他的縴柔身影仍是冷冷的,沒有反應。
如撕裂帛布般的驟雨聲由遠而近,一顆顆豆大的雨滴灑在落地窗上,彷佛在訴說著柳歡兒此刻的悲涼心境……
「我……」龍青旗頓了頓,不知該說什麼。
安慰嗎?始作俑者哪有安慰人的資格?
還是他應該離開?
于是他向後退了一步,卻不慎撞到身後的小茶幾,茶盤一個不穩掉到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歡兒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一跳,身子震了一下,緩緩地回過頭,先看向摔落地面的茶盤,然後將視線上移,發現了他。
「欸?你來啦?」
听她的口氣,是自然的;瞧這態度,是從容的;看這神情,是高高興興、開開心心、快快樂樂、歡歡喜喜,還一副事不關己的輕松樣子。
而一頭霧水的他……只有無言兩字。
龍青旗隨即恢復他的一貫斯文,有禮地點點頭,隨後目光焦點定在她雙手緊握的──
電動游樂器?!
龍青旗再度無言,他吸了口氣,努力不讓自己流露出驚訝的神情。
他是如此擔憂她,而她,竟然悠悠哉哉、怡然自得地坐在這里打掌上型電動?
好啊……這個女人還真豁達!
什麼神情悲涼、什麼需要安慰……他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
對于這個思路單純的女人,他總是為她想太多。
「因為很無聊,我身上沒帶設計圖,房里又剛好有電動,所以我就不客氣拿來玩了。」她一雙大眼無辜地望著他。「你不介意吧?」
「不會。」只是很無言。
「你別站著嘛,坐啊!你這樣我壓力很大耶。」
「是嗎?但我想先站一會兒。」這樣有助于他混亂的腦袋清晰運作。
「喔。」歡兒又向四周望了望,想找些話題,于是端起放在一旁的水果盤。「要吃隻果嗎?我剛削好的。」
切水果是她少數會做的家事之一。
「不了,謝謝。」龍青旗望著那一個個像被狗啃過的生銹隻果丁,搖頭拒絕她的好意。
「你說話不會都這麼惜字如金吧?」柳歡兒總覺得他們的對話方式,好像跟平常見面時不太一樣。
「看情況。」
听到龍青旗冷然的回答,歡兒皺起眉,不再說話了。
好無聊喔,她開始想賺錢了。如果這個男人繼續反常地無趣下去,她就得找些其他事情做了。
唉,說點什麼吧!兩人這樣一直對望很尷尬的說……
難得她有時間和他面對面好好談談,他真是不懂得把握良機。
龍青旗望著她瞧來瞧去、一點也不安分的眼楮,忍不住開口了。「妳……為什麼會答應嫁給我?」
「你願意娶,我就願意嫁啊!」她滿不在乎地說道,一邊吃起賣相不太佳的隻果丁。「反正大家各取所需,誰也不吃虧,不是嗎?」
鎊取所需?
龍青旗對別人的用字遣詞一向很敏感,听出歡兒語句中的深意。「那對妳而言,有什麼好處?」
愛錢如她,不是真的為了錢嫁給他吧?
東旗少夫人的頭餃固然吸引人,可他真不希望是這個原因。
他不希望她也和其他女人一地膚淺……
不,一定不是這樣的。
他很快地否定了自己的揣測。
妄自揣度她的心思好幾次,他已經知道要記取先前的教訓──他絕對猜不到她的小腦袋瓜里在想些什麼。
歡兒舌忝了舌忝手指,笑嘻嘻地先扯個笑,留給龍青旗一點好印象,才開口說︰「我被房東趕出來了,沒地方住,我的東西又亂成一堆沒人幫忙搬……」有點不太好意思,下面的她索性不說了。
龍青旗吸了口氣,勉強微笑。「請繼續。」
「嗯,嫁給你,那這兩件事就輕松解決啦,不是嗎?」柳歡兒裝可憐地偷覷他一眼。
無言……
這次他是真的徹徹底底無言了!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知道她的答案必定十分不尋常,但是,他還是無法置信──
不知有幾卡車的女人為名為利擠破了頭,想辦法要接近他……而她,竟然只是為了「方便」兩個字?
是的,她也是為了他的錢,但卻不是為了他名下那些誘人的債券、股票、地契和房地產,她只是單純地想要有個免費的住所,然後有人可以幫她搬東西?
這女人好樣的……他龍青旗就只有這麼點能耐與魅力嗎?
「你……不會忍心趕走一個無家可歸的人吧?」小可憐柳歡兒看著一點回應也沒有的龍青旗,微微地蹙了下眉,想要喚醒這名善心男士的良知。
除了搖頭以外,龍青旗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了。
歡兒泫然欲泣的小臉,聞言立刻有如陽光普照,散發刺眼的光亮。「真的嗎?那、那我可以在你這白吃白住?」
「嗯……是……」龍青旗挪了挪鼻梁上的眼鏡,一跌坐在床上,想辦法讓自己平靜一下,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震撼了。
歡兒湊到他面前,滿臉的希望閃閃發光。「你還會派人幫我搬東西吧?」
「對……」
她仍距離他非常近,怕這一切美好都是夢,不死心地想確認。「房間亂七八糟的,也會有人幫我整理吧?」
「會……」龍青旗有氣無力地回答。這是當然的,她可是少夫人哪……算了,看起來她並沒有這方面的認知。
「真是太好了!」歡兒感動到熱淚盈眶。「你果真是個好人!」
「哪里……」龍青旗強擠出個微笑,接下她的贊美,而內心的無奈與悲哀卻不斷翻涌而出。
「我發誓我會更努力畫設計稿,讓Lexwamy賺大錢的!」她斗志高昂地對他打包票。
「嗯……」龍青旗仍溫和地應著,不想壞了她現下的興致。
「而且我一定不會干預你的生活!」她又識相地打包票。
「哦……」他現在只能下意識地回應她,發出幾乎沒經過大腦思考的囈語。
「你盡量帶名模、明星回家,只要跟我說一聲,我絕對會乖乖待在房間里,不會打擾你們的!」柳歡兒超級夠意思地給他掛保證。
「喔……啊?!」他本來又要虛應,意識到她說的話後,馬上驚醒。
什麼?她剛才說了什麼?
等、等一下,她是不是誤會了些什麼?她的意思是他也沒打算對她認真,所以大家各過各的嗎?
可他之所以會娶她,跟她是不是清羽集團的千金沒有多大的關系啊!他只是害怕她那如風般的性格,如果不出此下策,他會一輩子逮不到她,于是偏激地想要先抓住她,再慢慢培養感情。
他發現自己對她,可是比原先意想中的還要迷戀。
想起她,他的心情就像連日大雨偶然冒出的陽光一樣,暖暖的,將那些惱人的濕氣瞬間抽去。
當他工作累了的時候,他會站到辦公室的落地窗前,想著歡兒會不會恰巧在這個時候走進飯店。
他會想著,他的這雙手,什麼時候能擁著她,感受肌膚相觸的震撼?
他是這麼認真細心地,呵護著兩人之間慢慢發芽的愛情之苗。
這樣的用心,沒想到竟被她……
「我、我不是……」龍青旗趕緊正色,正想解釋。
「唉喲,不用害羞啦。」她翻了翻桌上的八卦雜志。「前一陣子和你交往的那個歌星長得很漂亮吶!她還穿我設計的衣服!喔,我好喜歡她喔。」
那、那是……那種女人,妳喜歡個什麼勁呀?
「唉喲,男人嘛,哪個不花心?」
花心?!
「唉喲,好險我對你還有一點利用價值,不然我一定會愧疚而死。我會很安分,絕對不會給你添任何麻煩!」
听她這麼說,龍青旗只能鐵青著臉,欲哭無淚。
「就這麼說定。」歡兒笑得甜甜的。想到未來生活費全免的人生,她就好開心喔!龍青旗先生真是她人生的福星啊!遇到他之後就好事不斷。
太好了、太好了,她真是太幸運了,呵呵!
龍青旗嘴邊仍掛著無奈的笑容。
笑吧、笑吧……除了笑,他還能怎樣?
不!他發現他還是有其他選擇,因為身體里那股莫名且不同于平時溫和情緒的本性,已經慢慢茁壯起來。
好!就讓它顯現出來吧!
「那,你先休息,我出去睡沙發。」歡兒極為「懂事」地從床上站起身。「不打擾你休息。」
龍青旗輕輕壓住她的肩,把她送回床上,他仍笑著,卻不同于以往的溫柔。「妳睡這里,我出去睡。」
「啊?這樣不好吧?」
「妳不必跟我這麼見外。」
「喔,那好吧。」恭敬不如乖乖從命,對吧?
「早點休息,有任何需要,我在外頭。」龍青旗幫她關上了門,用那充滿磁性的嗓音有禮地說︰「晚安。」
龍青旗站在門外,剛才充滿柔情的溫和瞳眸已不復見,反而迸射出銳利危險的精光。
好歹,他是讓東旗企業成長到今日這番大業的人;好歹,他也是長年在商場上同那些奸詐的老家伙們拚死拚活的風雲人物,商界的人听到他的名字,誰不是退讓三步以示尊敬?
真正懂他的人,應該都知道他是個不容挑釁的人物,很不幸的,她顯然正是那個不懂他的人。難得,他想要慢火熬煮這份感情呢!
慢慢地煮、慢慢地熬……熬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讓他這份真摯的情感轟動到驚天地、泣鬼神……
結果,他這份天搖地動的熱情,竟撼動不了一個小女人的心?!
既然對方如此遲鈍,看來,他該改變方式了。
錯在他,不應該將原本就不屬于他的善良心腸給亮出來,還端著它,處處為她著想。這副善良心腸,也不知道打哪撿來的,現下顯然不適合他、也不適合里頭的那個女人。
看看,果然被那小傻瓜給誤會了,她還真把他的憐香惜玉當作日行一善呢!
憐香惜玉……哼!待過他身邊的女人應該知道,絕對沒有人會把這個形容詞用在他身上。動了真情的男人,總會有一段情緒上的「不正常期」,是吧?
所以現在,他打算把那副善良心腸給扔了。
當然他這張笑臉和溫柔的態度還是得隨時保持,因為這可是他最大的武器──用來蒙蔽某個小傻瓜的武器。
喔,不!他不會突襲的,那是打草驚蛇的愚蠢行動,他還是他,只不過把他在商場上運籌帷幄的那套帶回家。
至少現在兩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行事方便多了,他可不介意來個先結婚再戀愛。
哼,柳歡兒,咱們等著瞧吧!
他一向主張速成,對待這「小苗兒」,如果用一桶桶的肥料天天灌溉,想必一下子就能開花結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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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的第二天,柳歡兒就搬進她的新家。
龍青旗昨天就告訴她,他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她只管安心住下來,什麼都不用擔心。
「少夫人您好,我是這里的管家,敞姓廖。」管家站在龍家大廳最前頭,後頭站著兩排佣人,全是一派恭恭敬敬。
而在恭敬的態度下,他們心底可都挺高興的。听少爺說,少夫人雖然也是出身豪門,卻完全沒有一絲千金小姐的驕縱之氣,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也是啊!看著少夫人這副清秀甜美的模樣,多討人喜歡!
「拜托,別叫我少夫人。」原本正抬高著頭,以贊嘆眼光盯著龍家大宅陳設的柳歡兒,一听到管家尊敬的稱呼,便不悅地皺起眉,表情像極了剛吃下一整包酸澀的梅子。
從小就听家里那些狗腿的幫佣歐巴桑們叫著「呼輪」、「唬人」的,听到她都快反胃了。
「抱歉,這是少爺交代的。」管家有禮地解釋道,神態非常堅定。
好吧!現在的她寄人籬下,不能要求太多。
「請問我的房間在哪?」她趕忙問道。工作荒廢太久,她急需開始賺錢!
「請跟我來。」管家帶著她到主臥室。「我們為了合乎您和少爺的需求,重新裝潢過了。」
「什麼?」正在研究主臥房外偌大黃金門框的歡兒,轉頭看著管家。「我沒有自己的房間嗎?」
意思是說,她得跟龍青旗睡在一塊?
「少爺吩咐我們要好好伺候少夫人,不可有一絲怠慢,而這間主臥室是龍家最舒適的一間房,少夫人若不願意睡在這兒,我們實在很難向少爺交代。」管家將龍青旗稍早吩咐他,用來應付歡兒的借口,倒背如流地說了一遍。
唉,初來乍到,她實在是不能給人家添麻煩,于是柳歡兒皺起眉。「那……他如果帶女人回來……」
「少夫人您多慮了,少爺從不會帶女人回這里。」
她才沒有擔心呢!只是自己曾經承諾過他的事,不能說到沒做到啊!
「少夫人您可是第一個住在這里的女性。」管家笑笑地補充說明。
歡兒聞言愣了下。為什麼她突然覺得有些高興?!
于是她又問管家︰「那他總要回來吧?他回來要睡哪?」
「少爺說,他公事繁忙,不常回家,請少夫人安心住下。」管家忠誠地一一轉述龍青旗的交代。
佩服!少爺果真料事如神,少夫人說的每一句話都給他料中了。
「是喔……」她緩步走進主臥室,觀望四周。
哇!超寬敞的,比她之前租的房子還要大上幾倍。米白色的壁紙、原木的地板、kingsize的雙人床,雖沒有特別的布置擺設,卻有一種溫馨的感覺。
她以為豪門大宅都是冷冷清清的──就像她小時後待過的柳宅。可這里不會,雖然才進來不到十分鐘,她卻已經有家的感覺了!
有個毛茸茸的生物突然很熱情的湊到她身邊,歡兒低頭一看,對著那只粗毛牧羊犬大叫一聲︰「咦?好可愛喔,我最喜歡大狗了!」
「少夫人,牠的名字叫Summer,平常牠不太和人親近的,牠似乎與您很投緣喔!」
歡兒搔了搔Summer的蓬松毛發,又問道︰「那我的東西呢?」
「已經替您搬進來了,就放在主臥室的角落,少夫人,您要不要先來點飲料和點心?還是讓我帶您去看看四周環境?」
「不,不用了。」歡兒搓搓手。
太好了,開工吧。「呃……廖管家,能麻煩你一件事嗎?」
「少夫人請說。」
「如果吃飯時間,你敲了三次房門,還是沒人回應的話,就當我死了,不用管我,OK?」
啊?!當她死了?
這、這怎麼成啊!可他要怎麼回答?少爺沒交代這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