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台灣國稅局
康心紜穿著俐落的套裝,手提公事包,踩著高跟鞋走進辦公室。
「心紜,今天要查什麼案?」一位同事問道。
「力華營造,听說廠商招待官員喝花酒,串通掩蓋逃稅事實。」心紜句句說得堅定,同事卻緊張不已。
「力華營造?這家公司听說跟營建署的陳處長有關系,你還是別踫吧。」
「陳處長?就算署長我也照查!我康心紜何時怕過了?」
同事搖搖頭說︰「心紜,我們都知道你最討厭濫用特權,查逃漏稅的案子也特別用心,只是你這樣下去,不知道會得罪多少人。你知道今天又有長官來關切你正在查的一件案子!」
「哼!又有長官來關切?那正好!不關切沒事,一這樣我就知道必定有問題,我一定會查得水落石出,讓這些人原形畢露!」心紜說得義憤填膺,同事們見狀只好暗自嘆息,不再勸她。
現在的康心紜,已經和兩年前那個剛畢業、純真開朗的女孩完全不同了。
凌御泯當年對她的傷害深深影響了她,加上從小就痛恨父親有錢有勢卻拋妻棄子的行徑,心紜性格逐漸變得剛烈。她痛恨那些所謂的達官貴人,仗勢貪贓枉法,搬弄是非。
她以優異的成績考進了國稅局,內心的創傷讓她變得憤世嫉俗,藉著查緝一件件的逃漏稅案,宣泄內心對世界的不滿。
然而,這樣的生活也讓她疲憊不堪,下班後巨大的孤寂侵蝕著她的心,只有一直在她身邊的好友——強尼能夠帶給她慰藉。
心紜正埋首成堆的資料檔案中,不知不覺已經傍晚,強尼打了電話過來。
「心紜,別忙了,我幫你辦了一張休閑會館的VIP會員卡,晚上去做個SPA,放松一下。」
「VIP會員卡?那不是很貴嗎?」
「你放心,上次我幫你買的股票,大賺了一筆,所以我就擅自作主幫你辦了會員卡,你需要適度的休息,知道嗎?」
心紜在電話那頭微微一笑,她好久沒笑了,幾乎忘了自己該怎麼開心。
這兩年強尼陪著她,幫她理財、給她關心,幾乎已經是心紜的精神支柱。「強尼,謝謝。」心紜幣上電話,收拾東西往SPA會館去。
疲累的身心在三溫暖氤氳的蒸氣中稍稍舒展開來,迷蒙中,她似乎又見到那張她最不願意想起、卻又無法忘記的臉龐,忽遠忽近,時而清晰、時而飄遠,她的心漸漸酸楚、漸漸糾結。
嘩啦!
心紜從水池中起身,往烤箱走去,她不要自己再憶起那段沉重的過去,她發誓要走出這段傷痛,要證明沒有人可以影響她的生活。
堅定的意念使她沒有流下眼淚,然而心底那份她不想承認的依戀,卻如盤根錯節的樹根,怎麼斬也斬不斷。
心紜分不清是痛恨還是難以忘情,她只知道這麼久的日子過去了,她卻沒有辦法接受另一份感情,包括一直陪著她的強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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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家豪宅中,凌御泯一個人獨自坐在房里。
投映在牆上的螢幕依然跳動著無數的指令,他手指飛快地穿梭在鍵盤上,沒有開燈,整個大房間內只有牆上的這片光,映著他的臉。
這兩年,凌御泯常常這樣把自己關在房里,天黑了也不開燈,任由漆黑的夜晚啃噬著他的心。
他搬回了凌家,因為世亞電子旁的那間房子有太多令他不能自已的回憶,康心紜的一顰一笑,時時刻刻牽動他的心。
兩年前重挫了那批駭客後,網路世界平靜多時,然而那批歹徒的首領始終沒有落網,這是凌御泯最放不下的事。案子一天沒破,他就無法安心再與心紜聯絡。
「咚咚!」
是利蓉在網路線上,她是凌御泯這兩年唯一願意多說幾句的人。
「御泯,這幾天凌家很熱鬧吧?」
「不知道。」
「你別這樣,你堂弟靖澤要結婚了,听說對象是——」
「我不清楚。」
「好吧。如果你想靜一下,我不打擾你,我只是要跟你說,今天收到消息,听說你追查兩年的首領最近時常接觸洗錢的不法生意,你可以朝這方面查查。」利蓉說完就下線,不再打擾他。
這兩年,她是凌御泯名義上的太大,他也常帶著她刻意出席一些重要的場合放消息,目的就是希望自己真正心愛之人不會再身陷威脅。
兩年中他除了盡力追查未落網的歹徒下落外,其他的事一概不過問,凌家人不知道他為何變得如此消沉,就連知情的利蓉,也深深明白自己就算再努力,也走不進他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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柄稅局長官辦公室
此刻的康心紜正與上司爭吵,劍拔弩張。
「為什麼不能查這間公司?」
「心紜,有些事情無法向你說得太清楚,總之你听命行事就對了。」
「哼!還不就官商勾結這句老話,說不出口是嗎?」
「康心紜!你適可而止,這是上級主管直接下達的重要命令,這間公司不準動就是不準動,听見沒有?你以為我真的不敢把你調職?」
「把我調職?那你就等著收檢舉信,看事情曝光後誰倒楣!」
「康心紜,你……」
辦公室內,心紜和長官爭執不下,兩人面紅耳赤,除了她固執的個性外,最重要的,她最近新發現有重大逃稅事項的公司,名稱就是「世亞電子」。
不只逃漏稅,她發現世亞電子多筆資金流向不清,來路不明,而且有多項事證證明這間公司大有問題。
這是心紜最不想觸踫的回憶——這間公司、它的負責人,這一切的一切,她花了兩年的時間將它們埋葬。
但或許是老天給她的機會,當她得知世亞電子有問題時,告訴自己這是上天的安排,有機會讓世人都知道,世亞集團的大少爺,其實是個躲在法網之下做些見不得光事的鼠輩!
康心紜滿心的怨恨,想藉著該案宣泄,當年凌御泯怎麼玩弄她的感情,現在她就要怎麼報復。所以當長宮強力阻止時,更激起了她的不滿,無論如何,她堅持一定要辦下去。
這天下了班,她找強尼去PUB喝酒,以往她不會涉足這些場所,但是今天復雜的情緒讓她想要大醉一場。
PUB昏暗的燈光讓她更感迷蒙,倚著強尼,康心紜已經半醉。
「為什麼不讓我查世亞電子?哼!仗勢敗人,一定早就打好關節。」
強尼環著她,打探地問道︰「你說世亞……是凌家集團的世亞嗎?那不就是之前……」
強尼沒有說下去,心紜又喝了一大杯酒。「對!我就是要查,原來凌家家大業大,盡是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強尼的眼神有些詭異,他試著繼續問道︰「听說世亞電子是獨立在世亞集團之外,只是名稱有關而已,這點你不是很清楚嗎?」
心紜將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語帶諷刺地說︰「哼!我告訴你為什麼要獨立。根據我的經驗,就是要切割與母公司的關系,平時替集團做些非法勾當,出事的時候又可以撇得一干二淨,我見多了,我一定有辦法揪出他們!」
「所以……你掌握了很多證據?」強尼問得很仔細。
「哼!當然,層級高到可以嚇死人,如果他們不讓我查,我就訴諸媒體!」
「看來你勢在必行,這樣……世亞集團恐怕會受重創……」
「這是自食惡果,活該!」心紜不斷藉酒宣泄,而越听越多的強尼,眼神卻不斷詭譎地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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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天,康心紜忍著宿醉後的頭痛,帶著一大疊資料,準備到辦公室開始查帳。沒想到一進門,竟然見到一紙公文放在她桌上。
「心紜,這是局長親自發的公文,里頭還有多位其他單位的高級長官署名,這件案子沒有你想的單純,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不要踫。」
「怎麼?害怕了?大家都有利益牽連是吧?」
「心紜,你還沒查清不要亂下定論。」長宮仍耐著性子勸說。
「還沒查清?你看看這疊資料,這些款項分明就是院府高層私下匯出。還有這筆,和其他資料串連起來一起看,就是洗錢,不是白手套是什麼?」
「康心紜!這件事情牽連復雜,更不是你看見的那樣,這是最後的命令,也是警告,這件事情到此為此!听見沒?」
長官異常的憤怒,心紜包確定必有弊端,大聲回道︰「如果我就是要查,你能拿我怎樣?調我職?我告訴你,我已經聯絡好記者,如果你們不肯坦然面對,我就把一切攤在媒體前!」
就在此時,多通報社電話打進來詢問這件事,長宮表情異常難看,他趕忙回到辦公室,用專線電話打給上級請示。
只見他在辦公室內談了許久,不時用怪異的眼神望著康心紜,但她才不管那麼多,只等著約記者公諸真相。
好一會兒長官出來了,竟用一種異常平穩的口氣對她說道︰「把你聯系過的記者通通找來,我們有人會跟他們說清楚。另外,心紜,你身為公職人員,竟然利用職務之便趁機貪圖不法獲利,我想真正該被調查的是你!」
「你說什麼?」
「我說得很清楚,真正瀆職的是你!」
「莫名其妙,我都還沒有揪出你們這些……」心紜話才說到一半,長宮便嚴厲打斷她的話。「你涉嫌大量放空世亞集團的相關個股,金額之大早已超出一個公務員可以負擔的範圍,更別說這件案子查都還沒開始查,你就先在這個時機放空,是在等一旦世亞出事、消息曝光,股價下跌好坐收巨額獲利是吧?」
心紜听得莫名其妙,沒想到接下來長官的話更讓她瞠目結舌。
「不單是世亞,我們已經查過,這一兩年你的證券戶頭時常有異常進出,全都是在這種敏感時刻出手,有些甚且是人頭買賣,利用職務之便獲得的內線消息大肆買空賣空。單憑這一點,我就可以依公務人員懲戒法馬上辦你,之後保證你有吃不完的官司!」
一疊資料丟在心紜桌上,她看著這些攤在她眼前的物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買空賣空、高額借貸,甚至還有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人頭戶與她的帳戶有密切的資金關連,她顫抖著一雙手,不敢置信地跌回椅子上。
「不可能……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我自己借款、買賣股票我都不知道?」心紜喃喃自語,雙眼空洞無神,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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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康心紜落寞難堪地拿著一只紙箱,在辦公室收拾個人物品。所有同事在她背後指指點點,她冷著一張臉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事發當天,她立刻想起強尼,這兩年強尼以幫她理財的名義,替她掌管所有戶頭。身為會計師及好友,她自然很放心地將資料都交給他,而強尼的確也賺了許多錢——只是沒想到他是用這種方法。
事發當天,她立刻打給強尼,她還記得他們的對話——
「強尼,這是怎麼回事?我的戶頭為什麼會這麼復雜?」這兩年,她一心在事業上往前沖,根本不太管自己的帳戶。
「心紜,你怎麼了?怎麼回事?慢慢說別急……」
強尼不斷地安撫,心紜一時間也不知該不該懷疑這些年對她最照顧的好友。
尤其強尼一直很有君子風範,在心紜拒絕他的感情幾次後,他仍然很有風度地照顧她,並絕口不再提及感情。
當時的心紜相當感動,然而現在看來一切都是無情的諷刺。
電話那頭的強尼告訴她,會馬上到辦公室為她解釋清楚,無奈心紜在辦公室尷尬地等了一天,終究得到強尼手機關機、行蹤不明的結果。
這樣的狀況讓她一刻也待不下去,她抱著紙箱,落寞地走出辦公大樓。
她被記大過免職,沒有人敢跟她道別;強尼不見蹤影,更糟糕的是還用她的名義向多家銀行高額借貸。
現在她名下所有財產統統遭凍結,連住的地方可能都要被扣押,她不勝唏噓,沒料到自己竟然有這一天。
走在路上,她的腦中隱隱約約響起兩年前的一段話,當時「那個人」,曾經強烈警告她不要信任強尼,現在——
若不是你,我又怎麼會輕易地被強尼利用!
她將自己現在的下場,歸咎于當年的凌御泯讓她失去理智。
怎麼辦,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沒想到我康心紜也有這一天……
好強的她首次感到旁徨無助,眼角的淚水禁不住滑落,她踏著凌亂的步伐,漫無目的地走著,對未來完全失去了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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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御泯在收到利蓉的消息後,便開始著手追蹤這幫人不法洗錢之事。
兩年前,他成立世亞電子,是為了有一間能自己完全掌控的公司,表面上從事一些正常的交易,私底下做為他與中情局資金秘密往來的掩護,所有辦案所需的金額或網路虛擬交易,都是透過世亞電子完成,當年他還特地寫了一套特殊的財會軟體以支應所需。
「御泯,有什麼線索了嗎?」電話那頭,利蓉詢問著。
「應該可以查出這批人所在位置了,只是這個首領實在狡猾,手法很干淨,還查不到直接證據。」
「你可能要加快腳步了,听說國稅局最近有人要查世亞電子。」
「你說什麼?」凌御泯有些訝異。
隨著這批歹徒犯案方向朝洗錢發展,世亞更多次與政府合作,利用多項假交易欲誘引出幕後首領的蹤跡。不過凌御泯沒有料到竟有國稅局的人要查這些帳,更沒有想到這個人竟會是心紜。
「暫時不用擔心,听說國稅局接到長官指示已經將事情壓下來了,不過我想還是不要拖太久,免得讓人起疑。」
「好,我著手逮捕計劃吧。」
凌御泯開始部署這次的行動,縝密計畫一切細節,希望一舉擒下所有人,更希望破案後,能早日再與心系之人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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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
凌晨四點,凌御泯等一行人穿著一身黑衣,悄悄地包圍一間兩層樓的舊公寓。
他手上握著槍,清晨沁涼的微風拂起他額前的頭發,一雙炯炯有神的雙眸在天未亮的清晨中顯得特別銳利。
他部署所有人就定位後,一個翻身,躍過陽台欄桿,俐落地欺進窗邊。
他準備在今天清晨一舉攻堅,這棟破舊公寓中住著他追查已久的人,他有把握今天將這些余黨一網打盡。
砰!
大門被一腳踢開,所有人一擁而上,舉槍朝四周察看,凌御泯領著屬下住房中前進,敏銳的他已經听到歹徒起身準備迎戰的聲音。
「大家小心,這批人很狡滑!」凌御泯要大家找好掩護,隨時應付突發狀況。
他選擇這個時候突擊,是因為清晨時分大多數的人仍在就寢,果然,立刻就見到幾個人精神未濟地沖出來,看來還搞不清狀況。
「不要動,丟下你們的槍!」凌御泯大喝一聲,威震四方,震懾在場所有人。
幾名歹徒試圖反擊,但很快就被制伏,凌御泯順利地領著一群人往屋內繼續前進。
砰!砰!
兩聲槍響劃破寂靜,子彈對著凌御泯射出,他不慌不忙身體一側,馬上閃過。
這當下,他沒有猶疑閃躲,反而馬上抓住時機攀住屋內樓梯扶手,一躍而上往二樓前去,速度之快,令人來不及眨眼。
就在此時,兩名壯漢卻突然從樓梯黑暗處沖出,其中一人打算朝他頭頂重擊,他伸手一擒,立刻將此人手腕抓住,再使勁,此人當場從樓梯口摔下。
另一人見狀,急忙拿起槍對準他,無奈動作仍沒有他迅速,只听見「 啷」一聲,手上的槍已經被踢下。
「不要再擋路了,叫房里的人乖乖就擒!」
凌御泯大喝,他知道幕後首領就在房里,而其他干員已經將房子團團圍住,這次他們插翅也難逃了。
見大部分人多已被制伏,凌御泯一馬當先,拿槍朝二樓房門門鎖處開了幾槍,接著一腳踢開了門,準備拿下目標人物。
「果然好身手,跟你比起來,我養的人簡直就是飯桶。」
只見房中擺了一張價值不菲的古董桌,桌後一張大型辦公椅,椅背朝門,擋住了說話的人。
「你現在還有閑情逸致說話?」
凌御泯早已調查好,他要緝拿的對象是名年約四十歲的女性,擁有多國國籍,精明狡猾。而且面對這樣強勢警力的包圍,這個女首領竟然還毫無懼色,凌御泯心中有股不祥的預感。
「講到說話,這里有一個你許久不見的人,你倒是可以和她話話家常。」
女首領不疾不徐轉過身,凌御泯看清了她的面容,卻不知道她話中的意思。
此時,房間內另一扇門開啟,他立即舉起槍防備,沒想到,卻看見一個令他怎麼也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