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置身于快樂的頂端,一下子被人無情地扯下來,急速下跌至粉身碎骨,那種打擊挫敗,是否最傷、最痛、最恨?
真相往往是殘酷無情的,自以為身處幸福快樂的天堂中,殊不知卻是邁向地獄的前奏。
微黃燈光的偏廳,播放著抒情的懷舊英文老歌,凌風擁著冷冰雪翩翩起舞,踏著優雅緩慢的華爾滋舞步,享受這浪漫醉人的時刻。
凌風挽緊她的縴腰,閉起雙目,下巴輕柔地廝磨她的發頂,感受懷里的軟玉溫香,沉醉在溫柔鄉里。
冷冰雪側頭靠在他健碩的胸膛上,透過落地玻璃窗盯著窗外的景色。
窗外下著毛毛雨,微風細雨惹人愁煩,真是火上加油。這種惱人的天氣,這麼浪漫的氣氛,再適合「表明心跡」不過。
她把玩他的長黑發,慵懶地問︰「為什麼留長頭發?」她記憶中的凌風都是俐落的短發。
「為了你,為了想念你。」他吻吻她的發頂。
「真諷刺,我是『長發為君剪』,而你則是『短發為卿留』!」她譏諷。
「我走了之後,你就把頭發剪了?」他有點錯愕。
「嗯,一直到現在我都不留長發。」為免睹發思人。
「為什麼?」凌風撫模她的發絲,很懷念她那把長長烏絲穿過指間的柔順滑溜觸感。
「因為已經沒有存在價值了。既然喜歡它的人不在了,留著也沒意義。」冷冰雪知道他愛極了撫模她頭發的感覺,所以她一直為他而留。
小時候為他做的事,淨是些傻事。
「你真懂得如何折磨我!」他停下腳步,收攏臂膀,在她耳際咬牙切齒。她從不放過任何一個讓他心痛內疚的機會。
被他抱得有點透不過氣,她輕輕推開他,靜娣他的俊容,決定給他最後一個機會。「你有沒有後悔過十四年前離去的決定?」
他低頭,與她四目相視。凌風不想傷害她,但更不想欺騙她。「當日我決定離開你的時候,我對自己說,不論往後發生什麼事,我都不後悔。」
他沒有回避,選擇面對。「如果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選擇離去。」
她的眼眸迅速結冰凝霜。失望嗎?其實她早該猜到,是時候結束這場游戲了!
「你知道為什麼我一直不肯做換心手術嗎?」她幽幽問。
「沒有任何手術可以保證百分之百成功,不敢冒險,也是人之常情。」他可以理解她的苦衷。
「那是騙你的。」冷冰雪無情的直勾勾看進他眼瞳。「真正的原因是我想把你永遠留在我身邊。」
他抿唇不語。
「只要我的心髒有問題,你就會留在我身邊,細心呵護我,所以說什麼我都不肯接受手術。」她道出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這是留住你的手段。」
他震驚,半信半疑,小心審視變得全然陌生的她。「你根本不需要這樣做。」
她訕笑。「我知道,因為無論我的心髒有沒有問題,你都會離開我。」
冷冰雪離開他的懷抱,背對他站在落地窗前,目光落在遠方,語氣平板,沒有半點溫度。
「有沒有健康的心髒、強壯的身體,可不可以自由奔跑,對我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我身邊,愛我一生一世。」
之前她堅持不肯接受換心手術,是害怕再也見不到他。雖然她心髒不好,但是有他在身邊照顧她,把她捧在掌心呵護寵愛,她每天都活得很幸福。
「直至十四年前,我終于醒了,原來我一直活在你建造的城堡里,過著童話般的生活,以為自己是最幸福快樂的小鮑主。其實一切都是假的、騙人的!」她無奈苦笑。
凌風盯著她孤獨的背影,想把她緊緊擁在懷里,讓她忘記過去所受的傷害,好好補償她疼愛她可是他什麼都沒做,只是緊握拳頭,靜靜佇立聆听她埋藏在心底的話。
「結果你親手打碎了這個美夢,做了十三年的美夢。」她緩緩轉身,唇邊浮起一個饒富興味的笑容,不過眼神是從沒有過的冷酷。「到底你有多愛我?」
她的質疑令他心寒心痛。
「你讓我了解現實的殘酷,被最信任最愛的人背叛。我終于知道跌倒的時候,只能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沒有人會扶我一把。」她始終忘不了那夜,絕望地獨自躺在冰天雪地里,心死心碎的感覺。
「所以我要堅強,證明給你看,沒有你,我也可以活下去,而且活得更好。」冷冰雪以充滿挑釁的眼神逼視著他。
凌風撫著她的粉頰,對上她冷冽的視線,他神情復雜。「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是我傷你太深。但我只想讓你知道,無論以前還是現在,我對你的心始終沒變,我做的每件事都是為你好,我只想守護你……」
她揮開他的雙手,憤怒斥責。「你自以為對我好、為我著想,就可以完全不顧我的感受,安排我的人生嗎?!你走得理直氣壯,到底知不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當時我們還小,我沒有能力保護你,所以才忍痛離開,我認為對我們來說那是最好的決定,畢竟你年紀還小……」凌風萬萬想不到他的離開,會對她造成這麼深的傷害,
「你看不起小孩子的戀愛嗎?」她怨瞪他,感到痛心疾首。「你好自私,你根本就對我的愛沒信心,以為我是小孩子在玩家家酒游戲,所以你考驗我們的愛情,測試我的愛!」
凌風沒法反駁,當時他對她的愛真的沒信心,以為她愛得不深,很快就會把他忘記。
「對不起,原來我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懦弱沒自信,或許我真的在試驗我們的愛情。」他滿面愧疚。
「結果,我用十四年的時間證明一切,證明我並沒有忘記你,證明小孩子的戀愛也會刻骨銘心。」冷冰雪要的從來不是他的道歉。
「雪兒。」他執起她的小手,誠心誠意懇求。「原諒我,讓我們從新來過,我會好好珍惜你、愛你。」
「很遺憾,我已經不再需要你的愛了。」她抽回手,無情地宣布。「凌少爺,游戲結束了,我們的關系到此為止!」
「我不明白,你是什意思?」他倒抽一口氣,生硬地問。
「聰明如你,不會不明白我的意思吧?」她等了十四年,就是為了這一刻。「從你踏進冷家家門開始,我的熱情款待、情話綿綿全都是假的,我不愛你,我一直都在演戲!」
「不可能!」凌風凝眸注視不再熟悉的容顏,到底那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餅去兩個星期的幸福甜蜜,她的巧笑倩兮、柔情蜜意一一掠過他腦海——
全都是假的?是她裝出來騙他的?
不可能!他不相信!她的演技不可能如此精湛!
「我不相信,你不可能在演戲,我不相信那全是虛情假意。」固執的火苗在他眼內燃燒。
「你相不相信都與我無關,總之我們以後各走各的,再無任何關系。」她一副無關痛癢的表情。
「雪兒,別這樣,如果你還生我的氣,你要怎麼罰我都可以!」他試圖挽回她的心。「讓我們重新來過!」
「你還不明白?當我被你傷得體無完膚後,你以為我還可以若無其事面對你,還可能再愛你嗎?」她語帶譏誚。
凌風動搖了,畢竟他曾對她殘忍,冷冰雪一樣可以對他絕情絕義。可是在他懷里的她是如此情深款款
「你真的對我再沒半點情意?你不是等了我十四年……」
「哈哈,你未免太高估自己的魅力︰」她毫不客氣打斷他。「我的確等了你十四年,但不是等你回心轉意來愛我,而是要好好回報你的『大恩大德』!」
他真的失去她的愛了嗎?十四年前的痛,今天他還要再嘗一遍?
「雪兒,我是真的愛你。」他毫不掩飾心中的傷痛。
盯著他痛苦受傷的表情,她不為所動。「可惜,我已經不再愛你了。」
十四年來她一直想做的,便是把他的愛狠狠擲回他臉上,讓他嘗到失去愛人的痛苦絕望!
冷冰雪的冷眼旁觀、毫不在乎將凌風狠狠推落深淵。他首次嘗到害怕的滋味,他害怕永遠失去她!
「不,雪兒,你還愛我的,是不是?!」他用力抓住她的雙肩,不讓她逃避,望進她靈魂深處,想看透她的心。
他兩泓深邃黑潭牢牢盯住她,如漩渦般把她的理智卷走,害她差點亂了心神。
她迅速武裝出冷漠不屑,再次無情拒絕他。「不,我不愛你。感情是勉強不來的,如果你是男子漢大丈夫,就該拿得起放得下。」好象嫌不夠,她還要刺激他。
她的瀟月兌,令他聯想到一個男人。她的變心是不是因為那個男人?
「你放得下,是因為你已經找到取代我的人?」凌風的心變冷,明知不該如此說,他還是控制不了,滿胸的妒意佔滿他的思緒。
「你說什麼?」她有點惱怒。
「你愛上御龍幫御風堂堂主——向逸飛了吧?」他抓住她的手肘,通紅的雙目妒火狂燒。
冷冰雪微愕,他查到什麼了?他知道她的身分了嗎?
她的默然不語無疑等于承認移情別戀,凌風的心頓時像被人撕裂般痛楚,苦不堪言。醋意橫生的他失去理智,猝然擁住她,吞噬她的紅唇。
她不斷槌打他的胸膛,拒絕他的吻,但他抓著她的後腦,用力撬開她的唇瓣。
她狠狠咬了他一口,用力推開他,並飛快甩了他一個巴掌。
已經把話說清楚了,沒必要再與他糾纏下去。冷冰雪不再理會他,逕自步向大門。
「凌先生,容我提醒你,現在起你不再是我的保鑣,請你明天立刻離開。」她打開大門,說出最後一句話。「我不想再見到你。」
「雪兒!」清醒過來的凌風連忙喚她,在距離她三步之遙處站定,冷靜的說︰「無論你愛我與否,我都深愛著你,我不會放棄,我說過不會再放開你。」
背對他的身子晃了一下,她唇邊扯起一抹耐人尋味的淺笑。
下一秒,一道黑影出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她身後的人開了一槍。
在這麼近的地方開槍,措手不及的凌風閃避不了,中槍倒地。
冷冰雪霍地轉身,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凌風,她來不及上前查看,已被一只大手強行拉離。
窗外仍然下著毛毛細雨,一陣微風吹起,飄搖不定的樹葉發出沙沙聲響。
雨中,本來兩條極速疾奔的人影突然在路邊停下來,兩人的頭發衣衫已濕透,模樣狼狽地對峙著。
冷冰雪寒透人心的冰眸緊盯向逸飛,胸膛起伏不定。
向逸飛清冷的視線堅定不移,無懼她責備批判的目光。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殺他?!」已分不清臉上的水滴是雨還是淚,冷冰雪大聲質問。
「你忘了這是委托嗎?」不再和顏悅色,向逸飛的態度異常冷漠。
「我說過叫你別插手!」
「兩個星期以來,你有很多機會可以下手,可是你沒有。」他指出。「你根本沒打算殺他。」
她解釋。「那是我的計畫,我要他完全信任我,心甘情願付出……」
「你還在騙我?」她的欺騙讓向逸飛有種受傷的感覺,他所熟識的冷焰已經不在了。「你們過得真是甜蜜恩愛,羨煞旁人。你早就被他迷得失了心掉了魄,你根本舍不得殺他!」
他的當頭棒喝令她不得不承認。「是的,我從沒打算殺他,我不但不殺他,我還要保護他。」
「你說什麼?」他眯起眼。
「我不會讓他死,任何人也不能殺他,我要保護他!」從頭到尾她的目的都不是取凌風的性命,所以她才不要向逸飛插手,她不得不騙他。
「你瘋了?那個男人如此待你,你還對他死心塌地?你忘了他曾經辜負你、狠狠傷害你,你忘了嗎?」向進飛很痛心,為她,也為自己。
「我沒有忘記,就是因為我沒有忘記,所以他絕不能死。」冷冰雪咬牙切齒,目光透出濃濃的恨意。「死了之太便宜他,我要他生不如死,我要他活著承受痛苦煎熬!」
「你真的沒有說謊?你不是因為還愛著他,才舍不得他死?」他最不願看到的就是她的欺騙。
她不想利用向逸飛的信任,可是她更不願看到凌風被殺。
「我才剛剛親手撕裂了他的心,讓他嘗到被拋棄的滋味,你就沖進來殺他,破壞我的計畫!」她指責。
他銳利的目光審視她,最後轉為熟悉的關懷愛護。「如果你真的不愛他,就別再管他了,以後也不要再見他,我不想看到你傷心落淚。」
冷冰雪呼吸倏地一窒,心虛地轉過身。「我決定的事情,不會改變。」
語畢,她留下黯然神傷的向逸飛,飛快離去。
手術室門外的紅燈仍然亮著,表示手術還在進行中。歐陽義希與邢霜已焦急等了數小時。
「都是我不好,沒有好好保護少主……」邢霜深深自責。都怪自己辦事不力,竟然沒有發現入侵者,讓人有機可乘偷襲少主。
听到槍聲後她急忙趕去,可是早已人去樓空,只剩下躺在血泊中的少主。
「你別自責。」歐陽義希輕拍邢霜的肩頭安慰她。「想不到那個女人竟會如此無情。」他指的當然是冷冰雪。
「不一定是她做的。」邢霜始終認為冷冰雪不可能會對少主痛下殺手。
「哼,少主中槍後她便不見蹤影,即使不是她做的,也與她月兌不了關系!」歐陽義希一拳打在牆上。「我們對她太掉以輕心,早該多防著她!」
現在說什麼都無濟于事,已發生的事誰都無力改變,唯有祈求少主吉人天相。
「真希望費迪文在這里,可以替少主動手術。」邢霜感嘆。「有沒有把少主的情形通知費迪文?」
「希代子已經通知他了,他應該正趕過來,幸好地沒有跑太遠。」
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漫長的等待。
噗一聲,軟木塞飛彈出去,白色泡沫四濺,琥珀色的香檳流了滿地。
「Cheers!」兩只高腳杯踫撞,杰克摟著凱羅琳,啜了一口香檳。
「有什麼好慶祝的?」杰克意興闌珊地撫模她的秀發。
坐在他懷里的凱羅琳則高興多了。「起碼成功了一半。」
「想不到御龍幫還真有兩把刷子,可惜功虧一簣。」杰克滿不在乎地搖晃一下酒杯。
「雖然凌少爺福大命大死不了,不過好象只剩下半條命。」凱羅琳對他眨眨左眼。
「你想趁人之危?」相處多年,杰克還不知道她的心思。
「不趁現在取他性命,日後要殺他可難多了。」凱羅琳輕刮一下他的下巴。
「可能是個陷阱。」他提醒。
「讓我去證實一下吧。」她知道狂門做事光明磊落,不屑暗算設陷阱。
「想必他們會嚴陣以待,你如何接近他?」
「山人自有妙計。」凱羅琳舒適地靠在他胸膛,碧眸閃著狡猾的光芒。
「小心點。」他寵愛地吻她,一點也不擔心。
明知凱羅琳在為他冒險,杰克卻沒有阻止,因為他信任她的能力,她一向喜歡為他做事,她所做的每件事都是為了他,甚至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只差一公分子彈就射中凌風的心髒,即使再世華陀都回天乏術。
麻醉還未退,凌風仍然處于昏迷狀態,失血過多的他臉色蒼白得嚇人,身體仍然虛弱,歐陽義希與邢霜寸步不離他身邊,二十四小時貼身守護。
「請問你們是病人的家屬嗎?」一名護士小姐走進來,她手上拿著一個堆滿醫藥用品的盤子。
歐陽義希與邢霜一副戒備狀態,同時打量護士小姐。
「有什麼事?」歐陽義希靠近護士小姐問,並飛快查看她的盤子。
「醫生想請你們過去一趟,向你們講解病人的情況。」
歐陽義希向邢霜點一點頭,使個眼色。「我過去,你留在這里。」
「麻煩你出去等候,我要替病人量體溫及檢查傷口。」護士小姐放下盤子。
邢霜文風不動,冷冷地拒絕。「不行。」
護士小姐愕然,想不到家屬不肯離去,她唯有退而求其次。「那麼請你站到旁邊,我要拉上布簾。」
邢霜瞄了一眼護士小姐涂著紫紅寇丹的雙手,不發一言退至一邊。
拉上布簾,護士小姐專業地替凌風量體溫,然後解開他的衣衫,撕開膠布,查看傷口有沒有發炎。
嘖嘖!丙然傷得很重,傷口不知縫了多少針。不過真可惜,就差那麼一點點,那顆子彈真不長眼楮!
檢查完畢,護士小姐預備替凌風穿回衣服,一把細小的刀片不知何時出現在她手中,她伸手對準凌風的咽喉就要劃下——
布簾「刷」一聲被人拉開。
「我來。」邢霜冷冷的聲音響起,冰一般冷的手及時握住護士小姐的皓腕。護士小姐迅速收手,與邢霜對望,兩人都了然于心。
「麻煩你了。」護士小姐笑意盈盈,若無其事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