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灰暗,海風吹來清涼,身穿白色西服的俞東彥雙手插在褲袋內,一個人悠閑地走著,他高瘦挺拔的身形帥氣瀟灑,俊臉卻顯得疲累。
停下腳步,他抬頭眺望晚上的天空,心情不知道為什麼非常郁悶,在這個孤獨的晚上,更感到一股寒意。
今晚冷氣團來襲,氣溫驟降,市區只有十度左右,更何況是冷清的海邊,沒有絲毫人煙可以為空氣增溫。他整個人提不起勁,不知是否因為天候關系,所以感覺特別空虛?
呿,活該!
他抿嘴訕笑。誰教自己要從派對溜出來,本來想一個人安靜一下,卻發現他原來這麼狼狽。
突然頭痛得要命,無法再頂著虛偽的笑容應酬,在忍耐與自制力到達極限之前,他只好閃人。
說真的,他有點後悔沒有帶瓶酒出來,起碼可以溫暖一體。俞東彥翻起衣領,雙手環胸,猶豫自己是不是要回派對繼續應酬,或是繼續當個冰雕。
忽然一陣柔細的歌聲在海風中隱約吹送,那聲音彷佛能撫慰人心,基于好奇心和職業病使然,他毫不猶豫循著聲音找尋聲音的主人。
就在不遠處的石階上,他看到一抹嬌小身影。
一名少女面對著漆黑無際的海洋,哼唱著不知名的歌曲。
俞東彥挑起眉。
為避免打斷女孩的歌聲,他刻意放輕腳步,不動聲色站在一旁,細心靜听。
像是教會的聖歌旋律莊嚴優雅,少女一首接著一首詠唱,高音清亮、低音磁性沉穩,她的音域廣闊,獨特的聲線極富穿透力與靈性,甜美嘹亮的嗓音宛如天籟。
他被少女動人的歌聲牢牢吸引,听得入神,更不自覺墮進她所編織出的意境里,心中的煩躁悶氣為之一掃而空,心境變得平靜舒坦。
這美麗動人的音色,有著驚人的魅力,不僅讓他驚異,更撩起他的興趣——
那女孩似忽然察覺有人在場,她慌忙地停止歌唱,低垂著頭,緊緊扭絞十指,望向那眼神灼亮的男人……
她本想安靜地等待路人離去,但一雙雪亮的男用皮鞋卻突然停在她跟前,她頓時全身繃緊,有些無措起來。
俞東彥默然打量綁著兩條麻花辮的樸素少女,相信她應該是個非常害羞的女孩子。
女孩穿著長運動服的身子單薄得不象話,彷佛隨時會被風吹走般瘦小,她垂得不能再低的下巴,幾乎貼著胸口,讓他無從窺視少女的臉。
他輕抬少女的下巴,盡避知道自己的舉動太過唐突,但在強烈好奇心的驅使下,他還是著魔般伸出手,想仔細端詳少女的臉龐。
臉色異常蒼白的女孩有著小巧的五官,但過長的瀏海把她的眼楮遮蓋起來,幸好調皮的海風適時地吹亂這層保護衣,讓她閃著害怕的大眼楮無所遁形。
少女猶如驚弓之鳥的害怕表情,浮現在她姣美的臉蛋上,很能激起男人的憐惜之心。俞東彥不由扯出一抹迷人笑容,讓女孩安心。
女孩似為他輕佻的舉動感到錯愕,卻只是慌張地忍住呼吸,靜靜任由陌生男人踫觸,並從發絲的縫隙間,戰戰兢兢窺探他。
映入眼簾的男人一身雪白,身材極高大,而且長得好英俊,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人。
雖然男人冰冷的指尖和她一樣與熱情絕緣,然而笑容卻很溫暖,但就算是這樣,陌生人的箝制還是讓她害怕。
「妳唱得真好!」俞東彥再也壓抑不下內心的感動,情緒高亢的他,甚至忍俊不住,一把將她摟入懷中——
亦水靈悄悄倒抽一口氣。
這個男人在干什麼?
毫無預警地一頭栽進男人寬大的懷抱,讓水靈完全呆住。
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男人擁抱。
與男人如此貼近,鼻腔內還充斥著對方身上的氣息,再加上他有力的擁抱——她有點傻住,本能地想推開男人,拔腿就逃!
然而,俞東彥豈會就這麼輕易,就讓她從手中溜掉?
他反應敏捷地一把扣牢少女的皓腕,強行把人留住。「我並不是壞人,妳不用害怕。」他澄清,眼神散發溫柔。
哪有人會直接承認他是壞人的?水靈習慣性地垂下頭,既不把臉露出來,也不看對方的眼,只用盡所有氣力拚命掙扎。
誰教他一見面就把人家抱個滿懷,她不把他當大才怪,一切也只能怪他太過沖動行事。
「請妳相信我,我不是想佔妳便宜的,我真的沒有惡意。」這種欠缺說服力的解釋,就連當事人說了也覺得心虛。
但水靈听得出男人話語里的真誠,她放棄掙扎,反正她也掙不開男人的箝制。
再說她也沒什麼東西可以被騙,像他這種衣著光鮮、一表人才的男人,不可能對她這種小女生感興趣吧。
看見少女安靜下來,俞東彥意識到是他的急切,嚇壞了女孩。
他慢慢松手。「抱歉,把妳嚇壞了,我只是被妳的歌聲感動,才會一時情不自禁擁抱妳。」
低垂著頭的少女听了,依舊動也不動。俞東彥看不到她的表情,也猜不透她的心思,只好繼續唱獨角戲。「這是我的名片。」
水靈緊咬下唇,盯著男人遞來的名片。
世代演藝音樂制作公司——音樂總監兼制作人俞東彥
她並不清楚這個頭餃代表著什麼,不過感覺好像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
餅了一會兒,她怯怯地伸手,接下名片。
「妳有沒有想過當歌星?」俞東彥詢問的語氣極為誠懇。
「不,請妳務必加入我們公司,成為世代旗下的歌手,我要讓所有人都听到妳美妙的歌聲。」還沒等到她回答,俞東彥雙掌按著她瘦削的肩膀,不容拒絕地提出要求,勢在必得的強悍作風表露無遺。
為什麼這個男人說的話這麼難以理解?水靈擰著眉心,單純的腦袋消化不了他的「外星語」,雖然她很喜歡唱歌,但作夢也沒想過要當歌手,因為她沒有這個資格……
本來素不相識的兩人在海邊偶然遇上,他們的人生有了交集,故事也從這里開始!
眼前是一個獨棟洋房林立的高級社區,住在這里的人非富即貴,水靈想不到自己如今也成了其中的一員。
從俞東彥這個男人蹦出來的那一天起,她的生活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她的人生也即將風起雲涌。
「這里就是妳的房間,所有東西妳都可以隨意使用,還有什麼需要,妳盡避告訴我。」
俞東彥率先踏進擺設溫馨的臥房,回頭看著行李只有一個手提袋的少女。
靜靜站著的人兒,四十五度角垂下頭,乖巧地點一下頭回應,她沒有放下手提袋的打算,也沒有好奇地東張西望,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彷佛周遭一切都和她無關。
從遇上水靈那一刻起,俞東彥一直仔細觀察她的言行舉止,他發覺她完全沒有十七歲少女應有的青春洋溢,甚至不像一般正常人能流暢地與人應對。
蚌性沉默寡言、內斂怯懦還算好,但像她這樣老是垂下頭,眼楮從不正眼看人的習慣,未免太自閉了一點。
他總覺得她在努力當團不存在的空氣,只想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躲在厚厚的保護殼內,與世隔絕。
是怎樣的生長環境,讓她變成這個樣子?
俞東彥感嘆,像水靈這樣一個好女孩竟變成現在這樣孤僻怪異,一股疼惜之情油然而生。他不忍心看到她對世界失去興趣、對人生不抱任何希望、全然沒有生氣,他要栽培的絕對不是這樣的她。
他走過去拿下她的手提袋,牽她坐在床沿,然後屈膝半跪在地毯上,俊臉湊近她的小臉,盯著她濃密的眼簾柔聲說道。
「小靈,從今天開始,這里就是妳的家,我們會一起生活,成為一家人,所以妳不要跟我客氣,知道嗎?」
水靈的心一顫,眨動幾下羽睫,接著緩緩點頭。
俞東彥知道她需要時間適應新生活,並接納他的存在,所以也沒有勉強她,要她改變性情,他會多給她一些時間。
不過他很有信心,不久之後,她一定會恢復十七歲少女應該有的面貌,並且自信的站在舞台上發光發熱,成為一顆萬眾矚目的超級巨星。
「妳整理一下,休息一會兒,等等我和妳出去走走,再帶妳參觀公司。」他用大掌揉搓她的小腦袋,然後離開房間,讓她獨處。
大門關上後,水靈全身緊繃的神經才放松下來,她一向不擅長和人相處,不懂要怎麼和人溝通來往,面對俞東彥更是如此。
她總會莫名地緊張羞怯,心跳要比平常快得多,尤其當他輕柔地踫觸她時,她更是全身不對勁。
雖然他很體貼,不時表達無微不至的關心,低沉動听的聲嗓總是帶著無限溫柔,寬厚的大掌極為溫暖,感覺是個可以讓人信賴依靠的男人。
但突然要她和一個毫無關系的人,在全然陌生的世界里共同生活,她怎麼能不感到害怕膽怯?
前所未有的恐懼不安和無形壓力揮之不去,對于不可預知的未來,她難以想象,也不敢面對。但她絲毫沒有反抗的余地,因為她知道,自己今後都得照俞東彥——她現在的監護人的意思活下去,他,主宰了她的未來。
水靈無奈地在心中嘆一口氣,緩緩抬頭打量房間,隨即愣住。
這是一間裝潢十分可愛的臥房,以淡粉紅色系作基調,搭配宮廷式純白家具,很有「公主房」的感覺。
床頭還擺放了不少精致的裝飾品和可愛的女圭女圭,處處洋溢著青春少女的氣息,從富有巧思的布置不難看出他的用心。
這……全都是俞東彥為她準備的?水靈難以置信,久違的暖流滑過心田,感動的淚水盈滿眼眶。
自從八歲那年雙親意外身亡後,她投靠了叔叔嬸嬸,在勢利無情的寄養家庭里,像個佣人般被使喚勞役,長期看人臉色過活,她從此封閉自己的心扉,不再奢求不屬于她的幸福。
她早已習慣待在冰冷孤獨的世界里,以為她的人生不會有任何改變,想不到突然有人向她伸出手,把她帶進光明的世界里,提供溫暖舒適的懷抱,心甘情願把溫情分給她。
她不懂,為什麼俞東彥會答應叔叔嬸嬸提出的無理要求?為了讓她加入他的公司當一個歌手,他不但給了他們一筆可觀的費用,而且還答應收養她,這根本就是變相的販賣人口的交易。
即使他再怎麼喜歡她的歌聲,也沒有必要這麼勞心勞力吧?說到底她只是一個和他毫不相干的外人,他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
然而他說的那一句「成為一家人」是這麼真誠,讓她感到好溫暖、好安心,她不自覺相信他,接受了他這個「家人」。
在雙親去世後,她第一次感到溫暖,那是俞東彥給她的。
今天的行程被俞東彥排得滿滿,第一站是填飽肚子,他帶著水靈去自己喜歡的西餐廳,在露天座位享用悠閑的午餐。
「妳喜歡吃什麼隨便點,不要客氣。」
俞東彥將菜單放在水靈面前,然後把椅子往後靠,優雅地蹺起二郎腿,徑自點燃香煙。
垂下頭顱的水靈,視線正好落在菜單上,映入眼中的是「今日精選午餐」,她怯怯地伸手,指著其中一項。
他慵懶地吞雲吐霧,並沒有把頭湊上前看的打算,只瞄了一眼她的素指。「妳要點什麼?」
她把菜單推回給他,身子微向前傾,再次指著那份套餐。
「那是什麼?可以告訴我嗎?」俞東彥柔聲要求,他不是刻意為難她,只是想要她多開口說話而已。
他眼楮不太好嗎?這個距離應該不會看不到才是。感到納悶的水靈偷偷抬起眼,才發覺他坐得離她有點遠,是因為不想讓香煙燻到她嗎?
她只好開口,不過聲音非常小。「西紅柿……天使面。」
「湯?」
「南瓜……蘑菇湯。」
其實,俞東彥根本听不清楚她的聲音,只是勉強憑她的「唇語」猜出來,不過他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要求她太多。
俞東彥放下手中的煙,招來侍者點餐,然後不發一語看著坐姿優雅的少女,她不動也不講話,要她主動開口,恐怕要等到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喜歡房間的布置嗎?」他隨便找個話題聊。
雖然呆坐著,水靈可沒打瞌睡,她神經緊繃,听到問話後才緩緩點頭。
「以後家里不像妳叔叔家里人多熱鬧,只有我和妳兩個人,可能會比較冷清,如果妳覺得不習慣,或是寂寞的話,都可以來找我說說話解悶。」他鼓勵著。
細心的他讓水靈稍稍放下心里的擔憂,相信以後兩人相處應該不會遇到太多困難。
「我沒記錯的話,妳好像在台北出生,小時候跟父母親住在一起。」
可惜他們都已經不在了……她黯然神傷,點一下頭當作回應。
「雖然台北生活步調緊湊,不像東部那邊寫意,但我相信妳很快就會適應。」
午餐送來,兩人默默吃著,沒再交談。俞東彥默不作聲留意她的一舉一動,她則專心地吃著,對他不聞不問,就連臉蛋也沒抬一下。
第一次被女性生物徹底漠視,俞東彥感到新鮮且有趣。
想不到他所向披靡的男性魅力,會對小女孩不管用,他不禁莞爾一笑,在心中自嘲。
兩人間的氣氛突然變得靜謐,只有四周不斷傳來談笑聲。和他這樣子靜靜相處,反而讓水靈松了一口氣,感覺安全又自在。
兩人用餐完,俞東彥便拿起外套起身,主動前往櫃台結帳,等著水靈跟過來。
就在此時,一名侍者疾步走向他們水靈的桌子,急急彎腰放下食物,渾然不覺另一只手端著的托盤傾斜了。
眼看盤子上的食物快要落在想要站起來的水靈頭上,俞東彥心髒狂跳,一個箭步上前,閃身擁抱水靈入懷,順手用外套擋住稀里嘩啦翻倒的碟子和熱騰騰的西式食物。
完全不知飛來橫禍,水靈只覺得眼前突然一黑,讓她跌回椅子上,頭顱隨即被緊緊按進一個健碩胸膛里,然後听到一陣叮鈴鐺啷的巨響,還有數道高分貝的尖叫聲。
「對不起,先生你沒事吧?」被嚇壞的侍者回過神來,忙不迭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