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人濟濟一堂的大廳,此時安靜地只听見此起彼伏的呼吸聲。就在大家神經繃得高度緊張時,衛小典眼珠一轉,竟突地展顏一笑,挑起清羽般秀美的雙眉,道︰「李公子,您怎麼還不入座呢?」他的聲音十分柔和,但不知怎麼的,听起來卻透著絲絲寒意,讓人心頭一顫。
李安楚臉色略顯蒼白,但神情依然安詳。向衛小典點頭致意後,未發一言便走入第二座坐下。
不料衛小典卻不罷休,上前幾步,笑道︰「李公子年紀比我長,應該李公子坐首座才是。」
李安楚抬頭深深凝注他一眼,還是未發一語,只依言緩緩起身,移至第一座坐下。
此時大家驚到極處反而不驚了,只呆呆看著,以為衛小典自會至第二座入坐,殊不知他看李安楚入位後,竟立即跑到最遠的末席旁去,對一個因為老實木訥被擠至此處的身著黃衫的年輕人道︰「可以與兄台換個位置嗎?」
可憐這年輕人,在自己的生活圈子里本也算人中龍鳳(所以才會受邀嘛),結果今天來到這樣一個場合,陡然發現世間原來還有這麼多遠比自己優秀的人,已是頗受打擊。本想安安靜靜縮在最不起眼處低調地參加完大會了事,卻不料平地生風波,突然之間成了眾目的焦點,一時竟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衛小典等了片刻,見他仍是呆著不回答,便微微彎子,湊近到他面前,晃了晃手指道︰「兄台?換個位置如何?」
那年輕人猛地回神,正對上一雙清亮澄澈的雙眸,雖明知眼前此人是個性情凌厲,徹頭徹尾的男孩子,但被那黑嗔嗔的瞳仁一吸,還是忍不住心頭一陣狂跳,霎時面紅耳赤(亂散發費洛蒙,真是罪過啊,作者語),手忙腳亂爬了起來,讓到一邊。
海寧王此時才反應過來,忙對已安然坐下的衛小典道︰「小典,您是貴客,怎麼坐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快過來。」
衛小典冷冷地瞥了李安楚一眼,道︰「李公子才是貴客,我怎配坐在他的身邊,越遠越好,免得誰都不自在。」這句話一改剛才假意的柔和,口氣十分的不善,濃濃地敵意表露無疑。
不知怎麼的,大家覺得這樣好象才是正常的現象,都放松似地吁了一口氣。只可憐那本坐在末席的年輕人,既不敢真的沐浴在眾人凌利的視線下走去坐在第二座,自己的位子又被青萍公子給佔了,只得努力將身子縮在角落里,直到海寧王府有個伶俐點的僕人又搬來張椅子為止。
接下的戲碼便是老套地問答式考察。青萍結綠二人,一個臉上掛上萬年不變的溫柔微笑,一個低頭專心地剝水果不停地吃,雖表情各異,卻都明白無誤地傳遞出他們對選親毫不感興趣地信息。其余侯選人見兩大公子不參加角逐,頓覺希望大增,爭相表現。而海寧王之所以舉辦這次大會,本身也就是對捕獲住青萍結綠中的一個沒有信心的緣故,所以也只得把整付心神認真地投入到考察回答上去了。
當青萍公子面前的果盤盛滿果皮之時,冗長的考問終于結束,海寧王起身邀請來賓移坐花廳赴午宴。大家紛紛起身離開後,衛小典來到海寧王面前表示已吃飽,要四處去逛逛。因他已保證會參加完全程大會,海寧王立即滿口答應。
那個平白無故被青萍公子搶了位置的年輕人現在最希望的事就是沒人注意到他,可惜事與願違,午餐時人人經過他面前時都不免多看他一眼,令他如坐針氈,匆匆扒了兩口飯就躲到花園最僻靜的地方去了。
罷松了一口氣,身後冷不丁響起一個聲音︰「這位兄台怎麼稱呼?」
他嚇得跳轉身子,迎面看見兩大風雲人物之一結綠公子柔和的笑臉。那如春日煦陽般溫暖的笑容似有魔力般安撫了他不定的情緒,令他也不禁回了一個微笑道︰「呃我……我叫葉均……」。
「葉兄,「李安楚柔柔地道,「那孩子不是對你有惡意,也不是有意要欺負你,他甚至不知道這樣會給你帶來尷尬和麻煩,雖然任性,他卻是個好孩子,請不要生氣,我代他向你道歉。」
葉均大感意外,正慌慌張張想說他其實根本沒有生青萍公子的氣,突然從另一個方向傳來冷得如萬年冰雪般地聲音︰「你憑什麼替我道歉啊」
假山後的另一條小徑上,青萍公子挺秀的身影出現,面上表情倔強而又憤怒︰「你有什麼資格說替我?需要道歉的話難道我自己不會嗎?」他旋風般地轉過身面向葉均點一點頭道,「對不起,我向你道歉,」葉均頓時漲紅了臉,還未來得及答言,衛小典又如旋風般轉了回去,酷烈的視線直射向李安楚,「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是我什麼人?你有什麼權利來管我,管我的事,你說啊,你說啊」
李安楚的臉上又浮起了憂傷的表情,他安詳地站著,無言地承受著衛小典激烈的逼問,然而正是這種沉默更加激怒了對方。衛小典雪白的面頰染上了粉紅色,咬著牙逼近了李安楚,大有立時就要翻臉的態勢。
葉均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左張張右看看,絕望地發現居然只有自己一個人處于兩大公子沖突地現場。天哪!!他要怎麼辦?海王府的人在哪里?李公子的侍衛在哪里?難道說要讓他……天哪……讓他站到這兩個位于天下頂尖位置的年輕人中間去勸架嗎?特別是其中還有一個是公認的京城第一高手!!!!然而眼見李安楚已被逼退至後背撞上了假山,他終于鼓足了勇氣,結結巴巴地上前勸道︰「衛……衛小將軍,請……請冷……冷靜一點……」
衛小典刷的一下將如火的目光轉向他,爆發似地吼道︰「不關你的事!你快點滾開!」當場嚇得葉均腳軟。
李安楚不忍地道︰「小典,他只是個局外人,你不要太任性……」
見李安楚居然回護葉均,衛小典更是火冒三丈,大怒道︰「你憑什麼又來管我!我就是喜歡任性,我喜歡做壞事,你又能怎麼樣?!我今天就在這兒殺了他,看你怎麼說?」說罷快如疾風般拔出青萍寶劍,便向葉均砍去。
可憐葉均早已嚇得呆住,半分也移動不了身子,眼看就要被砍成兩斷,李安楚伸手將他一拉,自己擋在了前面。
其實衛小典只是發發怒氣,嚇嚇人而已,並不是真是就要無端殺人,雖盛怒之間,但下手還是很有分寸,根本不會真的傷到葉均。只是李安楚這樣突然出現,令他大吃一驚,劍鋒收勢不及,斜斜的劃過李安楚右肩,頓時銀色箭衣上一片殷紅,針一般地刺痛了他的眼膜。
恰在這時,海寧王與剛剛到來的康泰率著七鐵衛正尋找李安楚而來,赫然看見衛小典手執劍尖依然有淡淡血印的青萍劍,站在右肩血流不止的李安楚面前。
七鐵衛驚呼一聲︰「世子!」飛身擋在他面前,便向衛小典發動攻擊。同時海寧王與康泰雙雙搶上,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但李安楚根本就沒听到他們的話,因為他看見衛小典因太過震驚,居然在面對七鐵衛的攻擊時毫不防衛,急得忙喝道︰「你們住手!」
七鐵衛听見主人命令,雖萬般不願,也還是住了手,退後一步,仍滿是敵意地注視著衛小典的一舉一動。
「王爺,小康,你們帶葉兄、阿鐘他們先離開一下好嗎?這里沒什麼事。」李安楚平靜地道。
「可是,」海寧王不放心地道,「這…這里……你的傷……」
李安楚見衛小典唇色發白,心中忍不住動了怒氣,略略嚴厲地道︰「難道你們沒看見這孩子被嚇到了嗎?請王爺帶他們先離開好嗎?」
結綠公子平日都是溫文儒雅,從不動怒,現在突然收了面上的笑容,竟有一種令人膽寒的魄力,讓人根本不敢違抗他的意思。海寧王只得噤聲,帶了眾人退了出去。
除了關問了一聲外一直沒有任何行動與言語的康泰也安然地隨大家一齊離去,走在最後的他在拐彎的時侯向後望了一眼,看見李安楚緩緩地將雙臂繞過那孩子的肩膀,輕輕地將少年的身體擁進了懷中安慰。
康泰的表情紋絲未變,仍是淡淡地噙著笑在唇邊,只是那眼眸的深處,卻禁不住有光亮的跳動。
餅了約三刻鐘,李安楚終于慢慢從園中走出。一直擔心地守在園外的眾人立時迎了上前。結綠公子又恢復了平常的溫文有禮,柔聲對海寧王道︰「有勞王爺擔心了。衛小將軍有一點事,已經回去了,托我告知王爺一聲,請王爺不要見怪。」
海寧王此時哪有閑心見怪這個,慌慌地問道︰「傷得如何,快叫大夫來看看。」
李安楚展顏一笑,道︰「我自己就是大夫啊,沒事,已經上藥包扎好了。」
海寧王不放心地上前察看,見果然已包扎得十分漂亮,一顆心才落到了肚子里。
「只是不太方便參加下午的聚會,還請王爺見諒,安楚這就告辭了。」
海寧王知道也只能如此,只得送李安楚一行人從側門離去。
當在七鐵衛環繞護衛下的言王府馬車消失在街角後,海寧王才嘆一口氣返身向花廳走去,未走幾步,他突然想到,就算李安楚是神醫,他又是怎麼用一只左手把受傷的右肩包扎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