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梅菲爾,寧靜安詳的肯辛頓是倫敦另一個尊貴住宅區,海德公園和肯辛頓宮的綠意盎然,以及周圍的各國大使館和名品商店,為這區帶來貴族奢華的氣氛。
宴會便是在肯辛頓廣場敖近的某棟豪華宅邸舉行,一輛輛黑轎車送來一對對盛裝打扮的賓客,這等盛況自然少不了記者,但在這種場合中,記者通常是不被允許攜帶攝影機,照相機等進入,所以他們只能利用他們可憐的腦袋瓜子將現場實況記錄下來,回去再努力考驗自己的記憶力。
在宅邸門口,除了四位恭迎客人的門侍之外,尚有一位衣冠楚楚的高大年輕人在那兒痴痴等候,是康納爾,他忘了把請柬交給桑念竹,為免他們被阻絕于外,只好守在門口等候。
不久前,李亞梅和她的同伴已經到達了,但桑念竹卻還沒出現,是……
她改變主意不來了嗎?
七點四十左右,車道尾端緩緩駛來一輛法拉利,康納爾原以為是他的同學之一,沒想到車上下來的竟是他等待許久的桑念竹……和她的男伴。
天哪!她有那麼美嗎?
「抱歉,我們遲到了嗎?」
「不,沒……沒有……」康納爾依然無法自驚艷的恍惚中回過神來。
「那麼……」難得穿上正式劍領雙排扣晚禮服,黑扣折領襯衫、鑽石袖扣、蝴蝶結、腰縛帶,一派斯文爾雅翩翩風采的于培勛微微一笑,似乎很能了解他的感受。「我們可以進去了嗎?」
「呃,當……當然,請……」
呆呆凝望著他們手挽著手相偕進入門內,康納爾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尾隨于後,待桑念竹褪下淡灰紋皮草大衣後,更是不由自主地抽了口氣,雙眸暴睜,連呼吸都忘了。
之所以對桑念竹窮追不舍,是因為她溫柔典雅的氣質與恬淡文靜的個性為他至今所見最令他心動的,至于她的五官,在他的印象里,就如同一般東方人一樣,平板得很。
但此刻映入他瞳孔內的影像卻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實在想不到僅僅幾抹眼影唇膏,再加淡淡一層脂粉,便能夠將她那原是清秀淡雅的臉蛋輪廓襯托得如此突出醒目,讓她細致縴美的五官完完全全顯現出來,令人贊嘆不已;以往如瀑布般披落肩後的雲發此刻亦高挽于頂,毫不掩飾地層現出線條優美的頸項,讓人雙眼發直。
包教人呼吸急促的是她那襲端莊中隱藏性感的黑色平肩長袖晚禮服,除了自右臀側邊一個大蝴蝶結泄下一波波斜至左下方的縐折之外,完全沒有任何花俏的裝飾,但她的背是毫無遮掩的,袒露出一片比西方人更白皙的肌膚,引人注目,撩人遐思。
一般來說,服飾上沒有裝飾多半是為了拱托出首飾的光彩,而她所配戴的首飾也確實讓人瞠目結舌。
鑽石貴重,紅色的鑽石更罕見,她所戴的正是一整組珍珠與紅鑽的首飾,其中價值最可觀的莫過于她額上那副仿自卡地亞頭飾的珍珠紅鑽頭飾,光是那二十一顆總重兩百三十克拉的玫瑰紅色梨形鑽石,便足以令所有女人又嫉又羨到極點。
至于頸項上的珍珠項環則是由三排渾圓光滑的極品珍珠所組成,正中是一顆十二克拉的橢圓形紅鑽,周圍飾以無數小鑽形成一只飛翔的蝴蝶,相對的,胸口處則是一只蟄伏的蝴蝶躺在夜的溫柔上;手環類似,耳環則與戒指同樣單純,四顆紅鑽與十二顆小鑽構出耳環的簡單樣式,戒指僅有一顆爪瓖紅鑽——六克拉。
性感的黑絨禮服,純潔的珍珠,耀眼的紅鑽,使得原本縴細單薄的桑念竹看上去宛如一輪燦爛的明月,華麗輝煌又不失溫柔婉約,端莊高貴中又蘊含著神秘性感,她美得優柔,美得典雅,美得不可方物!
不,如此豐盛的女人,他怎能放棄,怎舍得放棄!
康納爾深吸了口氣,決定要不計代價將桑念竹搶……不,追到手。在這同時,于培勛正挽著桑念竹的手臂緩緩步入衣香鬢影的宴客廳中——
「你很緊張?」她的手在發抖。
「我……我的背……」
「很美。」
「不是這個意思啦!我是說,我這輩子從來沒有穿過這種衣服,好像……」桑念竹含羞帶怯地吶吶道。「好像根本沒穿……」
于培勛輕笑。「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束腰露背低胸長裙是晚禮服的最高規格,我只讓你露背,可沒讓你穿低胸的喲!」她胸前的美景只準給他一個人欣賞,就算人家罵他小氣,他也要堅持這一點。
桑念竹嘟起了小嘴。「那你站我背後。」
「站你背後?」于培勛啼笑皆非。「這樣我如何挽著你的手?還是要我從背後抱住你的腰?」
桑念竹輕啐一聲,臉紅了。「才不是啦!人家是要你幫我擋住背後嘛!不然我總覺得好像大家都在瞪著我看,想一口吃了我似地。」
「哦?」于培勛將視線投向廳中,緩緩掃視一圈,「的確,大家都在看你,因為你太美了,不過……」收回目光,他俯首對她微微一笑。「他們想一口吃下去的是我。」
幾乎是在同一刻——
「小念念!」
「培迪!」
伴隨著叫喚聲,一個女人拖著另一個女人,再加上好幾個男人自不同方向急步而來。
「小念念,你終于來了,我們……」
最尖銳的老母雞呱呱叫也敵不過一大群公雞的咯咯叫,話到中途就被攔腰斬斷了。
「培迪,真是驚喜,沒想到你也會來!」
「培迪,早知道你要來,我就把我女兒帶來了!」
「培迪,你說話不算話,三年前你就說要到瑞典來玩,我一直在等你,可是你竟然沒來!」
「培迪,你……」
大家七嘴八舌搶著說話,而且圍攏過來的人也越來越多,看得桑念竹與李亞梅驚愕不已,差點被那些人擠到露台外去吹冷風。
「各位先生請等一等!」于培勛泛出溫和的微笑,「請容我先介紹一下我的女伴,這位……」他安撫地拍拍桑念竹的乎。「是我的女朋友,愛麗絲,桑。」
「哎呀!你有女朋友了?早說嘛!」
于是,大家不約而同轉移目標開始進攻桑念竹,個個搶著對她猛拋笑臉獻殷勤,慌得桑念竹手忙腳亂,抱著滿懷笑臉殷勤不知道該往哪兒擱,更搞不清楚他們究竟誰是誰,但其中仍有兩位得到她額外的注意力。
「桑小姐,這套首飾原是我準備要送給我女兒作為訂婚禮物的,不過我一听說培迪想要,立刻派專人送來倫敦了喔!」
討功勞的是一個瘦瘦的五十多歲男人,回嘴的則是一個六十多歲的高大男人。
「你這家伙,又在要這種手段想把培迪搶去你那邊了嗎?告訴你,別作夢了,只要他老爸在我的公司里一天,他就一天不會離開,所以……咦?你這種眼神是什麼意思?想把他們父子倆一塊兒挖走嗎?哈,你在異想天開,全世界再也找不到比他老爸更忠心的人了,任何人都可能變節,他老爸絕不可能,懂了吧?」
或者應該說,只要把握得住于司讖的老婆,他就不怕于司讖走人,所以他努力獻殷勤的對象是于司讖的老婆,而不是于司讖本人。不過這點絕不能讓對方知道,死也要守住這個秘密!
「你不要太有把握啊!」
「我不是有把握,我是有信心!」
「過度信心很容易造成悲劇喔!」
「你……」
兩人開始若有似無地斗起嘴來,其他人有的好心作仲裁,有的又轉移陣地去圍攻于培勛,桑念竹和李亞梅再度被擠到一旁去了。
「原來,」桑念竹與李亞梅相對一眼。「他們就是戴比爾斯和威迪生總裁。」
「還有那個……」李亞梅悄悄指了一下。「是TB的總裁,左邊是納森的董事長,右邊是聯合航空的總裁,再過去是石油業鉅子羅伯森,還有……老天,是皇家協會會長和下議院院長,他們竟然也……呃,干嘛?」
「那個……」桑念竹扯著李亞梅的手臂。「正在和勛講話的又是誰?」
李亞梅瞄了一下那個笑咪咪的英俊中年人。「哦!是德盟總裁羅昂。」
「我不喜歡那個人。」
「哦?」李亞梅聳聳肩。「事實上,這些人我一個都不喜歡。」
說完,兩人相對一眼,偷偷笑了,然後手牽手悄悄自戰火圈中溜走。
「你是跟誰來的?」
「秀勤,哪!那邊……哎呀!她已經開始在吃東西了。」
「那我們也去弄一盤來吃!」
「你的親親男友怎麼辦?」
「我想他暫時沒有空理會我了。」
桑念竹端著盤子在自助餐台來回,沒有察覺到好多女人都在注意她……身上的首飾,但李亞梅察覺到了。
「你今天穿的禮服和戴的首飾是……」
「是情人節的禮物。」
「嘖嘖,真闊氣,不會又是一英鎊吧?」
「首飾是。」桑念竹低語。「不過禮服貴得要死,說是完全手工制成的,居然要四千英鎊呢!」
李亞梅往她額頭上瞥一眼,再依序往下看看她的耳朵,脖子、胸前、手腕和手指,然後深深嘆氣。
「身上戴著上百萬英鎊的首飾,竟然跟我說這套禮服四千英鎊好貴?」
「是很貴啊!還有這雙鞋子……」兩人的視線一齊往下掉。「七百多英鎊,真是太可怕了,如果是我自己出錢,一個月的打工費就這樣踩在腳底下,實在是太不值得了!」
兩眼往上一翻,「就這點,小氣,你跟他可真是志同道合,相配得很!」李亞梅端著餐盤與桑念竹兩人往秀勤那邊徐步走去。「不過我說他也太俗氣了點吧?老是送這種東西,就不會送個巧克力或鮮花什麼的,那種比較有氣氛嘛!」
「有啊!他送給我一朵玫瑰,又親手做巧克力慕斯給我,這還不夠嗎?」
「哇,巧克力慕斯?他親手做的?夠了!被了!」李亞梅口水立刻泄了滿地。「那你有沒有留一點給我?」有時候她還真想建議于培勛干脆改行做大廚師算了。
「那是他做給我的耶!」桑念竹咕噥。「不過他還做了其他很多點心,那些都還有剩下,如果……」
「不用如果,我都要了!」李亞梅果決地全包攬下來,再羨慕地嘆息。「我說你真好命耶!居然能找到這樣一個很會……不,很喜歡做家事的男人,手藝又高,雖然脾氣不太好,但對你超溫柔超體貼,唉!命好就是不一樣啊!」
而宴會廳另一頭,見于培勛不在桑念竹身邊,正想過去給予「親切招呼」的康納爾,不過走前兩步就被父親逮住,要抓他去盡他的社交義務。
「來來來,康納爾,我替你介紹一個人,雖然我還不太清楚他究竟有什麼特別,但既然大家都搶著對他示好,你也去跟他打好關系準沒錯!」
半邊身子硬被父親拖著走,另外半邊身子卻依然向著桑念竹那邊渴望「投奔自由」,「父親,您自己去和他打好關系不就夠了。」康納爾竭力隱藏住自己的不耐煩。
「不,他跟你一樣是年輕人,年輕人跟年輕人比較談得來,我這老頭子跟他談不了兩句話。」
然而,就算生出兩顆腦袋來,康納爾也想不到他竟然會被拉到于培勛跟前,面對于培勛那副隱含深意的沉穩笑容,他不但尷尬,而且不舒服到了極點。
「拉克罕先生,不需要介紹,我跟令郎早就認識了,事實上,這場宴會也是他邀請我女朋友來的,因為他跟我有同樣的眼光,中意同一個女人,不過現在……」瞳眸中閃過一絲狡詐,于培勛向康納爾舉了舉酒杯。「我相信他應該能了解到,別人的女人純欣賞一下倒還無所謂,下手去搶可就不太好喔!」
聞言,康納爾不禁又氣又惱,心中直罵對方奸詐,卻又啞口無法反駁,他父親則是滿臉困惑,一時無法會意,但周圍一大票聯合國無聊人士,還沒吃飽就沒事干,馬上湊過來「打抱不平」。
「這可不行喔!康納爾,搶別人的女人非紳士所為喔!」
「說的是,就算非搶不可,任何人你都能搶,培迪的女人你可千萬別動,最好連看也別多看!」
「是啊!我們討好他都來不及了,你居然想搶他的女人?未免太愚蠢了吧?」
「確實,康納爾,你……」
你一言,我一句,康納爾終于明白于培勛為什麼願意來參加宴會了。
「啊!對了,說到這,培迪,你能不能給我一點建議,我兒子他……」
趁某人拉走于培勛到一旁去講悄悄話,康納爾狼狽地逃走了,下料他父親竟然如影隨形地又追上來,當場就強迫中獎來上一場嚴父教子,都二十多歲的人了,還得當著眾人的面乖乖在他父親面前罰站听「演講」。
「康納爾,你怎麼可以……」
天哪!他只不過是想追求一個心儀的女人,到底是哪里錯了?
「請問你們為什麼要躲到這里來吃東西?」
只不過轉個眼,桑念竹就不見了,原以為有精明強悍的李亞梅陪伴在她身邊,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可是當他好不容易打發掉那些纏著他要糖吃的老小孩,卻發現包括李亞梅在內,他竟然找不到她們了!
于培勛只好上天入地到處去找,最後居然在宅後的花暖房里找到人,三個盛裝晚禮服的女孩子竟然一個大馬金刀地爬到調制培養土的桌上,一個齷齷齪齪地蹲在花架前,一個可憐兮兮地坐在空花盆上端盤子吃東西,好像三個乞丐似地。
「是宴會太無聊,所以特地跑到這里來野餐嗎?」
三個女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後又低下頭去繼續吃東西,沒有人開口。見狀,于培勛不禁更是蹙眉不已。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又是一陣靜默,突然,秀勤朝李亞梅看過去,李亞梅再望向桑念竹,桑念竹微一瑟縮,側過臉去當作什麼也不知道,李亞梅驀然白眼一翻,受不了地大叫一聲,猛然放下餐盤。
「小念念的大媽和哥哥也來了啦!」
「他們來了?那又怎樣,你們干嘛躲到這兒來?」于培勛不可思議地望住桑念竹。「是你欠他們錢沒還?或者他們是來追殺你的?」
李亞梅聳聳肩,「有什麼辦法,她怕我——這是一定的,」刀叉突然相當無禮的指住于培勛。「也怕你——九成九錯不了——去找他們的碴,所以堅持非要躲開不可!」
「所以你們就躲到這兒來?這太扯了吧?」于培勛哭笑不得。「誰說我一定會去找他們的碴?你們看我這麼紳士的樣子,像那種人嗎?」
桑念竹依然不敢抬頭,只敢用眼角偷覷他,卻毫不猶豫地月兌口而出,「像!」
于培勛呆了呆,繼而失笑,「你倒很了解我嘛!」他搖搖頭。「好吧!我答應你不找他們的碴,這總可以了吧?」
「真的?」
「騙你不是人!」于培勛舉手發誓。
「那……」桑念竹咬住下唇,猶豫。「你也不會問我哪一個是他們?」
「我為什麼不能……」話說一半又嘆氣。「是是是,我什麼都不問,行了吧?不過你也要答應我,要我當他們不存在,可以,但你也要當他們不存在地好好享受一下,OK?」
桑念竹眨了眨眼,瞅向李亞梅,後者兩手一攤。
「你家老大都那麼說了,我還能說什麼?」
「既然如此,小姐們,請問你們吃飽了嗎?」三個女孩不約而同頷首。「好,那麼,舞會快開始了,我們……」于培勛很紳士派地把手臂彎向桑念竹。「可以回到前面大廳去了吧?」
桑念竹果真信守諾言,于培勛什麼都不再多問,在他的呵護下,她也玩得很盡興,雖然他們整個晚上都在宴客廳、舞廳與交誼廳之間周游列國。
不用說,每當桑念竹又拖著于培勛急急忙忙逃到另一廳時,他總是會特別留意一下,當時所在的廳內到底有哪些東方人?
老東方女人?有,年輕東方男人?有,而且還不算少。好吧!他的記憶力還不算太差,統統給他記下來,總有機會去探听的。
通常在正式晚宴之後如果續接舞會,那這個會肯定通宵達旦到讓你「會」死,所以舞會開始兩個鐘頭後,于培勛便帶著桑念竹先行蹺頭,至于李亞梅和秀勤,她們跳得正高興,根本舍不得走了。
「愉快嗎?」
「嗯!」桑念竹滿足地拉緊了皮草大衣,唇畔蕩漾著愉悅的笑。「我覺得今天像個女皇!」那些想要討好于培勛的人都不忘要順便奉承她一下,這是頭一回,不是她怕惹人家生氣,而是人家要擔心惹她不高興。
不過最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大媽和哥哥在乍見她之時,他們的眼光不但驚訝,而且如同以往般的輕蔑不屑;但之後,眼見許多大人物都特地跑來向于培勛和她猛獻殷勤,他們開始猶豫了。最後,她看得出來,他們也想過來和她打招呼,卻又拉不下臉來。
這種變化真教人驚奇。
輕輕轉動方向盤讓車子朝肯辛頓大道駛去,「我想那個康納爾應該不會再來騷擾你了。」于培勛說。也就是說,他不必擔心那個威脅性最大的家伙了。
「咦?為什麼?」桑念竹訝異地問。
「就說他終于明白搶人家的女友是很不紳士的行為了吧!」
「你又欺負他了?」
于培勛兩眼斜睨過去。「不行嗎?」
桑念竹笑得更甜美了。「這樣我就不必再想借口婉拒他想得好辛苦了。」
「小竹。」他空出一只手去握住她。
「嗯?」她回握他。
「我愛你。」
「我也愛你。」
「不管我再忙,再沒有空陪你,你都要相信我,嗯?」
「我相信你。」
這句回答自翌日開始就遭受到最重大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