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夜,席特領軍悄悄拔營離開了海邊。
否則一旦被沙達軍隊發現他們最忌憚的雅洛藍倒下來了,必定會全力反攻回來,他可不是雅洛藍,能夠以一敵十萬,最多獨力拚上三、四十個,只要不死,他就可以捧著肚子大笑三聲了。
再加上他僅有三千戰士,他絕無意小看自己親手訓練出來的士兵以及驍勇善戰的女蘿戰士,但以他的天才腦袋來判斷,這三千戰士應該也沒有能力應付八萬敵軍,在這種情況下,除了逃之夭夭之外也沒有別的路好走了。
相信沙達軍隊就算察覺不對,也不敢立即追上來,多半會認為女蘿城出事,女蘿戰士們不得不趕回去支援,除非他們有人注意到雅洛藍被刺殺,不過這種機率並不大,因為當時前方船上的人正忙著把那些游泳逃回去的武士救上船,後方船上的人也看不見。
打敗仗的人通常只會注意到能救回多少幸存者。
即使如此,一路逃回女蘿城的途中還是很辛苦,明明擔心沙達軍會隨後追上來,又不得不盡量放慢腳步,甚至不時要停下來,因為……
「停!停!停!快停啊!」
聞聲,貝蒂立刻舉高手臂示意行進隊伍停下來,然後和席特一起策騎趕到馬車後,見絲朵兒兩手都是血,滿眼無奈,還有一絲隱隱約約的恐懼。
「不能再前進了!」她毅然下命令,語氣斬釘截鐵,毫無置喙余地。「馬車一動,雅洛藍就開始流血,我想盡辦法也止不住,那些傷藥一點用處也沒有,無論如何不能再動了,再流下去,他的血會流光的!」
貝蒂與席特同時將視線投向馬車內的雅洛藍,但見他臉色慘白,雙眼緊閉,眉宇間打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結,臉頰痛苦的抽搐著,呼吸很明顯的愈來愈窘迫。
兩人對視一眼,反應卻是不同,席特轉頭環顧四周,貝蒂神情猶豫。
「我同意,但我們離開海邊還不夠遠,如果沙達軍要追上來,很快就可以追上了,我建議趕到吞雲谷再停下來。」
「到那時雅洛藍的血早就流光了!」絲朵兒斷然反對。「就停在這里!」
「可是……」
「到那邊吧!」席特抬臂指向西方不遠一處丘陵環繞的小盤谷。「躲藏到那里頭,只要小心一點,應該不會被發現,而且沙達軍一定沒想到我們會半途停下來,我想應該行得通。」
「但是那個小盤谷看上去並不大,我們有三千多人,」貝蒂還在遲疑。「再加上俘虜……」
「所以說要小心一點。」席特用力重復重點。
「好,我們就到那里!」絲朵兒馬上同意。
貝蒂本待再說,但絲朵兒已下了三次命令,她便不再吭聲,默默回到最前方領軍轉到小盤谷。
這是女蘿族之所以能強勢到今日的原因之一︰她們非常團結,並十分守紀律。
即使貝蒂心中有不同意見,可是一旦長官下達命令,她就不再多言,也不會心存怨懟,只一心一意去完成長官的命令。
在某些方面來講,女人是比男人可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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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之巫女親身出馬,萬事皆可搞定,雖然對這點滿懷信心,但等待了半個月之後,向來庫存不足的耐性就用光了,列坦尼開始感到不耐煩了。
「到底在搞什麼鬼,為什麼到現在還……」
不過他的抱怨才剛起頭,神殿的侍女就匆匆來報,樣子還不是普通的慌張。
「大王!巫女回來了!」
列坦尼神情二號。「她終于回來了?」
「是,巫女回來了,可是……」侍女吞了一下口水。「巫女的手臂也斷了!」
喜色頓時變形為一張焦黑的魔鬼臉,「什麼?」列坦尼瞋目大吼,不等侍女回答便急忙往外沖,還差點被門檻絆倒。
匆匆忙忙從宮殿沖到神廟,再從神廟外沖入神廟內,列坦尼定楮一看,巫女果真斷了一條胳臂,絕美的臉蛋白得像雪花一樣,右半身都是血,但她的表情卻好像只不過掉了一根頭發而已,沒啥大不了的,還在找她的手臂呢!
「奇怪,手臂怎麼回不來呢?」她困惑的自言自語。
「巫女,你你你……」列坦尼驚嚇得結巴起來了,一個「你」就咬到了三次舌頭。「你的手臂……」
「嗯?」巫女瞟一下空蕩蕩的右邊,「這沒什麼。」她不在意的揮揮左手。「你的問題我已經處理好了,現在你可以用盡全力去進攻,別再拖下去了,最好三、五天之內就把聖湖之地搶過來!」
列坦尼大喜過望,頓時忘了巫女的手臂,反正又不是他的。
「巫女是說那個雅洛藍……」
「他死了!」巫女頓了頓,舌頭轉了一圈。「就算沒死,也沒有能力反抗了,我在他身上留下了獨產于南方大地的沙漠火薔薇的香味,在十天之內,你隨時都可以循著香味找尋他,我要你在進入聖湖之地後第一時間先找到他,死了就把他的尸首斬成肉醬喂狗;倘若他真的沒死,立刻把他捉回來見我,我要親手殺死他!」
雖然一般人根本聞不到沙漠火薔薇的香味,但列坦尼是火魔,他可以在一百里的範圍之內嗅到那種一般人聞不到的特殊香味,不過那種香味只能保持十天,十天之後就會逐漸散去了。
「沒問題,我馬上就去!」列坦尼歡天喜地的飛奔出去。
巫女轉身,原想回到廂房後再繼續召喚她的手臂,不過才轉了一半就停下,驚愕的再轉回去面對公主殿的方向,一臉訝異與懷疑。
「咦?那是……」停住,招手喚來侍女。「告訴我,梅麗妲出了什麼事?」
「這……」侍女遲疑著不敢說。
「老實說!」巫女怒喝。「否則我馬上把你變成一只青蛙!」
「我說!我說!」侍女嚇得全身發軟,跪下去了。「但這只是從公主殿的侍女那里傳出來的謠言……」
「說!」
「呃,听說托拿特王他……他強暴了公主!」
巫女美眸暴睜,「托拿特?是嗎?是嗎?原來……原來是她!我一直以為是列坦尼,沒想到竟是梅麗妲,還有托拿特……」她喃喃自語,「真厲害,難怪我會找不到,不過如果不是這樣,恐怕早就被精靈王察覺到了!」優美的唇瓣徐徐勾起,撩起一彎陰森森的笑。「太好了,已經不用再等待了!」
她揮手命令侍女。「去,把梅麗妲叫來!」
侍女連忙爬起來。「是。」
侍女一離去,巫女徐徐閉上雙眼,嘆息,唇畔的笑容悄然轉變,竟是如許溫柔深情的笑靨。
「基納,再過三個多月,你就可以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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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盤谷中可說是人滿為患,連扎營帳的地方都不夠,大家只好席地而睡,好像曬魚場似的躺滿了一整片人魚干,幸好一進入四月夏季,氣候很快便擺月兌涼意,逐漸溫暖起來,睡在星空下反倒覺得舒暢涼爽。
小盤谷中僅有一座帳篷,是絲朵兒的帳篷。
撩起帳篷門簾,席待悄悄進入,見絲朵兒正在用濕布為雅洛藍潤濕唇瓣,動作十分輕柔。
「他都沒有清醒過嗎?」他俏聲問。
「只張了兩次眼楮,都不認得我是誰。」絲朵兒輕輕回道。
席特沉默一下。「起碼他還活著。」他說,並在一旁席地坐下,小心翼翼的拆解雅洛藍的繃帶,以便檢查傷勢。
絲朵兒瞥他一眼,沒有吭聲。
她知道席特在說什麼,心髒中劍卻沒有死,更可以「證明」雅洛藍不是人,所以她才會刻意把雅洛藍的傷勢隱瞞起來,她不在意——天知道為什麼她不在意,甚至還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這件事,但有些比較敏感的人可能會在意。
因此雅洛藍的傷勢只有她和席特清楚。
「我已派人送信回吞雲谷,將我們的狀況告訴愛西芙,」席特又說。「但沒有要求她派人來接我們。」
「為什麼?」
「那個變身為你來刺殺雅洛藍的女人,她就是南方大地的火之巫女,只要她一回去,列坦尼馬上會帶兵攻過來,吞雲谷的軍隊已經夠少了,不能再分出人手來保護我們。」
「說得也是,那麼……」絲朵兒低喃。「你最好回吞雲谷幫忙吧!」
「不!」席特斷然拒絕了。「我是雅洛藍的奴隸,只忠于他一個人,不需要服從其他任何人的命令!」
絲朵兒怔愣地注視他片刻後,又低下頭去繼續潤濕雅洛藍的唇瓣。
面對這種狀況,其實她也很矛盾,倘若是在這回雅洛藍受傷之前,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堅持要席特趕回吞雲谷去支援,他不回去,她也會想盡辦法逼他回去,雅洛藍由她來保護就夠了。
但這回雅洛藍受傷之後,她自己都感覺得到自己有什麼地方改變了,而且再也回不去原來的樣子了。
心!
是了,是她的心有某些部分改變了,當她凝睇著雅洛藍痛苦的表情,心中所浮現的心痛與憐惜,那不再是陌生又熟悉的心情,而是自然而然的感情,當她極盡溫柔的照拂他時,那也不再是莫名其妙的沖動,而像是她長久以來都是這麼做的。
這些都是不被女蘿族戰士允許的負面情緒,她卻被它們悄悄侵蝕而毫無半點懊惱之意,仿佛她原本就該是這樣,再也不想阻止自己這種揪心的感情了。
所以她才會明明知道吞雲谷八成會抵擋不住列坦尼的大軍攻擊,卻又擔心席特趕去支援之後,萬一被列坦尼找到這里來,光是靠她帶領三千士兵,如何保護得了雅洛藍?
她的心變「軟弱」了,是那個在影像中出現的黑發少女的心情影響到她了嗎?
「他醒了!」席特低呼。
不必他說,絲朵兒比他更早發現,幾乎雅洛藍的眼睫毛一動,她就發現了,也注意到那雙黯淡無神的銀眸不再是一片茫然空洞,而是困惑,似乎不明白自己發生了什麼事?
「雅洛藍,你受傷了,千萬不要動啊!」她輕柔地警告他。
銀眸直愣愣地盯住她,好半晌後,雅洛藍才憶起發生了什麼事,于是蠕動唇瓣想要說話,可是動了半天都吐不出半點聲音來。
「不要說話,」絲朵兒的手指輕輕貼住他的唇瓣。「你的力氣還不夠出聲。」
眉宇輕輕蹙了一下,銀眸朝席特那邊飛去一眼,再回到絲朵兒臉上。
「也不必擔心,我們已經離開海邊了,」絲朵兒似乎能理解他的擔憂。「現在躲藏在一座小盤谷里,暫時應該不會有危險。」
對如此簡潔的答案,雅洛藍似乎還不滿意,可是就這麼一會兒功夫他就累了,閉上眼,又昏睡過去了。不過,絲朵兒也猜想得出他為什麼不滿意。
「席特,你真的沒辦法應付兩邊嗎?」
「我又不是雅洛藍!」席特苦笑。「我承認我很厲害,可也沒厲害到能夠分身的地步,雅洛藍也許辦得到,我可不行!」他又不是巫馬王。
「那麼依你的判斷,愛西芙能夠支撐多久?」
「不到十天。」
「你估計,列坦尼多久會攻到吞雲谷?」
「以最快的時間計算,不會超過五天。」
「我們的援軍何時能到?」
「東方大地的援軍比較困難,因為闇影之地的火陽島和靜月島正好扼住彪皇王的軍隊通向聖湖之地的海口;至于西方大地的援軍……」席特雙眉皺起來。「應該早就到了,除非西方大地本身出了什麼問題……」
「西方大地也出問題?有可能嗎?」絲朵兒驚訝地月兌口問。
「不太可能,不過我也想不出其他解答。」
雅洛藍的繃帶已被拆開,傷口卻毫無愈合的跡象,一看就知道只要稍微動一下,肯定又會開始出血。絲朵兒不由嘆了口氣,無奈地將那種似乎毫無療效的傷藥再度數抹上去。
「雅洛藍的傷呢,你看要多久才會開始愈合?」
「不知道。」
真干脆,說他聰明,就不懂得說點好听話來安慰她一下嗎?
絲朵兒忍不住又嘆氣。「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就待在這里,全心保護雅洛藍!」席特正色道。「只要保住雅洛藍,即使聖湖之地被列坦尼佔據了,我相信雅洛藍痊愈之後,一定有辦法再奪回來!」
一語驚醒糊涂人,絲朵兒恍然點頭。
「對,只要雅洛藍痊愈了,一切都可以挽回!」
「你終于想通了!」席特揶揄地笑道。
絲朵兒狠狠瞪他一眼。「那這里呢?列坦尼不會發現吧?」
席待十分有把握的用力頷首。「沒問題,我特別用心安排好了,貝蒂也很能干,絕不會被列坦尼發現!」
他說得斬釘截鐵,但不到兩天後,列坦尼就找上小盤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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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坦尼的軍隊包圍住小盤谷了!」
席特一進帳篷里來就直截了當的說出最壞的情況,絲朵兒怔了好一會兒才驚跳起來。
「你不是說絕不會被列坦尼發現這里的嗎?」
席特是個戰斗天才,精于研擬各種情勢來判斷整個局勢,過去從不曾出過任何差錯,如今卻破天荒的出了一個天大的致命錯誤,嚴格來講,其實這並不算是他的錯估,只是某些狀況他不知情而已。
他不知道火之巫女在雅洛藍身上留下了沙漠火薔薇的香味。
「對不起,我錯了。」他不甘心的承認。「我們會全力抵抗,直到萬不得已的最後一刻,我會派人通知你,你立刻把雅洛藍帶到那個半山崖的山洞,洞口用石頭填滿,還有重重蔓藤遮蓋,應該不會被發現,里面也儲滿了糧食和水,夠你們生活一段時間,我想列坦尼應該不會在這里逗留太久。」
有沒有搞錯,竟敢叫她客串烏龜躲起來做懦夫?
「我才不……」
「絲朵兒!」席特嚴肅的沉喝。「別忘了,只有保住雅洛藍才有機會挽回一切,一旦失去他,聖湖之地就真的完了!」
絲朵兒僵住,好半晌之後,她才咬緊牙根,萬分勉強地點了一下腦袋。「我知道了。」聲落,愕然垂眸注視,一只冰冷的手輕觸在她的大腿側,她立刻拉高視線,驚喘。「雅洛藍,你不能動啊!」
雅洛藍不知何時醒了,銀色的眸子睜得老大,不但蠕動著唇瓣想說什麼,甚至還企圖起身,胸前的繃帶立刻又滲出血跡,並迅速渲染擴大。
「不,你不能動!」
絲朵兒與席特手忙腳亂的一起按住雅洛藍不讓他動,不過這也是多余的,因為雅洛藍幾乎只是微微轉動了一下頭,隨即又昏厥過去了,絲朵兒連忙再拆開繃帶要為他止血。
席特注視雅洛藍片刻,毅然起身。「他交給你了!」
「席特!」絲朵兒即時喚住他。
「什麼?」席特頭也不回地問。
「我們可以支持多久?」
「最多兩天!」
「在列坦尼使用火龍的情況下?」
「他不會一開始就使用火龍。」
「為什麼?」
「他太驕傲了!」
少頃,席特與貝蒂佇立于谷頂,面無表情的俯視團團包圍住整個小盤谷的八萬沙達大軍,列坦尼端坐馬上獨立于最前方。
「席特,為什麼?」
「為什麼?」席特毫無笑意的笑了一下。「列坦尼,別忘了是你派我去和雅洛藍對戰,我輸了,成為他的奴隸是必然的結果。」
可惡,這是他唯一的失策,使他失去了席特!
列坦尼下顎繃了一下。「但眼下這種狀況,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席特,你再厲害也抵擋不住我的軍隊,所以我給你一個建議,交出雅洛藍和絲朵兒,我保證這件事不會傳出去,你也可以恢復自由,如何?」
席特輕嘆。「列坦尼,你似乎忘了我是個男人。」
「怎麼說?」
「你提議的事只有你那種卑鄙的人會做,而我是個男人,戰敗不可恥,身為奴隸也不可恥,但若是失去男人最基本的尊嚴,我就真的該死了!」
列坦尼憤怒的鐵青了臉。「就為了那可笑的尊嚴,你願意用生命來交換?」
席特搖搖頭。「尊嚴一點也不可笑。還有,是的,我願意用生命來維護男人的尊嚴!」
「你一定要戰?」列坦尼狂怒的咆哮。
「是你要戰的。」席特冷漠的反駁。
「你會輸的!」
「那就輸吧,反正也不是頭一次輸了。不過,你也得付出代價!」
「很好!」列坦尼當即策轉馬頭回到隊伍中,揚臂猛揮。「殺!」
殺聲一落,蓄勢待發的第一波攻擊立刻排山倒海的蜂擁上去,席特一語不發,冷靜的注視著如狼似虎的攻擊逼近,徐徐揚高手臂,等待……等待……再等待……直到最後一剎那,手臂猝然落下。
「倒!」
應聲,一桶桶滾燙的熱水瀑布似的傾泄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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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
「貝蒂,弓箭用光了!」
「斧頭用完了!」
「熱水來不及!」
貝蒂無言,望向席特,後者神情凝重的觀察沙達軍的攻擊。
「叫大家準備,沙達軍很快就會攻上來,女蘿戰士們到谷底負責最後的防衛線,男人們全數上谷頂來,看準人頭,用準備好的大石頭丟下去,這可以減慢他們一些速度!」
他沉聲交代完畢,再揮手喚來一位貼身親信,對他耳語數句,後者點頭飛奔而去。
最後一刻到了!
如同席特所預料的,列坦尼並沒有在一開始就使用火龍,因為列坦尼太驕傲了,他是王,王是不打先鋒的,他會在最後時刻才使用火龍,一舉攻下小盤谷,以彰顯他的厲害、他的偉大。
現在,最後一刻終于到了!
呼一下,一條凶猛的火龍轟然卷上谷頂,那熊熊燃燒的火焰比滾燙的熱水更熾烈、比禿鷹更快速,雖然大家都已有心理準備,仍免不了嚇了一大跳,避得有點倉皇狼狽。
「小心!」席特大叫,心中早有數,只要火龍一出現,他們很快就會被打敗。
要避開火龍,就顧不得沙達軍隊正用最快的速度攀上谷來,一旦被沙達軍隊攀上谷頂,他們就輸定了;相反的,若要阻止沙達軍隊攀上來,就顧不得避開火龍,只要稍慢半步,一眨眼就會被燒成焦炭了。
兩者都是死路。
即使如此,他們仍不打算投降,甘願使出最後一分力量,拚到最後一剎那,死而無悔,這是戰士的尊嚴。
「就算是死,也決不能讓他們上來!」席特悲壯的狂吼。
于是,勇敢的戰士們再也不躲避了,無視撲襲而至的火龍,賣力推下一塊塊大石砸落一個個沙達士兵,然後在下一刻被卷入火龍內燒成焦炭。
在被燒成灰燼的那一瞬間,他們是驕傲的、得意的、滿足的。
因為驕傲的戰士之魂被牽引入冥界之後,將會被烙印上勇士的標記,在輪回投胎的隊伍里,他們也可擁有選擇的權利。
下輩子,他們仍要成為最勇敢驕傲的戰士!
直至累積到一百零九個勇士標記之後,他們就不必再輪回轉世了,將可以直接升上天界成為戰神的軍隊成員——天兵——之一。
雖然只是個小小的天兵,但凡人能夠登上天界,這是何等的光輝榮耀啊!
「兄弟們,你們先走,我很快就來了!」席特淚水盈眶,悲憤的大吼。
眼看他親手訓練出來,曾與他十年朝夕共處,情同兄弟的士兵們一個個沒入火焰中消失,他比誰都痛心、哀傷,但他無怨無悔。
這場大戰,最後勝利終究是屬于巫馬王的!
忽地,火龍對準他暴撲而至,他敏捷的一個滾地翻身,驚險的閃過去,順手再砸下一塊大石頭,準確的砸中一顆笨腦袋,骨碌碌的滾下去,順帶拖翻另兩個人,他大笑著再偏身翻滾,險險躲過火龍另一波攻擊,再砸下另一塊大石頭,又是三個人摔跌下去。
火龍似乎生氣了,瞬間暴漲三倍,呼一下撲向他,他微笑,知道這一回再也逃不過了,于是不再躲避,專注于砸大石頭,能多砸幾塊是幾塊,很快的,他感覺到熾熱的火焰幾乎已燒著他腦後的頭發了,就在這當兒……
「快躲啊!」
一聲嬌喝猛岔進來,他來不及反應,身子就被人推開,愕然回首,恰好見到絲朵兒一臉「完蛋了!」的表情,因為他們閃避得不夠遠,那條「天下我最無敵」的火龍照樣撲過來,而他們兩人都摔跌在地上,沒有時間再躲開了,只好眼睜睜看著火龍迎面撲來,那囂張的火焰就要沾上他們的眼睫毛……
「耶耶耶?怎麼一回事?」絲朵兒愕然道。
出乎意料之外的,火龍一撲到絲朵兒正前方,就好像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阻擋住了,旋即轉開去繞一圈再撲回來,但同樣被阻在絲朵兒前方,再也進不得半分。
席特也很訝異,不過,另一件事更緊急……
「你該死的來這里做什麼?」他怒吼,一面抓著她跳起來閃避火龍的攻擊。
「我不能自顧自躲藏起來,任由你們在這里做殊死戰呀!」絲朵兒義正辭嚴地辯駁。
「那雅洛藍怎麼辦?」
「我已經把他送到山洞,並叫那個來傳訊的人照顧他!」
「你你你你……可恨啊,我明明要你照顧雅洛藍的,你還故意跑到這邊來送……送……」最後一個「死」字不見了,席特愈來愈疑惑的望著那條火龍像貓捉老鼠似的在空中撲過來、撲過去,這邊撲那邊也撲,上撲下也撲,偏偏就是撲不到絲朵兒身上。「奇怪,火龍似乎沒有辦法傷害到你呢!」
那樣巨大的火龍,無論他們如何閃躲也躲不過,照道理說,他們早就該變成兩堆余煙裊裊的灰燼了,但不知為何,火龍總是撲不上絲朵兒,結果他們的閃躲反而變成唱獨腳戲。
他們躲他們的,火龍撲火龍的,各自忙各自的,彼此互不相干,累了還可以坐下來喝杯茶休息一下。
于是兩人也懶得躲了,索性靜立原地,瞠大眼楮瞪著火龍撲向他們,千鈞一發之際又倒折回去,然後不甘心的又撲過來……再折回去……再度撲過來……又一次折回去……
「好像是耶!」絲朵兒俐落地一劍劈翻一個甫攀上谷頂的沙達士兵。
是巫馬王在她身上下了什麼保護嗎?
「既然如此……」席特傾身在絲朵兒耳際咕噥了幾句。
「沒問題,看我的!」絲朵兒欣然同意。
「要小心!」
絲朵兒比了一下放心的手勢,然後站到谷頂前方,俯眸遙遙與列坦尼相對。
「列坦尼,你的火龍就跟你下面那只小鳥一樣,差勁到不行,我站在這里,它都燒不到我,我看你還是快快把它收回去燒柴火吧,少在這邊丟人現眼了!」
列坦尼果然是禁不得挑釁的人,聞言馬上暴跳如雷的怒吼過來。
「好,有種你就站在那里不要動,我非燒死你不可!」
「來啊!來啊!」絲朵兒輕蔑的勾勾手指頭。「我就站在這里不動,燒不到我你就是豬頭!」話剛說完,火龍便飆過來了,她果真一動不動,任憑火龍呼一下卷到她面前,停住,又卷回去。
這下子列坦尼可真正氣到爆,火龍在空中胡亂飆風,目標只有一個︰絲朵兒,偏偏飆來飆去就是飆不到她身上。
席特與他的士兵們也因此暫時安全了,可以專心阻止沙達士兵攀上谷頂。
即便是如此,已不到兩千的士兵終究阻止不了數萬敵軍,畢竟敵我人數太懸殊了,雖然大家都很努力砸大石頭,但沙達軍密密麻麻一整片攀上來,就算砸得了幾千個,也砸下了幾萬個,最後,大石頭沒有了就丟小石頭,小石頭也沒有了,只好眼睜睜看著沙達軍攀上谷頂,最後,終于展開面對面的廝殺。
這是一場十分慘烈的戰斗,每一位席特士兵面對的不是一個、兩個敵人,而是十幾二十個,但他們毫不退縮,也不想認輸,打定主意要得到冥界的勇士烙印。
絲朵兒也加入了戰斗,但由于火龍仍不斷攻擊她,與她對戰的沙達軍反倒成了犧牲品,眨個眼就變成一堆堆焦炭,不過列坦尼並不在乎,火龍依然持續不斷撲襲絲朵兒,繼續不斷把他自己的士兵燒成焦炭。
但戰況仍是一面倒的情勢,很快的,開始有沙達軍陸陸續續越過防衛線往下到谷底,防衛最後一線的女蘿戰士們也加入戰斗了。
鮮血在噴濺、骨肉被踐踏,一盞盞生命之火熄滅在無情的戰斗之中,冥界的引魂使者忙到翻,連停下來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眼看整個谷中已逐漸陷入混戰,小盤谷即將失守……
「咦咦咦?」是怎樣,某人終于抓狂了嗎?
絲朵兒詫異的看著那條無法無天的火龍飆到她面前來忽又改變方向,這不算什麼,令人錯愕的是,它竟然轉而撲向往谷頂攀上來的沙達軍,呼嚕嚕的燒掉一大片上百人,然後再飛向空中,一個彎子反旋向沙達軍,飛越過沙達軍頭上,直撲向沙達軍後頭。
一個人雙手握劍高舉空中,火龍直撲向那把劍,轟然一聲後,火龍不見了,那把鐵灰色的闊劍赫然變成了一把金光閃閃的寶劍。
「火神?」絲朵兒與席特異口同聲驚呼。
再往那人身後看,兩人更是震驚,不知何時,沙達軍竟已被一整片黑壓壓的軍隊反包圍住,暗灰色的盔甲與黑色的披風,沉重的巨劍、厚實的盾牌、犀利的戰斧和煉錘,那是……
「黑武士軍團!」席特月兌口驚呼。
「來了!」絲朵兒激動得幾乎掉下眼淚。「該死的他們終于來了!」可惡,為什麼一定要在他們已經完全絕望的最後一刻才趕到!
壓軸也不是這種壓法嘛!
不用說,列坦尼與沙達士兵們也發現了這件令人頭皮發麻的事實,沙達士兵們頓時忘了攻擊,各個雙眼發直,像見了鬼似的驚駭,這時候若是有人乘機砍下他們的腦袋,肯定比切南瓜更容易。
傳說中無堅不摧、無敵不克的黑武士軍團,他們怎能不畏懼、不膽寒!
但列坦尼仍不信邪,呼的又飆出一條火龍直撲向黑武士軍團,但再一次,火龍在半空中莫名其妙的又打個彎兒溜向火神那邊,讓火神輕輕松松的又煉制出另一把銳氣千條的寶劍。
「酷,光靠這一招就可以賺翻了!」絲朵兒振奮的大叫。
事實證明,火魔終究不是天下無敵的,除了風魔之外,火神雖然殺不死他,卻能夠牽引他的火龍,甚至轉化為煉鐵之火。
不僅風魔是火魔的克星,火神也是火魔的死對頭,這回列坦尼真的沒戲唱了!
徐徐的,火神身旁,高坐馬鞍上的風王舉起右手的巨劍,頭盔內的瞳眸閃爍著憤怒的銀芒。
「格殺勿論!」
厲吼聲中,巨劍猛然落下。
「殺!」
巨雷般的廝殺聲猝然沖破天際,宛如剛闖出地獄的魔鬼,黑武七軍團狂風暴雨般地撲向沙達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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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場上實在不是打招呼的適當場合,搞不好嘴巴才剛打開,人家一劍就把你的喉嚨貫穿了,保證讓你一路招呼打到地獄去。
不過此時此刻,四周的敵我雙方仍在你死我活的拚斗當中,絲朵兒卻完全沒有一絲顧慮,只顧怔愣地打量眼跟前的風王與神官,周圍,三十六個黑武士早已團團護衛住他們,有如銅牆鐵壁一般,不露半絲空隙。
神官是個四十多歲的和藹中年人,並不似她想象中那樣老邁。
而風王——嘉肯,一個少見的美男子,也不過三十多歲,她知道,因為風神依附在嘉肯身上,所以嘉肯的老化現象也減緩了,就跟她伯父水王一樣。
「你就是雅洛藍的妻子?」嘉肯也在仔細端詳絲朵兒。
「是,我叫絲朵兒,我們……」話才說到這里,絲朵兒就被嚇著了,舌頭硬生生打了個結。「等……等等、等等,你你你……你們干嘛這樣……」
周圍的黑武士竟然動作一致的單膝跪地向她致敬。
「他們是雅洛藍的特衛隊。」嘉肯輕描淡寫的解釋,並揮手示意黑武士起身。
「耶?原來他自己也有特衛隊呀!」嘖,特權真是好用,只因為是風王撫養大的就可以擁有特衛隊,她還以為只有風王才能擁有特衛隊呢!
「但他一直不喜歡讓特衛隊跟著他。」嘉肯嘆道。
「嗯嗯,猜想得到。」那家伙只喜歡伺候人,不喜歡人家伺候他。
「早知會有今天,應該硬逼他帶特衛隊出門的!」
「沒用、沒用,他一定會先蹺頭啦!」
「的確,唉,那小子總是讓人操心!」
眼看他們有來有往聊得很帶勁,好像打算一口氣聊到明年春天祭典時似的,旁的神官終于不耐煩了。
「听說雅洛藍受傷了,你能帶我們去看他嗎?」
「當然可以,」絲朵兒忙道。「不過最好能先整理出一塊不受騷擾的地方。」
嘉肯使了一下眼色,特衛隊立刻撥出二十個人離去。
「行了,我們走吧!」神官催促道,甚至還伸手推她,可見他有多心急。
絲朵兒趕緊帶頭領路走,一邊回頭張望。「這回我伯父沒來嗎?」
「沒有。」見絲朵兒失望的垮下臉,嘉肯立刻再追加後文。「不過我一得知雅洛藍受傷,馬上派人去通知唐恩過來了!」
「那就好。」應該很快就會到了吧?
「听你的口氣,似乎……」嘉肯和神官相覷一眼。「雅洛藍傷得很重嗎?」
「很重,我們都很奇怪他為什麼沒死呢!」這可是不折不扣的實話。
在那種情況下還能不死的,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雅洛藍那個怪胎!
「是嗎?」嘉肯的音調突然降低八度,顯得十分陰沉。「那麼我能不能請問,究竟是誰有那份能耐傷了雅洛藍?」
「你真想知道?」
「當然。」
「……『我』。」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