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不爽地離開柳寄悠的小院,龍天運召來伶人在「含元殿」獻藝,讓他們將各種才藝一一展現出來,不拘樂舞或是百戲,再傳喚近來較受寵的幾名妃妾侍候著。
被好生侍候直到用完晚膳,龍天運肚里的氣也盡消了。沒有任何女人能令他生氣,柳寄悠也不能。看吧,他不是很快就沒事了嗎!
「皇上,請吃奴家特地為您剝的葡荀。」張德妃柔若無骨地依偎在龍座扶手旁,乞望聖顏一笑。
龍天運享受著美人恩,張嘴吃過水果,伸手輕撫張德妃以百花香精養護的秀發,花香洋溢,沁人心脾,觸手如緞,以指為梳,一梳到底,沒有糾結。仔細對那黑絲看了好一會,直到看夠了,再側轉一邊,看端坐左側的新寵趙昭儀。
這趙昭儀在人前總是一副冷冰且傲然的姿態,除非他待她特別親切,她才會揚起笑容回應︰這種美人型態,當然也是迷人。同樣伸手握住她背後的青絲,得到冰美人嫣然淺笑,輕偎了過來,一副任模任梳理的溫順樣,隨便帝王想怎樣都可以,只求寵幸能更多一些,再多都不嫌。
這才是正常女人面對他時該有的樣子!偏偏那個該死的平凡女子居然抗拒他的親近?!她不合常理的拒絕,讓他心緒隨之浮動,竟執著地注意起女人們的頭發了。不僅看,還想模,最好模個夠!
但,模著兩個美麗妃妾的長發之後,除了香了一鼻子、模了一手香油膏之外,真真沒什麼意思。
江喜很知機地捧來洗水以及胰子為他淨手。洗去那滿手的油膩濃香,他微微皺著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
然後,他忍不住又去想那個讓人生氣的女人。柳寄悠那頭不刻意養護的頭發,說實在的,真不怎樣。既不香也不滑,哪里比得上眼前宮妃們的柔光亮澤、香氣逸散的風情?他一點也不稀罕!
可……雖然不稀罕她的頭發,卻沒辦法遏止自己不去想起她,不管是火氣十足地想,還是咬牙切齒地想……總之,就是想了。
一個不美、卻並不乏味的女人,竟然能讓他這般想念,明明,不過才離開她沒多久,怎麼就忍不住想著再過去找她斗個嘴……
那個無禮的女人,真該早早將她驅逐出宮去,省得他生氣。
「皇上……」張德妃嬌滴滴地低叫著,將他飛得老遠的神思給拉回。
「嗯?」他懶洋洋地瞄向她。
張德妃吐氣如蘭,細聲細氣道︰「皇上覺不覺得妾身新裁制的宮裝好看?」
他掃了眼。確實華麗炫目,並且充分展露她婀娜的身段……這倒令他想起柳寄悠老是粗衣寬袍的穿著,就像隨便套個布袋在身上,讓人無從看出她身段如何。嗯,既然不是美人,想必那身段也沒什麼值得期待的︰不過,有機會的話,還是印證一下好了,省得心中存疑,總是掛念。
「挺好。」雖然贊美得挺敷衍,但畢竟是說了個好字。
所以張德妃听得喜笑顏開,心滿意足︰接著撒嬌道︰「皇上,可妾身沒有合適的首飾搭配哩!」
總而言之,就是在討賞。
龍天運輕笑,轉向江喜︰「江喜。」
「奴才在。」江喜立即過來,恭身領旨。
「將上個月南紹國進貢的金飾、珍珠、玉器等頭面取蚌十套過來,給在場的都挑一挑。」這話听得妃子們大喜過望地跪地叩謝皇恩,而他只是微笑走出含元殿,擺手不讓妃妾跟隨,讓她們接續看伶人表演,然後等著分配首飾。
賞完了美人,就接著賞月吧!今夜的月色真不錯,雖然不是滿月,但月光挺明亮,侍衛在前頭為他舉了四盞風燈照路。
走著走著,也不知怎麼著,竟是又走向柳寄悠小院的方向……
當龍天運發現自己愈走愈偏時,即知自己是朝哪走,卻無意改變方向一整個皇宮都是他的,有哪兒是他去不得的嗎?當然沒有!
既然沒有,那他想去柳寄悠那兒,有問題嗎?當然也沒有!
既是如此,就走吧,再找她去!
很快地來到小院外,如往常那般,沒有通報就走了進去。
昏暗的庭院因月光皎亮,依稀可見其輪廓︰寂靜的庭院中只見左廂房敞開的窗口亮著一盞燈,隱隱有細微談話聲傳出。他走近,談話聲便清晰了起來,他忍不住停佇細听一一「小姐,我看英王給你挑的人不錯呀,為什麼你都不要?」
「霞兒,別吵我。」柳寄悠正在畫荷,將曾經看過的美景從腦海里提取出來,憑印象畫著。這是明日要教冷宮內女子的教材,她得先畫個幾幅,然後再想想要如何教,她們才容易上手。
「小姐,先把衣服換了吧!省得袖子不小心掃到畫紙,好好的新衣裳又給弄髒了。」挽翠不由分說地剝下主子的外衣。
柳寄悠也就由著丫鬟把她月兌得僅剩下輕薄的里衣,右手的袖子更是高高挽起,大半只白生生的手臂了出來。
沒想到她平常遮得嚴實的手臂長得這般好,多白多勻稱啊……龍天運看著那半截手臂好久好久……
「好了好了,你們去忙別的事吧,別吵我。」柳寄悠趕蒼蠅似直揮手。
「不行。不盯著你,你會一直畫到天大白都不休息,這樣對身體不好。馬上就要夏天了,你一到夏天就苦了,挑食又少食,偏作息又不定,整個人都瘦成一把骨頭了。」落霞拿過寢衣要為主子套上,順帶挑剔地看著她里衣底下隱約可見的細瘦身段︰以金壁皇朝「瘦不見骨、豐不見肉」的審美觀而言,小姐簡直像是終年吃不飽的流民似,找不到幾處長肉的地方。
柳寄悠閃躲著寢衣,調皮地在丫頭額上畫出一朵花,讓俏丫鬟低叫一聲,忙不迭去洗臉。
「小姐,你好壞……」落霞邊走邊抱怨。
挽翠見小姐很快畫好了一張,連忙搶過主子的毛筆,放至一邊。
「好了好了,已經畫完了,快些穿整好吧,著了涼可不好。」
落霞洗淨了臉,氣唬唬地走回來,趁主子手中沒了筆,立即為她梳頭、套上寢衣。
「只是叫你多吃一些、多睡一些就捉弄人。」
柳寄悠眨眨眼,無辜道︰「所謂頰生芙蓉、面泛桃花,可不就是你這樣?我這是稱贊你們美麗無雙呀!」
落霞嚇嘴。
「都是小姐有理,咱們哪辯得過呀!」
「是,小女子知道錯了。咱就馬上回房歇息去,我保證再一刻就讓你們熄燈。」她舉手發誓告鐃。
任丫頭們又嘮叨了會,安靜待在一旁,不吵她了,柳寄悠才得以耳根清靜地迅速畫完其它的兩張。
貝勒完最後一筆,她將長發全甩到身後,雙手小心拈起棉紙,移到門口讓風吹干。
「畫得真好。」低沉男音在寂夜中揚起。
「呀!」柳寄悠大受驚嚇,手中畫紙離了手,一下子飛了出去,正好讓站在窗外的人接個正著。
皇上!?他怎麼又來了?!又是在這夜深時刻!
她第一個動作是抓住寢衣襟口。這種不合宜的穿著,別說是面對九五之尊了,連任何一個外人都不許看到而……老天!她低叫︰「您來多久了?」
問得慌亂而無禮,連行禮都給忘了!但龍天運好心情地不予介意,並且很有深意地笑了出來。
「你雖瘦,倒還算勻稱可觀。」嗯,他很滿意。
不理會她的杏目圓瞪,他拎著半干的畫紙側轉身,往門的方向走去,很快入到房內。
「拜、拜見皇上……」兩名丫鬟驚嚇得直發抖,都說不出話來了。腿一軟,便跪了下來。
龍天運看也不看一眼,揮手道︰「下去。」
兩名丫鬟惶然看了自家小姐一眼,接收到眼色之後,便慌忙退了出去。龍天運走到燈火處,細細欣賞起她快手畫出的三幅姿態各不同的荷花。品畫先神韻,賞詩重性情,這道理不會錯的︰柳寄悠不僅將荷的神韻鮮活勾勒了出來,連畫工都精練俐落,無可挑剔。
人人都說京城第一才女是趙吟榕,但此刻龍天運卻覺得柳寄悠被平凡容貌給遮掩去了才華︰如果她能長得美一些,只需一些些就好,然後再勤于出席各式文會,不時展現才華,那麼當今京城第一才女的名頭,哪有趙吟榕什麼事兒!
趙吟榕當然算是個才女,但比起柳寄悠,卻是遠遠不如。所以,事實應該是︰趙吟榕是京城美人里的第一才女,而非京城第一才女。真正的第一才女,該是柳寄悠才是。
欣賞到一幅好畫,會自然勾引出人的作畫,龍天運此時很想讓柳寄悠看看自己的畫作。所以他道︰「朕也來畫上一幅吧。」他將畫擺至一邊,拿起未清洗的筆,沾了墨,直接于棉紙上揮灑開來。他的畫風大開大合,隨意幾筆即勾勒出荷花的韻致,很見功力︰可見在書畫上,這位皇帝陛下確實是下過苦功的。
柳寄悠趁著龍天運專心作畫,想要悄悄退回內室更衣,卻被叫住︰「不許走。」
「皇上,小女子身上的衣著不合宜。」
「至今見你三次,你沒有一次衣著是合宜的,朕習慣了。」他笑說著。
「我並不是您的宮妃。」只要有長眼楮的都看得出來她身上穿的是單薄的寢衣好吧!就算是他的宮妃,也不能在迎駕時如此的衣冠不整。
「只要朕願意,你當然可以是朕的宮妃。」語氣輕描淡寫,可說出的話,卻讓听的人心驚不已。
柳寄悠一顆心霎時揪了起來,很是小心翼翼地說道︰「皇上何需委屈至此?」
「把自己說成委屈了別人,你對得起自己嗎?」分明不見她為自己的容貌自卑過,卻老愛拿容貌來說事,彷佛這是百試百靈的良方。她都沒想過有失效的一天嗎?
她盡量以平淡輕松的口吻道︰「小女子自是會善待自己,不做對不起自己的事。正如陛下您也定然如是。」所以,千萬別因為對她感興趣就起了收她人後宮的念頭。
龍天運畫好一幅畫,擱了筆,走近她,滿意地看著她一頭秀發披散的模樣,很是自然地伸手握住一束垂在身前的發︰光是抓著還不夠,還湊近鼻端輕嗅,聞到一股很淡很淡的幽香,不是常見的桂花油或蘭膏等味道,反而像是果香以及檀香還有青草的混合味,于是他知道了,她定是懂得合香的。真是多才多藝……
「如果你想要朕打消念頭,只怕是白費工夫了。不管怎麼說,你現在仍是朕的秀女,只要召了你侍寢,第二日你就是朕的宮妃了。」
他這是在宣告事實,不打算理會曾答應康大人的事了嗎?
柳寄悠無路可退,輕道︰「皇上請三思。這……小女子……並不值得皇上委屈自己……」
他淺笑,搖頭。
「你很好,朕不委屈。」本來還沒有真正下定決心,可見她這般抗拒、這樣絞盡腦汁地想要他打消主意,龍天運就決定一一納了她!
「就算您不委屈,可小女子……卻是會覺得委屈的。」見他像是已經有所決定,柳寄悠心中著急,不再退卻,抬首直視他。昏黃燭光閃動下,兩雙互視的眼皆灼灼燃著些許意緒。他看到她眼中的怒意︰她看到他眼中的堅定。
她是真不願意,龍天運看出來了。
可是,不願意,又怎樣?他是天下至尊,全天下的人事物就得照著他的想法來轉。
他伸手輕撫她觸感柔女敕的臉蛋。
「女人想引朕注意的手段有很多種,其中一種叫以退為進、欲迎還拒。」
「皇上真是見多識廣。」她扯扯嘴角,接著道︰「或許是看得多了,于是便一概而論,把真正的拒絕誤解成欲迎還拒了。」
龍天運雙眼一眯,沉聲道︰「柳寄悠,你己惹怒朕許多次了!千萬別惹成習慣才好。」他可不會慣壞她。
她淡淡一笑。「請皇上恕罪。」
嘴里說著恕罪,卻是言不由衷,龍天運當然听出來了,然後火氣又升揚起來︰因著這股火氣,他突然宣布「侍寢吧,就今晚!等會朕會讓人過來宣召你到甘露殿,你開始準備吧!」說完就要走人。
柳寄悠大驚失色,連忙追上前,抓住他衣袖阻止他︰「皇上,您不能!」
他冷冷一笑。
「你很清楚我能。」手背滑過她臉頰,「而且你最好開始想想要怎麼取悅朕,讓朕高興一些,記得你的好,忘了你的種種失禮與冒犯。」
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麼?!他腦筋一定是壞掉了!不然怎會想臨幸她?!根本瘋了!
就算生她的氣也沒必要納了她吧?!他這是在自苦吧!這又是何苦?一個愛美成性的美男子,偏偏要臨幸她這樣一個無鹽女,未免太……太不可思議了!現在這情況,要怎麼辦呢?難道她一生真的得被關在深宮里?
「皇上,請您听我說!」她跪下,立即下了一個決定。
龍天運原本不想理會,可她抓著他衣袖不放,他又舍不得用力揮開,怕傷了她,只好道︰「你想說什麼?」
「倘若皇上要我的身子,那我給您,但不要以一般妃妾侍寢的方式,也不要記載在案,不去甘露殿,不要名分,只在這兒,就在此刻。」
「你在胡說什麼?!」他強健的手臂一把撈起她,將她縴細不盈一握的柳腰鉗緊,兩人臉對著臉,身貼著她究竟懂不懂在甘露殿臨幸才能正式記載他寵幸過她,日後倘若有孕也才會被承認?她在想什麼?
「我沒有胡說,我很清醒。皇上不過是貪著一時新鮮,所以要臨幸我。這種恩寵不過是一時半刻,不會有以後了。皇上如若願意給我一點憐惜,就懇請您答應小女子的要求吧!今夜過後,忘了這件事,然後,讓我出宮。」
他瞪著她,牙關緊咬,像是在克制自己別在情緒不平時說出氣話,可是,仍然看得出來他非常非常生氣,氣得都快要掐死她了!
「會說出這樣的話,就表示你根本不清醒!」她腦子里到底在想什麼?!
「就算您覺得我不清醒,我也……決意這樣做了……」
「朕沒同意!」如果不是正在生氣,他一定會趁兩人這樣靠近時,狠狠將她吻個夠!
他同不同意,又怎樣呢?她覺得,以他現在、此刻對她的勢在必得,她一定可以留下他,只要留下了,就能照著她的想法來……
柳寄悠緊咬著唇,縴白柔荑微顫,卻是堅定地拉住君王的手不放,退移著步伐,緩緩往寢房倒走而去。
奇異地,龍天運並沒有抗拒,像是被什麼給蠱惑了,任她拉著,感受到她的害怕與堅決,竟是不忍強制她什麼或拒絕她什麼。
這樣憐惜的心情,怎麼會是為她而起呢?還這樣地豐沛洶涌……
她……究竟是個怎樣的女子?
她要給他身子,竟是為了不要他︰為了日後的自由,她願意什麼都給他!他不會同意放開她的,不會放她走︰她怎麼會以為,他就只想擁有她.夜呢?簡直天真得可以。
他就那樣被她拉進她樸素的臥房,一腳踢上房門,在她吹熄燭火之前一把抱起她往床榻而去。
「熄燈……」她弱弱地低呼,雙手早捂住臉。
「讓朕看你。」他將她放在床榻上,拉開她的手,將之禁錮在頭頂上。
她不敢迎視他足以灼燙人的眼,想閉眼,卻因為他猛然低下含住她的嘴唇而瞪大,直愣愣看著他對她做的種種她從來沒想過的事……
他以著驚人的熟稔,剝除她的寢衣與里衣,粉綠抹胸襯得她的膚色更形雪白,透出珍珠般的柔澤。
今夜,她將會成為這個俊美帝王擁有過的無數女子中的一個——且是最無美貌的那一個。
當他灼燙的雙手滑上她頸項,挑起抹胸的細帶時,她驚慌出聲,想掙月兌雙手來掩上,可沒能如願,她的雙手再度失去自由,被他抓住,往他頸項環去。就听他低笑道︰「別怕,一切交給朕。」
然後,他將她摟抱住,開始了他的種種掠奪,像是一種征服的蓄意,他撩撥得她心魂失守,除了無盡的高熱,就什麼也不知了!
他要她為他痴狂、要她的身軀因他而火熱、要她收回種種企圖離開他的妄想。只要是他要過的女人、欽點的宮妃,全要以他為天、為神只,心中只能有他一人,不允許有任何排拒他的念頭。
他的女人就只能是他的︰在屬于他之後,就再也別想著要離開,柳寄悠也不例外。
她抬手撝住垂淚的雙眼,也掩去眼中的驚惶與難堪的火熱,軀體交纏,汗水交融,欲死欲生……這就是書中說得隱諱至極的雲雨之事嗎?
她從不以為這輩子會體會這種事,更沒想過居然是由這樣一個俊美至極的一國之君來侵佔她的身子。
「看著朕,不許遮眼。」
他將她雙手拉開,釘握在枕側,在眼陣相對的一刻,確確實實,他侵佔了她,摘下了這一朵悠閑白雲,不再任她飄向無邊無際的天空,從此將她鎖在身側,再不放開一一她是他的。
是他的。
得到了,就更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