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過後第一次正式的約會,高元頗費心思的安排在一間以美食以及隱私性極高聞名的會員制私人會館。
當高元領著葉知耘走進這間裝潢低調奢華的私人會館時,在玄關處遇到一群正要離開的客人;這些人高元都認識,其中更有兩個是公司的股東,自然要好生寒喧應酬一下。
葉知耘安靜站在一邊,只有在高元稍微介紹她時,她才開口對這些商界名流點頭微笑問好,之後就乖巧安靜的當壁花,沒再發出半點聲音,含蓄而不引人注意的打量著這些商場上重量級人物。
她發現這些大老們之所以聚在這里,並不是因為要談什麼商業合作之類的機密話題,而是為了招待一名看起來仙風道骨的老人;並且似乎為了能招待到老人而倍感榮幸,人人臉上帶著殷勤熱切的笑,不時卡位往老人身邊湊,渴望博得老人的注意,希望能讓老人願意開口多說幾個字。
這個老人她從沒見過,但當別人慎重對高元引見老人,自得的報出老人的大名時,連葉知耘都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咋舌不已。
哇!這人竟然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國師」呢!听說前後兩任總統先生在競選時都暗中請他指點風水、排了八字什麼的,並且真的如老人所預料那樣當選了。于是老人的名字一夕之間天下皆知,加上精準預測了四次大選的結果,讓原本一個沒沒無名、在廟口邊擺攤擺了三十年的落魄算命的,一下子塑了金身,被捧上神壇,變成一個有驚人神通的「國師」。
近二十年來,即使不常出手幫人算命看風水什麼的,卻仍然被尊為命理界的No。1,無人敢挑戰他首席的權威,人人都巴望能見他一面、得他指點。偏偏老人家極之低調,不願隨便出來見人,于是被捧得更高了。
愈有錢有勢的人愈迷信,這與學歷見識無關,華人自古以來就信這套。政壇商界大老們,誰沒有私底下供奉幾個「大師」、「道長」的?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
雖然葉知耘這兩天過得特別驚險,卻不至于脆弱到想要對這些神神道道的人物求助的地步。所以她只是略帶好奇的打量著那名老人,站在距離之外圍觀,帶著一點事不關己的淡然,沒有趨前討好混個臉熟的打算。
原本一臉世外高人樣的老人在淡淡瞥了眼高元之後,突然收起漫不經心的眼神,仔仔細細盯著高元的面相看了好幾秒,時間久到讓所有人都不得不發現老人的異常,心中更是忍不住興起微微的嫉妒──他們努力了好久才獲得親近老人的機會,更為了今天吃飯的席位而幾乎大打出手,可相處兩個小時下來,老人除了冷淡的打招呼,說一些與命理無關的應酬話之外,誰也沒得到一字半語的指點;眾人心中焦急,卻也知道這種事不能強求,反正大家都是一樣的待遇,也就沒有什麼好不平的了。
但是!但是為什麼老人一見到高元就專注成這樣?高元甚至只是平淡的對老人問一聲好而己,沒有半點要親近的意思不說,連客氣的說聲「請多多指教」都沒有,可老人竟然就一副很想出言指教他的樣子,真是讓人想不嫉妒都不行。
「富貴雙全,生平僅見。」老人家盯著高元看了好一會兒,最後淡淡說出了這麼幾個字。
雖然只是寥寥幾個字,卻讓圍在老人周圍的人忍不住嫉妒不已。他們這票人費盡心思想在老人面前混個臉熟,極盡巴結之能事,老人的響應除了客套虛應的話,半個與命理相關的字眼都沒說出口。可才與高元這麼一照面,竟就隨口批命,還是極品好命,怎不教一群早就急得抓耳腮的富豪們為之忿忿不平。
雖然滿心不平之意都顯現在臉上了,卻是不敢朝大師發作,只好皮笑肉不笑的對高元說道︰
「哎,高元你這小子,今天發大運啦!大師幾十年來從不輕易給人批命,你今天鴻運當頭,正合大師眼緣,一照面就給你說命格了,真是令人羨慕。果然是個好命的。」
「可不是!我們好不容易求見大師一面,都沒能得到大師的只字詞組,就你小子運氣好成這樣,可不正是富貴雙全嘛!」
「身為高家的繼承人,只要不存心敗壞祖上留下來的基業,這一生什麼也不用做確實就能富貴雙全,高元果然是好命得很。」
「嗯,我也很珍惜自己的好命。」高元臉上保持著客套的微笑,並不因被大師另眼相看就沾沾自喜,也不因為被人酸溜溜的說幾句諷刺話便拉下臉色。
他有禮斯文的響應眾人,並不特別對大師恭敬到哪去,態度就如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紈褲子弟那樣,不過出洋喝了點洋墨水,就對命理玄術之類的東西嗤之以鼻──這些富豪家的年輕子弟也是這副德行,年輕時總是什麼都不信的,等到了中年以後,就什麼都信了。
盎豪們對于高元並不特別看重命理大師的態度是滿意的。他這樣不知天高地厚,就算是心胸再怎樣寬大的人,也沒有熱臉貼人家冷的道理是吧?大家都等著打發走高元之後,繼續好好侍奉大師,看能不能得到大師一兩句指點。可惜,大師今天卻是脾氣特別好的樣子,完全無視高元對他的「不恭敬」,像是特別喜愛高元,居然又對他說話了──
「大體上,你一生順遂。不過多少會有一些不傷根本的小波折出現,靠近你的人,只要是運勢差的,都會分去你一些氣運,雖然不會傷害到你什麼,但你還是盡量少接近那些晦氣才好。」命理大師在說著這些話的同時,眼光似有若無的看了站在一旁的葉知耘一眼。
別人或許完全察覺不到大師特意裝成不經意掃過的目光,但身為被意有所指的那個人,葉知耘沒有辦法不敏銳的感知到那抹嫌惡的氣息。而,一旁的高元又是何等聰明機警的一個人,他自然也發現了老人在暗中指點他什麼。
只是……晦氣?
斑元與葉知耘心中同時想著這兩個字,兩人目光正好對了下,她沒有躲開,朝他淡淡一笑,他也回她一笑,像是欣賞她的敏銳,也滿意她的反應。
不管這位大師為何會如此熱心的「指點」高元,反正高元並沒有與大師有什麼深入交談或結交的想法。在大師略微失望的目光中,高元有禮告退,領著葉知耘上樓,往他們訂好的包廂用餐去了。
在包廂里坐定,點好了餐點之後,葉知耘忍不住好奇的問了︰
「高先生,對于命理這種事,你不信嗎?」
「我信的。」高元坦言。
對他的坦白,葉知耘真的很是驚訝。
「那,你是不信那位大師嗎?」既然信,就沒道理對那位聲名如此顯赫的大師這樣冷淡了。
「他應該也是極有本事的。」高元微笑,「誰都愛听好話,說我好的,我都很願意去信。」
「可是你似乎對他很不感興趣。」葉知耘真的對他的態度感到疑惑了。
斑元低頭整理袖釘,也看了眼左手腕上造型時尚的智能型手表,一邊漫不經心地以閑聊的口氣道︰
「有本事的人就應該有相對應的責任感。他能看出我的富貴,又能看出妳近來運道不佳,那麼,就算他沒有能力替妳消災解厄,至少該出言提醒妳一兩句注意事項,而不是叫我這樣一個『富貴雙全』的人離妳遠一點,省得被拖累。」將袖口整理得再平整不過後,他抬頭看她,做出結語︰「這位大師最擅長的必然是趨吉避凶,只願意接近能讓自己過得滋潤的人;至于那些運道正衰微的,他躲得遠遠的,生怕被連累。這種人……就算真有仙家道法,我也是敬而遠之的。」
「你的想法真特別。」也只有對自己足夠自信與自傲的人,才說得出這樣的話吧!葉知耘覺得高元這個傳說中極之優秀的男人,真的非常非常的高不可攀,簡直是那種只能讓世人仰望的存在──卓絕的身世、才智、能力,以及與眾不同的思維想法;就算葉知耘並不認識所有上流社會的每一位青年才俊,但她敢斷定,高元這樣的人,絕對是那些人里面最出色的那一個;如果他成為未來三十年商界的領頭人物,她是一點也不意外的。
「沒有什麼特別的。」高元搖了搖頭,看著她道︰「倒是妳,最近真的運勢不好嗎?有沒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
葉知耘微笑道︰
「也沒有什麼,就是這兩天在路口遇到一輛搶黃燈的車,被嚇了一跳;還有就是今天去吃午餐時,還沒走進餐廳,餐廳里就發生斗毆事件,一堆杯盤餐具都往樓下丟,差點被砸到而已。都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有點小倒霉罷了。」
輕描淡寫的說了下這兩天的遭遇,將一切說成倒霉的意外。
「雖然只是小意外,但也表示妳運道確實不太好。有空去廟里拜一下吧,再不然就盡量少出門。運勢這種東西模不到見不著,覺得狀況不好就宜靜不宜動,事情也就過去了。」
「你這樣的人,也會去廟里拜拜嗎?」她好奇問。
「事實上,我幾個月前還到南部鄉下一間私營的宮廟拜訪過。就是那種專營收驚、起乩,廟公穿著道袍蹦蹦跳跳作法的家庭式小廟。」
這下葉知耘真的驚訝了,她低呼︰
「就是那種偶爾還當組頭給人簽六合彩的家庭小廟嗎?」
「是的。」高元一點也不羞于承認。
「我以為你就算會去朝拜神佛,也是找那種佔山為王、把廟蓋得像皇宮那種大廟,感覺比較符合你的身價。」
斑元不以為然道︰
「不,我覺得那種家庭小廟比名山大廟有趣多了。」
有趣?這些神神道道的東西,對他來說頂多就是有趣而已嗎?果然是留學回來的,對民俗信仰沒太大尊重。
「可是很多家庭小廟風評都不太好,真正有本事的其實不多。」更多的是裝神弄鬼以及聚賭什麼的。
斑元點頭。
「哪里都一樣,廟大廟小都少不了招搖撞騙的。不過要真的遇上有本事又真能給人消災解危的,就很不錯。」
她點點頭,有感而發道︰
「運道好的人,一輩子不需要在意這些。」如果高元真如那位大師所言這一生富貴雙全的話,那他根本不用理會那些玄之又玄的事,是否真有其事、「大師」們是否有真本事,都不用在意。
「我會希望我身邊的人都有好運道,所以願意知道這些,而不是視而不見。」高元打量著葉知耘的氣色,道︰「我大概沒有命理上的慧根,所以看不出來妳是不是運道正差。不過妳還是注意一點的好,若是需要我幫忙,隨時說一聲。」
「好的,謝謝。真要有事的話,我不會客氣的。」她很客氣的說著。
有關命理運道的話題到此為止,隨著餐點陸續擺上來,兩人的話題轉到最近的各種新聞上,東拉西扯,什麼都能談上一點──從國際版談到社會版,再從科技新知談到名人摩鐵的八卦事件。葉知耘為著高元竟能這樣接地氣而更加驚訝了。一個受著精英教育長成的男人、一個勢必立于金字塔頂端的男人、一個……嗯,分分鐘能創造出幾十萬上下價值、名副其實的「一寸光陰一寸金」的男人,既能高高在上,又能毫無違和感地接地氣,實在是了不起。
這是她與高元的第二次正式見面,一次比一次感覺更好,他的優秀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好得讓她完全無法想象也……覺得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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