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們……是舊識?」
誰在喊娘?是那個死跟著他的小子?原來,那小子跟著他混進來是為了救他的娘啊,難怪死纏著自己,冷言相稽也不肯離去。
「呃……我是認識他啦。」
非君?是他听錯了嗎?
「娘,為什麼我老覺得你說得很心虛?」
「沒……沒有嘛,小鵬!你當娘是犯人在拷問嗎?嗚,小鵬,讓娘抱抱,娘好像很久很久沒有抱過你了——」
餅了一會兒,沈小鵬的聲音壓抑地響起︰「娘,你抱夠了沒?我快斷氣了。」
「嗚,小鵬一點也不想念娘,對不對?自從娘離開你之後,日日夜夜都在想念你軟軟的小身體。」
不,不會是非君,非君的性子不是如此……莫遙生昏昏沉沉的,想要掙扎著清醒過來,眼皮卻極重。
「娘,我遲早會長大。」
「是啊,你一長大,就不讓我抱了,嗚嗚嗚,還是你小時候可愛,我親你,你也會笑呵呵地回親我,現在只肯讓我抱,連讓娘親一下都不願意,嗚嗚嗚……」
這女人的眼淚听起來很廉價,動不動就哭,這女人不可能會是非君——
「不管我長得多大,你愛抱便抱,行了吧?娘,不要哭了好不好?就算你的眼淚是假的、就算你是故意轉移話題的,我都不吭聲了,好不好?瞧你眼楮都腫成這樣了。」
這小孩知她是假哭?既是假哭,這小孩在那里心疼什麼?他心中不以為然,神智又在飄浮,他極力想要張開眼楮瞧沈非君到底在哪里,卻力不從心,他感覺到自己勉強伸出手臂,立刻有一只手握住他。是非君嗎?
「娘,若是小鵬能出木屋,小鵬也會像他一樣護著娘的!」
這小孩的語氣有些酸,對誰?隨即他又听見那像非君聲音的女人哭哭啼啼地抱住那小孩……惡心死了,他從小到大可沒有見過哪一對母子像他們一樣膩成這樣。
莫遙生再度醒來時,心里一驚,月兌口大喊︰「非君!」
他驚悸地張開眼,發現自已仍待在小木屋里,轉頭一看,瞧見假冒他兒子的沈小鵬正費力站在凳子上,透著窗子著急地往外看,角落里則縮著一名眼生的小泵娘,他心里直覺那是小鵬的娘,雖年輕有些過小,但他並未深想,立刻又看了木屋一眼,月兌口道︰「非君呢?」
沈小鵬轉過臉,詭異地看他,答道︰「她出去了。」
「出去?」莫遙生聞言大驚失色,要爬起身來卻發現身上傷痕累累。他暗暗抽氣,撐著身子狼狽地走向門。「是那胖子將她抓走的?」
「不,是她自個兒出去的。」沈小鵬雖不甘願,但也實話實說︰「就算你被打得昏迷不醒,你仍死也不放手,害得那胖子想踫她都不成,只得將你們一塊關進來。是我跟她費盡力氣才讓你放手的。」
「那她怎會不在?」
「你放心,是別的人帶她出去的,她說那人不會害她,她只是要出去為大家弄點吃的,很快就會回來。」
「弄吃的?」她當她是這里的大廚,得喂飽山寨里的所有人嗎?
沈小鵬彷佛看穿他眼里的難以置信,輕聲笑道︰「我當你跟她很熟呢,原來你不知她挑食得很。你以為她這麼好心幫人做飯嗎?是這里的伙食難吃得讓她想哭吧。」
莫遙生听出他的語氣有些得意,心里頗為奇怪,但他無暇細想,只微怒道︰「就為了吃,她冒著危險出去?」他的記憶中,非君並非貪嘴挑食之人。
沈小鵬心里贊同他的看法,嘴里卻道︰「你當你是誰,管得著她嗎?」
「我與她的關系密不可分,她是我的……」忽地住了口,及時發現這小表是在套他與沈非君的關系。
為什麼?他的眼角瞄到角落里垂首微抖的姑娘,再往沈小鵬看去。
這小表有他自己的娘,怎麼對非君百般注意?
沈小鵬見他不再答,直問︰「你的什麼?」
「自是我極為親密之人。」
親密?沈小鵬腦袋瓜頂差點冒煙了。要論起親密,這姓莫的豈會有他跟他娘一樣的親密!
但,這莫遙生顯然與他娘十分熟識,感情也必定不淺,否則不會為了救他娘,冒險入寨,還為她挨盡拳頭——
「你跟她……是極好的朋友?」這倒有可能。常听余叔叔說,江湖上多有生死論交之輩,非關男女之情的,他雖不知他娘在天水莊之前的事情,但他娘卻懂一點功夫,應有走過江湖才對。
「朋友二字豈能形容我與她的關系?」
沈小鵬眯起眼,語氣微惱道︰「你看起來比她還年輕,難道是……她的親弟弟?」他的舅舅?
「誰說我是她弟弟了!」
「不是弟弟,莫非是她那個駐顏有術的師父?不,那可不怎麼像。你的武功一定不好,才會用這種肥羊法子混進山寨救人……」說到最後已是自言自語了。
莫遙生听他仿佛連沈非君的師父都熟,他心里訝異無比,正要月兌口詳問這小表為何對沈非君如此感興趣,忽見沈小鵬雙目一亮。
「回來了!」
沈小鵬跳下凳子,奔到門口,門外一陣解開鐵鏈的聲音,莫遙生忍著全身的疼痛走到門前。
門一開,沈非君楞了下,隨即喜道︰「你總算清醒了!正好,我煮了點粥,先填點肚子……小鵬,當然也有你的份。」
沈小鵬看她沒受任何傷害,將她小心拉進屋內,對著跟在他娘身後的年輕小伙子喊道︰「你的責任了了,沒你的事了!你可以回去了!」隨即用力將門關上。
「他是誰?」莫遙生見那人一臉痴相,心里暗感不妙。
「自然是這小山寨里的人。」沈小鵬沒好氣地說道︰「看他一瞼垂涎,就知道又被……」差點喊出娘來,及時想起娘的叮嚀,改口︰「就知道又被你的手藝給騙了,他一定在期待明天你會煮什麼吧?根本不知你只會煮這麼一道肉粥而已,其它的,連我也吃不下口。」
「小鵬,你這樣說,我好傷心哪,人家當初學,也是為了你嘛。」
沈小鵬知她說的是實情。自己很小的時候的確因病而食不下咽,他娘親為了開他胃口,在廚房里學了很久很久,才學了這麼一道容易下咽的肉粥,害得他就算吃不下也得硬逼著自己吞下口。
當下他只是哼了一聲,幫著忙把肉粥鍋子拿到桌上,瞧見莫遙生目光一直不曾移開過他娘親。他忍不住喊了一聲︰「你老瞧著她,就能飽肚子嗎?說要救人、要救人的,被揍了個半死,也不見你有什麼良方!」
「小鵬!」
莫遙生點點頭,雙眸仍是瞧著沈非君,冷聲說道︰「你說得倒是。既然找著非君,你也找到你娘,就該是動手的時候了。」
沈非君聞言,全身一顫,差點抖落了遞給他的粥碗。
「你……你知道小鵬他……他是來找娘的?」
莫遙生連忙穩住她的手,奇怪道︰「他不是來找娘的,冒死跟著我來做什麼?非君,你的手怎麼這麼冷?」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為何他已經知道,卻沒有感到驚訝?是誰告訴他的?小鵬?連小鵬都不知啊!還是鳴祥?不,鳴祥也以為她的丈夫早死了……
沈非君腦袋一片混亂,直到沈小鵬的聲音不悅響起︰「喝粥就喝粥,吃什麼豆腐!快放開你的手啦!」
莫遙生見沈非君要抽手,他皺起眉︰「那小表跟你是什麼關系?由得你這樣疼他!」
「呃……」
「我跟她的關系極為親密,這世上絕再無有第二人!」沈小鵬哼聲說道。
這小表對他分明有敵意,因為非君?
莫遙生雖是一頭霧水,但很明白自已的心意。自他得知非君未死之後,心境之變化,連自己都很吃驚,彷佛從地獄之中復生,過去的十年就像是一場惡夢,離他愈來愈遠,他已經滿足到不想問她為何不回來找他、不想知道她十年間發生了什麼事,他只要確定她還活著,確定他的未來里,非君會活著霸佔住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席之地,那對他來說,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但,他總覺得她有事在瞞他,而且是一件連他都會感到震驚的事。
只要她不離開他,她不說,他不會主動去問,只是他老是捉模不定她的心態,讓他時時刻刻都恐懼她再度消失。
她對他,總是若即若離?為什麼?
因為她有難言之隱?
還是,因為她……對他的情意已不如往昔?
說是立刻否決了後者,不如說他連想都不敢想。見她跟那叫小鵬的孩子送粥給角落里的姑娘喝,他隱約感覺到往日剛強的非君多了幾分柔情、幾分心軟,與他這十年來的變化自是完全不同……
十年來,他了解到金錢除了換不回非君的命外,是無所不能的,而要得到一樣東西,除了金錢外,手段更要無所不用其極,就算是踩著旁人的命,他也不再覺得有何不對。
是啊,他怎麼忘了?這十年來,金錢與手段,正是他擅用的。
又見沈非君寵溺地抹去沈小鵬嘴角的渣,他突然覺得這小表看起來極為清秀,長大之後必是貌俊青年……明知自己心頭的想法很可笑,但自己不正是十五歲之時遇上非君,進而彼此相戀的嗎?
這小表再個五年,非君也不過三十左右吧?
他心里氣惱,故意往後狼狽地退了幾步,撞上木牆。
沈非君立刻轉身,瞧見他虛弱地垂著身子,驚喘了一聲,趕緊奔過來扶住他。
「你怎麼啦?」剛才不是瞧見他還好好的?
「我……好像有點頭疼……不過不礙事的,你去照顧他們吧。」他勉強擠出一個可憐兮兮的笑容,果然見她馬上面露憐惜。
「你被打得這麼慘,自然會不舒服,是我輕忽了。」她扶著他走到桌前坐下。
莫遙生原要抗議自己沒那麼不經打,但見她主動親近,他豈會蠢到放棄這機會?對著眯眼望自己的沈小鵬冷冷一笑後,他無力地抹去自己額上的汗。
「我想我休息一陣就好……」他將桌上肉粥推向她,輕聲說道︰「我吃不下,你多吃點吧。」
「那可怎麼行?」沈非君不以為然,端起碗來。「你多少要吃點,來,我喂你,等吃完了,你休息,我來保護你們。」
一個男人要女人保護是有點丟臉,莫遙生心里苦笑,但卻有些甜蜜地吃下她一口一口喂的稀粥,只盼時間停在這一刻。
他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其實她的變化不大,聲音未變、臉也未變,最多只是隨著年紀,變得比較成熟。所以在大雲樓上,一听魂牽夢縈的聲音響起,哪怕是在多不合理的地方,他仍認得出來;甚至,他敢說,就算他半聾了、就算她只說了一個字,只要他听見了,他絕對不會忘了藏在心底十年的聲音。
「你一點也沒變。」他喃喃道。
沈非君微微一笑︰「我變老了。」
「我不也老了嗎?」他的非君何時會計較這些了?
「我倆隨處一站,任誰也會說咱們像姐弟。」
「以前,你並不介意的。」
「十幾歲的時候哪會想這麼多?以為自己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去完成想做的事,結果一生中最美麗的時刻卻像一場惡夢,到頭來,見到鏡中的自己已有老態,而當年想做的事一件也沒完成……」
莫遙生听她說得唏噓,心里微微發麻。
是啊,她自幼跟著她那娘娘腔師父學武,一學學了十幾年,听了她師父加油添醋闖蕩江湖的故事又仗著自已一身好武功,十分想入江湖玩,不料遇見他,結了姻緣,拖了她的夢想。後來她失了蹤影,他簡直拿家產黃金當石頭,不停地砸下去尋人,以為她會在江湖上出現,哪怕她只是一閃而逝,他砸出去的家產也夠知道她的去處,偏偏全無音訊——那是他第一次拿黃金換不到他想要的東西。
听她言下之意,她根本不曾入過江湖。那麼,這十年來,她在哪里?他一連上山找了她師父數次,都不見她回去過。
她說,這十年來像惡夢……她究竟在這十年間過了什麼樣的日子?
思及此,他心里麻感漸甚,幾乎要沖口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怎麼一臉難受樣?」沈非君見他的臉色略白,額上不停冒汗。「是不是哪兒痛得厲害?」
「非君,你……」他拉下為他拭汗的小手,張口正要打破對自己的承諾,問個詳細時,沈小鵬終於忍不住跑過來。
「我來!」他叫道。
沈非君尚搞不清楚自己可愛的兒子為何出此言,自己手上的碗便被他拿了過去,他順手拉過自己為莫遙生拭汗的手,用力地挖了一大湯匙,送到莫遙生的嘴前。
「快吃!」
哎啊啊,這不是父慈子孝的畫面嗎?沈非君的眼楮直眨著,眼淚差點就要奪眶而出了。嗚……好想哭。
莫遙生楞了下,見沈小鵬死瞪著他不放。他眯起眼,冷笑︰「我要一個小孩子喂嗎?」說完,瞧見沈非君似乎有些淚跡,他心一驚,趕緊道︰「我沒力,有人喂便好。」語畢,百般不情願地吃下這小表的喂粥。
「對,快快吃完。余叔叔他們隨時會來救咱們。」見沈非君訝異,沈小鵬得意地說道︰「我怕跟他不保險,所以他發現你被擄了之後,回頭扮作俗氣商人時,我順手在林間留下記號,余叔叔若瞧我不見,一定會四處尋找,只怕此刻也找著我留下的記號,趕來救咱們呢。」
見這小表將余滄元說得像神一樣,莫遙生輕哼一聲︰「他一人能抵這數十人的小山寨嗎?」
「那敢問,莫少俠扮作商人混進來,寫了贖人信回老家後,打算怎麼辦?真讓人來贖你嗎?你家的黃金真有山高?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我並非江湖人,現在只是一介商人。」莫遙生俊美的臉龐露出陰沉,道︰「一個商人除了錢,就是玩手段了。入夜之後,我要放一把火將這里燒了,燒個精光,一條性命也不剩。」
「放火?」這麼狠?
「好!」沈小鵬大叫。
「小鵬!」沈非君瞪著沈小鵬。
後者立刻嘆了口氣,嘴里咕噥道︰「余叔叔曾說過,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為免尋仇、為免他們又作惡,自然是要趕盡殺絕的。」
沈非君聞言,差點昏倒了。她知余滄元的個性極為冷酷,其性也多疑不易信人,但他待小鵬卻是不錯,所以她一直讓小鵬跟著他學習,同時也讓小鵬不缺父執輩的人親近,可是她沒料到余滄元連自己的觀念一塊地灌輸給小鵬啊。
「這倒是。」莫遙生點頭說道︰「方才他們帶著我到主屋去寫信,我趁機將地勢記個清楚,要放火不是問題,只要風向對了,我可以保證這場火燒它個幾天幾夜都不會斷。」
沈非君看向一臉狠意的莫遙生,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他……這是她記憶里那個凡事得饒人處且饒人的莫遙生嗎?是那個氣度大到連她都自覺此生再也找不到像他這般好人的莫遙生嗎?
莫遙生注意到她的臉色不對,驚覺自已陰沉的一面竟在她面前暴露,連忙柔聲說道︰「非君,我是為長遠打算。你瞧——」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姑娘。「那小熬人有什麼罪?咱們一時心軟放了這些人,改日他們故態復萌,又開始擄人搶劫,那咱們也算是共犯。」
「余叔叔也這麼說過呢。」沈小鵬同意地點點頭︰「為了保命,該做的一定要做。」
是啊,那就像是當年她與鳴祥她們共謀殺了鳴祥她義爹一樣,為了保住鳴祥、保住小鵬的性命,所以她一發狠,毫不猶豫地賭上了自已的命,去殺一個對小鵬未來造成極大威脅的男人,跟現在他們要殺人有什麼兩樣?只是人數多寡而已。
只是……她是被逼到絕處,不得不發狠,但她從沒有想過像莫遙生這麼和善隨和的人也會有這麼心狠手辣的一面啊!
變得好陌生,連她都有點懷疑她是不是真認識眼前的人。
莫遙生看出她眼里的恐懼,連忙拉住她的手,笑道︰「你說不放火就不放。那,咱們放過他們,不生事,入了夜就逃,好不好?」
沈小鵬聞言楞了下,看向他柔情四溢的神色。他變瞼……簡直比翻書還快,沈小鵬心細,瞧見他眼底殘存的殺機,輕「呀」了一聲!難道這莫遙生打算先帶他們逃走後,再來解決這幾十條人命?
這人,簡直跟余叔叔不相上下嘛。沈小鵬忖思道,不知該不該告訴他娘親?
他又不經意地瞧見莫遙生緊緊抓著他娘親的手,他心里有些不高興,卻又發現這姓莫的手……是不是在微顫?
這怪人,在顫什麼?連火都敢放了,還有什麼好怕的……怕娘對他起了厭惡之心嗎?
不怕殺人放火,卻怕娘不喜歡他?
沈小鵬訝然想通,微偏著頭重新打量著這莫遙生。
「你的手在發汗了?」沈非君皺起眉。
「我發汗,是怕無法順利救你出去。」他面不改色地說。
沈小鵬用力哼了一聲,低語︰「惡心。」
沈非君微微一笑︰「我若沒有自信走出這小山寨,昨天就不會跟著走進來了。」
「你不是被擄?」
沈非君暗叫不妙,瞧見兒子幸災樂禍的表情,她反應極快,掩嘴打了個呵欠,困聲道︰「我有點累了,從昨天晚上補衣服補到剛剛,弄得我渾身酸痛。」
「補衣?」莫遙生與沈小鵬齊聲道,隨即雙雙住口,同時心里一松。
莫遙生咧嘴笑道︰「你困了,我也困……」
「男女授受不親,你想干嘛?」沈小鵬大聲喊道。
莫遙生不把這小表當一回事,對著沈非君露出年輕無辜的笑顏,道︰「你讓我靠著,眯一會兒眼,等入了夜,咱們就行動,明兒個一早保證咱們會在舒服的客棧好好睡它一覺。」
同樣是笑,在不同人的臉上,自有不同的功效。沈小鵬知莫遙生長相俊美,但沒料到他的笑顏十分迷人,可以讓他十年不動芳心的娘親一下紅了雙頰。娘,你是忘了方才這莫遙生的狠勁了嗎?一下就被他的笑給騙了!
沈小鵬見莫遙生閉起雙眸,當真就靠在他娘身上,他咬著唇,恨恨地瞪著莫遙生,瞪到莫遙生還是沒有張開眼理會,他奔上前,埋進娘親的懷里。
要耍賤招,他也會!
「小鵬!」好感動啊,小鵬有多久沒有主動抱住她了?嗚嗚。
「我也困了,我要睡!」
「那好,我抱著你睡。」還是軟軟的小身體好抱,好希望小鵬不要長大啊,就這樣乖乖地讓她抱著、香著。
莫遙生張開眼瞪著他,沉聲說道︰「要睡覺去抱你娘。」他指著角落里那小泵娘。「別老纏著非君!」
「我娘才不是她呢!」
莫遙生錯愕︰「不是她?」小木屋里就只有那小泵娘與非君,不會是那小泵娘,那還會有誰?
沈小鵬自知一時失言,偷瞧了娘親失色的花容一眼,咕噥道︰「小鵬不明白為何不能讓他知道?」知道了才好,他更可以理直氣壯要這姓莫的別打他娘的歪主意。
莫遙生耳尖,腦中閃過一絲想法,還來不及捉住,門外遠遠響起喧鬧的聲音,仿佛是驚恐的逃命聲。
他與沈非君對看一眼,立刻起身奔向窗前,瞧見外頭並無失火、也沒有官府的身影,但幾名漢子驚惶的模樣像在逃命。
是出了什麼事?
「真怪。」沈非君訝異道︰「有什麼事可以讓這些山賊嚇成這樣?」
「一定是出了事……」莫遙生心思極快,說道︰「不必等入夜,趁此時他們沒時間理會咱們時月兌逃最好,也免得出了事,咱們困在此地一塊遭殃!」語畢,他奮力撞起門板來。
「等等!你受了傷啊!」沈非君急叫。
「這點傷,不礙事……非君,你做什麼?」
沈非君拉開莫遙生,用力嘆了口氣︰「你撞了十來下還撞不開,一看就知道你十年來沒有再練過功了。」
莫遙生聞言,俊臉微紅。
「我……」失了非君,他的確不再練功,尤其一朝發現黃金比任何武功都好用時,他舍了武功而就銅臭。
「我雖不曾再練過外功,但有機會還是練著師父教我的內功心法,只是不敢練得太狂,怕被鳴祥她義爹發現了。」
「鳳鳴祥?那是小師弟的女人,你怎會認識?」
沈非君沒再答話,拉開莫遙生之後,暗暗運了氣至雙掌,鼓力對著門旁的木牆一擊。
「小、心!」莫遙生與沈小鵬急喊。
「會痛的!你怕痛的!」沈小鵬嚇得奔前要拉開他娘,卻見木牆已有些松動。他張大了嘴,呆呆地瞪著他娘再一次運氣,擊向木牆。
這一次,牆垮了。
灰塵幾乎蓋住了他的視線,直到他娘突然拉住他的手,他才回過神。
「小泵娘,快出來跟咱們走吧。小鵬,你快把嘴巴閉上,不然會嗆口的。」
我的天啊!沈小鵬依舊呆呆地被他娘拉出木屋。他的娘……功夫有這麼好嗎?他那個愛哭又怕疼的娘呢?
「我並非有意損及你的自尊,不過門外有鐵鏈,你就算撞開了門也沒有用。」沈非君很好心地告訴莫遙生,又嘆了日氣︰「我早說過,我自已決定來了,一定有辦法可以自行離開。」
「你自已來?為什麼你要來這種地方?」
「呃……咦咦!」沈非君見那鳥獸散的漢子間有眼熟的人,沖上去要將他擒下。「你是頭子吧?是這里的頭子吧?我瞧了你一眼,就是你說要干完一大票才要享用擄回來的女人吧?」
莫遙生雖知她的武功比那頭子要好上幾倍,但仍是擔心喊道︰「非君,不要追!」他的聲音中有個拔尖的疊音,他楞了下,瞧向沈小鵬跟他是一樣,一臉的著急。
他的心忽然跳了一下,想起第一次見到這小孩,就是在大雲樓的附近。他不覺得這小孩的長相像非君,只是一見這小孩,就不由得讓他想起非君——
「我的天啊!」沈小鵬呆呆地喃道︰「我今天算是大開眼界了……」
莫遙生見沈非君身手極快,一掌劈向那獐頭鼠目的頭子,又飛踢了他一腳,呃……身手比起十年前是有點遜色,但絕對無損她對付一個武功不濟的人;他又見她一掌擊向那頭子的肚月復,讓那頭子狼狽地跪在地上。非君跟那人有這麼深的仇嗎?
他快步上前,听見她低喝道︰「快說!那人現在躲在哪兒?」
「拜托……」那頭子哀號道︰「我的姑女乃女乃,誰知道當年逼你落崖的是誰啊?」
逼她落崖?莫遙生心一驚,加快腳步。沈小鵬也沖上前來。
「可惡!你們都是同夥,同住一個山寨,怎會不知他是誰?你現下是頭兒了,必是傳位,說!十年前那個混帳家伙躲在哪里?今天我不好好報仇一下,我難泄心頭之恨!」
「傳位?姑女乃女乃,這山寨哪兒來的傳位?誰有本事誰就能當頭兒啊!你要問十年前,是吧?我這位兒是四年多前搶下來的,之前的趙胖子也當了五、六年,我瞧你要找的人就是他吧?我坦白告訴你,他早被我一刀干掉,丟去後山喂老虎了!說到底,我也算為你報了仇,你放了我吧。」
沈非君一楞。「他死了?那……那我找誰泄恨去?可惡!可惡!我可愛的兒子差點被他害死,他竟然還沒等到我折磨他就死了!」
「兒子?」莫遙生月兌口,臉色一白。「你有兒子?」
沈非君暗叫完了,正打向那頭子的拳頭停下。
「我的笨娘。」沈小鵬咕噥道。要他保密,她自己卻先說了,說到底,她還是他心里那個需要人照顧的娘嘛。
「娘?」莫遙生慢慢轉向沈小鵬,難以置信地瞪著他,聲音微顫道︰「你的娘……不是那個小熬人?」
「我說了不是。」
「那……她是誰?」
「我哪有這麼小的娘?」沈小鵬哼了一聲︰「她被擄來,我娘為了救她,順便報點仇,便跟著混進來了。你說我娘會是誰?」他頓了下,瞧莫遙生的臉色極為怪異不自然,心里也打了個突,小心翼翼問道︰「我的娘是誰,重要嗎?」
「重要的不是你娘是誰,而是非君的兒子是誰……你今年十歲?」
「你怎麼知道?」
可怕的事實像青天霹靂擊在莫遙生的身上,讓他搖搖欲墜,難以承受。
他有兒子了?
他的兒子已經這麼大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一個兒子……至少,在他認為非君還活著是一項奢求後,他怎會再想到自己會有一個兒子?
是啊,他跟非君是夫妻,就算日子不長,兩人之間的纏綿是理所當然的,甚至他倆是少年夫妻又情意極深,彼此之間的情火甚於他人,自然的,她有兒子,一點也不該意外……
「為什麼……」莫遙生搖搖頭,想要搖去一頭的震驚與不解。望著她,問出連自己也找不著答案的問題——「你有了他,卻不回來找我?難道我這麼不值得你信任?你連再多一次的機會都不肯給我?寧願自已在外頭吃苦受罪?」他啞聲問道。
「我……」沈非君張口,卻不知從何說起。
「若我沒找著你,你打算跟他就這樣離開我的生命一輩子?」
「我並非……」
沈小鵬見他娘一臉委屈著急,想要為他娘說話,忽見那原被壓在地上的頭目突然反手想要偷襲他娘,他大驚失色,叫道︰「小心,娘!」
「哎啊,趁人之危,不是一件好事吧。」清清淡淡的聲音與沈小鵬同時響起,卻完全蓋住了沈小鵬的音量。
沈小鵬訝異地看著那頭子的臉色由白變為青綠,像是那聲音是個催命閻王;而那聲音他還有點耳熟哩……
他四處尋找那聲音,瞧見附近在逃命的強盜都腿軟了。
是什麼聲音讓他們害怕成這樣?
「咦?四師兄,你也在這里?」
沈小鵬瞧見不遠處慢慢走來一臉邪惡至極的風大朋與六師弟,途中每個山賊都滿面懼汗,軟軟地跪坐在地。
他大喜︰「是余叔叔找你們來的?」
風大朋笑嘻嘻道︰「是咱們在半路跟余滄元撞著的,听見這山寨竟然敢擄人搶劫,咱們就上來瞧瞧……呵呵呵,你們跪著做什麼?老六,我已經極力在笑了,難道我笑的時候還是很邪惡嗎?」
「你笑得連我都要發抖了。」六師弟微微笑道。
風大朋哼了一聲︰「那笑不笑都是一樣了。可惡,死小子們,老子說過我這張臉是天生的,又不是發誓要當惡人才去換這種臉的,你們怕成這樣干嘛?以為我是鬼嗎?」
「你跟鬼,沒差了,五師兄。」六師弟走在風大朋的身後緩緩笑道,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苞鬼沒差的……好像不是風大朋吧?沈小鵬眨了眨眼,看到那些人一見六師弟的微笑就發抖,再見他潔白的牙齒就開始一個接著一個哭爹喊娘的。
方才那清淡的聲音也是出於六師弟的。真怪,風大朋才是那個長得會讓人害怕的人吧?
沈小鵬不及細想,就見莫遙生上前。他心一跳,趕緊沖到他娘親面前,瞪著莫遙生說道︰「你想對我娘干嘛?」
「小鵬,這就是沈夫人嗎?」風大朋一喜,快步走向前︰「我在天水莊這麼多日子一直無緣見著夫人,就是怕嚇壞夫人,今天有幸一見……咦咦,這沈夫人有點眼熟啊,眼熱到我這幾年一直不敢忘,又不小心忘了。」
六師弟原是對著一干土匪保持著神秘的微笑,忽聞他這麼說,跟著上前一窺其客,他訝異地月兌口︰「四嫂?」他眼露狂喜,瞧向莫遙生︰「四師兄,你終於找著你妻子了!抱喜!」
「妻子?娘,這是怎麼回事?」他那個可憐的爹不是早就投胎轉世,不知去當哪家的孩子了嗎?
「娘?我的天啊,小鵬,你娘是她?遙生師兄,你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兒子?我見面禮不用補給沒關系吧?」
「我正要問。」莫遙生陰沉地說道,目光不曾移開過。
沈非君咬住唇,委屈地說︰「我……」我了好幾次,偷覦到大家都很有耐心地在等待,她眼眶一紅,眼淚就像是細泉一樣,直流不停。「嗚嗚……小鵬,娘怕,好怕好怕……」
她緊緊地抱住用力嘆氣的沈小鵬。
風大朋與六師弟當場呆了下,前者小心地問︰「四師兄,其實,這只是一個長得像四嫂的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