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城街上。
「娘!娘!妳等等我,等等小四,小四跑不快啦!」
馬畢青聞言,停下腳步,轉身朝氣喘吁吁跑來的兒子伸出手,抹笑道︰
「小四,娘差點忘了你呢。」
小四趕緊牽住她的手,跟她一塊走在街上。
「娘,爹他也不是故意的啦……」
「嗯。」她又咳了一聲。
小四暗罵爹一聲,又抬頭看娘的側面。「娘,妳放心,爹雖然月兌光光,但是他說過,就小四這麼一個兒子,不會找其它二娘三娘來生胖女圭女圭。」
「嗯。」她微笑。
「那妳別氣了好不好?咱們回去,等爹認錯——不不,爹已經跟小四認錯了,他要小四轉告娘,雖然不小心跟不是娘的人在床上打滾,但這種事絕不會再犯第二次的。」
馬畢青停步看他,笑道︰
「你爹要你這麼說的?」
小四用力點頭。
她失笑,牽著他走進布料店。
「小四,你一說謊,跟你爹簡直一個模樣。」
「我、我沒說謊啦,娘,妳……」注意到娘親挑選著布料,他轉了轉靈活的眼珠,小聲說︰「爹最近在說他想換新衣了呢。」
「嗯哼。小四,你喜歡什麼顏色?」
「耶?我、我喜歡樹木色,爹喜歡白色哦。娘,爹真的很喜歡妳幫他做的衣服——」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娘結了帳,抱著土黃色的布料定出店。
小四趕緊再追上去,小臉苦苦,吶吶問︰「娘,妳是不是真的在氣爹?」
「我沒有啊。」
「那、那妳怎麼不幫爹做衣服?以前都是小四跟爹的衣服一塊做的。」
「因為小四一直在長大,需要新衣服,你爹嘛……有剩下的再幫他做好了。」她又咳了一聲。
小四皺起眉,不敢再吭聲,跟著娘親手牽手走在街上。
忽然間,他看見前方有喪家,低叫︰「娘,娘,快撐傘,有喪家!爹說見到喪家,要快點避開的!」趕緊拉著馬畢青鑽進小巷子里,避開穢氣。
馬畢青嚇了一跳,直覺抱起小四,將傘擋在她跟喪家之間的方向。
「娘,妳沒事吧?」小四緊張兮兮地問。
她搖搖頭,小心地退到巷口,走進另一條街上,直到遠離喪家的範圍,她才暗吁了口氣,親了小四一口。
「小四真貼心。」她柔聲笑道。
小四小臉暈紅。「這都是爹教我的。他說娘不能見喪家、不能咳,身子容易會不好;也不能讓人大叫娘的閨名,他不能時刻顧著娘,就叫小四看著娘,所以,娘,爹真的很好,他今天月兌光光,一定是一時被狐狸精迷惑,以前我在家里听掃地的叔叔說,偶爾枕邊換入睡一下,也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爹才一次應該不打緊的,對不對?」
馬畢青默不作聲地看著一臉無辜的兒子,不知道他是真心為他爹說話,還是故意一直害他爹?
「娘,咱們要回去了嗎?爹還在等著呢,今天早上爹把那女人趕走之後,我們很努力地吃完娘煮的粥,爹贊不絕口哦。」雖然粥很稠,父子倆還是苦著臉埋頭吃完。他最冤了,明明是爹爬牆摘花,卻有一半的粥要他負責,以前起碼娘會邊哄他邊親他,他才肯吃的。
她笑著把他放下地,拉著他的小手,說道︰
「娘還要買把刀,小四想不想吃點甜點?咱們一塊買。」
「爹也很喜歡吃甜點,酥酥軟軟的,比飯還好吃……」
「買你的就夠了。」她打斷他的話。
「那、那娘買刀……」不是要砍爹的吧?他不想失去爹啊。
馬畢青終于忍俊不住,把布料交給兒子抱著,收了傘,從荷袋里掏出一個小佛像。「小四,你瞧,這像不像你爹?」
小四驚訝地看著這尊笑臉木女圭女圭,月兌口︰
「好象喔,好象喔,娘,真的好象爹喔,妳哪兒買來的?」
「我雕刻的。」見兒子一臉吃驚,她牽著他走到靠近街尾的某戶破舊人家。「以前娘還沒嫁給你爹時,都在外頭跟人四處流浪,每次娘看見不快樂的事,總是會躲在一旁想著你爹的模樣,然後雕出這個小佛像。」她蹲下,然後在人家門口旁挖了一個小小的洞,把佛像埋在里頭,然後雙手合十,誠心地祈禱︰「家有一尊佛,平安康泰,萬年無事。願天上菩薩保佑這戶人家,願佛哥哥保佑這戶人家。」她默念了十遍後,看向小四,展笑。「以前娘一不開心,就是這樣做的。所以,娘嫁給你爹前,只要娘走過的地方,那里一定有你爹的佛像埋在人家家門口,也可以說你爹雖身處平康縣萬府,卻在年少時跟娘走了好多好多的地方呢。」
「可是,爹不愛咱們說他是佛了。」小四低聲說。
「是啊,他不喜歡咱們說他是佛,可是在娘心里,你爹跟你都一樣,都是一尊佛。」她低喃︰「家有一尊佛,平安康泰,萬年無事啊,咱們都會平安無事的,不會再出事的……」
小四默默地看著她,然後鼓起勇氣說道︰
「娘,小四叫佛賜,是天上神佛賜的,那佛賜一定會活很老很老……所以,妳跟爹也會陪我一塊很老很老……陪我一塊長大一塊老好不好?」眼眶頓紅,立刻垂下小臉,不敢讓娘親看見他丟臉的樣子。
馬畢青注視著他,眸瞳內抹過濃濃的遺憾,而後綻出快樂的笑顏。
「那是一定的。」她道。見他開心地猛然抬頭,她又說︰「你爹跟我,本來就是打算要賴定小四的。當年你出生時,你爹快活得每天都抱你玩你,咱們為你取了乳名小四,就是要打定主意,怎麼樣都得生四個孩子。小四、小三,小二,小一,就這樣倒回來,現下雖然只有小四,但小四足夠抵上所有孩子了。將來咱們不靠你養老,難道你要讓你爹跟我露宿街頭嗎?」
「娘,妳別騙我啊!」他的聲音有些發顫。
「你爹會騙人,你娘何時騙過你了?」
說得也對!爹偶爾會說謊吹捧自己,娘卻是從不騙人。小四激動地抱住娘親的身子,叫道︰「娘,妳跟爹一定要等小四!小四會長得很快!等小四長大了,小四來保護你們!小四生一堆小孫子完成爹的願望!娘睡醒了會冷,小四會蓋個大房子,一年四季生火爐,娘,妳跟爹還有小四永遠也不分開!」
馬畢青聞言,圈住他軟軟的小身子,很滿足地笑道︰
「娘小時候有你爹陪著,現在有小四,娘這一輩子能有你們兩尊佛,真的好快樂。」
「娘,妳一輩子還沒過完呢。」他有點不高興。
「是是,小四說的對。娘有點累了,可是還要去買雕刀,這樣好不好,你自個兒去買甜糕,娘在這里等你,你也好久沒有逛大街了,是不?」
他遲疑一下。「可以買爹的份嗎?」
她眨眨眼,從荷袋里取出錢給他。「娘不知道這里的價錢如何,你自個兒看著辦吧。」
小四看向手里的錢,暗喜夠買爹的了,順便他要好好看市集有多熱鬧,爹已經沒有辦法走進人群了,他有責任把這里的熱鬧跟爹說。他用力點頭,說道︰
「娘,妳別亂胞,我馬上就回來。」
「好,娘就在這兒等你。」
小四一轉眼,就溜進人群里。馬畢青立刻扶著老樹,掩嘴猛咳著。
情緒一激動,就容易生咳,一咳渾身好難受。這種身子、這種身子與她之前萬年無病的身子比起來,真是天差地遠……
能活下來,就是件好事了,她暗想,不由得又想起方才小四的話。這一生,她跟佛哥哥,也只能有一個小四了,之前明明說好要生四個胖女圭女圭的……
「咳咳——」不能再想了,一想又要激動了。
「桃子妹妹?」
她恍若未聞。
「不對,是畢青,小青?」
馬畢青聞言,抬起臉看到一名年輕高壯的漢子走到自己身邊。
他一看清她的長相,驚喜叫道︰「果然是小青!」
她微皺眉。誰啊?
「妳忘記我了嗎?我是跟妳義結金蘭的馮二哥啊。」那男子笑得開心,走近幾步,見她神情冷漠地退了一步,他愣了下,搔搔頭。「妳真忘了我?咱們曾歃血為盟的,在妳很小很小的時候啊。」神色有點哀怨。
馬畢青想了想,默念馮二哥好幾次,隱約有個印象,卻不太記得了。
「妳以前在溫爺那團雜耍藝人的手下打雜,記不記得?妳那時差不多九歲左右,個兒好小,桃子臉跟現在沒兩樣,大眼大大的,白里透紅,好象顆好吃的小桃子;妳手腳靈活又勤快,那年你們到我那鎮上表演,我不小心扭傷了腿,妳拖著我回家,待在那里的一個月妳常常來看我,事後我想跟妳討個承諾……呃,是義結金蘭,妳告訴我,妳剩下三根手指還沒流血,可以分我一根,妳記不記得?」一想起她的童言童語,馮二哥就很想笑。
她皺眉,想了下,答道︰
「好象有個印象。」她九根手指頭上的確有小小的傷痕在。
「不怪妳,那時我都十五歲了,記得十分清楚,妳才九歲左右,記不清是應該的。」
「不,是因為半年前我生了場大病,太久遠的事有些模糊了。」
「原來是生病了啊。小青,妳現在住在應城里嗎?還是跟溫爺他們路過這兒?」他很積極地問,雙眼亮晶晶的,充滿期待。
「我不住在這兒,也沒跟溫爺爺在一塊……」對溫爺爺的記憶也很模糊了,她又咳了一聲,淡聲道︰「我以前住在平康縣。」
「平康縣?」馮二哥訝道︰「半年前我才在那兒住上半個月呢。」
這里離平康縣至少有好幾個月的路程,正要問她為什麼獨身出現在這里,有個聲音忽然插進來,叫道︰
「娘,我買了兩盒。」小四古怪地朝他看了一眼。
「小四,來,喊馮二叔,他跟娘認識。」
「馮二叔!」
「……這小娃兒,是妳的兒子?」馮二哥有點不可思議地瞪著小四,見馬畢青點頭,他難掩一臉濃濃失意。
早知如此,小時候就不要那麼憋了,她不懂什麼叫私訂終身,硬生生地被轉成義結金蘭,那也就算了,現在見到她,覺得她跟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還是一樣的甜甜桃臉,偏偏已嫁人婦……好想哭哪!
「是我兒子啊。」她朝小四抹開溫柔的笑︰「小四,都買好了,娘有點累,幫娘抱著布,咱們一塊去刀鋪買雕刀,好不好?」
「好,小四拿著!」小四趕緊接過這匹上黃色的布料。
「小青,妳要買刀正好,我在應城開了間刀鋪子……雕刀啊,我想想,鋪里頭現在的貨色都不算上等,這樣吧,妳現在住哪兒?我晚點拿給妳。」
馬畢青遲疑了下,道︰
「我現在暫住在嚴府,是嚴仲秋那間。你知道在哪兒嗎?」
「知道知道!原來妳暫住在嚴府,那可方便了。嚴爺是教刀術的,他府里的刀也是我刀鋪子送過去的,明兒個我正要過去磨刀,妳明天……還在吧?何時回平康縣呢?」嗚,真有點依依不舍。
「我不回平康縣了。」見他一怔,她道︰「我跟我相公,還有兒子都在一塊,想找個安全的地方住下。」
「妳相公啊,他也是平康縣人?」
馬畢青點點頭。
馮二哥看向小四,覺得這小孩一點也不像小青,多半是像她相公,看得出她相公應該是相貌出眾的男子。不過,他記得小青根本不太介意男人的長相啊,太過份了吧,到底是哪個好運的小子沒有被她硬轉成義結金蘭?
「你們離開也好。」他嘆道︰「我離開平康縣之後,听說那里有些混亂,好象有暴民把縣官給殺了。說起來,應城算是和平許多,對了,妳在平康縣時,有沒有听過一戶萬姓人家?」
馬畢青愣了愣,握著她的小手緊張得有些發抖,她輕輕壓了下小四的手心,搖頭。「我不常出門,沒有听過。」
「這倒是,妳嫁人了,妳相公也不會準妳常出門的。」馮二哥柔聲說︰「現在世道多亂,即使嫁了人,也得看看嫁的丈夫有沒有能力保護妳。我在平康縣時,听說萬家少爺出生書香世家,他也是名書生,卻成天跟些狗官廝混在一塊……」見她臉色不悅,他連忙解釋︰「小青,妳別誤會,我挺佩服他的,在這種世道里,風骨正直的人是活不下去的,他幫貪官污吏出主意,周旋在州官知縣之間,迎合喜好,卻也保住平康縣不受戰火波及,那些官員都很倚重他的才智。在那一帶的縣城里,大概也只有萬府完整無缺地保全下來,其它富貴人家早就被貪官看中,挑了個名目封了屋子。當男人的,就是要這樣能保護家里的人……小青,妳相公能保護妳嗎?」
「嗯。」
「那,那他對妳也很好吧?」
「嗯。」
馮二哥嘆氣。「若有空,我真想見見他。」
「他身子不好,不太能見風。」馬畢青朝他點點頭,難得露出淡笑︰「馮二哥,謝謝你說了些我家鄉里的事,平常我都沒法知道的。」低頭看向一頭霧水的小四。「小四,回去了。」
「好,馮二叔再見。娘,娘,別再走回去,那兒有喪家穢氣,小四剛跑到另一頭看過,也能走回嚴大伯家的。」
「小四真貼心。」她眉開眼笑,牽著他的小手慢慢走回去。
「唔……都是爹教我的。功勞都歸給爹好了。」他忍痛割舍自己的功勞。
「小四,你又說謊了喔。」她噗哧笑出來。
馮二哥目送她溫婉的背影,不由得嘆了口氣。
當晚。
門輕悄悄地被打開了,俊美白皙的年輕男子穿著黑色的長衫,一頭又黑又亮的長發披散在身後,默默地走到床邊。
在娘親懷里的小四張大眼,看著爹一臉哀怨。他想張口跟娘說,但娘閉著眼楮……不對啊,娘要睡著的話,身子一定會又冷又硬,現在還很暖和,根本是不想理爹吧。
萬家佛看兒子根本沒有用處,索性低聲喊道︰
「青青……青青……」見她不理,他厚顏地擠上床,硬是擠擠擠,在她身邊擠了個床位出來。
「爹,別這樣,小四擠到邊邊了啦。」床睡三個真的很擠耶。
「你閉嘴。」萬家佛咬牙罵道。然後吞了吞口水,側身小心翼翼從妻子的背後環住她。「青青,今兒個早上妳熬的粥真好吃,我一個人就全吃個精光,真巴不得再繼續吃呢。」吃得他胃好痛啊。
「爹爹,有一半是我吃的啦。」娘擋在中間,他看不見爹的身子,小四只好稍微大聲點。
「你閉嘴!」哪兒來的賣爹賊!萬家佛又擠出討好的笑,手掌不規矩地移向她平坦的小骯。「青青,別不理我,我發誓,絕對沒做對不起妳的事。今天早上,我被她壓住,我想逃啊,但我沒想到她力氣這麼大……」听見她咳了一聲,他立時閉嘴,怕她情緒又激動了。
「娘……妳也知道爹是書生,別人給他一拳,他就飛到千里外頭去了。」小四模著娘的桃臉,小聲說道︰「會被人壓住不能動彈,也不意外,雖然小四也不懂為什麼爹會月兌光光……」
「你不會說話就不要給我亂說!」萬家佛恨聲罵道︰「什麼叫月兌光光?你爹我只是上衣被她給撕了而已,好不好?」
「小四,娘跟你換位子好不好?」馬畢青忽然說道。
小四一臉為難,吶吶道︰「娘……現在這樣也不錯啊。」
「娘不喜歡背後有人貼著我,不舒服。」
小四聞言,只好小心翼翼地爬過娘的身體,當著爹哀怨無比的臉龐,擠到兩人中間,趁著娘背過他之前,連忙拉住娘的手臂壓到自己身上,小聲說道︰「娘,妳抱著我睡,我才睡得著啦。」
馬畢青聞言,只好轉身面對兒子跟萬家佛,她當作沒有看見床邊快掉下去的那個無比哀怨的人,對著小四柔聲道︰
「娘要睡著了,小四就叫醒娘,要不然你會凍著的。」
小四點點頭,正要跟娘說話,就見她閉上眼。
萬家佛默默地伸出長臂,硬是把小四夾在中間,抱住妻子的腰身。
「爹,這一次沒有你的衣服,娘說只有我的哦。」小四小聲地說。
俊目狠狠地瞪他一眼,罵道︰
「你在你娘耳邊灌了什麼奸言奸語?」
「哪有!」小四抗議︰「爹,我是幫你說話,我跟娘說,以後你絕對不會再爬牆摘花了……」
「爬什麼牆?」差點失控掐死自己唯一的兒子。「我哪要爬牆了?誰要爬牆?萬佛賜!你是專扯我後腿的,是不?」
「爹,你安心啦,我跟娘分析過了,男人喜歡跟不同的女人睡,這是司空見慣的,爹才這麼一次,很了不起了,簡直是絕無僅有的,娘一定原諒你。」
「……」萬家佛深深吸了口氣,閉上俊目,再張開時,瞪著小四,瞪到他害怕地緊緊縮進娘親的懷里。
「萬佛賜,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原因啊!就是有你這個吃里扒外的小家伙,青青才連晚飯也不搭理我!」眼角忽地瞄到青青嘴角有點上揚,他心喜,故意再對著小四說道︰「你爹才無辜呢!我原以為你娘疼我憐我,來屋子里看我有沒有睡好,哪知冒出個連看都沒有看過的女人!她餓虎撲羊,你爹差點暈死在她的手下,你娘卻誤會我跟她有染,你爹一向不,唯一的色字只給你娘,偏你娘連頓晚飯都要避著我——」說到最後,已有埋怨,俊目直瞅著那張緊閉大眸的桃子臉。
「爹,娘晚上不跟你吃飯,是因為你身上還有那姐姐的味道。」
萬家佛聞言,微愕,問道︰「味道?哪來的味道?」
「不好聞的味道。」小四坦白道︰「我跟娘一靠近你,就不舒服。小四心跳得好快,頭暈暈的;娘離開飯桌跟小四回來時,頭昏腦脹得差點撞到牆呢。」
萬家佛沉吟不語,想起嚴淑德撲向自己時,鼻間的確有抹極淡的異香,但那味道一晃即過,後來就再也沒聞過,是他嗅覺出了問題,還是——
那女人果真有問題。他聞不到,而青青他們聞得到,多半表示那女人是妖怪沒有錯了。
嚴府里的妖怪,多得令人感到可怕啊!
他慢慢收緊臂上力道,見青青沒有抗拒,他暗吁口氣,環住他的妻小,低聲揚笑道︰
「你爹啊,就這麼一個兒子、一個妻子。」瞪了小四張大的小嘴,罵道︰「小四閉嘴閉眼,不準再多話!你爹是劫後余生,你不同情也就算,少在那里加油添醋的。」
小四乖乖閉上眼,內心偷偷在高興,一手握著娘香香的手臂,一手踫著爹,左右都有人,他心里樂得很,很快地就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打了個哆嗦,冷得清醒過來。
萬家佛立刻張眸,一看他受寒發凍的表情,再看青青的睡顏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噓,別吵醒你娘,你睡到我身後來。」
「不要。」
他瞪眼。「你會受寒的。」
「小四不怕,我要讓娘暖暖地睡。」
萬家佛嘆了口氣,模模他的臉,低聲說︰「去睡到你娘另一頭,要真是冷得受不了,別硬撐,你娘醒來她會內疚的。」
小四再度爬過馬畢青的身子,小心翼翼地從她身後貼著她睡。好冷,娘的身子真的好冷喔。
萬家佛輕輕圈過她冰冷無比的身子,內心又是心疼又是微惱。小心地吻了吻她凍得有些發硬的唇瓣。
他曾在她睡著後試過,不管怎麼吻她,想讓她的唇有些柔軟有些血色都沒有用。不等她醒來,她是絕不會回溫的。
「爹,娘的咳咳真的沒有辦法治嗎?她一激動,就一直咳,身子很難受耶。」
「嗯,沒有辦法治的。」
「以前娘不是這樣的。」小四低聲說,臉頰貼著娘的背。「娘以前,就算幾天不睡覺,她還是精神奕奕,只要小四張開眼,她隨時都能陪我玩,陪我念書。」
「小四,爹跟你說過,任何事都是有代價的。」萬家佛柔聲道,輕輕撫著她的臉頰。「你娘能活著,就是件天大的好事,是不?」
「嗯。那,爹,咱們要在這里待多久?你不能在同一個地方待太久的。」
「我知道。」
「爹……」小四吞了吞口水,假裝無事地問︰「你是不是為了那個想當二娘的姐姐才留下的啊?」
「二娘?」
「要不,這半年來,爹從來不停在同一個地方超過一天以上的,這次留下……其實爹是想幫小四添個二娘吧?我不要,我只要娘一個就好了。」用力抱住娘。「二娘給你,娘給我!」
萬家佛的青筋在抽動,嘴里柔聲道︰
「小四,這些話你也跟你娘原封不動說過嗎?」
「爹,小四是幫你說話哦。我跟娘說,爹留下,有可能是想給小四添二娘幫忙照顧小四,可是爹最喜歡的還是娘啦。」
「……」為什麼他會教出這種兒子?為什麼!「萬佛賜,我警告你,從今天開始,少在你娘耳邊進讒言,什麼二娘!你爹現在已經跟半年前不一樣了……怎會去踫其它女人?」
「原來如此。爹,你放心,明兒個我告訴娘,爹不想去蹧蹋其它姐姐,所以不會有二娘,娘一定很高興的。」
如果不是青青擋在中間,他一定會爬過去狠狠地掐死他這個唯一的兒子!萬家佛略感挫敗,用力地深吸口氣,輕聲說︰
「好吧,小四,爹跟你說實話,可你要保證先別跟你娘說。」听見小四應了聲,他才壓低聲音道︰「你嚴大伯的家里還有妖怪,如果爹不替你嚴大伯除掉牠,難保將來你嚴大伯不會受牠所害。」
小四聞言驚訝。「爹,你說的妖怪,該不會是想當小四二娘的那個姐姐吧?」
「沒有二娘!你到底要我說幾次?」要不是小四跟他長得一模一樣,他真的懷疑這小孩是他半夜睡著時撿回來的!怎麼專門吃里扒外?
小四緊緊抱住娘親,咕噥︰「這麼凶,還是娘好。爹,為什麼不跟娘說?你不能用劍,娘可以啊。」
「斬妖劍能殺妖也能砍人,你是打算連人也一塊砍了,是不?」萬家佛嘆了口氣︰「爹這半年才知道世間有妖魔鬼怪,所知還有限,爹正在查古籍,瞧瞧附在她身上的妖怪到底是什麼東西,爹才好對癥下藥,別讓你娘知道,她會擔心的。你也知道你娘的身子大不如以往,很多時候還需要小四照顧呢。」
「是,娘需要小四照顧的!」小四得意洋洋︰「今天經過喪家,小四有拉著娘避開哦。」
萬家佛唇上抹笑︰「你真聰明,快睡吧。」
「……爹,今兒個,有個人在跟娘聊天耶,好象認識娘,他長得高頭大馬,跟爹完全不一樣呢。」
萬家佛先是怔了怔,後而失笑︰
「小家伙快閉眼,你娘什麼性子我還不知道嗎?」青青的眼光與眾不同,就愛他這種柔軟的書生身體,他還知道青青愛拉著他的手,因為他的雙手一向保養得宜,握起來像是軟豆腐一樣。高頭大馬?哼,完全不必擔心。
青青啊……他充滿愛憐地注視妻子的睡顏.她睡著時嘴角隱約含著笑,像在作著美夢,他掌心輕輕抵著她的左胸口,感覺到她心跳如常。
他小心翼翼地吻著她的額、她的鼻、她的唇,雖然十分冰寒又僵硬,他卻嘗到淡淡的桃子味。
不知道是不是青青的臉太像桃子,每回吻她親她,老覺得自己在吃鮮女敕多汁的大桃子,害得他習慣了她的身子跟氣味,一有其它女子強壓住他,他全身還會發毛呢。
他吞了吞口水,沒料到短短幾個對妻子的吻,就開始心猿意馬起來。
「爹,娘還在生氣耶,你欺負娘不到時間不會醒來,一直把口水留在她臉上,這樣子娘很委屈耶。」他也想親娘。
「……你給我睡覺。」他咬牙切齒道。不顧她身子冰冷,以額輕觸她的額面,閉上俊目養神,不理會專門背叛他的兒子。
小四扁了扁嘴,將軟軟的臉頰窩進娘親的背乖乖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