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廝,你明明還不能下床,干麼要逞強到小島上來?就算你現在想見顏心,她依然昏迷不醒,你何必糟蹋自己的身體?」隨著卜娣娜的抱怨聲,藍亞廝和她一起來到小島。
「我當然想見顏心,別忘了,她可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他帶著全身的傷,驅車來到別墅。
臉上是毫無表情的。
「你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這麼任性,再這樣下去,別說是眼楮好不了,你其他的傷口也會裂開的。」卜娣娜可是好不容易才能跟著他一起來,原本這家伙還準備一個人偷偷上島來。真是不要命了!
「我的傷不礙事,我自己是醫生,難道還會不了解?」他淺淺一笑,為這位好伙伴的關心感到溫暖。
「就是因為你自己是醫生,我才更加憂心。」她沒好氣地睨他一眼,準備扶他下車。
「我自己可以走。」他搖頭拒絕。「等一會兒你先去看看小心,我有話想單獨和褚雲飛談談。」
「可別亂來啊!」她不放心地提醒。
兩人下車後,卜娣娜前往顏心的臥房探視她;而亞廝則在管家的引導下,獨自到書房會見褚雲飛。
☆☆☆
「我以為你至少得躺在床上半個月才能下床,看來我是猜錯了。」褚雲飛西裝筆挺地待在書房,手中握著酒杯。
他早料到他一定會來找他,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你的一切我都知道了,你不必在我面前演戲。」亞廝的神情轉為冷淡。
「喔?你對我這麼有興趣?把我的過去都調查出來了是不是?」他冷笑一聲,一口仰盡杯中酒。
「我沒有想到,你竟然忍心對顏心下毒手?再怎麼說,你也待在她身邊八年了,難道你連最基本的人性也沒有?」他憤怒地瞪視他。
「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小心遇到車禍及不明病癥,我比誰都難過。」他的態度依然故我。「尤其是你,這只眼失明後,許多極細微的研究工作都沒辦法做了,這可是醫學界最大的損失。」
「你少跟我打哈哈。」他緊握拳頭,將爆的怒氣一觸即發。「你究竟對小心施打了什麼藥劑?我要你立刻讓她清醒過來。」
「沒有解藥。」他冷笑一聲。「那種藥劑尚在研發階段,哪里來的解藥?況且我根本不打算讓她清醒,甚至活著。」他顯然已經準備跟他攤牌。
「褚雲飛,你——」他拉起他的衣領,準備一拳揮過去。
然而卻被褚雲飛一手擋了下來,反往他手臂的傷處抓去。
「要不是你們命大,現在顏家的一切就是我的了。」他語氣陰冷地面對他的沖動。
「要不是你的出現,我不會想置顏心于死地;要不是你來攪局,顏心可以一直快樂無憂地關在這座小島過完她的一生。」他將過錯全推到他身上。
「既然你可以為了錢財和自私泯滅你的良心,那麼,你就不能怪我破壞你未婚妻留在帝京醫院的身體。」听到他已喪失人性的冷酷言語,藍亞廝不想再和他浪費時間。
「你說什麼?」褚雲飛冷嘲的神情終于有了變化。
「你需要那麼多錢,為的是你的未婚妻吧!」他忍痛扯下他緊抓的手。「或許我該說明,一個是躺在醫院人體冷凍室的未婚妻,另一個是年僅八歲的未婚妻。」
「你果然都知道了。」他雖然訝異,卻早已料到這事遲早會被揭發。
「沒錯,早在確認你是DANNY的身份後,我就已經在懷疑了。」他冷哼一聲。「你說你不愛顏心,愛的是一個八歲大的小女孩。我不懂,既然你如此深愛你的未婚妻,明白失去至愛的痛苦,為何你還忍心去傷害另一個無辜的小女孩?顏心她已經夠可憐了,你何苦加害于她?」他不滿地指控道。
「顏心她一點也不可憐,縱使稍不自由,她卻擁有這世上的一切。」他的神情忽然黯談。「可憐的是小璦,她不但失去自由、失去健康,甚至還差點失去我這個唯一可以愛她的人。」
「小璦?」見他態度放軟,亞廝稍稍冷靜下來。
「我的未婚妻叫做鄭璦,她意外死亡之後,我私自取下她的卵子,以無性生殖的方法創造另一個和她一模一樣的小生命。十個月之後,我恰巧得知顏老爺需要醫者長期待在這座小島,于是我帶著剛誕生的小璦來到此地,並謊稱她是我的妹妹褚璦。後來顏老爺子見我如此盡心盡力地在照顧顏心,便決定收我為義子,以防他有個萬一時沒有人可以永遠照顧顏心。」
「既然如此,你還忍心對她下手?」他氣極了,無法原諒他的心狠手辣。
「我沒有其他的路可走。」他忽然移動腳步。「我帶你去看看小璦,你就能明白,換作是你,你也會這麼做的。」
他的態度在提及小璦之後迅速軟化。
藍亞廝縱有千萬個不滿,依然跟著他一同穿過曲折隱密的走廊,來到長廊盡頭的一間實驗室。
或許是職業病使然,他也相當好奇褚雲飛所復制出來的人,狀況究竟如何。
「小璦她怕生,我們就隔著玻璃在觀察室看看就行了。」
他打發掉唯一的醫護人員,隨手按下一個鍵。
眼前所呈現出來的真實畫面,讓亞廝一下子無法反應過來。
這個是……
「是失敗品,出自我手中的失敗品。」他低嘆一聲,冷然的神情夾雜著自責和心痛。
「她出生時就是這樣?四肢皆無,甚至連眼楮也看不見?」他震驚不已。
就算從前醫學研究小組在臨床實驗上曾經有過失敗品,通常也都在出生一周內夭折,而褚雲飛能讓她苟延殘喘到八歲,真是有本事。
「就算到現在,我仍然得有她的生命隨時會凋零的心理準備。」他悲哀地望著她蜷縮在床邊的一幕。「我需要龐大的經費及心力來維持她的生命,這一點你應該能夠諒解。」
「我能夠諒解你想救她的心理,可是我不會原諒你因此傷害顏心的行為。」他收起同情小璦的心緒,憤恨地望定他。
「我愛我的未婚妻,不論是現在的褚璦,或是以前的鄭璦。你呢?你根本不愛顏心,你沒有任何理由為她打抱不平,甚至心疼她的遭遇。除非你的目的和我一樣,就是那一大筆遺產。」他鄙視他的正義感。
「我現在是無法對顏心談情說愛,但是我相當清楚,我有照顧她保護她的義務和責任。」他的語氣相當堅定。「我要顏心清醒,就不會讓她死去,我有這種自信和覺悟。」
「對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你這種付出的情操未免太過度了。」
「我不管你怎麼看我,我是不會放棄顏心的,就如同你不會放棄小璦一樣。」他凝視玻璃的另一邊,內心掙扎。
他該因此原諒褚雲飛的所作所為,還是無視于他深愛小璦的一片心?
如果他不原諒褚雲飛,找人把他解決了,眼前的小璦勢必也活不了多久。沒有褚雲飛的關懷和照顧,這個小生命便如浮萍般無依無靠。他又何嘗忍心見到自己扼殺了另一個無辜者?
此時此刻,褚雲飛眼底對小璦所流露的真情,讓一旁的亞廝不禁深深動容。
再殘酷無情的冷血動物,終究有他溫暖脆弱的另一面。
「現在我們兩人沒死成,你有什麼打算?」亞廝收回打量小璦的視線,沈聲問道。
「還沒分出勝負前,我無法給你答案。」他冷睨回去。
「你還不死心?」這個答案讓他相當震怒。
「我要的不多,我只要這座小島的所有權。」他開出條件。「只要小璦和我能夠有個棲身之所,我可以放棄對你們兩人的敵視立場。」
亞廝听了先是一愣,之後忽然失笑出來。
「這有什麼好笑的?」他微慍地瞪視他的笑臉。
「你沒有資格跟我談條件。」他收起嘲笑,嚴肅地直視他。「你傷了我的一只眼,還有小心的半條命,看在小璦的面子上,我這只眼要是救不回來也就算了,但是要是小心一直醒不來,你這條小命我是要定了。」
「何必拖到那個時候?我們現在就可以一決勝負。」他向他宣戰。
褚雲飛當然不是簡單的角色,退而求其次的他,竟然還無法得到小島所有權,不如就此一決勝負。
「就算要決勝負,也得等我的傷好了再說。」亞廝顯然有意放他生路。「你如果真有意置顏心于死地,當時打一劑空針不就行了,何必還讓她有活命的機會呢,是不是?」他若有所悟地看著他。
「你現在不殺我,以後就沒機會了。」他冷嘲一聲。
「小心要是一日沒清醒,我們兩人的仇恨就一日不會消失,要是她斷了氣,我有的是時間和你慢慢算帳。」他放下狠話,視線落在眼前的小璦身上。「而且我不會一刀殺了你,讓你死得太痛快,我會折磨你所珍視的人,讓你再次嘗嘗痛不欲生的滋味。」亞廝冷冷抽回視線,準備離開。
「你敢——」褚雲飛被他的這番狠話惹惱了,顯得非常激動。
「除了打蟑螂,我什麼事都敢做,你要是不信,我們可以走著瞧。」他微微一笑,微笑中露著血腥。
「藍亞廝,我不許你動人體冷凍室中的小璦,你要是敢動,我絕不會放過你的!」他低吼一聲。
「我忽然明白,無法離開這里的人是褚璦,不是顏心。」他冷笑一聲,無視他的憤怒。
以褚璦的身體狀況,她勢必得一輩子留在這座小島上,畢竟這邊的醫療設備既隱密又完善。而照顧她的褚雲飛當然就離不開這里。以後他要是想找他算帳,還怕找不到人嗎?
所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什麼意思?」他被激動沖昏了頭,一時之間無法解讀他話中的涵義。
「今天我就會帶顏心回神嚳號,顏老爺子要她一直待在島上的遺言看來我是無法遵守了。汪律師若因此要把所有的錢捐給慈善機構,我絕不會有二話,只要錢不落入你這壞家伙的口袋就行了。」
話一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去。
「嚳!」他忽然大喊出聲。
離去的腳步在他這一聲叫喊下驟然停住。
褚雲飛黯然地凝視他的背影。
「早知道會讓她一輩子昏迷,我寧願當時就殺了她。」他以他的冷酷言辭代表他的歉意。
「我會記住你這句話的。」亞廝沒有回頭,一臉漠然地離去。
☆☆☆
四年後
「亞廝,有你的邀請函呢。」卜娣娜來到他的實驗室中,丟了一張紅色且相當精美的信封給他。
「都已經沒錢做研究了,哪個不要命的家伙還敢來要錢?」藍亞廝從一堆零亂的資料中抬起頭,隨手將信件拆開。
映入眼簾的,卻是讓他再驚訝不過的訊息。
「瞧你臉色難看的,難道真是來要錢的?是不是你哪個朋友要結婚啊?」卜娣娜見他臉色不對勁,連忙湊過頭去。
「是樂園五年的邀請函。」他的視線落在印有帝京記號的卡片上。
「這種邀請很不錯,有得吃又有得拿,又不會要你包紅包,你臉色干麼像大便一樣臭?」卜娣娜不解地問。
「我只是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一晃眼,又老了這麼多歲了。」他搖頭苦笑道。
這四年來,他一直待在神嚳號上,繼續他和醫學小組的各項研究。
而昏迷不醒的顏心也在船上躺了四年。這四年來,如同腦死的「睡人」般,她不曾睜開眼,不曾清醒過。
維持她生命機能的,是一堆最先進的醫療儀器和他的細心關懷。
「亞廝,前幾天你不是說,你以前的一位死黨,意外地從非洲捎來訊息。本來你和你的朋友都以為他已經死了,結果他竟然詐死,是不是?」
「是啊,你忽然提這干麼?」
她說的是帝京五人小組的頭頭「御」,為了重生而以死明志,結果閻羅王不要他這個壞蛋,所以他最後沒死成。一直到五、六年後的最近,五人小組其他人才知道原來「御」還活著,現在他人在非洲,和他的妻子在那片黑色大地上行醫救人。
「既然一個被你認定已不在世上的人,都還能在五、六年後忽然寫信給你,我想顏心她終有一天一定能夠蘇醒,就像睡美人那般。」她安慰他,一臉誠摯。
「小心是睡美人,我可不是她的白馬王子啊!」他自嘲一聲,並隨手將那張邀請函丟到垃圾桶。
「就算不想去參加樂園的五周年慶,也沒必要這麼做吧。」她彎身將邀請函撿起。「現在船上缺錢缺得緊,連一張紙也不能浪費,要有資源回收的觀念啊!」
「如果那些死黨全到齊了,或許我可以A一些經費過來。」他半開玩笑地打著如意算盤。
「那你干麼不去?」她恨不得踢他一腳,將他立刻踢到樂園去。
「我不想去。」他哀嘆一聲。「縱使真的很想見見那些家伙和他們的妻女。」
「御」,「皇」、「王」、「帝」現在不但各自擁有自己的家庭,每個人也都朝著自己的生活理想邁進。
「御」和妻子洪薔遠在非洲行醫濟世;「皇」則和沈香凝在花蓮過著與世無爭的鄉居生活;「王」嚴仲沁和司徒綾住在樂園,負責樂園事務;至于「帝」余之奕則和妻子伍詠心定居維也納,繼續他的音樂生涯。
相較之下,他無妻子無兒女,無事業無婚姻。正人之中,算是較異類的一位。
「為什麼不想去?我會幫你照顧顏心啊。」她以為他放心不下睡美人。
「算了,還是幫忙節省直升機的油料費比較實際。」他幽默一笑,重新投入手頭的研究報告。
見他如此放心不下顏心,卜娣娜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緩緩開口。
「亞廝,我有一件事情想跟你報告。」她吶吶地看著他。
「何必這麼見外,說什麼報不報告的。只要不是跟我借錢,其他的事情都好說。」他一派輕松地說道,視線落在報告上。
「這份工作我打算做到這個月底止。」
「你……說什麼?」他愕然地抬起頭,驚訝地看著她。
「跟著你做研究也有八、九年了,這段期間從你身上學到很多東西,謝謝你的照顧!」她敬了個禮,接若就要轉身離開。
「等等!」亞廝喚住她。「我不要你感謝我,我想知道你為何忽然要離開?難道你已厭倦這份工作,還是我給的薪水不夠多?」
對這突來的消息,他一時無法接受。
「不是,我之所以離開,不是厭倦更不是賺錢少,而是我以前博士班的指導教授,邀請我回去做一項腦部研究。因為我本身對那個研究很有興趣,加上教授一直很顧我,所以我想回美國去試試。」她平靜地說明原委,沒有正視他。
「這幾年來,你一直很努力地幫助我從事各項研究工作,我對你一直心存感激,很感謝老天爺派了一個這麼優秀的人才給我。如果剛剛的話是你的真心話,我誠心祝福你以後發展順利成功,如果你是因為某些個人情感因素才離開我,那我感到非常遺憾和可惜。」他溫和的神情下,有著受傷的眼神。
「亞廝……」
「這八年來,我一直把你當成最好的知心朋友和工作伙伴,也天真地一直以為我們能夠繼續的合作下去。看來,天下終是沒有不散的宴席。」他搖頭苦笑,同時站了起來。
「亞廝,我……」卜娣娜見他因她如此傷感,一顆心揪得好緊。
經過這八年的歲月,她明白了自己對亞廝那份崇敬的感情,終將無法落實到另一界面。尤其這四年他對待顏心無怨無悔的態度,讓她更加明白,自己這一輩子只能和他擁有單純的友誼,而不是男女之情。
于是她灰心了、絕望了,決定黯然離開他和顏心的兩人世界。
他是愛顏心的,只是拙于感情的他沒發覺罷了。就如同她愛慕他這麼多年,而他卻一點兒也沒察覺到她的心意。
「我真心祝福你,希望這幾年來你在神嚳號上的工作,對你往後的研究有所助益。」他來到她面前,微笑地伸出手來。
「謝謝你。」卜娣娜伸出顫抖的手,與他溫暖的掌心緊握。
即使他因那次車禍少了一只眼,他的樂觀和開朗卻絲毫沒有改變。他不但原諒褚雲飛的惡行,還派人支援醫療褚璦的研究工作。至于顏心昏迷不醒的病癥,更是不曾中斷治療過。
只是她一直沒有醒過來……
「怎麼哭了?」見她忽然落淚,亞廝有些手足無措。「我知道你舍不得離開我,畢竟醫界還沒見過像我這麼帥的獨眼醫生,不過你也不能老是窩在神嚳號,出去外面的世界走走對你是有益的。」他輕輕拭去她的淚水,那招牌微笑依然讓人感到溫暖。
「我不會忘記你的……」卜娣娜哭著撲向他的懷中。
「有空歡迎常回來,哪天小心清醒了,我一定第一個通知你。」他笑著安慰她,輕輕擁住她。「什麼時候走?」
「明天。」她偎在他溫暖的胸懷中,淚水濕了他的前襟。
亞廝那溫柔無奈的笑顏下,是頓覺失落的心扉。
顏心沉睡不醒,跟隨多年的卜娣娜又忽然要離開。他身邊的人似乎一個個隨著時間而離去。
不知為何,此時此刻,他的胸口有種說不出的莫名感傷和失落。
難道無法預期的悲歡離合,就是人生?亞廝仰起頭,戴著黑色獨眼罩的臉龐上,是無盡的落寞和悲傷。
☆☆☆
就在卜娣娜要離開的隔天早上,沉睡四年的顏心忽然清醒了。
這個好消息,振奮了神嚳號上所有的研究人員,尤其是亞廝,在面臨得力助手即將離去的低潮心緒下,顏心的清醒無疑是寒冬中的陽光。
「檢查結果如何?小心的身體狀況有無任何毛病?」
顏心如睡美人般清醒後,亞廝第一件事情不是去探望她,而是來到隔離病房室旁的病理分析室,觀察她的身體檢查報告。
「博士,一切都還不錯,除了肌肉稍稍萎縮之外,其他一切安好,而且令人驚訝的是,她血液中的血紅素幾乎已和一般人一樣,接近正常了。」
「你說什麼?」亞廝一听,簡直無法相信。
「之前的觀察報告中,並沒有發現到這個現象,她一清醒後,我們立刻抽血檢驗,便發現了這個驚人事實。」醫學研究人員向他報告。
「這個轉變絕對不是偶然。」令人意外的,亞廝並無喜形于色,他隔著大片的觀察玻璃帷幕,面無表情地望著里頭的顏心。
罷才她清醒後,醫學人員立刻展開各項檢查,清醒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她便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望著她沉睡的恬靜容顏,他的心情頓時復雜起來。
這四年來,他守著她、護著她,為的究竟是什麼?如果當真是他心底的那份愧疚感,這四年來他的無怨付出,早該已經互相扯平並沖淡心底的那份內疚感了。只是為何此時此刻,他對她的清醒,除了欣慰之外,竟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感?
「亞廝,你要不要進去看看她?」一旁的卜娣娜忽然開口。
她原本打算今天下午離開神嚳號的,看來她一時是走不了了。亞廝現在這種沉默不語、心事重重的模樣,教她如何能夠放心離開?看樣子她只好在船上再多待個幾天了。
「我不想進去,這樣看看就行了。」他默默收回視線,若無其事地接過手下的病情報告。
「你在懷疑她病情的好轉和褚雲飛有關?」卜娣娜不愧是他多年的得力助手。
「那針藥劑的成分令人懷疑。」他淡淡地回了一句。「褚雲飛一開始就是抱著不成功使成仁的心態,以顏心的身體來作最直接的實驗,他簡直不是人。」他低聲批判他非人的作為,試圖推論他瘋狂舉動下的動機。
褚雲飛這麼做,究竟有何用意?顏心當初若一針斃命,他得不到絲毫好處;若顏心因他的實驗藥劑而改善病情,也輪不到他來分杯羹,畢竟他和她已成為名義上的夫妻,他這個外人已經喪失繼承財產的資格。除非顏心和他都死了,不然他是得不到任何好處的。
「亞廝,褚雲飛的這個賭注未免太冒險了。他到底安的什麼心啊?」卜娣娜傷腦筋地問他。
「只有他本人才知道這個答案,你問我也是白問。」他語氣中不帶任何感情地離開房間。
「亞廝!」卜娣娜追了出去,然而他急促的腳步並無停下的意思。
「你早點離開這里吧,顏心的事情你不須要操心,我自會處理。」說話的同時,他迅速的腳步已移至船艙外的甲板上。
海霧彌漫的清晨,甲板上的海風硬是冷颶颶地襲來。
「我會離開,但絕不是現在。」她發覺到他態度的轉變,昨天之前,他不曾如此冷淡以對。
「我要求你立刻走。」他背對著她,視線落在霧茫茫的灰色海面上。
「為什麼?」她幾乎要低吼出來。
「不為什麼,這是我們昨天就說好的。你多留一天,只會更增加我的麻煩罷了。」他殘酷地說道。
「我哪會增加你的麻煩……」她的反駁在接觸到他悲傷的視線後徹底崩解。
這種哀傷的視線在這八年來她僅僅見過一次,那是在五年前他得知好友被傳意外死亡時。而現在他……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像左右手般永遠留在我身邊,可是那對你並不公平,因為那樣我就太過自私了。」他低嘆一聲,伸手撫模臉上的黑眼罩。
褚雲飛那次所安排的車禍,讓他失去一只眼晴。在兩人恩怨未清、顏心驟醒的狀況下,接下來那家伙又會使出什麼手段,誰也不得而知。說穿了,他只是不想讓卜娣娜跟著一起受罪。
「亞廝,告訴我,你愛顏心嗎?」她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輕輕地問。
甲板上的強風幾乎阻斷了兩人之間的對話。
「我想跟她永遠在一起,想給她快樂和幸福,想陪伴她走過一切的生老病死。」他回過頭來,語氣是不容懷疑的堅定。
「我……明白了。」她苦笑道,不由自主地自嘲一聲。「我由衷祝福你和顏心幸福快樂,真的……」
話一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轉身,消失在甲板上的茫茫大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