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放箭的凶手沒有抓到,不過已經有了確切的線索。
「我就知道你會反對。」他的反應在鷹司武的意料之中。
「不只小的會反會,幕府上下沒一個人會贊同你這個決定,尤其是將軍,要是他知道少主為了一個身分不明的女人,連朝野關系都不顧了,將軍可是會發火的。」岩蒼俊仍極力勸說。
「這個問題我不是沒想過」」」他的話末說完就被搶去。
「為了幕府,也為了左姑娘著想,請少主收回這個決定!」岩蒼俊低喝一聲,跪地請命。
「現在由父親掌權,但我無法再忍受幕府的局勢這樣苟且殘喘下去,或許可以藉這樣的機會,徹底和朝廷劃清界線。」他說出自己的想法。
「少主,這太荒唐了。現在西洋列強不斷入侵,我們自顧不暇,和朝廷方面絕不能再有沖突。就算你想利用左雨萱,結束現在這種處于緊張局勢的朝府關系,但你有沒有想過這一點火花,引起的將是一場可怕的腥風血雨?!必東關西戰爭一開打,雙方的老百姓們都將會是最大的受害者。」「或許一開始我是想利用雨萱,但現在的狀況已經不同了。我們不能再自欺欺人,其實父親也很清楚,唯有流血才能真正維新改革。」他嚴肅的表示。
再苟且偷安下去,保守鎖國的話,只會讓幕府和朝廷共同走向毀滅之路。
「少主的想法我能理解,也很贊同,但畢竟這不是件小事,需要從長計議。眼前,不是犧牲藤靜公主的幸福能夠解決的。」岩蒼俊誠懇忠告道。
「國家的幸福已經蕩然無存,公主還談什麼個人幸福呢?!」鷹司武的神情轉為嚴肅。
「少主……」「西洋列強叩關通商,對我們來說,不全然是壞處。我贊成開放商港,讓西洋列強的先進科學和技術傳進我國。如此,不出幾年,相信我們很快就會迎頭趕上,不再任洋人予取予求。想要改革維新,這中間勢必耍有人流血犧牲。」他語重心長地說道。
「可是公主她一直很仰慕少主,要是少主毀約,公主一想不開,第一個因此流血的人,很可能就是她啊。」岩蒼俊替藤靜公主抱不平。
「感情這種事不是一廂情願就能幸福的,公主她以後一定能夠明白。」鷹司武冷聲道。
「少主,那麼你對左姑娘呢?難道是兩情相悅?」岩蒼俊不死心地勸主子。
一提起左雨萱,他原本剛硬的臉部線條瞬間軟化。
「少主,你被左姑娘沖昏頭了。我不懂,那個小泵娘有什麼地方值得你如此迷戀?她不過是個會說洋文的漢人罷了。宮中美女如雲,藤靜公主更是比她來得優秀美麗。沙主你為何執意娶她呢?」「我對她……一開始只是利用,但後來,我從她身上看到了所向往的希望和未來。雨萱所身處的末來世界,就是我的理想。所以我自私的希望在她的幫助之下,我可以建造一個新的美麗世界。」「我不懂你的意思。那是什麼樣的世界?」「我也說不上來,總之那個世界是富足自由的。」他沈笑一聲。跟她在一起時,他彷彿就可以感受到那樣的氣息,一股令他深深迷戀的幸福感受。
「少主……你愛上她了?」岩蒼俊驚慌地問。
「嗯。」他沒有否認。
對于主子的坦白,岩蒼俊包加難以置信。
鷹司武對個人感情向來低調,可是他現在竟然大方坦誠對左雨萱的感情。
「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你對在姑娘……」「這個問題可難倒我了。」鷹司武搖頭沈笑,腦海浮現左雨萱的可愛模樣。
這是他二十年來,第一次有幸福的感受。
但願眼前這種幸福,不會是一現即散的美麗煙花。
短暫但炫麗。
***
自從兩人在溫泉不小心發現彼此愛意後,左雨萱便陷入一陣低落心情中。
加上意外得知自己懷孕,她的心情更是沮喪。每天一醒來,當她發現自己依然活在這個世界中,一整天的心情便染上淡淡的憂愁。
她無法相信,自己真的懷孕了。
她的身體並無明顯變化,懷孕一個半月的小骯依然平坦,更沒有所謂的害喜現象。唯一的變化,就是她的食欲變差了,見到食物完全吃不下。好幾次,都是在鷹司武軟硬兼施的脅迫下,才勉強填滿肚子的。
這些天來,她一直在煩惱懷孕這件事情,十七歲的她,根本不知該如何處理這個問題。尤其父母朋友都不在身邊。她更加茫然惶恐了。
她該如何是好呢?難道就這麼待在這個世界中,任由命運捉弄嗎?
「雨萱,今晚的洋人宴會你一定會很有興趣。」鷹司武的聲音將她從沉思中拉回現實。
「嗯。」她現在正坐在一輛馬車上,和鷹司武一起前往英國大使館。
這可是她被抓到宮內後,第一次出宮;更可以說是來到這世界後,第一次見識不同于宮中的平民生活和街景。
心煩意亂的她,不發一語地注視著馬車窗外,思緒揪結成一團。
「你在想什麼?」見她沉默不語,他問道。
「沒什麼。」她拉回視線,顯得意興闌珊。
「等一下在宴會上,你不要開口,也不要跟任何人打招呼,只要靜靜跟在我身邊就可以了。明白嗎?」他沒有勉強她,只是正色提醒道。
「為什麼?」他根本不需要帶她來啊,帶個啞巴就行了。
「乖乖听話就是了。」鷹司武親啄了下她的唇。
左雨萱沒再追問,只是沉默著。
不一會兒,馬車來到了大使館,兩人在守門人的帶領下,進入西式的洋房內。
其余的宮中隨從則守候在門口外。
進入宴會主廳後,左雨萱被富麗堂皇的裝潢所震懾。美麗傳統的英國風格下,是一群身著晚禮服和燕尾服的外國人正翩然起舞,或小酌聊天。這等風景,在二十世紀,恐怕只有在英國皇室的宴會上才能見到了。
「歡迎大駕光臨,鷹司武殿下。」一個洋男人前來打招呼。對方操著純正的牛津英語腔調,翩翩風度相當紳士。
「你好,馬丁大使先生。」鷹司武同樣回以一口流利英語。
這下,可讓身旁的左雨萱大吃一驚。
「這位美麗的小姐是……」大使先生見他難得地攜帶女伴,笑問。
「我的末婚妻,雨萱小姐。」鷹司武不慌不忙地介紹著。
當下,讓左雨萱睜圓了眼。
原想開口回話的,但一想到鷹司武要她在宴會上當個啞巴,她只好把到嘴邊的話語硬吞下去,以微笑點頭示意。
「鷹司武殿下的眼光向來很高的,現在總算尋覓到夢中佳人了。」對方客套地夸贊著,依然用著英語。
「是啊。」鷹司武老神在在地回應回去。
于是,兩個男人就這樣慢慢聊起來了。
一旁的左雨萱對那客套十足的話題感到無聊,就在這時,她忽然瞄見一個熟悉的人影。
「查理?!」她低呼一聲。
本想立刻跑過去找他的,可是鷹司武緊摟著她的腰,她落跑不成,不禁感到氣惱。
「你又想做什麼?」就算周旋在三四個洋人之間,鷹司武的注意力可不曾離開過她。
「我想到處看一看,吃點點心嘛。」她小聲地附耳說道。
「真拿你沒辦法,快去快回,不要隨便亂跑。」他無奈地提醒道。
「嗯。」左雨管一溜煙地跑掉。
好不容易穿過重重人群,終于在宴會一隅找到查理,只見好幾個人高馬大的洋女人,圍繞在他身邊,一群人有說有笑的。
左雨萱的腳步停了下來。鷹司武告誡她不能在宴會上開口,若她前去和查理招呼,不就前功盡棄了?!
雖然不明白為何鷹司武要她閉嘴,但是面對這種陌生的晚會場合,她的心中多少有些不習慣,可以不說話反倒省了麻煩。
「算了,不要去打擾人家了。」雖然身上穿著笨重和服,她的動作可是一點也不緩慢,匆匆地離開宴會廳後,她隨意亂晃,心想乘機逃離人群,參觀一下這座大使館。
由于使館的下人都忙著宴會的事,沒人注意到她的行蹤。隨意上了二樓後,她被長廊上的掛畫給吸引住了,于是佇足欣賞。
不一會兒,忽然听到一陣低沉的交談聲,從長廊的某個房間傳出。
左雨萱感到好奇,腳步向著聲音的方向走去。
「听說,幕府和朝廷的關系有可能絕裂。我們只要等著坐享其成,到時我們主動進攻,朝廷和幕府也差不多完了。」房內傳來英語談話聲。
「這可不一定,朝廷那邊的態度還未明確。加上朝野保守和維新兩派的斗爭尚未有結果,若幕府這邊先翻臉,鷹司武未必是個輸家。」其中一人表示,他的音調很像法國腔。
「鷹司武思慮細密、個性大膽,他敢毀婚,想必是心中已有了底。問題是,他的下一步棋會怎麼下呢?」又另一人說話,這次則是純正的美式英語。
「鷹司武幾天後即將接任幕府大將軍,等他手中掌握實權後,對我們來說是有利無害,畢竟他是親洋派,主張開港通商,結束鎖國。」這聲音左雨萱認得,是剛剛的英國大使馬丁先生。
「可是你別忘了,朝廷所開的條件也不差,只要能夠協助京都朝廷,從幕府手中重新奪回關東的統治權,我們將來要港有港,要通商就能通商,哪一點會輸給鷹司武所執掌的幕府呢?!」「說得沒錯,我贊成協助朝廷奪回實權。」「既然如此,我們就這麼決定了,從現在開始,暗中協助朝廷,結束鷹司將軍統治的幕府時代。」「期限呢?」「愈快愈好,務必在一年內徹底擊垮幕府,要鷹司武乖乖投降。」「是。」左雨萱在房門外偷听到了這段對話內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這些老外暗中關起房門來,原來是在討論機密要事。沒想到竟然讓她不小心偷听到內容。
如果他們所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這麼說,鷹司武現在的處境相當危險,西洋列強已經把他當做眾矢之的,準備偷偷解決掉他了。
一想到剛剛這些老外對鷹司武還有說有笑的,卻在背地準備偷偷算計他,左雨萱忽然感到相當難過。
正當她準備偷偷離去,忽地,腳上那雙礙腳的和式足履不听話,一個不小心,她整個人往房門上跌去。
這一跌,可把房內的人全都吸引過來的。
「什麼人?!」英國大使跑到門邊,把門打開。
一開門,見到了身著和服的左雨萱跌坐在地。
慘了,這下可好了。她心里大喊不妙。
「你在這里做什麼?」對方用英語問她。
「我……」左雨萱本想開口的,後來又閉住了嘴。
如果她一開口,不就表明她听得懂英語,這下子才真的全玩完了。
「大使先生,這女人不就是鷹司武今天帶在身邊的末婚妻?」另一人打量道。
他的手放在西裝內裝,隨時有掏槍的準備。
「我們的談話是不是全被她听見了?」第三個人蹙眉道。
「有可能。」英國大使低望一臉驚恐的她。
「要不要殺了她滅口?反正這里是使館,不受當地法律管束的。」左雨萱一听,害怕極了,可是又不能表現出來,只能強忍著心中的驚恐。
「左姑娘,你怎麼在這里?鷹司找你找得心都慌了。」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即時出現,化解了這令人窒息的氣氛。
「查理……」左雨萱一見到他,只差沒哭出來。
「查理,你認識這個小女孩?」大使嚴肅問道。
「是啊,馬丁先生,她是鷹司殿下的未婚妻,我當然認得。看這樣子,是不是左姑娘有什麼地方得罪各位了?」查理將她扶了起來,態度從容地關心道。
「她躲在房門外偷听,鬼鬼祟祟的,令人起疑。」掏槍的那人表示。
「德國大使先生,我想這是個誤會,左姑娘她根本不懂英語或其他外語,怎麼可能會想要偷听呢?就算她真的不小心听到,想必也听不懂吧。」查理這話一出,當場讓一旁的左雨萱愣住。
為什麼他要幫自己說話呢?他明明知道她懂得英語啊!這到底是為什麼……「喔,查理先生怎麼知道這姑娘不懂外語呢?」法國人挑眉問。
「宮內的女人有哪個會懂宮外的事,你們說是不是?」此時的查理,正色的態度和方才在宴會時的輕佻全然不同。
左雨萱不禁有些迷惑了。查理他到底是個怎麼樣的男人?為何他有雙重面貌呢?
「我明白了,既然她什麼都不懂,那麼就看在查理先生的面子上,放她一馬。」英國大使見她除了驚恐,沒有其他的反應,也就相信查理的話了。
「不是給我面子,是大使給鷹司殿下面子才是。」查理糾正道。
「那個家伙已經快完了,誰給他面子啊?!」眾人哈哈一笑,魚貫地走出房間,下樓去。
「左姑娘,你沒事吧?」旁人離開後,只見左雨萱顫著身子,一言不發地低著頭。
「為什麼……為什麼……」她抓著他的衣領,激動得抬起頭來,滾燙的淚水掛滿雙頰。
「沒有為什麼,這個世界的真面目就是這樣。」他模模她的頭,坦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