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天的早餐時刻,白河和蓮見什冶一起下樓來,隨即見到旭日已經在餐廳享用早餐。
「旭日,去叫你哥哥起床。」蓮見什冶欣見一家人難得可以聚在一起用早餐,卻唯獨不見雪寺的身影,于是如此說道。
「听管家說,雪寺哥一早就出門了。」旭日幾乎不曾和雪寺一起用過早餐,也對這種情況見怪不怪了。
「雪寺這麼早出門作什麼?」這回開口的是白河,她相當關心地追問著。
「誰知道,雪寺哥又不會跟我報告他的行蹤。」旭日有點冷淡地回答。
「旭日,注意你的語氣。」蓮見什冶沉聲開口。
旭日被父親這麼一警告,只好臭著一張臉埋頭吃早餐。
「老爺,少爺一早天未亮就自己開車出門了。雖然沒有交代他會去哪里,不過少爺有表示,晚上他會帶麗子小姐回來,要我多準備一份晚餐。」管家連忙補充道。
「昨晚雪寺少爺整個晚上都待在書房,一夜未合上眼。我想少爺今早大概是有重要的事情趕著要辦吧。」老管家恭敬道。
「東京總公司這邊的事情,又不需要他插手,還會有什麼事情非得連早餐都不吃就出門了。」蓮見什冶顯然無法諒解雪寺的缺席。
一旁的白河雖沉默著,卻對雪寺的刻意缺席感到一陣莫名心傷,她似乎可以明白雪寺故意缺席的原因。
「雪寺一人在京都住邊了,大概是已經習慣,獨自吃飯吧,所以才沒等大家用早餐。」白河笑著安慰蓮見什冶,同時幫雪寺說話。
「才不是這樣呢,雪寺哥是不想見到我們這些人,才故意早早出門的。」旭日的話雖然尖銳,卻實在多了。
「旭日,你少說些話。」蓮見什冶睨瞪兒子一眼。
被父親這麼一罵,這回旭日索性連早飯都不吃了。
「我要去學校了,你們慢用。」旭日氣呼呼地離開餐桌。
「旭日這孩子真是……脾氣和他的母親一模一樣。」望著拍桌離去的旭日,蓮見什冶一臉又氣又無奈的神情。
「旭日才十六歲,還是個小孩子,你就別和他計較了。」白河笑著安慰,同時替他倒了杯熱咖啡。
「這些年來,我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現在還願意留在我身邊听我發牢騷的女人、除了你,也沒別人了。」蓮見什冶望著空蕩蕩的餐桌座位,忽然感嘆道。
「那是我欠你的恩情實在太多了,一輩子都還不完,所以只好找些事情幫你分憂解勞了。」白河微笑道。
「白河,不要再提恩情這兩個字。」蓮見什冶搖頭低嘆。「我和你死去的父母親情同手足,你就像是我的親身女兒般,我替他們兩人照顧你也是應該的。」
「你一定相當喜歡我母親吧,不然,不會在她去世二十多年後,還如此掛念她。」白河望著他那略帶滄桑的懷念神情,深受感動。
「你母親是我的初戀,嚴格說來,還只能算是單戀。至于你父親,是我這輩子最要好的朋友。」蓮見什冶那平靜的語氣下,充滿過往的年輕回憶。
「我替父母親謝謝你,謝謝你因這份友情,而替他們兩人照顧我二十多年。」白河向他致謝。
「我真心希望你能夠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對女人來說,再也沒有比尋到一輩子的愛情更幸福的事了。」蓮見什冶望著她,重重地低嘆一聲。
「幸福的愛情……」白河低喃一聲,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雪寺的身影。
自從雪寺為了訂婚回到蓮見家後,她的情緒似乎浮動了起來,失去了以往的灑月兌和自信。
「白河,你和你母親一樣,對周遭的人和自己的情緒總是慢半拍。」蓮見什冶邊說邊將桌前的黑咖啡一飲而盡。
「我不懂你的意思。」白河搖頭,不解地望著他。
「當年,你母親夾在我和你父親之間,其實,我那時已經很清楚,她所愛的人是你的父親,而不是我。然而,我卻還是無法自拔地單戀著她。當時你母親卻絲毫沒有發現我對她的情感,直到你父親意外死亡後,我帶著她回到京都老宅,在偶然的機會中,她才恍然明白我對她的心意。不過,那時已經是她臨產前,也就是她難產而死的前一刻了。」蓮見什冶悠悠嘆道。
「我母親愛的人是我父親,難道你不曾因此死心或不甘過?」白河實在不想多問,無奈卻被蓮見什冶那懷念的眼神直逼到角落。
「我尊敬我的學長,也就是你的父親,所以輸得心服口服。」蓮見什冶搖頭一笑。「後來遇上雪寺的母親後,我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刻骨銘心的愛情。」他一語驚人地表示。
「你說什麼?」白河當下愣住。
「你母親和父親的身影是我年少輕狂的一段回憶罷了,然而和雪寺母親相遇相戀,繼而被迫分離的那段情感,在我心目中,卻是一輩子也無法抹滅的。」蓮見什冶的眼神閃過一絲落寞。
「既然你還愛著雪寺的母親,為何在她死後,不曾上山去祭拜過?」白河很早就想替雪寺問清楚這個疑惑了。
「我……沒有臉去見她。」蓮見什冶黯然道。「我無法原諒自己當時的懦弱,如果,當時我有勇氣背叛父親和家族成員的決定,至少我還可以見到雪寺母親的最後一面。然而,一切都太遲了。」蓮見什冶那平靜的語氣下,卻帶有濃濃的自責和悔恨。
听到他坦然的答案,白河顯得很驚訝,也不知自己該如何接話下去。
「我明白雪寺對我的恨意。他一直怪我不曾去探望過他的母親,雖然我當時身不由己,但我對雪寺母親的死,直到現在依然帶著罪惡感,所以我不怪雪寺恨我的那種心情。」蓮見什冶深深地嘆了口氣。
「過去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白河輕輕握住蓮見什冶的手,給予他精神上的支持。
緊握的溫熱手心傳來他微微濕涼的手汗,仿佛連白河都可以感受到他此時的悔恨情緒。
「我現在唯一擔心的,是你的終身大事和雪寺那孩子的問題。」蓮見什冶忽然道。
「我的終身大事有什麼好擔心的?」白河笑問。
「沒親眼見到你有個幸福的歸宿,我是不會放心的。」蓮見什冶的語氣如同父親般。
「幸福的歸宿……」白河低喃一聲。
「白河,實際上,我稍早前借著蓮見家族的人脈,幫你留意了不少適合的人選,其中有一個銀行世家的年輕人相當不錯,你們兩人也挺相配的,如果你沒有意見,我想盡早幫你完成這門親事。」蓮見什冶忽然道出這個驚人的消息。
「可是我……」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提議,白河感到相當驚愕。
「我想你應該是不會反對的。」沒等她開口有意見,蓮見什冶就擅自作了主。
「我……」白河內心感到相當為難,想開口拒絕的話卻卡在喉頭。
蓮見什冶待她恩重如山,如同親身父親一般,她無法開得了口拒絕掉他的這番苦心。
「其實我最擔心的人還是雪寺。麗子那孩子雖然好,卻治不了雪寺的,以後雪寺要是惹了麻煩,就請你多多照顧他了。」蓮見什冶語重心長道。
「這點請你不用擔心,雪寺就像是我的親弟弟般,說什麼我都會好好照顧他的。倒是你,和雪寺之間的誤會,還是早一點解開的好,免得父子倆永遠相見兩瞪眼。」白河還是放棄了對突來婚事的一番掙扎,她微微一笑地點點頭,笑容里隱含著心虛。
這些天來,雪寺那帶有恨意的灰暗眼神,令她心慌意亂,無法靜下心來。
懊如何是好呢?白河慌亂地想從深沉的黑暗海底中,找到海面上的光線出口,無奈,她越是掙扎,卻是跌落至更深不見底的危險海域。仿佛等在那里的,是雪寺早已布置好,由恨意編織面成的重重勾網。
「除非我死,不然雪寺對我的恨意,大概是永遠無法抹滅的了……」蓮見什冶望著雪寺缺席的空位,苦笑一聲。
白河見到蓮見什冶此時無助又無奈的神情,仿佛可以想象得出,當時,蓮見什冶單戀母親時,那苦澀的無助滋味,以及雪寺母親死去時,他心底的無奈悲鳴。
白河坐在餐桌上,靜靜望著蓮見什冶那平靜的懷念神情,仿佛自己也和他一起回到過往的那段青春時光,重溫了一場年少舊夢。
☆
執行完昨晚的任務後,雪寺隨即回到蓮見家,洗去身上所沾染的血腥。之後,他一夜未眠地待在書房,直到天色微亮,才獨自安靜地駕車出門,前往千水家。
近午來到千水家後,雪寺在千水家長輩的大力撮合下,終于順利見到了千水麗子。
然而,麗子卻把所有旁人支開,單獨和雪寺在游泳池旁的溫室花園中談話。
兩人來到溫室花園後,彼此都沉默著。
冬日正午的陽光溫暖地透過玻璃花房照射在兩人身上,然而,他們之間的氣氛卻僵冷到令人無法呼吸。
「雪寺,我想我們還是解除婚約吧。」沉默許久之後,麗子終于開了口。
她的神情相當平靜,語氣也柔和得近乎不可思議。
「這件婚事是兩個家族之間的決定,並不是你我開口說解除,就可以解除了。」雪寺意興闌珊地隨意走在花園小徑中,神情依舊顯得冷淡。
「這我知道……」麗子低喃一聲。
「既然知道這件婚事不是你我可以左右,就乖乖跟我回蓮見家,免得老人家又哆哩鑼唆的。」雪寺停下腳步,直接說明今天的來意。
他的態度既不低聲,更不下氣,完全看不出來是特地前來千水家賠罪道歉的。
「我想知道,在這件商業婚姻中,你對我所抱持的看法。」麗子隨手摘了朵花房中含苞的粉紅玫瑰。
從蓮見家回到千水家後,她已听了父母的勸說,盡量說服自己不要在意雪寺這慣有的冷淡態度;然而今天再度見到雪寺後,她才知道,自己根本無法灑月兌地接受雪寺對這段婚姻所抱持可有可無的冷漠態度。
「我沒有任何看法。」雪寺冷冷地低應一聲,隨手摘下了花房中含苞的紅玫瑰。
「如果你不願接受這段婚姻,你大可抱持反對態度,力爭到底。我相信,依你現在在蓮見家族的權力和地位,絕對有取消婚姻的勝算。如果你願意接受這段婚姻,那麼就請你不要用這種冷淡的態度來對待我,我無法承受這種相敬如‘冰’的婚姻關系。」麗子背對著他,獨自撥弄著手中的花朵。
雪寺听了她這番話後,沉默了好一會兒。
「依你的條件,你無須認命地接受這件婚事,為何你不反對?」雪寺來到她面前,冷冷打量著她姣好美麗的容貌和身材,反問道。
「因為我……」麗子抬起頭來,忽地,迎上他既深邃卻又冰冷的眼神,頓時語塞。
「因為什麼?」雪寺筆直地站在她面前,嚴肅又冷淡地低望著她。
「因為我喜歡……雪寺。」麗子終是說出了口。
「這怎麼說?」雪寺不因她的坦白而有欣喜之情。他依舊冷著一張臉,沉聲追問著。
「雪寺十五歲就進入蓮見家的企業系統,十八歲便開始正式掌管重要職務,二十歲時,已然是蓮見家族最被看好的繼承接班人選。蓮見少爺的種種名聲和優秀事跡,在我們這些商業家族的年輕後代中,早有耳聞。許多名門千金小姐的心目中,雪寺少爺所代表的,就是夢中情人和白馬王子。」麗子不諱言地坦白表示。
「這麼說,你對這門婚事所抱持的態度,期待勝于反對?」雪寺揚眉。
「之前的確是如此。」麗子別過頭去,輕輕地點頭。
「雪寺少爺這位虛幻偶像,顯然是讓你失望了。」雪寺自嘲一聲。
「我的確是相當失望……因為我所听所聞的雪寺少爺,根本不是這個樣子的。」背對雪寺的麗子緊握著拳頭,語氣是顫抖的。「就算他生性冷淡,在商場上冷酷無情,但他絕不是個會有血腥眼神、充滿殺意恨意的男人。」
「既然你如此認為,那麼結婚以後你就少來惹我。只要你乖乖听話,我們可以各自過著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對于她對自己的看法,雪寺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他來到麗子面前,冷抬起麗子的臉蛋,帶有警告意味地表示著。
「你的意思是……」麗子望著他那雙深沉的眸,神情是悲傷的。
「這門婚事所帶來的商業利益對我來說,相當重要,所以我們非結婚不可。成了名義上的夫妻之後,你想做什麼、想去哪里,都是你的自由,我絕對不會加以干涉。當然,你也沒有干涉我婚後生活的任何權利。」冷不防地,雪寺低下頭來,在她的唇上重重一吻。
「雪寺……」麗子整個人當下呆愣住。
他這突如其來的親吻像是示威似的,又像是警告。
唇與唇的激烈接觸之中卻絲毫沒有任何情感,一如他那冷酷無情的偏激性格。
「麗子,你很聰慧,應該知道這門婚事所帶來的利益,對兩個家族來說皆相當重要。成為我蓮見雪寺名義上的妻子並沒有壞處,只要你稱職扮演蓮見家少女乃女乃的角色,相信在這家族中沒有人會故意為難你的。」雪寺輕撫她的臉頰,冷峻的神情中有著不容拒絕的自負霸氣。
除去美麗的縴細外表,千水麗子擁有名門千金少見的善良和聰明,這是他不想輕易放棄這門婚事的原因之一。當然,這門婚事所帶來的龐大商機和利益,才是雪寺真正願意和千水家聯姻的主因。
雪寺的這番說辭算是道歉兼游說嗎?麗子神情悲傷地仰望著他,試圖從他灰沉的眼神中找到答案。
「我想知道……你現在有喜歡的人嗎?」麗子低下頭去,忽然開口問道。
「那和你無關。」雪寺低沉答道。
「听說,紫式白河之前曾經和你同住餅一段時間……」麗子吞吐著。「而且你們兩人相處的很愉快……」
「你到底想說什麼?」雪寺蹙起眉來。
「那天在宴會上,你初見到白河時的神情,以及這兩天你跟隨著白河的種種眼神……讓我更加確定你其實是喜歡紫式白河的。」麗子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把這些天悶在心里的話一次說出。
「就算我真喜歡白河或其他女人,也無須由你來過問。」雪寺的神情倏地陰沉下來。
「你果真不想否認……」麗子感到相當無助,她雙手一握,下意識地捏毀手中的玫瑰。
「我蓮見雪寺無須為他人的無聊看法多作任何解釋。」雪寺拉起她的手,取下她掌心中緊握的玫瑰花刺。
隨著玫瑰花瓣的片片掉落,麗子掌心的斑斑紅點傷口清晰可見。
「難道我這輩子終究只能是你名義上的妻子?!」麗子壓抑住內心的痛苦激動,顫著聲問。
她似乎恍然明白雪寺這種不輕易交心的冷酷男人,對待愛情的真正態度。
不輕易愛人的他,一旦愛上,便是一輩子的事情。任何外力和困擾,絕對無法改變他對心上人的真摯愛意。
即便老了、病了、死了,雪寺絕對會把對心上人的思念和愛意,一起帶到另一個世界,甚至是另一個輪回中。
他的愛是偏激、固執且專制的。被他愛上的女人,該說是幸福還是不幸呢?!
即使不幸,麗子卻也很希望雪寺深愛的人就是自己。蓮見家的花瓶媳婦這角色,令她听來就莫名恐懼和厭惡。她不要自己如此年輕的生命就此葬送在這花瓶角色中。
「別對我的愛情心存希望,這輩子我不可能愛上任何女人。」雪寺殘忍地表明。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麗子的心似乎被他的這句話很狠撕碎了。
「我母親愛上我父親所換來的下場,足以讓我明白,這世上沒有所謂永遠的愛情。」雪寺握起她冰冷的小手,輕輕地吻去她掌心上滲血的點點傷口。
「別再做這種傻事,你不是那種動不動就哭鬧上吊的愚蠢女人。」雪寺冷冷地將她摟進懷中,輕言安撫著。
「雪寺……」傷心欲絕的麗子,此時卻又被他這溫柔的種種言行所迷惑。
這個性格極端冷酷、危險卻又細心敏感的男人,到底該如何才能引燃他的激情和真心?!
被雪寺喜愛的紫式白河又是如何看待雪寺?!白河本身是否也喜歡雪寺?!對于雪寺看待她的特殊情感,白河是否知曉?雪寺和白河兩人之間那若有似無的情感究竟是真是假……
麗子的思緒還來不及自混亂中跳月兌出來,雪寺的短暫擁抱隨即無情地結束。
「好好記住,只要你乖乖听話,不過問插手蓮見家所有的一切,我相信你在蓮見家的生活,絕不會太痛苦。蓮見家的車子就停在門口,等一下自然有人護送你回去。」雪寺那安撫麗子的擁抱僅一瞬間,想說的話一說完,他立刻頭也不回地掉頭準備離開這座溫室花園。
「等等,雪寺!」麗子面對雪寺這種冷熱無常的行徑,一股莫名痛楚感突然涌出。就好似在心中堆積許多年的一攤死水,突然找到了可以宣泄的洞口。
麗子連續輕喚了幾聲,然而,快步離去的雪寺卻無視她的呼喚,自顧自地消失在溫室的繽紛花叢之中。
望著雪寺迅速離去的背影,麗子的心狠狠地抽痛著。
就算雪寺不愛她也無所謂,憑著她不服氣的心情,她絕對不輕言放棄雪寺這個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