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天,溫傳智的問候電話吵醒了睡到周日中午的曾琪。
「還在睡?!」他的聲音隱著濃濃笑意。
「嗯…」曾琪睡眼惺忪地將身邊的鬧鐘模來一看。
罷過中午十二點整。
「如果願意賞光的話,能否請你吃個便飯?」溫傳智倒也毫不別扭,自然直率地開口要求。
「不用破費了。」曾琪拿著無線電話,從床上起身。
昨晚她又做噩夢了。
夢見十九歲的自己。
夢見她和渚炫初在海邊分手時的爭吵畫面。
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為何她依然被困囚在那場不到一個月的短暫感情中?
雖只是一段過往的噩夢,但那令人肝腸寸斷的感覺卻令她在清醒後,心情依舊沉重得無法平息。
為何她會在分手多年後的現在,再度夢到那個男人?這個夢境所代表的意義又是什麼?六年後的現在,渚炫初人在哪里?對于她的存在和兩人那段共有的回憶,他大概早就忘了吧?!在那男人的心中,沒有任何東西是望遠存在的,他的愛情也是…
曾琪握著話筒,隨手打開窗簾。
一拉開窗簾,屋外的明亮溫暖陽光,透過窗戶灑了進來。
天氣出奇的好,在這種梅雨季節中,竟也會有看得見滿天陽光的時候。
「如果不想吃飯,也可以到其他地方去走走,如何?」在電話那頭的溫傳智顯然不死心。
「我…」曾琪不禁猶疑了起來。
今天的好天氣,令溫傳智的邀約顯得分外誘人。
昨天的午餐,基本上還算順利,餐桌上多半是媒人老師在說話,兩人在一旁附和而已。
溫傳智稱得上健談,但廢話不多,人也挺風趣的,而她開口听次數,相較之下,就顯得少了許多。
「今天天氣挺不錯的,不如我們到海邊去走走吧?」溫傳智開口邀請道。
海邊!曾琪的神經當下恍如被電擊般。
有著藍藍海水的海邊…
「就這麼說定了,你先梳洗一下,我一點整到你住的地方去接你,然後我們去吃個午飯,之後再去北海岸走走。」溫傳智一股腦兒地把約會計劃說完後,不讓曾琪有拒絕的機會,就掛上電話。
「喂…喂!」
此時,曾琪就好似慢一拍的節奏器,尷尬地獨自搖擺著。
☆☆☆☆☆☆
「渚先生,這是你之前要求本公司調查的人事資料,曾琪小姐最新的現況和聯絡方法,我們皆已經完成調查。」一位征信社的主管,來到渚氏企業的本地分公司,親自向他報告著。
「她現在人住在哪里?」渚炫初坐在樓高三十層的總經理辦公室內,冷冷地問著。
「東區附近。」
「一個人?」他面無表情地又問。
「根據我們的調查,曾琪現在是獨居狀態。」
渚炫初一听到這個答案,面無表情地抽起煙來。
「感情狀況呢?」他冷冷地追問。
「根據我們的電話和人員跟監,曾琪是一人行動,現在身邊並沒有男朋友之類的親密友人。這些照片是我們昨天下午,在曾小姐所任教的國中拍到的照片。」征信人員拿出跟監時,偷拍到的幾張相片,詳細報告著。
渚炫初拿起照片,望著相片中那顯得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陷入思緒中。
六年不見,曾琪一掃十九歲時的稚氣和天真,整體感覺顯得成熟許多。
相片中的她,穿著一襲純白色的上班套裝,及肩的直發微披在肩膀上,加上一雙白色半高跟鞋和黑色肩包,以及一臉適宜的淡妝,將她原本就亮麗的五官,烘托得更具大方魅力,令人怦然心動。
「你肯定她身邊真的沒有男人?」渚炫初冷冷地打量了照片許久,之後才緩緩地將視線抬起,嚴肅地追問。
「是的,曾小姐不論在婚姻或感情上,目前都是處于空白狀態,這一點我們很肯定,請渚先生相信敝社的辦事能力。」對方肯定地點頭。
「很好,這是當初所談的報酬還有小費,辛苦你了。」渚炫初得到這個令人滿意的答案之後,隨即把一張面額二十萬的支票,放置在桌面上。
「謝謝渚先生!以後有需要的地方,請盡避吩咐,敝社絕對會全力以赴。」征信人員眉開眼笑地收下這份厚禮,隨即離開。
對方人員離去後,渚炫初抽著煙,一言不發地望著眼前的照片和資料。
依照曾琪如此優秀的學歷條件和姣好的外表,她不可能會落到孤家寡人的狀態。除非,她還無法走出過去那場戀情帶給她的傷害陰影,或是,她的心中還殘留對他的依戀或恨意?!
得知曾琪的近況和改變後,渚炫初渴望見她一面的意念,更是強烈而深沉了。
☆☆☆☆☆☆
當溫傳智時出現在曾琪住處樓下時,曾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也已經是一身整齊地站在騎樓下等他。
今天的溫傳智一身白色的休閑衫襯,並將一件藍色開襟毛衣披綁在肩上,整個人年輕許多,相較于昨天略帶嚴肅的正式西裝打扮,今天的溫傳智顯得更平易近人。
「很開心看到今天你一身清爽。」溫傳智顯然很開心見她依約出現。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住所?」曾琪自認問了個蠢問題。不過,她還是非問不可。
「是我向煤人老師要來的。」溫傳智邊打開車門,邊笑答。
「我就知道…」曾琪嘆口氣後,坐上他的車子。
吃過簡單午餐,兩人在轉為陰天的陰霾天氣下,好不容易一路塞車到龍洞附近的北海岸;之後,轟的一聲,眼睜睜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海岸線,籠罩在一片驚天動地的大雨中。
曾琪和溫傳智的第一次單獨約會,在忽然下起的大雷雨中,活生生地被破壞殆盡。
「怎麼會這樣?剛剛天氣還很好呢…」溫傳智坐在車內,望著海上那不斷拍打翻高的海浪,一臉惋惜道。
「現在是梅雨季,這種天氣是很正常的。」
曾琪的失望遠比溫傳智嚴重許多,她坐在車內,雙手貼著車窗,望著那變臉的大海,失望之情很明顯地寫在臉上。
好不容易來到海邊,竟然又遇上壞天氣…
「看來,這場雨短時間內是不會停止了。」溫傳智嘆惋道。
「我們回去吧…」曾琪收回投在前方海面的視線,失望地說。
「耶,你想回去了?」這下子換溫傳智顯得失望。
「我討厭下雨天的海邊。」曾琪盯著自己交叉緊握的雙手,低喃一聲。
「既然如此,我們就回去好了。」溫傳智收起不舍之情,隨即發動車子。
「對不起…」
「沒關系,下雨天本來就不是來海邊的好時機,以後挑個萬里無雲的好天氣,我們再一起過來看海。」溫傳智模模她的頭,溫和一笑。
他的手觸及她的瞬間,曾琪竟忽然感到心跳加速,這個男人對自己的影響力,顯然比起自己的預估強大許多。
車子緩緩地在北海岸的公路上前進,車內所播放的廣播音樂,柔和地流瀉在沉默的兩人之間。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比較私人性的。」溫傳智忽然開口。
這一路下來,曾琪以為關于自己的一切已經被他問遍了。
「能不能告訴我,你上次的戀情是因為什麼原因才分手的?」溫傳智的這個問題顯然太過尖銳,當下讓曾琪倒抽了口冷氣。
「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曾琪望著眼前那不斷來回刷掃的雨刷,黯然地表示。
「我問到重點了?!」這半天的單獨相處下來,溫傳智隱約感覺得出曾琪回避著過往戀情。
「那已經是過去式了。」曾琪手心里冒著冷汗。
「如果真的過去了,你不會現在還活在過去的陰影之中。」溫傳智望著她那隱藏著驚恐的神情,一針見血地表示。
「我沒有…」曾琪想要辯解,卻又無眾辯起。
為什麼這位認識不到兩天的男人,能夠一眼看破她埋藏在心底六年的秘密心事?!為什麼他對她的追求和感覺如此強烈積極而且坦率?!
「我期待著你願意主動告訴我的那一天早日來臨。」溫傳智將她愀然變色的反應看在眼底,卻沒有多說什麼,也不願太過勉強她
他相信,終有一天,他定會知道令曾琪現在如此恐懼的主因到底是什麼。
于是,溫傳智就這麼帶著疑問,不發一語地穩穩握著方向盤,在北海岸狂風大雨的惡劣氣候下,將曾琪平安送回市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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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溫傳智吃過兩次飯後,曾琪一如往常地到學校,上課、作畫、下班、吃飯、回家。一成不變的規律生活,並不因溫傳智的出現而有所改變。
不過,自從那次飯局後,溫傳智便開始每天一通電話,噓寒問暖,關心問候。
溫傳智這幾天來,天天開口邀約曾琪出去吃晚飯,然而卻被曾琪以忙碌為由一一拒絕。
星期五的下午,陰暗灰沉的毛毛雨天氣,讓撐傘備走出校門的曾琪,嘆了一口氣。
等一下,大概又要變天下大雨了吧?!
「曾琪!」溫傳智的聲音忽然自曾琪身後傳來。
「溫先生?!」曾琪顯然被他的忽然現身嚇了一跳。
只見他一身筆挺西裝,臉上依舊一派溫和微笑地站在她面前。
「我剛好有事到附近的醫院一趟,心想你這時候也差不多下課了,就順道過來接你下班。」溫傳智身上的衣服和頭發有著雨淋過的痕跡,很顯然,他已經等在校門口好一會兒了。
「怎麼沒撐傘呢?」曾琪見狀,連忙把自己的傘撐到他身邊。
瞬間,溫傳智被她自然的關心舉動,深深感動了。
「讓我來撐傘和拿畫具吧!」他一臉幸福地接過她手中的雨傘和沉重畫具,和她擠在一把小小的雨傘下,「我的車子就停在校門口,不用幾步路就到了。快走吧。」
溫傳智很自然地輕摟著她的肩,兩人一起往校門口方向走去。
「嗯…」曾琪這次沒有拒絕,追求動作積極頻繁的溫傳智,顯然挑對了出現時機。
這兩天,她老覺得有股奇怪的視線跟隨著自己,那種被跟蹤般的不舒服感,令她感到相當納悶和不安。
雖然曾琪因此感到煩惱和恐懼,獨自在外生活的她卻又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是好。
如今,溫傳智的適時出現,似乎減輕了她心頭那莫名的恐懼、不安感。
此時此刻,她顯然很樂意見到溫傳智的身影和種種關心舉動。
于是,在飄著毛毛細雨的四月,曾琪就這麼和溫傳智一起撐著傘,走在午後校園中。
看著兩人共撐一把傘走出校園門口,渚炫初那隱在校門外的冷酷視線,燃起嫉妒怒火…
☆☆☆☆☆
周末下午,曾琪和大學時代的好友葉小閑,相約踫面。
「曾琪,好久不見,從大學畢業後,我們有三年沒見了吧!這三年來,大家各忙各的,也幾乎都疏于聯絡了。」
「是啊!沒想到一晃眼,連你都快要結婚了。」曾琪感嘆一聲。
昔日大學好友葉小閑幾天前忽然打電話給曾琪,告知即將結婚的消息,于是久違的兩人就約在誠品二樓的咖啡廳,重溫同窗舊憶。
曾琪見到昔日好友,忽然之間,過往的大學記憶全部涌現。
「曾琪,近來可好?過得好不好?」葉小閑開口便問。
「嗯,馬馬虎虎…」曾琪笑著低應一聲。
「什麼叫做馬馬虎虎?!別老是回答得這麼含糊。工作方面怎麼樣?順不順利?還有,你的白馬王子呢?怎麼沒有一起帶過來讓我瞧瞧,真是太不夠意思了。」葉小閑一股腦兒地丟出一堆關心問題。
「學校方面還好,至于感情…」曾琪停頓了下,腦海忽然出現溫傳智那家伙的身影。
不過,她猶疑了一會兒後,終究只是搖搖頭。
「什麼?!不可能吧!不要告訴我從你畢業到現在,感情生活一直交白卷。」葉小閑難以置信地驚呼一聲。
「事實的確如此…」曾琪淡然地表示。
畢業之後,她的感情便一直空白著,直到最近認識了溫傳智。
溫傳智雖然以結婚為前提和她交往,不過在她的想法中,他不過是個朋友罷了。
自從兩人相親認識後,除了吃飯聊天和看展覽外,就連牽手都不曾有過。這樣「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關系,還不足稱為是男女朋友的關系。
「你啊,長得好又有氣質,大學時的各項成績也都是校內佼佼者。怎麼會落到現在孤單一人的情況?!真是讓人無法理解。」葉小閑搖頭道。
「我也不知道…」曾琪苦笑一聲。
「難道,你還愛著渚炫初?」
被葉小閑這麼一問,曾琪沉默了下來。
「拜托,都已經快六年了,你還愛著那騙你感情的家伙?」葉小閑沒好氣地睨她一眼。
就算之前曾琪對渚炫初還存有留戀,也都應該隨著這幾年時間的流逝煙消雲散了…
「曾琪…」見她一直沉默,身為好友的葉小閑也跟著納悶起來。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還愛不愛他。」安靜了許久,曾琪終于平靜地開口。
「治療舊傷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新歡。我不相信這幾年你身邊沒有合適的對象可以選擇,一定是你老給人踫釘子,對不對?!」好友揶揄她。
「不全是這樣。」曾琪反駁道,「我只是暫想休息一下,短時間內不想再談感情罷了。」
「你的暫時定義可真久,六年耶,我真不知道,你如何能一個人存活了六年,難道你不會感到芳心孤單寂寞?」
「不會,一個人的生活沒你想象的困難。」曾琪的語氣平淡得可怕。
「好啦,反正只要你過得自在開心就好,我也不多管閑事了。對了,你來當我的伴娘,好不好?我希望我的婚禮能夠在你的幫助下,更加圓滿順利。」葉小閑興奮地握著她的手,臉上漾著新娘的幸福笑意。
「嗯,當然沒有問題,我衷心希望你難夠過得幸福。畢竟你和新郎可都是我大學時最好的同學呢!」曾琪毫不考慮地點頭答應。
「曾琪,說實在的,我覺得當初你和渚炫初分手,或許對你比較好。一來你們兩人的生活背景相差懸殊,二來渚炫初當初不過是在玩弄你的感情罷了,對于這種身邊不缺女人的大少爺,你要是還有所留戀,那真是太不聰明、不瀟灑了。」葉小閑說出這番藏在心中已久的真心話。
就因為曾琪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才會如此忠言逆耳,苦口婆心。
曾琪靜靜听著,冷靜的神情上並無任何特殊反應。
「難道你忘了,當時你和渚炫初兩人在海邊分手後,我陪你去醫院動了墮胎手術,之後你還因此整整病了兩個星期,無故地高燒不退、昏迷不醒。而渚炫初那家伙離開前,知道你生了病,連個探望問侯都沒有,便拍拍走人,回美國和未婚妻結婚。當時渚炫初如此傷害你,你不憎恨他已經是寬宏大量了,難道你還對他有所依戀和期望?!拜托你,千萬別這麼死心眼、想不開。」葉小閑說出身為好在的誠懇忠告。
她實在看不過去,曾琪為了這段不值得的感情,直到六年後的現在,依然不斷地付出莫須有的代價。
曾琪一听,整個人黯然沉默下來。
她和渚炫初之間的感情,像是大海中的一道小波浪,浪來了,又走了。這浪來浪去之間,不過是平靜海面上的短暫風景罷了。若太過執著于海面上的波浪,未免太過痴傻。
只是,要她就此徹底抹去所有記憶,她根本做不到。
「你能听得進去那最好,听不進去,那我也沒辦法了。總之,我真心祝福你早日覓得幸福。有好對象的話,歡迎把他帶到婚禮上,大家可以免費幫你鑒定鑒定。」葉小閑真心誠意道。
「嗯。」曾琪點點頭,會心一笑。
不管如何懷念、如何想望,時光終究不會回到過往的那段青春時代。
那段有著太多甜美、痛苦、青澀回憶的美好青春時光,終究只是一場無法重溫的舊夢。
往事如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