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傳阿修羅 第十章

「如何?」听見白梵天從臥室里出來的聲響,原本在走廊上不停來回踱步的葉暗羅立即停下來,側耳傾听並焦急地等待對方的回答。

「YA!」白梵天比出個勝利手勢,旋即想到葉暗羅的盲視而急忙補充說明,「母子均安,你有個很可愛的兒子了!我剛剛先教喬喬替他喂女乃清理並給他洗個澡什麼的,所以才拖了這麼久出來,因為只有我一個人,你也不可能幫我——」哇哩咧!白梵天陡然噤聲。他在耍白痴啊他?居然說出什麼「你也不可能幫我」的爛話?

「的確。」葉暗羅已經把他的話盡收耳內,卻是冷冷靜靜的,表情變都不曾變過。「我現在真的是什麼忙都幫不上,很抱歉。謝謝你,我欠了你一個大人情,夜叉。」

「別這麼說!」白梵天被謝得渾身不自在極了。「阿修羅,你手上的黑青是怎麼回事?」

一被CALL來這里後,白梵天就手忙腳亂到現在,也才得空好好打量這位新上任的老爸。

葉暗羅的衣衫凌亂不整,袖子往上卷起的出手臂,有幾道被刮到的傷痕與明顯被踫撞出來的黑青。

「你是怎麼受傷的?」俊眉一挑,白梵天將他按坐在沙發上,找來醫藥箱。還好只是很輕淺的皮肉傷,上個藥就沒什麼大礙。

「打電話。」葉暗羅簡單地解釋。

打電話?白梵天下意識地看看四周,他還以為是在打第三次世界大戰哩!

一張單人沙發座被斜推在一邊,桌子也歪了,一張椅子是倒的,台燈倒在地上,還有一只水晶花瓶——八成就是刮傷他的元凶——也是支離破碎散落一地。

看完「重案現場」,再回頭瞧瞧葉暗羅,白梵天明白地頷首。「而且,你也已經打了電話把我叫來了。」這是一句頗富深意的贊美,也是一句激賞欽佩。

葉暗羅听懂了。「我的眼楮還有復明的可能性嗎?」雙手十指交疊,葉暗羅的口吻就像是在閑聊今天的氣候。

「不太可能了。」他問得直接,白梵天也就答得飛快。「可能性太微小了,你能接受‘一輩子’這項事實嗎?」

在說這幾句話的同時,白梵天仍不忘先站開幾步……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我明白了。」葉暗羅緩緩頷首,「夜叉,我有事要拜托你……」

***

「喂!蒙古大夫,阿修羅離開的時候,究竟有沒有對你說什麼?」喬喬鍥而不舍追問道,讓白梵天回神地眨眨眼,露出有點抱歉的笑容。

「沒有耶!他什麼都沒跟我說。好了,你先別想這麼多,跟小表好好住在我這里,讓我盡盡吧爹的一片愛心吧!」

喬喬嗤了一聲,「少來?我什麼時候準你當我家小表的干爹?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哇——」也許是兩個大人你來我往的說話聲音太大了,昏昏欲睡的小嬰孩發出抗議。

「嘖!小表,乖一點,不然我會把你敲昏喔!」喬喬一點也沒有因為對方是個沒見過幾天「世面」的小表而留情,口中凶巴巴的嘀咕著,手兒卻是輕軟軟的拍哄著,末了還在終于又入睡的小臉蛋上印下濕漉漉的吻;一抹半澀半甜的笑意浮現在喬喬成熟不少的小臉上。

很明顯的,白梵天在替葉暗羅撒謊!

蒙古大夫對阿修羅的不告而別一點兒都不緊張意外,她又該怎麼想呢?

「咯咯!」小嬰兒突然嬉笑出聲,吸引母親年輕卻慈愛的目光。

是啊!她該怎麼想呢?

不過,接下來足足六個月時間,喬喬倒是沒有那種「該怎麼想」的空暇。

小表不停長大,速度快得好像她連眨個眼的時間都沒有,似乎昨天還躺在搖籃里揮舞著小手,今天立刻就精力十足地坐著四輪車沖來撞去,好奇又好玩地什麼都會想模上一把。

「啊!多麼活潑好動的孩子啊!」

風鈴聲叮叮當當,小雜貨鋪中傳出交談及笑聲。

黑人老女乃女乃哈娣用滿布皺紋的手撫模小男孩的臉蛋。現在的她已經太老了,不再打理小雜貨鋪,由改過向善的勤奮孫子接手,她則是在店門口擺了張搖椅,開心地和一些前來的顧客或老鄰居聊天。

「對呀!他呀!好動得都快累死我了。」特地將兒子帶出來「見世面」的喬喬,把小子扔給老女乃女乃抱,樂得一坐在地上,也不在乎牛仔褲會被灰塵弄髒。

太陽懶懶暖暖照拂著整個東哈林區,喬喬眯起眼楮享受這一刻。

她看看行人,看看牆邊角落的一只白貓,看看汽車行駛時夾帶起的一陣飛塵……

「阿修羅……」

輕柔的、恍惚的,喬喬微微笑著,仿佛看見以前的自己和葉暗羅一塊並肩走在街道上……

他總是慢條斯理走著,她卻不時蹦蹦跳跳;她總是嘰嘰咕咕又笑笑罵罵,他則是安安靜靜又冷冷淡淡……

「乖孩子,你長得像誰呢?唔……這雙眉毛……」

炳娣女乃女乃的逗趣聲離喬喬的听覺愈來愈遠,她一個人安安靜靜地沉浸在只屬于葉暗羅與她的回憶中。

A、B、C、D……

那些長得很畸形的字母,是他一個字一個字帶著教著她念的。

JINGLEBELLS!JINGLEBELLS……

她第一份的聖誕禮物,是葉暗羅送的。

十、九、八、七……

還有每一年的跨年倒數計時,也是他陪她一起參加活動的。

太多、太多的第一次,不是都有他在她身邊嗎?

但為什麼他們的孩子出生時,他卻缺席了……

「阿修羅……」

喬喬不知道自己哭了,直到臉頰上的濕意滑下,沾染了她捂著臉孔的手掌。

「阿修羅!」她驀地爆出一記哭喊,不只是嚇到了哈娣女乃女乃,也驚得小孩子「哇」的一聲隨聲附和。

「這……這個……」哈娣女乃女乃困惑且緊張地看著這對哭得愈來愈來勁的母子拍檔,她想抱著小孩從搖椅上起來到喬喬身邊,卻因為看見不遠處走來的兩名男人而怔忡住。

噓!白梵天眯起眼笑著,食指輕輕點唇,朝身旁男人使個眼色;哈娣女乃女乃有些恍然,卻又有些迷糊地保持安靜旁觀。

「小女生。」

沒有預警,一只大掌溫柔地放至喬喬的肩頭。「我回來了。」

哭聲倏然中止!然後,很慢、很慢、非常慢地,喬喬轉過了頭……

在看清楚身後的男人時,她居然一個栽頭倒地,昏了……

***

「阿修羅!」

喬喬從昏睡中掙扎、清醒,才一張眼,還以為自己在作夢——

一張冷峻的男性臉孔正端端地映入她的眼簾,深邃、有力,並且熟悉得令她想嚎啕大哭。

「阿修羅!」想都沒有想,她立即雙腕一勾,然後用力地吻住朝思暮想的男人,非常凶狠,非常不客氣的。

在無數個夜晚,她就是這樣吻住他的。

葉暗羅也是在觸及她的小紅唇時爆發出熱情,舌尖與舌尖交纏得非常激烈,幾乎到達喘不過氣的地步。

「你……你、你……」喬喬的小手激動得有些微顫,原本想撫上他的臉龐,但下一瞬間卻改撫為拍,一巴掌清脆地就賞了過去!

「啪!」

好個葉暗羅,不吭氣更不動聲,就這麼承受了這意料中的懲罰。坦白說,如果喬喬一點「動靜」都沒有,他才要懷疑她是不是「破病」了呢!

「啪啪啪啪啪——」

好一陣子,這種「激動」的聲響才結束。

「夠了嗎?」「被害者」在一番攻擊下,還很有禮貌的詢問。

「施暴者」也很嚴肅地歪著腦袋想想。「不夠!」啪!「還不夠!」啪、啪!「還是不夠!」啪、啪、啪、啪!

「不夠……」喬喬甩甩摑得不怎麼用力的小手,除了第一巴掌玩真的,接下來只是應景的。

「啪!啪、啪!啪、啪、啪、啪……」

明眼人都嘛看得出來,喬喬這幾巴掌連蚊子都打不死;而且就連不是明眼的人也「看」得出來。

「嗚……」小小的紅唇被自己咬得又腫又脹,一聲硬咽,喬喬投入葉暗羅的懷抱。

靶謝老天!葉暗羅立即緊緊收攏雙臂,他的肌膚上全都蒙上了一層冷汗,他不敢想像,如果喬喬沒有選擇如此投入他的懷抱,他是否會在下一秒心痛而死。

「嗚……阿修羅,你害我好難過喔!這些日子你跑哪里去了?連蒙古大夫都說不知道!嗚……」

「來……」原來想張口解釋,但葉暗羅決定以行動表示,他用手抹去她的淚水,一手模到椅子邊的鋁合金拐杖,站了起來並且牽住她的手。

喬喬驚異地看著他熟練地杖擊地面,發出「咚咚咚咚」的規律聲響,配合他步伐的慣性,精準並且輕松步出房門。

他真的看不見嗎?喬喬張著嘴巴看著葉暗羅拉了張椅子,示意她坐下,然後取杯子倒水並遞向她。

「喝些水,你會感覺舒服些。」

「你怎麼……」被動地接過杯子,喬喬瞪著他,尤其是那對沒有神采的灰白眼瞳,她忍不住揮揮手兒。「你不是已經……已經……」

「瞎了。」唇角微微一勾,葉暗羅輕快地點個頭。「這是已經肯定的事。」

「哦……」她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比較好……對了!「過去半年你在哪里?」

「過去半年我在盲人訓練中心,學習生活訓練。」

「什麼?」這真是個令人意外的答案,不過喬喬看著他的鋁合金拐杖,再想到剛剛他流暢的舉止,她相信了。

「拿拐杖走路,掃地擦桌子,燒開水,打電話……很奇怪,以前當我還看得見的時候,有很多事情看起來、做起來都是那麼理所當然,但自從看不見後……」他搖了搖頭。「我只能說,我的世界再也不一樣了。」

「才沒有!」喬喬同感身受,卻又迫不及待想說服他。「我的意思是,你還是阿修羅呀!在我的心目中,阿修羅就是阿修羅,你懂我的意思嗎?」語音逸去,她的唇瓣被他一根手指點住。

「我們都回不到過去了,喬喬。」淡淡地,葉暗羅笑了,他笑得有些感傷,卻更釋然。「從今以後,再也沒有阿修羅這個殺手,只有一個盲人,回來乞求他的愛人,請原諒他半年前不告而別的過錯,讓他們可以重新開始,好嗎?」

一口氣說完這些話,葉暗羅開始屏息靜待。不如表面上的鎮定如常,他整顆心可是緊緊揪著的。

誰說男人不脆弱來著?此刻,只要喬喬一句話,就可以決定他的生死。

「不!」喬喬鏗鏘有力的拒絕,在葉暗羅浮出一絲黯然時,她才慢條斯理說完全部的話,「我可沒這麼簡單就放過你,而且,你還記得嗎?」盡避他是看不見的,但她依然笑出一臉「甜美」地偎入他懷里,還很「溫柔」地承諾,「當年我可是‘欠’了你的‘債’呢!會一輩子好好‘服侍’你的喔!」

哼!很好,現在倒是來看看誰「欠」了誰!

死阿修羅!你足足騙走我半年有余的暗自神傷與垂淚飲泣呢?無妨,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不是嗎?喬喬的嘴角露出笑意。

「呃……」葉暗羅莫名地打個寒顫。

這個……為什麼他會有一種「淒慘」的預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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