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愁》阿蠻古早中國,南方有種種比翼鳥,叫蠻蠻,狀如野雁,只生一翼一日,待伴偶相遇後,始得視而飛。
當初因為單純向往鳥的至情至性,所以借來蠻宇,用做自己的筆名,又因為,自認是個道听涂說的說書人,不諳文人工筆,反對皇天後土及名正言順的權威壓榨,阿蠻俗俗的叫,我心也踏實。
當時不知道自己將來要面對什麼,未能料及自己終將走上這一遭,隨著伴偶,飛到個陌生國度,為情緣築巢。
從南飛抵寒林北國已近三年,光是效法游牧民族馱著幾包壓箱底的衣、書籍和朋友及讀友的信件遷徙就有四次之多,期間除了交出《卿本佳人》及《豆芽小姐》,外加蹦出一個囡囡外,我的人生對這個浩繁的宇宙來說並沒有建樹,卻真真實實變了樣。
首先,一九九七年生日那天發現自己有喜,先是訝然,既而喜極而泣,從此十個月,行住坐臥都得挺著一肚皮球,手捧一本接一本的育嬰須知(第一胎照書養,第二胎照豬養﹞。
白天先生上學堂交報告,自己就拎著一袋啃剩的面包,安步當居地爬到住家附近的公園晃,在春光明媚的池榭堂階前耗個十分鐘,適足養鴨公主的干癮,假日時,則在先生的慫恿下不安于室,尋訪山嶺水湄。
當時也是不知道自己將來要面對什麼,偶爾覺得懷孕是件挺養尊處優的事,甚至有個很阿Q的念頭,如果阿蠻能這樣「暗結珠胎」一輩子該多好,後來想想,果真如此,我輩蟲兒的世界恐怕會倒退到蠻荒,拜恐龍為偶像。
結果中華民國國慶日那天,在英國約克夏郡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的產房里,專業、可親的助產士連止痛劑、分娩器具都來不及準備好,妹妹就一副也不能等他來到了這個世界。嚴格說來,我所經歷的分娩陣痛期只有三十分鐘,大概是老天嫌我痛得不過癮,所以在為期一年的哺乳前期里,我就得認命地熬點苦頭。
當時也還是不知道自己將來要面對什麼,不解鄉愁竟會這般難熬,以前寫《只願天空不生雲》待揣摩金愣的苦,是用想象的,現今自己嘗盡後,方才了解為何那些曠世文人要用「點點」,而不是「-串」去數鄉愁,才真正同情起金愣這個角色,不由得回頭重新打量他,為自已訴說一個「打油詩」的寫照。
鄉愁,好似泊在水面的浮油,溶不進去,蒸發不了,往里吞,肥了自己,往外倒,別人受不了,冷冷清清還給李清照,最後,還是唯有自己,與同是天涯淪落人知道。
幸而阿蠻的鄉愁是點,而非線或面,尚能從平淡無奇的生活里編造出溫馨趣味。
阿蠻目前棲身在英國西約克夏郡的一處鎮上,距離艾蜜莉筆下那要人翻了、腸子便自動斷成好幾截的《咆哮山莊》實景不過三十分鐘車程,所以有空沒事就按圖索驥,尋著白朗黛三姊妹兒時游蕩過的荒原兜一圈,招招咱們這行鼻祖們的魂。(我心很虔誠,可不是跟她們要明牌!﹞如果您湊巧也在近兩年內去過那里,如果您湊巧也願意爬上爬下,頂著波譎雲詭的天空,走兩個小時的山路,最後,在荒蕪的莽原巔峰處,在一個旁有樹如亭蓋,形似墳地的兩坪小石屋里(請勿懷疑,這被孤樹糾纏百來年的沒瓦破屋,就是那幢陰風怒號的山莊發祥地﹞,看到一個面黃肌瘦的亞洲袋鼠女子在那兒閑晃的話,請別誤會那是鬼,只是阿蠻和她的小蠻女罷了。
因緣際會寫完這本書,有枯木逢春的活蘇,有躍躍欲試的沖動,陽春白雪也好,通俗小調也罷,兩年蟄伏,春雷乍響,出洞放眼兒到台灣愛情故事天地里,已是百花齊放,各家爭嗚,是興奮也是羞慚,頓覺自己既然落後便該返璞歸真,做一個新生說書人,重新再出發,並對自己承認,最愛仍是最初,最滿意的作品還無能寫出來,至于以往的作品,多數是一種文字變造的假冒。
無論如何,想對支持阿蠻的讀者道一句衷心話,「謝謝您曾經愛過任性的我,如果您已移情別戀也沒關系,緣起緣滅,往後看得對眼,有緣再相戀。」
未來,我會安分守己地還書債,金不換與岳笑樸我會寫,金愣和若茴的績篇則正在考慮當中,該給牟定中一個交代,我會找機會澄清,至于其它雨後春筍、蓬勃發展的靈感則是暫時被我囚在心牢底,待「追夢」系列做個總了結後,才有見光的一日,所以,起碼還要再拖工一年。「又拖,打扁阿蠻這只懶蟲吧!」恐怕是有人見到拖鞋後,最想做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