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清波院如今有了主人,可是依然一片靜悄悄的,章幽蘭喜歡安靜,連帶著下面的人也不敢大聲小叫,尤其天色一暗,眾人更是自動自發的放低音量,不過燈火通明,院子看起來像白日一樣清爽明殼。
沐浴餅後,章幽蘭已經擺月兌襪子的糾纏,進展到小衣,不過,這真是一個高難度的針線活,而朱孟觀來到清波院,見著的正是她奮戰不懈得眉頭打結了。
「這是在做什麼?」朱孟觀已經忘了先前的紛紛擾擾,實在沒想到她會做女紅,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我已經給你做了一雙襪子,這會兒給你做小衣。」
傍他……朱孟觀忍不住傻笑,雖然上頭的針線不怎麼樣。「我以為你不懂女紅。」
章幽蘭很沮喪的抬起頭,很不服氣。「有哪個姑娘不會女紅?」
朱孟觀很理直氣壯。「你看起來就是不會拿針線。」
一頓,章幽蘭坦白道來,「我不是不拿針線,只是祖父認為這種事交給丫鬟就好了,而且丫鬟里面有好幾個擅長女紅,久了,我就不曾想過拿針線,直到前些日子,某人擔心我沒法子給你做襪子做小衣,我深有感觸,便趕緊努力學習。」
朱孟觀咯咯咯的笑了。「某人是擔心我,還是以此攻擊你?」
「事實就是事實,何必擔心對方居心何在?!」她不是有意為二姐姐掩飾,二姐姐總是自詡才女,其實比起那些真正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貴女,可差遠了,而唯一膽敢在眾人面前展現的就是女紅,總要讓她在這上頭逞一下威風。
朱孟觀很大方的點頭道︰「是啊,居心不良又如何?我因此能得到你親手作的襪子和小衣,我就不計較了。」
真是好笑,她都不計較了,他計較什麼?不過她知道,他就是見不得別人欺負她,若非他可以從這事得到好處,只怕他會追究到底。
「以後不必擔心人家笑話我了,你瞧,如今不是有點像樣了嗎?」
「像樣……是啊,不錯。」朱孟觀很給面子的點點頭。
章幽蘭微微挑起眉,覺得他的反應相當勉強,也不想想看,她還不曾為人家如此努力。
「若是你覺得不滿意,我可以給哥哥,哥哥絕對不會嫌棄。」
「我哪有嫌棄?我也沒有不滿意啊。」
「你真的不必勉強自己,若教人見了笑話,你豈不是要怪到我頭上?」章幽蘭很嚴肅的搖搖頭。「我可承擔不起。」
「除了你,襪子和小衣還有誰會瞧見?」
雖然他後院的女人不多,但並非只有她一個,難道他會為了她不去其他女人那兒嗎?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
見她沉默不語,他知道她在想什麼,可是有些事不能承諾,只能去做……終有一日,她會看明白。自從她說,沒有一個女人在意自個兒的夫君納妾,他就認清楚她不願與人共事一夫,不過她深知盼著男人——尤其他這個太子、未來的天子不納妾,實在太傻了,索性不嫁他。
若他誓言因為她不再踫其他女人,這不僅將她陷于險境,只怕也是謊言,他的子嗣何其重要,她無法保證為他生下兒子。所以,他只能為她努力,不單單因為他在乎她,更害怕她對他無情無愛。
「我不管,總之,以後我的襪子和小衣都交給你了。」
「若是你對我的期待只是做襪子和小衣,我樂得只做這件事。」太子妃要主持中饋,他遲早會將管家大權交到她手上。
「這點小事用不著你花太多的心思。」他撒橋的跟她擠在榻上,不知不覺當中,她手上的針線活連同笸籮一起扔到一旁,而她移到他身上。
「我又不是繡娘,這怎麼會是小事?」
「熟能生巧,過不久對你而言就是小事了。」淡雅的蘭花香鑽進鼻子,他的雙手自動自發在她身上忙碌穿梭。
「……朱孟觀,你的手是不是放錯地方了?」章幽蘭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今日被襪子和小衣折騰得腦子變笨了。
朱孟觀低聲笑了,「不是我的手放錯地方,是我們待錯地方了。」
章幽蘭還來不及琢磨他的含意,她已經被抱起來,最後當然是落在床上,大紅銷金的羅帳被扯下來,某人的懊惱很快轉成嬌吟……紅綃帳里胡搞蠻搞,她被折騰到哭著求饒,甚至連好哥哥都喊出來了,而在外邊值夜的靛藍實在受不了的用被子將自個兒藏起來,不過,唇角卻忍不住上揚,小姐和太子完全沒有受那個女人的詭計影響。
隨著時間流逝,上官玉嬌的心情越來越沉重,當她按捺不住準備從炕上起身,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丫鬟雲喜終于回來了。
「如何?」上官玉嬌充滿期待的看著雲喜,即使應該來看她的太子沒有出現,也不願意他去了清波院。
雲喜不安的看了另一名丫鬟雲霞一眼,見雲霞點頭要她實話實說,她終于說了,「太子在清波院歇下了。」
上官玉嬌像是被狠狠打了一巴掌,整個人懵了。為何如此?這將是太子第一個孩子,太子難道不關心嗎?
「夫人,太子殿下與太子妃新婚,若是太子殿下此時丟下太子妃不管,太子妃以後何以在太子府立足?太子萬萬不會在此時上怡人院。」雲霞安慰道。
上官玉嬌不相信的搖搖頭。「難道太子妃沒有將我懷孕的事告訴太子?」這是規矩,內宅的事一定先稟報太子妃,太子妃再傳達給太子,這是為了避免後院的女人不安分,不將太子妃放在眼里,最後搞得後院一團亂。
「奴婢一路尾隨靛藍姐姐回清波扁,後來又去瀚浩齋,靛藍姐姐向太子的侍衛說了好幾遍,還叮嚀侍衛一定要將話傳達給太子。奴婢也不敢回來,就一直守在太子來怡人院必經之路,可是,眼見天色越來越暗,還是不見太子,便跑去了清波院,听到清波院幾個婆子在閑言閑語,知道太子去了清波院。奴婢心想,說不,定過會兒太子就會離開清波院來怡人院,最後卻等到清波院關門。」
雲喜已經說得很含蓄了,那些亂七八糟的話她一句也不敢說出口。
若非坐著,上官玉嬌這會兒已經暈倒了。這是為何?她不是沒有想過新婚的關系,太子不能不顧慮太子妃的感受,可是太子妃必然因為她懷孕不痛快,見了太子難免鬧一下情緒,最後還將太子氣走這是原先猜想的結果,可是太子妃不但沒有鬧脾氣,太子還在那兒歇下。
「夫人,明日太子一定會過來。」雲霞其實很不贊成主子挑在今日鬧出懷孕的事。太子不是傻子,豈會看不出來夫人是故意的?太子性情看似溫和,卻無法容忍別人算計,夫人今日之舉很可能偷雞不著蝕把米。
「明日來了又有何意義?」
「夫人可別忘了,這是太子第一個孩子。」
「也許太子覺得孩子未生出來之前,還不是第一個孩子。」
「所以,夫人如今最重要的是養胎,好生下皇家第一個皇孫。」
「若是女兒呢?」
「夫人不要胡思亂想,太醫也有說了,夫人有孕在身,莫要心思過重。」
如何能心思不重?太子待後院每個女人都很溫和,不過僅僅如此,想再親近,總有一種無法跨越的距離,而如今這位太子妃,原本就是京城官家千金當中最惹人注意的人物,且據府里的傳言,是太子自個兒看上眼,親自求娶回來的,以後想必只有太子妃得到太子的關注,直到下一位新人進府。
上官玉嬌緊咬著下唇,深陷自個兒的思緒當中。「六妹妹不是說章家三姑娘高傲、好面子嗎?為何今日她可以如此心平氣和?」
「傳言難免夸大了。」
「六妹妹不會信口雌黃。」
雲霞回道︰「奴婢並非說六姑娘信口雌黃,而是有人惡意編派太子妃,致使大伙兒對太子妃有所誤解。」
她其實很不喜歡六姑娘,自從得知太子要迎娶章家三姑娘為太子妃,夫人就一直心神不寧,而六姑娘沒有安撫夫人,還不斷加油添醋,章家三姑娘都被妖魔化了,夫人的心情豈能平靜下來?
為了得到月復中的孩子,夫人不惜在自己的茶中加了點媚藥助性,完全不顧臉面的纏著太子,太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取消夫人後來幾次服侍的機會,這次夫人若不能將孩子平安生下來,以後恐再難有懷孕的機會。
是啊,章幽蘭自幼名聲顯著,有人嫉妒她,編派她,這也是可以理解。可是果真如此,她反而更憂慮了,不安的模著肚子。「這如何是好?太子喜歡她,她又聰慧有能耐,我還能順利將孩子生下來嗎?」
「奴婢覺得太子妃不是那種會使壞心眼的人,況且這是太子第一個孩子,若是她敢對夫人月復中的孩子不利,太子不會放過她的。」
「你別傻了,她可以借刀殺人,何必自個兒動手?」
雖是如此,但是雲霞不同意如此武斷,要不,人家還沒動手,自個兒先將孩子嚇得沒有了,這豈不是壞「雲喜,明日請我六妹妹進府。」
雲霞忍不住皺眉,「夫人,這不妥吧,如今後院可不是姜側妃作主了。」
「我有孕在身,家中派人過來關心也是理所當然,難道她要阻止我嗎?」
「不是,但至少要知會太子妃一聲。」
「如今她還沒有正式管家,我推說姜側妃答應了,她還能如何?」上官玉嬌舉起手阻止雲霞羅哩巴唆沒完沒了。「好啦,若我凡事像你一樣綁手綁腳,今日就不會有太子的孩子了。」
沒錯,但是為了這個孩子,夫人也付出慘痛的代價不是嗎?雲霞不敢再惹上官玉嬌不開心,這對月復中的孩子不好,只能換個立場道︰「太子妃剛剛進府,六姑娘有可能不願意在此時進府。」
「不會的,六妹妹知道昨日的計劃失敗了,必然會進府看我。」
雲霞臉色一沉。原來夫人昨日鬧事是六姑娘出的主意!「夫人,六姑娘怎能給你出這樣的主意?若是得罪太子妃,你在這兒的日子如何過得下去?」
略一遲疑,上官玉嬌不以為然的道︰「我在太子府不好,上官家就不好,六妹妹如何嫁得好?六妹妹不可能害我。如今我有身孕,太子妃表面上總要善待我,我在這兒的日子不會不好,只會更好。」
雲霞終究沉默了,雖然近來對六姑娘許多行徑不認同,但六姑娘是個好的,當初上官家選夫人進太子府,也是六姑娘幫著夫人在長輩們面前爭臉面,而六姑娘也確實沒有理由害夫人。
章幽蘭怔愣地看著書案上的冊子,半晌,不由得輕聲一嘆,放下手上的狼毫。人真的很奇怪,明明不想再跟前世的自己有所牽扯,可是不知不覺當中,還是改不了某些習慣,譬如此時做的事……
「太子妃對太子可真是用心。」靛藍忍不住逗道。
章幽蘭心虛的闔上冊子,清了清嗓子辯解道︰「他的身分如此尊貴,我不將他的喜怒哀樂詳記下來,經常查看,將來若是不小心惹他不開心,很可能遭他厭棄。」
「原來如此。」靛藍顯然不相信。太子對太子妃有多好,太子妃嘴上不承認,卻是看得明明白白。太子妃並非鐵石心腸之人,如何可以若無其事不對太子用心?
章幽蘭懊惱一瞪,「難道還有其他原因嗎?」
靛藍無辜的眨了眨眼楮。「奴婢又沒說還有其他原因。」
她真是欲蓋彌彰……章幽蘭耷拉著耳朵,覺得近來有傾向愚蠢的嫌疑。
「太子妃在意太子本是理所當然。」
章幽蘭很高興找到名正言順的理由。「是啊,妻子在意夫君本是理所當然。」
靛藍咯咯咯的笑了。
章幽蘭立馬將臉拉長,突然有一種被人潑了一盆冷水的感覺。
這時石榴昊著臉走了進來,低聲罵道︰「沒見過如此不要臉的姑娘!」
靛藍連忙收起笑聲,轉頭看著石榴。「誰惹你不開心?」
「上官良娣的丫鬟帶著上官家小姐離開時巧遇太子,她一見到太子,就纏著太子說了好多話,太子便去了上官良娣那兒……真是的,一個未出嫁的姑娘竟然像個青樓女子公然做出勾弓的事,也不怕人家見了傳出閑言閑語,有損清譽!」石榴越說越生氣,再也懶得壓低聲音。
「哪一位上官小姐?」靛藍和章幽蘭很有默契的互看一眼,她們同時想起玉娘子提起的上官家六姑娘上官玉華。
除了靛藍,章幽蘭並沒有讓身邊其他伺候的人知道琳瓏閣的事,倒不是不相信她們,而是擔多嘴雜,不小心說出去。
「上官家六姑娘。」
章幽蘭歪著腦袋瓜瞅著石榴。「你倒是很清楚嘛。」
石榴的氣勢頓時消了。
「我正奇怪,自從進了太子府,為何老是見不到你?原來你忙著到處打探消息,而不是早一點掌握府里的人事。」
頓了一下,石榴蔫蔫的道︰「這不也是掌握府里的人事嗎?」
「這是掌握府里的人事嗎?」章幽蘭看著靛藍。
「雖然真正用意是挖掘府里其他人的隱私,但說是為了掌握府里的人事也行。」
石榴惱怒的瞪了靛藍一眼,不服氣的噘著嘴。沒錯,她是想挖掘其他人的隱私,但是,還不是怕她們什麼都不清楚,被人家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