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怔愣了下,笑了。
這不好笑,這是事實,好嗎?穆姌也不敢如此放肆的說出心聲,只是靜靜等著太後繼續出招,無論是下棋,還是口頭上的攻勢。
「哀家可以幫你說不,如何?」
穆姌唇角微微一抽,若是太後可以幫她說不,何必搞出一個棋藝競賽?她當然不能如此不給面子的質疑,只道︰「多謝太後好意,可是臣女決定當個聰明人,別跟國舅爺過不去。」
這可有趣了,太後故意刁難的問︰「為了當聰明人,你不跟國舅爺過不去,那你為何敢跟哀家過不去?」
「太後可知道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若是臣女選了國舅爺,就只能舍棄太後。」穆姌真是委屈極了,簡直成了夾心餅,為何他們姊弟倆不關起門來斗一斗呢?
「為何寧可選柄舅爺,不選哀家?」
穆姌的口氣轉為小心翼翼,「臣女可以實話實說嗎?」
「說吧。」
「臣女覺得太後絕對不是國舅爺的對手。」
「這是為何?」
「太後想必也很了解國舅爺執拗的程度無人能比。」回想認識李允晟至今的過程,穆姌真的只有「甘拜下風」四個字。
太後連忙拿起帕子捂住嘴巴,免得失態的大笑出聲,過了一會兒,她終于定下心神,拿下帕子,故意冷著聲音道︰「你對他倒是很了解嘛。」
「太後誤解臣女了,臣女不是了解,而是親眼見識。」穆姌不是在玩文字游戲,兩者的差距真的很大,前者听起來好像他們經過長年深交,而後者只是將她所見陳述出來。
「你是如何與國舅爺相識的?」太後這話很明顯認為穆姌是有所預謀。
「一個八歲的野丫頭看見兩位貴公子笨得要死,連一條魚都釣不上來,索性霸氣十足的當場展露一手釣魚絕活,而後將一簍子活蹦亂跳的魚兒送給他們,嚇得他們說不出話……就是這樣認識的。」這是他們的初相遇,但並非真正的接觸,不過太後應該不在意吧。
太後瞠目結舌,一旁伺候的王超和碧嬤嬤也驚得闔不攏嘴,還以為是英雄救美之類的情景,雖然他們很難想象國舅爺願意出手救人。
穆姌只是想蒙混過關,可沒有嚇唬他們的意思,她覺得還是趕緊月兌身比較好,「太後,臣女認輸了。」
太後怔了半晌才回過神,垂下頭看了一下棋局,再抬頭看著她,「明曦手上有皇上允他自由婚配的聖旨,哀家不能阻止他娶你,但是若想要哀家接納你,你必須在明年三月的考核拿第一。」
這教她如何回應?說她會全力以赴拿第一嗎?她又不是腦子進水了。雖然這次的棋藝競賽教李允晟順心,可是她不想拿第一的心情並未改變,她無法很有魄力的給予任何保證,最後只能保守的回道︰「臣女記住了。」
穆姌行禮出宮,太後看著棋局,久久無法回過神。
「太後,是不是哪兒不對?」碧嬤嬤輕聲問道。
半晌,太後搖了搖頭,讓碧嬤嬤收拾棋盤,起身去了貴妃榻。
見到太後懶洋洋的斜倚在貴妃榻上,也不知在想什麼,碧嬤嬤覺很困惑,「老奴還以為太後今日很開心。」
雖然太後沒有顯露出來,但是她跟著太後大半輩子,又豈會看不出來?
「你認為哀家有何值得開心?」
「國舅爺很有眼光。」
「哀家可不承認她值得明曦傾心。」在她心中,沒有一個姑娘配得上她風華絕代的寶貝弟弟。
碧嬤嬤笑而不語。
餅了一會兒,太後忍不住道出真心話,「目光清澈卻又透著一絲狡猾,膽大狂妄卻又安于本分,那丫頭肯定沒將明曦放在眼里,難怪會迷得明曦神魂顛倒!」
「哪個姑娘敢不將國舅爺放在眼里?」
「若她真的將明曦放在眼里,今日就不敢在哀家面前如此大膽狂妄了。」
「若是太後覺得國舅爺太委屈了,以後給國舅爺多安排幾個好的在身邊伺候。」
太後沒好氣的擺了擺手,「省省吧,這不是糟蹋人家姑娘嗎?若是塞個姑娘給他他就收了,還會拖到今日還沒成親嗎?他就是個刁鑽的,要不,那麼多嫡女不挑,偏偏挑上一個庶女……」她重重嘆了口氣,這是她唯一的不滿意。
「太後不如讓穆家將穆家三姑娘寄在侯爺夫人名下。」
「即使冠上嫡女的身分,她在眾人的心目中還是出自姨娘的肚子。」
「名義上是嫡女總是較為舒坦。」
「如此一來,豈不是明明白白告訴眾人,哀家要她當弟媳婦嗎?」
太後還能不答應嗎?穆三姑娘說對一件事,太後絕對不是國舅爺的對手,只是國舅爺敬愛太後,盼著太後能夠歡歡喜喜看著他娶妻。
「太後已經開口了,穆三姑娘必須在明年三月的考核拿第一。」
「也不知道她有沒有這個本事。」
「國舅爺看上的姑娘必是有本事的。」
連她看了都可以忘了那丫頭庶女的身分,豈會是沒本事的人?太後終于笑了,「是啊,確實是有個本事的。」
碧嬤嬤終于松口氣了。若是太後一直跟國舅爺僵持不下,她真擔心國舅爺會遠離京城,這也就算了,就怕臨去之前順道將人家的閨女擄走,這不是將太後的面子狠狠踩在地上嗎?
棋藝競賽拿了第一,穆姌不覺得松了一口氣,反而有一種踏上不歸路的不安,如今她不但非嫁李允晟不可,還得在明年的考核拿第一……她一想到第一頭就好痛,誰來告訴她,為何她預設的人生會變形成這副德性?
「听說你今日贏了太後,拿了一匣子的珠寶首飾,為何還愁眉不展?」
習慣真的是很可怕的東西,听見李允晟的聲音,穆姌不覺得奇怪,反而有一種早料到他會出現的感覺。
她不滿的瞪過去,某人竟然還囂張的坐在窗台上,看起來真的欠扁到讓人想給他蓋布袋暴打一頓,但這種事也只能想想,若她真的動手,很可能反過來被他扔到馬背上,還不如跟他講道理。
「你以為這是哪兒?若是教人瞧見了,我還要不要見人?」其實除了很想踩扁她的穆媛,還有她這個當事者,如今穆家上上下下看見不規矩的他只會當作視而不見,若非他,穆家哪能如此神氣,如今連十二歲的穆姝都有人在打探了。
「你都要嫁我了,瞧見了也無妨。」李允晟顯然對她今日的表現很滿意,聲音特別溫和柔軟。
這個男人真的是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嗎?她覺得他更像穿越人士。
「國舅爺,這不是嫁不嫁的問題,而是一個女子閨譽名聲的問題。」
一听,他沒有異議的跳下來,還體貼的將窗子掩上。
「今日你在太後面前可神氣了,為何不開心?」
「珠寶首飾拿了,可是我輸了。」
「你輸了嗎?」李允晟微微挑起眉,那為何太後說她贏了?
穆熱點了點頭,「我怕太後問個沒完沒了,最後連竹山先生的事都被套出來,所以趕緊認輸走人。」雖然沒有討好太後之意,但是與最尊貴的女人對弈,她只能是輸家,不過,她原本想輸得漂亮一點,不想虎頭蛇尾。
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歡喜的道︰「我喜歡的女人就是不簡單。」她刻意輸了,但是太後從棋局看出來她贏了。
她下意識的抬手撫著左胸口,明明听他說喜歡這兩個字已經听得都要習慣了,為何她的心還是跳得這麼快?
「明年我就娶你。」
「太後說了,若我明年學院的考核沒有拿第一,她不會接受我。」太後言明他有自由婚配的權利,但還是不會接納她,這就只有一種可能,太後不點頭,他就不會娶她。
「那你就拿第一啊!」李允晟說得很理直氣壯也很輕松寫意。
「你說拿第一就拿第一嗎?」這個男人是太天真了,還是對她太有信心了?原主在上一世確實拿了第一,但是她和原主只有騎術和書畫這兩個科目相同,而且就她的了解,除了騎術遇到強勁對手,原主在其他三科都是最頂尖的,換到她身上,頂尖的是書畫和棋藝,騎術的對手相同,經營算數完全無法控制,結論是,她要拿第一也沒那麼容易。
「我對你有信心。」
唇角一抽,穆姌沒好氣的道︰「謝謝國舅爺如此看得起我,可惜小女子不才,對自個兒一點信心都沒有。」
臉色一沉,李允晟索性命令道︰「你一定要拿第一。」
「若是第一如此容易到手,人人都可以拿第一了。」這個男人真的是「番仔」,連第一名都有可能失常,何況她跟第一還有一段距離。
「若是拿不到第一,你就跟我浪跡天涯。」
「嗄?」
「你還沒听明白嗎?拿到第一,京城就是我們長年歇腳之處,拿不到第一,我們就四海為家,居無定所,有時還要住在荒郊野外,伴隨狼嚎到天亮。」
穆姌仿佛被嚇到似的呆住了,過了一會兒才終于回過神,眨了眨眼楮,她露出諂媚討好的笑容,「國舅爺是不是在說笑?」
「不是,太後不同意我們成親,我們只好離她遠遠的。」
她激動的跳下軟榻,「那我不要嫁給你。」
李允晟不高興了,這個丫頭還在想著如何擺月兌他嗎?「你只能嫁給我。」
「我不求大富大貴,但也不想浪跡天涯,你知道嗎?我最不喜歡露營,蚊蟲那麼多,也不知道有什麼東西躲在陰暗之處,嚇都嚇死了,還有什麼好玩的……」穆熱想到現代的露營經驗,真的是「永生難忘的一夜」,嘴巴漸漸失去控制。
「露營?」
「呃……就是住在荒郊野外,總之,那種日子真的不適合我。」她開始考慮是否應該跪下來求饒,浪跡天涯一點都不浪漫,好嗎?
他被她氣笑了,挑眉道︰「你真的是竹山先生嗎?」
穆熱沒好氣的瞪他,「思想與行為是兩回事。」
李允晟細細品味了一下,「我還是第一次听見如此奇特的說法。」
「何來奇特?不就是非知之艱,行之惟艱,正常人都是這樣的,好不好?」
「非知之艱,行之惟艱……倒是沒錯。」
「總之,我不要浪跡天涯。」
「好啊,你就拿第一。」
為何話題又繞回來了?穆姌真的好無言,也沒有力氣再跟他爭論了。
「拿了第一,一百個錦盒。」
「你十個錦盒都還沒給我。」
「給了,永泰剛剛已經交給你的丫鬟。一百個錦盒,如何?」
這次穆將完全沒有一絲心動,還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若是嫁給你,你的就是我的,我還在乎那一百個錦盒嗎?」
「我的就是你的,真是霸氣,我喜歡。」李允晟真的很喜歡這種全部屬于她的感覺,正如同她全部屬于他。
這一瞬間,她有一種徹底栽了的感覺,若是其他男人听見了,沒當她是怪胎也會當她瘋了,可是他卻說喜歡……她終于知道為何會對這個男人動心了,因為沒有人會像他一樣接納她存留在體內的現代因子。
這不是很奇妙嗎?一個土生土長真正屬于這個時代的古人,竟然能夠理解她這個現代人的想法,他曾說他們是有緣人,好像真是如此。
李允晟突然伸手將她拉進懷里,緊緊圈住她,輕聲細語的在她耳邊道︰「接下來要忙著過年了,不能見面,你要想我。」
她才不要想他,一想到他,她就會頭痛、心煩、全身無力,更慘的是,只要想到沒有拿到第一她就要跟他浪跡天涯,她就想要好好大哭一場,他是認真的嗎?該不會只是嚇唬她就範的吧?
「穆姌,要想我,听見了嗎?」他的嗓音又沉了幾分。
「你能不能讓我過個好年?」穆娘越說越小聲。
圈住她的雙手更用力,李允晟皮笑肉不笑的道︰「我沒听清楚,再說一遍。」
她有預感,她要是真的敢再說一遍,他今夜很有可能就賴在這兒不走了……好吧,她的戰斗力不及他,就識相的應他了,「知道了。」
他低頭在她發心落下一吻,「我會想你,很想很想。」
好吧,她也會想他,很想很想,因為情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