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好久沒下棋了,今日下一盤如何?」趙平瀾轉而輕松的道。
「好啊,我去準備。」張水薇歡喜的跳起來,終于有人願意跟她下棋了……果然還是他對她最好了!
梁文夏很會下棋,但是很討厭下棋,因為他總要想法子下成和局,這是為何?因為與他對奕的不是父皇,就是幾個兄弟,他能贏他們嗎?不行,贏了父皇,不識相,贏了幾個兄弟,添仇人,可是,父皇就算了,教他輸給幾個兄弟,他真的很不爽!他的兄弟一個比一個還像豬的隊友,教他輸給一群豬的隊友,這不是很嘔人嗎?那麼,他可以不跟一群豬的隊友下棋嗎?不行,他是謙謙君子,怎能拒絕?
總之,他不喜歡下棋,可是心浮氣躁時,他又偏偏喜歡下棋,總覺得此時他最能夠冷靜下來,還好他身邊的人都比那群豬的隊友還強一點,勉強可以用一用。
「王爺想下棋?」孟長蕭的臉色真的很難看……基本上他的臉色已經黑得不能再黑了,可是某人還是看出其中的差異,忍不住嘴角一抽一抽的。
「本王找你下棋是看得起你,怎麼了?不願意?!」
「不是,只是怕我不配成為王爺的對手。」孟長蕭實在不敢說,他怕王爺將自己劃到那群豬的隊友當中。
梁文夏驕傲的抬起下巴,對于他的回答相當滿意。「沒關系,本王今日大發慈悲讓你成為對手。」
他不需要王爺大發慈悲。孟長蕭忍痛將真話咽下,搬來棋盤和黑白雲子。
「孟長蕭,本王警告你,不要輸得太難看了,若是讓本王覺得身邊放了一個豬的隊友,本王夜里會作噩夢。」
他被王爺當成豬的隊友,他才會作噩夢好嗎?孟長蕭很沉著的道︰「是,王爺。」
不過,正當雙方準備擺開陣勢,季先生急匆匆的進來了。
「王爺,京城送來的消息。」季先生將手上的書信呈給梁文夏。
梁文夏一改剛剛的意興闌珊,神情認真而嚴肅,確認書信封口上的印章,拿出隨身的小刀拆信,抽出里面的信箋。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隨即將信箋連同信封扔進炭盤中。
「王爺,信上怎麼說?」季先生按捺不住的問,不單單是王爺,他也盼著京里送來的消息。
他萬萬沒想到上天會給王爺送來這麼好的機會,可是他不清楚趙平瀾這個人,不知他本事多大,真能助王爺登上九五之位嗎?所以,只能看他能不能真的拉下陳閣老……不,基本上能夠重挫陳閣老,並且將齊妃扯進來,這就夠了。
半晌,梁文夏終于大大的咧嘴笑了。「好幾個言官同時上書彈劾陳閣老勾結應州城最大的商賈秦河山斂財,秦河山因為有陳閣老當靠山,在應州城橫著走,還縱容寵妾殺了幾位妓人和妻子,而齊大人也跳出來說話,確實听到四房堂弟提過秦河山的事,秦河山在應州城的權勢甚至在刺史之上。」
季先生也歡喜的笑了。「齊妃終于插手了。」
「父皇如此抬舉齊妃,若她對娘家的人表現太過寡情,這不是等于讓皇後逮到攻擊她的機會嗎?」
「皇後對齊妃的容忍超乎尋常。」季先生若有所思的說。
「皇後還不是為了太子。齊家四房送了一個女兒進宮,父皇就立了太子,這想必是父皇與皇後之間的交易。只是,本王一直想不明白,父皇若非早就認識齊妃,否則不會因為齊妃的關系而與皇後做交易,可是,齊妃一直生活在和縣,父皇怎麼會早就認識齊妃?」
頓了一下,季先生大膽的提出一個假設。「莫非,齊妃並非齊家的女兒,不過是假借齊家女兒的名義進宮?」
想了想,梁文夏同意的點點頭。「不急,不管齊妃究竟是誰家的女兒,只要她可以幫我們對付太子,這倒是不重要。」
「是,王爺今日該好好慶祝,王爺得了一個聰明絕頂的軍師。」
雖然很欣賞趙平瀾,但是見過兩次面就承認那個狂妄的家伙很合他的心意,這不是他的風格!他喜歡慢慢來,他喜歡擺夠姿態,喜歡人家配合他的步調,可是,怎麼覺得好像是他這個王爺一直在配合那個家伙,這不氣人嗎?
季先生發現梁文夏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王爺不開心嗎?」
「開心,當然開心,可是,你不覺得那個家伙很討厭嗎?」梁文夏突然笑得陰森森的,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我沒見過他。」
「季先生以前也沒見過他?」
「沒有。」
目光斜瞥向一旁的黑炭,梁文夏語帶威脅道︰「孟長蕭,他是不是很討人厭?」
王爺真的很喜歡裝模作樣,明明第一眼就對人家很滿意……若非覺得趙平瀾連一點點表現都沒有就重用他太對不起自己了,王爺根本不會等著到現在才表明要與人家合作。
孟長蕭當然只能在心里月復誹,表面上依然是一張從不改變的面具臉,恭恭敬敬道︰「王爺喜歡,我會努力喜歡,王爺討厭,我會努力討厭。」
梁文夏深受驚嚇的瞪大眼楮。「孟長蕭,你何時變得如此狗腿?」
難道他要故意跟王爺唱反調嗎?孟長蕭正經回道︰「王爺,我始終如一。」
季先生差點爆笑出聲,人家說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奴才,王爺愛裝模作樣,孟長蕭也一樣,差別在于——孟長蕭始終用同一種表情裝模作樣。
梁文夏不知道應該踹人,還是為他拍手叫好……最後決定回復為溫潤如玉的貴公子,指示道︰「孟長簫,本王要見他,你去安排。」
「是,可是,請問王爺應該上何處找人?」
京城人人口中如春風般的四皇子瞬間崩壞了,整個人彈起來又跳又叫。「你不是本王的情報頭子,你竟然不知道他在哪兒!」
「他每次都坐船離開。」孟長蕭真的是「始終如一」,教某人看了更抓狂。
「你不會坐船去追嗎?」
他就是坐船也追不上吧。不過,孟長蕭還是很認真的回答,「下次我會記得先租好船,再坐船去追。」
梁文夏瞬間氣消了。「孟長蕭,你還是不要娶老婆,我擔心你會克妻。」
孟長蕭無聲哀嚎,他又不是要娶王爺這樣的人,怎麼會克妻呢?
「王爺,我相信趙平瀾很快會送帖子過來。」季先生趕緊出面解圍。
對哦,急著復仇的人是趙平瀾,他何必如此著急?梁文夏重新坐下,很踐的揚起下巴。
「他送帖子過來,本王就要見他嗎?」
叩叩叩!守在外面的侍衛此時隔著房門道︰「王爺,有人遞帖子進來。」
孟長蕭走過去開門,接過帖子,看了一眼,不得不說趙平瀾真是神機妙算,轉身走回來,雙手呈給梁文夏。
梁文夏做足姿態,優雅的打開帖子,可是一看又暴跳如雷。「他竟然要本王明日趕至宜縣見他,他當本王間著沒事干嗎?」
王爺不是閑著沒事干,而是盼著見他。孟長蕭和季先生很有默契的同時噤聲。
「罷了罷了,我是王爺,他不過是‘死人’,‘死人’四處亂跑容易嚇壞人,本王明日就趕至宜縣見他好了。」
王爺,全是你的話,你就不能不再裝模作樣了嗎?月復誹歸月復誹,孟長蕭和季先生都很開心,得了趙平瀾,王爺手上的籌碼就能夠發揮作用了。
張水薇不記得何時開始學會讀懂趙平瀾的表情,他很強悍,但是更內斂,不輕易流露喜怒哀樂,不過,她偏偏感覺得出來他的歡喜和沉重,即使他臉上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透露出來。
「不行不行,你一直看著我,我無法專心。」趙平瀾放下手中的狼毫,昨日听說張水薇想繪制一本草藥圖解,他便自告奮勇為她代筆,可是一日完成不到兩種草藥,工作效率實在有夠差,當然,這都是因為身邊的佳人影響他的專注力。
張水薇咬了咬下唇,還是月兌口問了。「你要離開了是嗎?」
趙平瀾無聲一嘆,他還在想如何安排一個好機會告訴她,沒想到她已經敏感的察覺到了。
「若是事成,過了年,我就會暗中隨著四皇子返回京城。」按理,他要等陳閣老罷官再見四皇子,陳閣老可以說是他送給四皇子合作的禮物,陳閣老的事不成,他們也沒有工作的必要,不過,四皇子只怕迫不及待想見他,而他也希望速戰速決,殺個皇上措手不及,一如當初皇上處置成國公府的情況。若他猜得沒錯,過幾日齊家從郎先生輾轉送出去的消息得知在江南散布齊妃就是前成國公世子妃的事乃太子所為,齊妃絕對會狠狠出手重擊陳閣老,所以,陳閣老罷官就在這幾日了。
「如今你是沒身分的人,能夠回京城嗎?」她還記得他從京城一路逃至此地的模樣有多淒慘,京城就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你不用擔心,四皇子會幫我弄一個身分。」
「我知道你此去並非孤軍奮斗,你手上也有不少人,可是比起皇上,還是差遠了,你萬事小心。」
趙平瀾很慎重的點點頭。「為了你,我一定會小心。」
張水薇羞紅了臉,嬌嗔的道︰「不是因為我,是為了趙家上下百條人命,更是為了你自己。」
「我為自己和死去的家人而戰,但我卻是為你活。」
「……油嘴滑舌。」雖然知道他們很可能從此天各一方,再也不能相見,可是她抗拒不了那種被他疼愛被他珍惜的歡喜感動。
「等我回來,我們就成親。」
張水薇怔住了。等他回來……他會回來嗎?
「我早跟張將軍說好了,你只能嫁給我。」
「你……真的要回來?」這好像在作夢一樣。
「我可以助四皇子奪得政權,找回成國公府的爵位,但是,這不代表四皇子就肯用我。」趙平瀾說得很豁達。
「這是為何?」
「主子希望底下的人聰明,可是又擔心自個兒掌握不住。四皇子肯不肯用我,這得看四皇子有多大的本事。雄才大略的君王,不怕且喜歡用聰明的人,而膽怯無能的君王,害怕且討厭用聰明的人。說白了,一個聰明的能臣用得好,成就帝王的偉業,用得不好,反給自個兒留下禍患。」
她明白了,四皇子還沒坐上那個位置,誰也不知道他是像先帝,還是當今皇上。
「若是事成,四皇子要留下你呢?」她沒見過四皇子,但是他願意扶植的帝王,她相信不會太差了。
「若你不想回京城,我就跟你留在這兒。」
愣怔了下,張水薇呢喃似的道︰「你瘋了嗎?」
「我剛剛不是說了,我為自己和死去的家人而戰,但我卻是為你活。」
熱淚盈眶,張水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曾經戀棧權力,明知當今皇上對我深惡痛絕,終有一日容不下我,可是,我卻想著成國公府根基雄厚,皇上無法輕易扳倒成國公府,不理會父親警告早早安排退路,最後被最親近的人背叛,賠上整個成國公府。」
被最親近的人背叛……這是何意?張水薇疑惑卻終究沒問出口,能說,他一定會說。
「我錯過一次,上蒼憐我,遇見你,我就不會再錯第二次。」
「你在這兒太委屈了。」
「能有你相伴一生,我在哪兒都不委屈。」
他明明是一只大鵬鳥,卻因為她厭惡京城那個地方,只好委屈自己待在這種小地方,這樣好嗎?
趙平瀾伸手輕撫她微蹙的眉頭。「不要胡思亂想,我真的不委屈。」
「若是你很想待在京城一展抱負,我可以跟你待在京城。」
「不要。」
「嗄?」
「我不要你有一丁點勉強,你不開心,我又怎麼會開心?」
張水薇忘情的撲進趙平瀾的懷里,緊緊抱住他。趙平瀾歡喜的笑了,張開雙手反過來將她圈在懷里。
「早知道你比小小還容易滿足,這些話我應該早一點說的。」
「我才不是小小那只大肥貓。」她養了快一個冬天,小小也養了快一個冬天,她沒長多少肉,小小卻從瘦小變成肥大……她嚴重懷疑三哥哥偷偷喂食小小,因為怕不小心捏死它,索性將它養得肥滋滋。
趙平瀾輕聲的笑了。「小小最近好像肥了點。」
「何止肥了點……以後不準再拿我跟小小相提並論。」
「好,可是,你至少要比小小還乖啊。」
小小成日溜得不見貓影,已經忘了它來她這兒的目的何在,這可以稱為乖嗎?張水薇抗議的掄起拳頭在趙平瀾胸膛輕捶一下,趙平瀾忍俊不住炳哈大笑,雙手將她摟得更緊。
「你要記住,身在何處並不重要,要緊的是——有你,就有我。」
張水薇輕輕的點點頭。他義無反顧的一句「有你,就有我」,她是不是也可以毫不遲疑的一句「有你,就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