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王府不挨刀 第十三章 重返京城(2)

「如今不贊成削藩的這些大臣,就真的不想削藩了嗎?不,他們不過是擔心削藩會讓大梁陷入內亂。而小皇帝壓不住那些貪婪的大臣,勢必會削藩。」

沒錯,若他是大梁皇帝,削藩是勢必要走的路,重點在于時機,皇位還沒坐穩就想大刀闊斧削藩,這就好像一個小孩子連刀子都還拿不穩就想砍人,這不是逼著人家拿刀子先砍你嗎?你不死,只怕也要斷手斷腳。

「我們必須搶先采取行動,若等小皇帝削藩,我們再來反擊,就錯失先機了。」他準備了這麼久,如今時機已到,該是行動的時刻了。

「是,王爺必須加快腳步做好萬全準備。」

雖然從芍藥將名單交給他之後,他就有所行動,可是為求安全,此事一直進行得很小心很謹慎……如今削藩之事已經在朝堂上鬧開來,確實要加快準備,不過……

「若小皇帝遲遲沒有動作,不同意削藩,我們有任何舉動就必招來謀反罪名。」

即使北燕軍各個都是精銳,也不敵朝廷百萬大軍,因此一方面要連合站在他這一邊的兵力,一方面要讓那些對小皇帝失望卻又不想反叛的將領置身事外,如此一來,當他揮軍京城之時,方有勝算。可是,無論連合或游說,他都不可能沒有任何動作,而這些舉動只要被朝廷抓住,只要藉謀反的罪名就可以興兵北上討伐他。

「我對此事倒是有不同看法,如今有不少士子上書要小皇帝遠離這些搬弄是非的佞臣,可是小皇帝不思安撫,還容許這些佞臣編織罪名將人抓進大牢。我們只要挑動更多士子對小皇帝不滿,讓士子去皇宮前面絕食上書,接著再打著清君側的名號,即便是謀反,也是名正言順。」紀先生兩眼閃閃發亮,雖是危機,卻是王爺苦待已久的機會。

如今朝政這般敗壞,士子和黎民百姓都會認同他們清君側之舉,不過……

「如今我們只怕被盯上了。」今日戚文懷得到一個消息,京營左軍的一名副將被小皇帝以私藏刀械,有謀反之嫌被捕下獄,而此人正是父皇名單上的一員,也是他最先接觸的人,由此可知,他送出去的倍件被攔截了……幸好他送出去的信上只有問候之意,盡避這樣也已

經引起朝廷如此大的動作,可見得小皇帝也在防他了。

「這正是眼前王爺最大的難題——如何在不驚動朝廷的情況下與各方勢力取得連絡?王爺總不能各個都派出高手送信,宮里折損幾個高手不打緊,我們可禁不起。」

他禁不起,也不願意手上的人白白折損,況且傳遞消息這種事越不起眼越好,豈能派出高手?

「我以為傳遞消息最好交給不起眼的人,且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傳遞消息……若是有法子能夠教人察覺不出我們在遞送消息,這就更好了。」紀先生苦惱的皺著眉,知道這並不是容易的事。

「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傳遞消息……先生認為透過商隊如何?」商隊只是一如往常進京販售物品,誰也不會想到傳遞消息的信件就藏在其中。

「商隊帶進京城的物品都會查驗,若是教人看見其中夾帶了信件,不但賠上王爺經營許久的商隊,還坐實了王爺謀反的罪名。」

戚文懷還是認為經由商隊將消息遞送出去最為安穩,可是,如何將傳遞的消息藏在其中,而不被查驗的官員發現呢?

緊抿著嘴,戚文懷伸手模著芍藥雕刻的英雄駿馬——這是他思考時習慣性動作,感覺芍藥就在身邊,可以給他力量……模著模著,他模到當初劉方察覺的小字,突然有一個念頭從腦海閃過……是啊,他怎麼沒想到這個主意呢?

戚文懷揚起笑容,胸有成竹的道︰「本王有主意了!」

「王爺有何主意?」

「先生請看。」戚文懷指著那尊英雄駿馬。

紀先生靠過來左看看右看看,顯然看不出什麼名堂,索性拿起來查看,終于發現上頭刻的小字,不由得驚異得瞪大眼楮。「是誰有此毫雕的技藝?」

「王妃。」

紀先生忍不住拍手道︰「這是個好法子,沒有人想到我們可以將傳遞的消息藏在雕刻的物品上面!」

戚文懷點了點頭。「商隊將這些雕刻物品送到京城販售,沒有人會覺得奇怪,只要進了京,就可以透過老六在京城負責買賣之人將東西送出去。」宮里的人只怕不會相信他竟敢冒險透過他人傳遞消息。

「碩親王的人只要帶上一句話——王爺向他們問好,他們自然會從上面找到王爺遞送的消息,除非他們無意與王爺合作。」

「正是如此,若是他們有意與本王合作,自然會回贈本王禮物。」

「還有,若能尋求各地藩王支持,這對王爺更有利。」

戚文懷迅速在腦中整理幾位藩王,做了一個結論。「老六始終站在我這一邊,而老五早就修書予我,表明他會追隨我的腳步,至于其他藩王,不是靠不住的,就是只得好處,不想付出一點心力,我以為不要驚動他們更好。」

紀先生不如戚文懷熟悉那些藩王,同意的點了點頭,接著又提醒道︰「另外,打仗要銀子,雖然北燕郡如今有銀子,可是最怕戰爭拖得太久了,北燕郡的財力恐怕應付不來。」

「本王早就想過了,打仗最重後方的糧草供應,銀子的問題就交給本王。」老六是大梁最有錢的富商,必然可以供他戰事上所需用的銀子。

「鼓動天下士子對抗朝廷,這事就交給我,而王爺就著手連絡各方勢力。」

「好,我們分邊行動。」但願他可以早早以清君側的名義出兵攻回京城。

戚文懷看著專心雕刻的芍藥,心疼得不時用帕子為她拭汗。雖然生了兩個孩子了,她還是一如初相識的嬌媚清新,總是教他不知不覺就看痴了。

「你刻了一整天了,歇會兒吧。」

「我再一會兒就好了。」芍藥堅持將手邊的工作完成,然後一一放進木匣子,可是完成之後,她並沒有因此松了一口氣,反而覺得心情更沉重了。

「怎麼了?」

略微一頓,芍藥老實道來。「我以為小皇帝還沒有采取任何削藩行動之前,王爺就打著清君側的名義出兵攻回京城,總是不妥。」

「這是為何?」

「若小皇帝沒有接受佞臣的建言,王爺的清君側就難掩謀反的私心。」

「關于這一點,本王也有些疑慮,可是不管士子之間或黎民百姓,對小皇帝都極度不滿,就算清君側有謀反的私心,卻也是名正言順。再說一切都準備好了,若是不能盡速舉兵攻回京城,很容易教宮里察覺我們這兒有異樣,反而給了他們對我們出手的借口。」

「我們當然不能靜待小皇帝動手削藩,而是要想法子讓小皇帝急了,同意削藩。」戚文懷微微挑起眉。「讓小皇帝急了,同意削藩?」

「當初張太後薨了,父皇跟著因為憂傷過度而病倒,這事難道沒有人覺得奇怪?想必當時也有不少耳語,只是其他皇子沒有鬧事,又有夏公公作證,而太子繼承大統乃名正言順,流言很快就過去了。」

戚文懷瞬間明白了。「我們要讓先皇的繼位變得不清不楚,是嗎?」

芍藥笑著點點頭。「應該說,先皇的繼位本來就不清不楚,王爺只是喚醒眾人對此事的記憶,若王爺好好利用太皇太後和夏公公,這事的可信度就更高了。先皇若是真的以不當的手段得到皇位,當今皇上承繼大統就失去正當性。小皇帝如今已經激起士子和百姓不滿,這會兒又鬧出不利他的傳言,那些阿諛奉承的佞臣必須想法子轉栘眾人的注意力,很可能就會藉此再度鼓吹削藩。」

「不是很可能,而是他們只能藉削藩讓眾人忘了小皇帝的繼位不正統。」

「也是,威脅小皇帝正統性的人正是各封地藩王,小皇帝為了鞏固皇位,只好進行削藩。此時,只怕王爺還沒有舉兵,就會有藩王按捺不住鬧事。」

戚文懷倒是沒有這麼樂觀。「最有可能鬧事的藩王就數我三位皇叔,他們早已驕奢成習,連二哥都不放在眼里,更別說如今的小皇帝,不過他們的護衛軍早在父皇在世時就收走大半,想鬧也鬧不了。」

芍藥聞言卻是兩眼一亮。「這可難說。」

「為何?」

「就因為沒將小皇帝放在眼里,所以會覺得只要他們一鬧事,小皇帝就怕了。」戚文懷恍然一悟的笑了。「對哦,我倒沒想到這一點。」

「王爺思慮細膩,遇大事更是謹慎為之,怎會相信有人行事莽撞不經腦子。」

「三位皇叔並非愚蠢之人。」其實戚文懷並不確定,父皇不曾在他面前提起三位皇叔的事,因為在父皇眼中,他們是不成材的弟弟,他也跟著不當一回事。

「人之所以愚蠢是因為驕傲,看不見別人比自個兒還強。」「這倒是。」

芍藥撲過去抱住戚文懷。「將來黎民百姓必然知道王爺是個好皇帝,可是妾身很小心眼,不願意黎民百姓誤解王爺謀逆。」

「傻瓜,本王就算名正言順,還是難逃被人冠上謀逆之名,這是本王不得不付出的代價,又何必過于執著呢?」志同道合之人,說他是義舉,與他為敵者,所思所想自然是如何往他身上潑髒水。

她何嘗不明白呢?不過是想保護心愛的人。

「清君側也好,謀逆也好,終究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是啊,登上九五至尊的鐵則在于勝者為王,又有多少王者在過程之中清清白白?後世論起帝王功過,終究取決于為帝之時的作為,政治清明,百姓有好日子,這就是一個好皇帝,而她也相信王爺一定做得到。

雖是如此,她還是盼著王爺坐上龍椅的背影昂首闊步、無可指摘。

「無論如何,總要盡全力做到最好。」

「好,你說如何就如何,如今有這麼多人坐在本王這條船上,本王總要盡力做到最好,以圖這一戰成為贏家,不負眾人期望。」

「王爺,別忘了你還欠妾身一只風箏。」王爺成日忙著軍國大事,如今第二個兒子都生下來了,王爺還是無法為她扎風箏。

戚文懷聞言哈哈大笑。「好,回到京城,本王一定親手為你扎一只風箏。」

「王爺這一回可要說到做到。」

「是,本王一定會做到,不但為你,也為兩個兒子扎風箏。」

芍藥不再言語,只是緊緊抱著他。

京城也不知道從哪兒傳出謠言——梁孝宗戚宗謙死得不明不白。听說張太後薨了之後,梁孝宗有意廢掉太子,因為當時的太子——梁思宗戚文禧,無論是文還是武,都無法令梁孝宗滿意,為了大梁江山,梁孝宗便想另立文武雙全的兒子為太子。

這個謠言傳得沸沸揚揚,過了不久,就傳出移至皇家別苑養病的慈德太皇太後——也是當時梁孝宗的榮貴妃死了,接著深受梁孝宗重用的夏公公也得了急病死了,更是讓人相信梁孝宗的死乃榮貴妃和夏公公連手所為,小皇帝為了掩飾梁思宗繼位的不正當性,逼死了慈德太皇太後和夏公公。

頓時,京城從宮里到民間都在議論此事,小皇帝急了,幾個佞臣終于說動小皇帝削藩——各地藩王的護衛軍削減一半、不能任意調動各地都指揮使的軍隊。

此項決議一出,有幾個藩王按捺不住的鬧事,小皇帝派各地的駐軍鎮壓,直接將幾位藩王斬首。各地的藩王轉而私下連絡,眾人一致推舉以寧親王戚文懷馬首是瞻,誰都知道他是梁孝宗最看重的兒子,若非張太後擅權,梁孝宗勢必將江山交給戚文懷,而且戚文懷文武雙全,正符合流言中梁孝宗想另立為太子的兒子。

戚文懷與京城和各地勢力取得連系,正式高舉「清君側」的旗幟。

芍藥親自為戚文懷披上戰袍,一路相送,直到府外。

「王爺不用擔心,妾身會照顧兩個兒子。」

「我不擔心,就怕你為我掛心。」他不在身邊,她一定是茶不思飯不想。

「王爺知道嗎,能夠有心愛的人可以掛心,這是很幸福的事。」

「本王答應你,會讓你一輩子掛心。」

芍藥調皮的舉起手想與戚文懷拉勾,他笑著順了她的意,兩人拉勾約定。

「不要擔心,為了你和兩個兒子,我一定會打贏此戰。」戚文懷拉起披風遮住眾人的目光,與她深深一吻。

「我相信王爺,絕對不會丟下我們。」

戚文懷放下披風,轉身上馬。

雖然心情很沉重,芍藥依然堅定的用燦爛的笑容目送戚文懷離開。

此戰成了,戚文懷將成為皇帝,可若此戰一敗,戚文懷就是逆賊,而她只能帶著兩個孩子遠走哈爾國。她虔誠的祈求上天讓王爺此戰能勝,因為這也是為大梁的百姓,王爺必定會成為一個好皇帝;不過,當王爺真的成為皇帝時,她的日子能就此好過嗎?不,只怕比在寧王府的日子更累心累人,王爺的後院還不到十個美人,可是皇上的後宮卻有三千佳麗。

懷抱著復雜的心情,接下來便是漫長的等待。

等待的日子真的很苦,芍藥日日緊守著兩個孩子,夜里總要盯著他們,直到眼皮撐不住的閉上。

戚文懷數日就會捎來一封報平安的書信,可是戰火平熄之前,芍藥的心就像在油上煎著,火上烤著。

雖說各地的藩王以戚文懷馬首是瞻,可是總有人懷著坐收漁翁之利的念頭,一開始必然抱著觀望態度。還好一個月後就有好消息傳來,戚文懷領著北燕軍攻破京營右軍,突破京城西邊的防線,可是接下來對上京營的中軍,戰事陷入僵局。

不過就在此時,戚文燁領著西秦軍前來會合,接著京營左軍投誠依附戚文懷,戚文懷終于打破僵局,攻破京營的中軍。

戰爭進行至此,京城就靠幾個駐守要地的將領領兵勤王,可是這些將領卻一一響應戚文懷,甚至提供戚文懷軍事上的援助,隨著戚文懷勢如破竹攻進京城。

長達五六個月的內戰終于結束了,戚文懷在各方擁護下,還有文武百官宣誓效忠,登基成為大梁的皇帝。戚文懷緊接著宣布戚元靖當皇帝的這兩年,包括國號、政策、削藩等行動都不算數。

當消息傳回北燕郡,芍藥既是開心又很擔心,她可以勝任皇後嗎?

「王妃……皇後娘娘為何不開心?」楊姑姑伺候芍藥好幾年了,已經可以看清楚她平靜之下的喜怒哀樂。

「我為王爺……皇上開心,也為天下黎民百姓開心,可是當皇後……我怕無法擔此大任。」芍藥不自覺的模著臉上的疤,雖然面對破相的容顏,她已經習慣了,甚至能坦然面對寧王府那些側妃侍妾,可是,面對將來前僕後繼送進後宮的年輕美人,她還能夠如此若無其事嗎?

「我相信皇後娘娘會成為歷史上最賢德的皇後。」楊姑姑一路看著芍藥,深知她是個奇女子,破相不曾減損她一絲美麗,舉手投足的氣度更沒有一個女子比得上,盡避衣著樸素,沒有珠寶添色,她依然可以奪走眾人的目光。

「想要當一個賢德的皇後太難了。」她能夠不愛夫君嗎?她能夠由著夫君去翻後宮美人的牌子而無動于衷嗎?若是回到初相遇,她嫁的就是皇帝,也許她不會對他有任何期待,可是如今兩人一起經歷苦難,一起齊心打造他們的家,她對他的愛早已深入骨子里,如何能容忍他抱著其他的女子?

楊姑姑知道芍藥的心情,王爺可以獨寵王妃,可是皇上可以獨寵皇後嗎?塞進皇上後宮的女人,有時候不是因為皇上貪愛美色,而是政治上的考量。

「楊姑姑是不是覺得我很不知足?」對一般女人來說,當上皇後,登上女人夢寐以求的最高位置,已是至高的榮耀,不該再奢求太多,可是對她而言,就是粗茶淡飯又如何?能夠與心愛的人在一起就夠了。

「皇後娘娘也是女人。」

「是啊,我只是女人。」

這時,墨兒急匆匆的走進來,整個人興奮得看起來快要飛起來似的。

「王妃……皇後娘娘,皇上派魏大人來接皇後娘娘和兩位小主子回京了。」

「這麼快就來了嗎?」雖然從戚文懷在各方的擁護下登基,下面的人就開始忙著收拾東西,一切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可是,她總以為要等到京里的情勢都穩定下來了,皇上才會派人來接他們回京城相聚。

墨兒調皮的擠眉弄眼。「皇後娘娘不是日日盼著嗎?」

「我……我哪有日日盼著?」芍藥難得在她們面前嬌羞得臉紅了。

「既然如此,奴婢就告訴魏大人,不用急著明日一早出發,再等上半個月吧。」芍藥的舌頭打結了,不知如何反應。

楊姑姑用手指輕戳墨兒的額頭。「你這個丫頭竟敢與皇後娘娘耍嘴皮子!」

「皇後娘娘不會與奴婢計較的。」墨兒撒嬌的看著芍藥。

「如今皇後娘娘不會與你計較,以後進了宮可不能再如此隨便。」

聞言,墨兒的肩膀垮下來,最近經常听見這句話——以後進了宮可不能再如此隨便,害她回京的歡喜都不見了。

「瑞雲和瑞雪嫁人了,不能跟著進宮,你和綠兒就是皇後娘娘身邊的左右手,你們兩個一言一行很重要,不可以落人口舌。」

「楊姑姑不用擔心,楊姑姑這些日子的教導,奴婢和綠兒都謹記在心,絕對不會讓皇後娘娘丟臉。」

「奴婢去將兩位小主子帶過來,皇後娘娘親自告訴兩位小主子要回京城的事吧。」

芍藥點了點頭,收拾心情,準備應付兩個小家伙——五歲的戚元闊和即將滿三歲的戚元皓——一個有著超乎年紀的成熟,一個不安分得愛作怪,但他們同樣思念遠在京城的父親,現在他們總算可以去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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