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愛情條件 第1章(1)

愛情有沒有條件?當然有,也許沒有絕對條件,無法一條條詳列對方必須具備哪些條件,但是卻有相對的條件,譬如她是一個充滿明亮光彩的人,戀愛對象就不能太陰沉孤傲。

說起來,她的愛情很簡單,年紀相近,最多不要超過四歲,想法接近,總是比較好溝通;家庭背景不要太復雜,尤其是大門大戶,與她這種來自單純家庭的人根本格格不入;不要太聰明能干,她只是一個不務正業的糕點師傅,應付不來那種男人……

總之,她喜歡簡單的愛情,戀愛嘛,應該談得開開心心啊,可是她周遭的人談起戀愛時,開心是有,但更多的時候是痛苦爭吵。

她最不喜歡的一句話——愛情是甜蜜的負擔。既然是負擔,干麼裹上一層迷人的糖衣?這根本是將愛情的痛苦爭吵合理化嘛。

因為有一對物以類聚的父母當模範——兩人都是糕點師傅,一個任職于連鎖糕餅店,一個自己開了一家名叫「蛋糕森林」的咖啡館,興趣相同,生活簡單,當然也沒什麼爭吵的機會。

于是她很聰明的設定自己的愛情條件,不曾被愛情折磨得死去活來,不過,至今卻也找不到符合她條件的戀愛對象……世事難兩全,顧此總會失彼。

沒關系,她這個人一向很樂觀,相信緣分到了,符合她愛情條件的對象一定會出現,而他們會像她的父母一樣,過著平凡卻開心的生活。

「閻秋天!」閻母手握長尺往女兒的腦袋瓜敲下去,完全不在意店里還有其他的客人。「你有沒有在听我說話?」

她可憐兮兮的抱著頭,滿腦子的胡思亂想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有啦,不就是要我開出條件,究竟喜歡什麼樣的男孩子嗎?」

「很好,條件開出來。」

略微一頓,她還是直接一點好了。「媽,不要忙了,我絕對不會相親。」

聞言,閻母瞪了女兒一眼,「春天和夏天都結婚了,‘四季花香’的所有鄰居見了我就會問上一句——‘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喝秋天的喜酒?’你說,這要我怎麼回答?」

「街坊會不會關心得太過頭了?」在母親的怒目下,她聲音越來越小。其實,這也難怪,誰教她在四季花香是個寶。

「四季花香」是她出生成長的社區,從這個社區出現在地圖上的那一刻開始,住戶生出的孩子清一色是男性,直到二十六年前,四戶人家相繼在不同的季節生下女娃兒,從此,四季花香擺月兌只生男孩不生女孩的命運,不過在這里,男孩的機率還是遠遠超過女孩。

不管如何,她們的誕生為四季花香帶來全新的風貌,而她們的父母不約而同地根據四個季節為她們取名字——尹春天、齊夏天、閻秋天、雲冬天,從此也讓她們成為四季花香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寶。

「這一次你別想再逃了。」

這句話怎麼听起來像是警察對犯人的警告?閻秋天笑得很溫和,一副很有良心的提出建議,「媽,閻家就我這麼一個孩子,你索性將我留在身邊一輩子好了。」

的一聲,閻母手上的長尺又敲過去。「‘你家秋天什麼時候要結婚?’這句話你要我听一輩子嗎?」

「不用一輩子,等我過了三十,這個問題就會讓人提不起勁,過了三十五,這個問題就會銷聲匿跡。」她抱著頭悄悄靠向窗邊,嚴防母親手上的長尺又殺過來。

「你不要轉移話題,條件開出來,我保證找到一個讓你滿意的對象。」

嘿嘿一笑,閻秋天耍賴的說︰「這個問題讓我再琢磨、琢磨。」

「閻秋天,逃——是不能解決問題的,無論如何,年底之前我一定會無所不用其極的將你出清!」閻母的聲音陡然高了八度,藉此展現她的決心。

哇!氣勢真是驚人,不過,她是否應該提醒一下老媽,今年已過三分之一了,即使找得到對象,年底之前結婚的機率還是微乎其微。

「你很不以為然?」

「我什麼話都沒說喔。」她不是不以為然,只是很實際。

閻母撫著下巴,目光上下打量女兒,決定先幫她改頭換面。「明天下午打烊之後,我們母女去逛街,我幫你買幾件像樣的洋裝。」

成天在廚房做事的人若是穿得像個公主似的,那才真是不像樣。但這種話只能月復誹,要不然她又要被那把長尺襲擊了。

「媽,真是抱歉,明天我要去兼差。」

怔了半晌,閻母才反應過來。「小薇不是結束鐘點清潔工的工作了嗎?」

小薇——林晴薇來自育幼院,是雲冬天從高中一路到大學的好友,大學還未畢業就結婚了,可是新婚三個月,丈夫就因意外過世,而當時她已懷有一個三個月大的小生命。

孩子出生之後,小薇為了多賺點錢,除了一份朝九晚六的正職工作,還兼差當鐘點清潔工。這事原本跟她毫不相干,可是單親媽媽難免遇到突發狀況,同是朋友的她便幫忙「兼差」。

她從小就有做家事的天分,當清潔工難不倒她,藉此活動筋骨也不錯。

起初她只是偶爾兼差,直到兩年前的某一天,小薇的兒子發燒,而另外一位幫手冬天又正好去了美國游學,情非得已,只好由她頂替小薇上工。

那是一件新Case,第一次上工,屋主必須交代注意事項,兩人免不了要面對面說上幾句話,人家當然便記住她了。

不過記住了就記住了,除了屋主一開始請鐘點清潔工時提出的要求,她不得不被人家當成「單親媽媽」外,她可是光明磊落的報上真實姓名,應該不會惹上什麼官司才對。

只是這位屋主非常機車,因為不喜歡屋子里面老是有陌生人走過來走過去,所以完全不接受她之外的清潔工……難道她就不是陌生人嗎?這不是重點,總之,從此她成為機車屋主的專屬鐘點清潔工。

但沒關系,反正一個月也才打掃兩次,倒也不是多大的負擔,直到半年前,這位機車屋主突然銷聲匿跡,她心想,可能是跟清潔公司的合約到期了吧。再加上小薇經常生病,在冬天的勸說下結束了清潔工的工作,這份兼差也就徹底跟她說掰掰了。

可是,沒想到過了這麼久,這位機車屋主竟然又找來了。

「小薇是沒兼差了,可是有一位機車屋主指名要我,清潔公司只好拜托我。」老媽只知道她偶爾會幫小薇的忙,並不清楚這其中細節,她也懶得解釋,若是教老媽得知她被人家當成單親媽媽,肯定氣炸了。

「機車屋主?」

「這個不重要,總之我明天要去打工,媽的錢就省下來吧。」

閻母皮笑肉不笑的挑起眉,「明天不行,那就後天。」

「媽真的要浪費錢買一些沒有用的衣服?」

「你就是不懂打扮,看起來像個未成年少女,所以才乏人問津。」

成天待在廚房當然乏人問津,才不是因為她外表像個未成年少女。不過……她真的像嗎?她轉頭看著玻璃窗的倒影——巴掌大的瓜子臉配上學生頭,看起來確實會讓人產生年紀上的錯覺。

「如果媽喜歡刺激消費,活絡經濟,我沒有意見。」她雙手一攤。何必在這種小事上跟老媽過不去呢?

這位機車屋主的生活習慣實在是太差了,東西總隨手亂丟,難怪不願意換鐘點清潔工,這麼丟臉的事還是不要讓太多人知道的好。

戴上口罩,閻秋天開始動手整理,應該清洗的髒衣服丟進洗月兌烘滾筒洗衣機,每個房間的被單、床罩換下來,在一旁候著,等候下一批清洗。接著打包垃圾擺在玄關,待離開時帶到樓下,然後刷刷洗洗,從廁所開始,到房間,再到廚房。

此時衣服不但洗好了,也烘干了,先收進籃子,接下來清洗被單、床罩,她隨即轉移陣地到客廳,用吸塵器清理角落的縫隙,最後是擦地板。

做家事的時候,她一定要听音樂,可是戴耳機听音樂很容易出問題,譬如此刻忽然有人站在她面前,若不是正面撞見,她根本不知道屋內有人。

閻秋天驚恐的拍了拍胸口,瞪著這張見面次數屈指可數,卻一刻也不曾忘記的冰塊臉。「你……你干麼站在那里嚇人?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嗎?」

「不是我站在這里嚇人,是你……」

他雙手分別指著左右耳,示意她還戴著耳機,她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連忙取下耳機塞進牛仔褲的口袋,對他尷尬的一笑。

「機車……夏先生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回家?」好險,她差一點糗大了,如果叫他「機車先生」,不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那張酷臉應該會扭曲變形吧……可惜她不敢挑戰,無緣瞧上一眼。

「我不能回來嗎?」夏祈風隨手將西裝外套和公事包扔在沙發上,走向開放式廚房。

「不不不,這是你家,當然什麼時候回來都可以。」她忍不住對著他隨手亂丟的東西皺眉。真想叫他出去,等她完成工作再回來。

「你要不要來一杯咖啡?」

回過神來,閻秋天受寵若驚的搖頭回絕。

「嗯,那你忙吧。」

她點頭,很樂意將他當成隱形人,注意力回到手上的工作。從早上九點開始工作到現在將近四個小時,她累壞了,擦完地之後還要折衣服,再把清洗烘好的床罩被單套回去,當然沒有間工夫理會他。

終于忙完了,她伸個懶腰舒展筋骨,取下口罩,聞到了咖啡的香氣,猛然想起屋里還有另外一個人,趕緊將口罩戴回去,回到客廳。

看到他優雅的端著咖啡,半倚著通往露台的拉門,目光眺望著遠方,全身散發一股孤冷憂傷的味道,閻秋天微微一怔。這畫面宛如一幅畫,蒼涼得教人心疼……

打了一個寒顫,她連忙甩去莫名涌上心頭的感覺,清了清嗓子道︰「對不起,我的工作完成了,鑰匙直接給你嗎?」

夏祈風不疾不徐的轉身面對她,「鑰匙交給我就可以了,今天的工資我還是放在管理員那邊,你再找他簽收。」

她從口袋取出鑰匙放在茶幾上,有禮的欠身道︰「我告辭了。」

「等一下,可以請你坐下來說幾句話嗎?」他率先走到沙發坐下,將手上的咖啡放在茶幾上。

「嗄?」

「請坐,我有一件事想請閻小姐幫忙。」

她走過去坐下來。「什麼事?」

「我想請你固定來這里打掃,一個禮拜一次。」

「一個禮拜一次?」她從來沒想過兼差會變成正職。

「過去我老家都會不定期派固定幫佣過來打掃,這半年我經常往來世界各地,也都是由她負責打掃這里,可是最近她摔傷了腳,回鄉下休養,連老家的打掃都交給鐘點清潔工,所以……我想這里還是麻煩你。」

原來如此,這半年他消失是因為他人根本不在台灣。略一思忖,閻秋天婉轉的表示,「這份工作對我來說只是兼差,而我現在不需要了。」

「我願意提供更高的工資,你不是很需要錢嗎?」

前半句她還明白,後半句她可就不懂了,只能困惑的眨著眼楮。

「現在生活支出越來越重,你的負擔又比別人多一倍,應該很需要錢。」

比別人多一倍?半晌,她總算明白此話含意。在他眼中,她沒有老公,又得養個孩子,負擔確實比別人多一倍,可是事實上,她是單身貴族,因為父母都還在工作,用不著她奉養,她的荷包可以說是滿滿滿。

「一個禮拜一次,花不了你多少時間,你在這里也做得挺得心應手的,就請你幫個忙吧。」他很誠心拜托她。

閻秋天靦一笑,雖然不能大大方方擺月兌單親媽媽的身分,但她至少可以澄清一件事。

「我想你恐怕誤會了,我並不缺錢。雖然我不懂得投資,倒還懂得理財,賺十塊錢,最多花五塊錢,從來都不會入不敷出,身上還小有積蓄,用不著辛苦兼差賺錢。」

「錢永遠不嫌多,只要一個禮拜一次,你可以自由選擇工作時間。」

這話還真是讓人無法反駁,當然沒有人會嫌錢多。

「你的正職是什麼?」

「我是糕點師傅。」

在外人看來,她好像在母親經營的咖啡館當個打雜的,事實上,她是在網上賣客制化生日蛋糕,一天限量七個,一個禮拜工作五天,心血來潮或特殊日子就做巧克力和手工餅干在店里販售。

至于蛋糕森林販賣的蛋糕,全部出自于母親之手,因為她無法容忍人家說——「青出于藍,更勝于藍。」

「工作時間不長吧。」

「是啊。」一天做七個蛋糕確實不需要花太多時間,至于咖啡館的工作想要偷懶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母親太精明了,不打雜,就別想領到薪水,她在母親那里賺到的零用錢跟店里的工讀生差不了多少。

「既然工時不長,挪出半天時間來這里打掃應該不困難。」

確實不困難,可是,她怎麼有一種被一步一步帶進陷阱的感覺?

「這件事情就這麼說定了,以後這里就麻煩閻小姐了。」

丙然!咚的一聲,她已經掉到人家挖好的坑里。「那個……我……」

「閻小姐在工資方面有要求嗎?」

「沒有,現在的工資就夠了,可我——」

「謝謝你。」他輕巧的打斷她,伸手拿起茶幾上的鑰匙,同時站起身,走過去拿起西裝外套和公事包,接著對她行個禮。「不好意思,晚上有個餐會,有一些事情必須處理,不耽誤你的時間,我先進去了。」

若非口罩遮住還張開的嘴巴,她現在看起來一定呆頭呆腦,笨得讓人想搖頭嘆氣……這是演哪一出戲?她明明恨不得跟這份兼差劃清界線,怎會變成這個樣子?

事隔三天,閻秋天還在懊惱自己為什麼不知不覺就「答應」他了?如他所言,一個禮拜挪出半天時間去那里工作不困難,再說兩人沒什麼接觸的機會,不需要擔心一時失言抖出真相,可是,做錯事的人總是擺月兌不了心虛,她心里真的很不安。

若哪天他發現她不是單親媽媽,他會不會叫她把先前的工資吐出來?

不對,她又不是沒做事,況且她一直用真實姓名,若是有錯,也只能說她巧妙的讓他誤以為自己是單親媽媽,不過這會不會變成詐欺行為啊?

她苦惱的敲了敲腦袋瓜。真是糟糕,現在才發現自己一點法律常識都沒有。

叮叮當當……風鈴聲響起,店里來了客人,可是閻秋天連抬頭看上一眼的動力都沒有。通常過了下午兩點,店里就少有客人上門,蛋糕森林美其名是賣蛋糕和咖啡,事實上主攻早餐和午餐,客源大多是附近的住戶及不遠處國小的師生家長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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