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都知道,她這個嚴家媳婦當得太輕松了,不但用不著跟長輩們住同一個屋檐下,除了除夕圍爐這種團圓的日子,一個月更只要回夫家一趟,偶爾遇到長輩們出國不在家,這一趟就可以取消,算起來,一年回夫家的次數不超過十根手指,相信台灣一半以上的媳婦听到她的情況,都會羨慕死了。
令人羨慕的還不只是如此,其實每一次回嚴家,夫妻兩個只要陪長輩們泡茶聊天,再下幾盤棋就行,看在外人眼中,會覺得她不是這家的媳婦,而是邀請來的貴客。
太愜意了,久而久之,回夫家做好媳婦的本分也就不當一回事,甚至以為日子會永遠這麼過下去,直到她跟嚴朔結束夫妻關系。
她知道人不能在安逸的環境中失去危機意識,可是,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還好她口中的茶剛剛從喉嚨咽下,要不,她已經噴濕了所有的人。
「爺爺怎麼突然要我們搬回來住?」嚴朔問出喬之容心里的大問號。
沒錯,真的是太突然了,辭職都要提早一個月告知,但這事連一點風聲都沒有,就要他們一個禮拜後搬回來,這太說不過去了。
「容丫頭大學畢業了,接下來應該養好身體為嚴家添後,位在家里,胡嫂可以炖補品幫地調養身子,生了孩子,也有人幫忙照顧。」嚴老爺子的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前面的棋盤,好像完全沒有察覺他的一白話擾得人心大亂。
女人結婚後,當然逃進不了生孩子的問題,可是,她不過二十二歲,有必要這麼著急嗎?
「爺爺是想就近監督我們嗎?這樣壓力很大。」嚴朔的口氣很輕松,實在不像正面臨壓力的樣子。
「沒有壓力,我想在死前抱到曾孫子的願望就不能實現了。」
壓力太大才會生不出孩子!喬之容心急如焚,可是又不敢插嘴。
「爺爺是在質疑我的生育能力,還是在質疑我的努力程度?」
咳!喬之容被口水哈到了,如果不是及時搗住嘴巴,這對爺孫恐怕會有志一同的將目光轉向她。這到底是什麼情況?爺爺不避偉在孫媳婦面前討論這種問題,那就算了,嚴朔怎麼也煞有其事的跟著湊熱同?
嚴老爺子終于擱下面前的棋局,專心跟他們兩個周旋。「現在年輕人不想太早有孩子,各種避孕花招都用上了,有點壓力,你們才會想著如何懷孕,不會只想著如何進孕。」
「我希望在有體力的時候跟兒子去打籃球。」這不就表示他急著當爸爸嗎?是啊,總不能等白發蒼蒼了,再牽著孩子的手去動物園吧。
丙然是他的孫子!嚴老爺子超滿意的點點頭。「這就對了,現在年輕人老想著多玩幾年,等到有心教養下一代了,不見得生得出孩子,到時體力也不行了。想想看,一頭白發牽著孩子的手去上小學,人家還以為是隔代教養。」
她覺得自己快暈倒了,他們會不會越扯越遠?
「爺爺用不著擔心我們的問題,這種事絕對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你們結婚四年了,如果沒有遵孕,我早該有曾孫可以抱了。」
「我必須考慮小容的情況,權著肚子去學校上課很辛苦。」
「這個我可以理解,所以現在你們要快一點趕上進度。」
她又不是要考試,干麼趕進度?
「即使我們不住這里,爺爺明年還是可以抱到曾孫。」
「生孩子是很辛苦的事,身體一定要養好,還是搬回家里住。」
「我會請個佣人專門照顧她的飲食。」
「我只相信胡嫂,你母親就是靠她調養身子,你和楓丫頭才會那麼健康。」
「若是由胡嫂調養小容的身體,當然很好,可是住在這里,小容有壓力。」
她的額頭在冒冷汗了,他干麼扯到她頭上?
「容丫頭不想跟爺爺和公婆住嗎?」嚴老爺子看起來和藹可親,可是在喬之容的眼中,總覺得笑里藏了刀,如果她回答不想,以後她在這里可能會變成灰姑娘,她當然不會傻得跟自己過不去,不過,也不想違背自己的真心說「想」。
「……這里離公司太遠了,嚴朔上班會不會不方便?」他把問題丟給她,她再把問題丟回去,這是「禮尚往來」。
「不過是提早半小時出門,他五點就起床了,半小時應該不會影響到他的睡眠。」嚴老爺子用目光詢問嚴朔,示意他說句話附和一下。
「我本來就是習慣提早迸會司的人,六點或七點出門都無所謂。」
這種時候他不幫她的忙就算了,怎麼可以站在「敵營」當拉拉隊?
「容丫頭,爺爺知道跟長輩們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多少會有壓力,可是我們一個比一個還忙,除了早餐和假日,你還不見得有機會跟我們坐下來聊天,待在這兒跟市區的公寓一樣自由,不會有人管你,用不著擔心。」
她從來不擔心自由的問題,這一點看嚴楓就知道了,成天像匹野馬不見人影,也不曾听他們貴備她。喬家是重男輕女,嚴家卻是重男寵女。男人在嚴家代表的是家族責任,女人在嚴家代表的是掌上明珠。
住在這里,除了不好意思成天搞自閉的窩在房里,她想要繼續原來的生活模式絕對沒有問題,只是晚上……怎麼辦?她悄悄的向嚴朔求救,可是他仿佛沒瞧見,一副此刻討論的事跟他完全沒有關系的樣子。
「如果楓丫頭知道你們要搬回來,肯定開心死了。」
算了吧,嚴楓已經進入「京嚴集團」工作,下班之後又有一大堆交際應酬,哪會在乎她們是不是住在同一個屋檐下?
見她沒有反應,嚴老爺子開心的拍手道︰「好了,我們就這麼說定了,你們今天回去整理行李,明天就搬回來。」
她真的認命了嗎?當然不,即使她只擁有短短的二十四小時,在一切沒有變成事實之前,任何事都有翻轉的機會,問題在于如何翻轉。她這個外來的媳婦根本沒有說不的權利,嚴朔就不同了,如果他堅持不要,爺爺終究會屈服。
回家的路上,她就迫不及待問他,「你真的要搬回家嗎?」他斜睨她一眼,反問︰「為什麼不呢?」
她一時之間呆住了,還以為他是因為不想跟爺爺爭執,不得不順服,可是現在的情況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難道他想搬回去?搬回去,他們就要像一般的夫妻一樣,他不知道嗎?
「為什麼不說話?有什麼不能搬回家的理由嗎?」
許久,她總算找到理由了。「我母親現在還住在我們家。」
「她想在那里住多久都沒關系,留一把鑰匙給岳母就好了。」
「……搬回家,我們晚上就必須睡在同一張床上。」
「難道我們現在不是睡在同一張床上嗎?」
對哦,因為母親住在他們家,他們不得不安分的當一對同床共眠的夫妻。
他將車子駛向路邊停下,似笑非笑的對她挑了挑眉。「你在擔心什麼?」
「擔心什麼……我哪有擔心什麼?」是啊,她擔心什麼?難道以為那天晚上的事還會發生嗎?當然不是,又不是喝醉酒,他應該不會讓那種事再次發生……他不會,可是她的心卻下自覺的充滿「期待」。
這兩天他們兩個被迫同床共眠,他總是比她晚上來。這原本是好事,她可以像往常一樣當作自己獨眠,可是情況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獨自躺在床上,她沒有松了一口氣,反而不時留意房間動靜,記掛著「嚴朔何對會回房睡覺」,仿佛在期待什麼事情發生似的。
她在期待他撲過來嗎?不,真正令她耿耿于懷的是——若他撲過來,她如何反應?發生一次可以推說意外,再來一次,她就很難找到借口撇得一千二淨,既然如此,她誓死反抗到底就好了啊……是啊,但,她對自己沒有信心。回想那天晚上,如果她真的有過逃離的念頭,那件事就絕對不會發生。
他戲諳的勾唇一笑。「若非你自願,我不會踫你一根寒毛。」
嬌顏染紅了,她像是被人家遠著做壞事的孩子,又急又羞。「我……我才不是在煩惱這種事!」
「是嗎?我會錯意了嗎?」
「……我不會老想著那些不正經的事。」真的好丟臉,她竟然說謊。
「這怎麼會是不正經的事?」
「……總之,我不會想那種事,我也知道你是正人君子。」
「我是正人君子嗎?這一點我可不敢保證,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我沒有強迫女人的壞習慣,不過,你會不會忍不住撲過來?」他故意調皮的對她眨了眨眼楮,她原本已經紅通通的臉兒更羞了,那天晚上的事瞬間又涌進腦海。
「我……這太好笑了,我才不會做那種事。」
「這很難說,秀色可餐。」他抬起下巴,四十五度,帥得很傲慢。
她頓對傻住了,「秀色可餐」這四個字競然會出自他的嘴巴,真的很搞笑,可是她笑不出來。
「女人看到我都會忍不住撲過來。」沒想到有一天他必須拿這種令自己皺眉的事倍出來「炫耀」。
還記得他剛剛進入公司時,經常會有女人在他面前上演跌倒記和暈倒記,然後往他身上一撲,當下他只會說︰「鞋子不要穿太高了。」因為他無法理解,女人為什麼老愛穿高跟鞋?上玻已經很累了,還穿那麼高的鞋子折磨自己的腳,這不是很傻嗎?後來,他知道自己鬧了笑話,經下屬暗示,方知這些舉動稱之為「投懷送抱」。
「我不是那些女人。」她不介意跟其他女人比較,但若是跟一些亂七八糟的女人相提並論,這種感覺真的很不舒服。
「你在吃醋嗎?」
「吃醋……我才沒有吃醋!」可是,為什麼會有一種心虛的感覺?她在他眼中跟一般女人沒什麼兩樣,這確實讓人不愉快,因為沒有一個女人喜歡當個普通女人,尤其在丈夫眼中,不過,一個隨時會離棄她的丈夫,根本沒必要在乎……難道她真的在吃醋嗎?
「吃點醋也沒什麼不好,吃醋有益健康。」
「我說沒有就沒有。」她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說話的口氣像個鬧別扭的小女孩。
他笑而不語。
她懊惱的一瞪。「你笑什麼?」
看了她一會兒,他輕輕柔柔的說道︰「你現在的樣子真可愛。」
這句話听起來好像是——你吃醋的樣子真可愛……她的臉兒又爆紅了,素性閉上嘴巴,目光直視前方,以免說得越多,錯得越多。
嚴朔心情愉快的重新開車上路,老婆知道吃醋了,接下來就可以期待她對外公開他們的關系。
沒關系,要搬就搬,他們已經同床共眠了,住在哪里都無所謂,可是……
喬之容咽了一口口水,這個情況早就在她的預料中了,睡覺又不可能一個姿勢到天亮,一個翻身,很可能就會發生令人臉紅心跳的「面對面」。再說,她又不是沒看過他的,也知道他是一個有肌肉又健壯的男人。可是,面對這一刻,怎麼還像個不經人世的小女孩?
冷靜下來,轉身背對他,就看不見那片令人遐想的胸膛,而她就可以繼續睡覺。不過,眼楮才剛剛閉上,他就貼上來了,沒有緊密的貼在一起,可是卻清楚的感覺到自他肌膚散發出來的熱度。
見他舉止溫文優雅,還以為他連睡覺都很紳士,沒想到,他有這種特別的堵好——喜歡「無構無束」的睡覺,這會兒他願意穿上睡褲,是因為考慮到她……這一點她應該感到安慰,要不,難保她在半睡半醒中不會對他起了色心,情不自禁的撲過去,這豈不是被他說中了?
不對!她伸手敲了敲腦袋瓜,怎麼可以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呢?她又不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動物,連主動吻他的勇氣都沒有,怎麼可能放蕩的撲過去將他吃干抹淨?
是啊,她應該對自己有信心,不過,還是需要做一點預防措施。
她開始輕輕移向來邊,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努力朝讓自己「睡著」的目標前進,可是他的手卻突然一伸,勾住她的腰,這一次真的是不分你和我,密不透風的貼在一起……這算不算毀了「不會踫她一根寒毛」的約定?
她悲慘的發出申吟,這教她怎麼睡覺?
一夜無眠的結果,隔天一早當然是頂著一對熊貓眼,不對還會打一下哈欠,當然,她很克制,當著全家人面前,尤其是用餐時間,總不好意思把嘴巴張那麼大。
「容丫頭,昨天晚上嚴朔沒有讓你睡覺?」嚴老爺子在安靜的早餐桌上丟下一穎讓大伙兒瞬間活力十足的炸彈。
轟!她變成一顆紅西紅柿了,可惜沒辦法像西紅柿一樣小到不引人注意。
「是她自個兒不想睡覺,可不是我纏著她哦。」嚴朔的聲音輕輕淡淡,沒有高低起伙的侍緒摻雜,可是落在眾人耳中,好像有那麼一點無奈。
這個意思听起來好像是,她硬要跟他那個那個,他不得不委屈自己配合她……她要不要直接一頭撞牆以示清白?
「老婆不想睡覺,當老公的要偷笑。」
「我不明白爺爺的意思。」
「如果不愛你,睡覺的時候,只會想著如何將你踢到床下;愛你,她連睡夢中都緊緊抱著你不放。」嚴老爺子似乎想起往事,臉上帶著回憶般的笑容。
「原來如此啊。」他若有心似無意的譽了身邊的女人一眼。
他千麼看她?明明昨晚連睡夢中都緊緊抱著人家不放的人是他,又不是她。
「睡覺的時候抱在一起,多不舒服啊,我一定受不了。」嚴楓一臉控訴的瞪著好友,太過分了,他們的感情已經進展到一夜纏綿到天亮了,競然連一聲招呼都沒打,害她老是提心吊膽,不知道他們何時會跑去戶玫事務所解除夫妻關系。不過,這下總算可以安心了,她可不希望其他女人當她嫂子。
「你這個傻丫頭,那是因為你還沒遇到想成天抱在一起的人。」
嚴楓不以為然的冷哼一聲。「睡覺的時候我喜歡翻過來翻過去,如果人家抱著我,我只會覺得快童息,絕對無法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