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這是梁心倫小姐,她將從今日起加入我們樂團。」
初到愛悅基金會交響樂團的第一天,陸團長將她介紹給樂團其它的團員。
「大家好!從今天開始,我們將一起練習、一起演出,希望以後大家能夠好好相處,以音樂共同交流,一同演奏出全世界最美好的樂章。」
梁心倫誠摯地說完,微笑著向大家鞠躬行禮。
周遭響起稀稀落落的掌聲,現場的反應不怎麼熱絡,大家看她的眼神更奇怪,好像她是擅自闖入的陌生人。
梁心倫有些尷尬,心里也覺得奇怪。
是大家不善于與新朋友交際,還是本來就有藝術家特有的怪脾氣?還是……有其它她不曉得的原因?
陸團長接著又說︰「還有另一件事要宣布,就是往後樂團的首席就由心倫來擔任,大家好好培養默契,互相配合。」
此話一出,現場一片嘩然。
「團長,不公平!」立刻有人出聲抗議︰「論資歷、論技巧,沛瑞都比她強,首席小提琴手應該是沛瑞,為什麼是她?」
大家的目光落在一名瘦高的女子身上,梁心倫心想,她應該就是大家口中的沛瑞。
「沛瑞確實是個很優秀的小提琴手,但心倫有其他沛瑞所沒有的優點,她的加入,將會為我們樂團帶來新的氣象。」
大家顯然無法接受陸團長的解釋,現場仍不斷響起不平的竊竊私語聲。
「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大家先休息十分鐘,稍後開始今天的練習。」
陸團長離開後,大家立即圍在一起竊竊私語,打量的視線紛紛掃向梁心倫,像火焰般灼人的目光,好像要將她瞪穿。
梁心倫被瞧得渾身不自在,尷尬地對大家笑笑,隨即轉身離開,追著陸團長的腳步而去。
「陸團長?」
她看見他走進辦公室,便停在門外輕喊。
「是心倫嗎?進來吧!」
等她走進來,他立刻問︰「有什麼問題嗎?」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剛才……」
「你想問大家的反應是嗎?」陸團長點了根煙,道︰「你別太在意,他們只是一時還不習慣由新人擔任首席的位置,等大家適應了,就不會再有這種情況了。」
「但是……我只是剛加入的新人,而且絲毫沒有交響樂團的演奏經驗,一入團就讓我擔任首席小提琴手的重要職務,是不是有點不恰當?」
連梁心倫都怕毫無經驗的自己會無法勝任,也難怪大家心里不平。
「那是大家不了解你的音樂水平,當他們了解之後,就會明白我的決定是正確的。至于你,就算不相信自己,也該相信我,我從來不會看錯人,你正是我們樂團最合適的首席小提琴手人選。」
「可是我……」她還是覺得很不安。
「放心吧!不要還沒嘗試就先否定自己,除非你完全沒有努力的上進心,否則將來你的表現,連你自己都會大吃一驚。」
「是嗎?」梁心倫頓時覺得很慚愧,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能夠如此信任她,而她卻不能相信自己。
「對不起,我不會再問這種問題了,我會好好努力的。」
「你能明白就好,你是我們樂團未來的希望,我們不能失去你,好好努力!」
「我會的。」梁心倫胸口和眼眶都在發熱,除了努力之外,她還能怎麼回報他呢?
「那你先去休息吧,等會兒馬上開始第一次的練習。」
「好的。那我先出去了。」
梁心倫心想他可能還有事要忙,微微鞠了個躬,便趕忙退出他的辦公室。
她走後,陸團長沉思了會兒,捻熄香煙,拿起桌上的電話,撥出一個號碼。
沒多久,電話通了。
「您好。我是愛悅基金會交響樂團的陸團長,我已經依照約定,讓梁心倫加入樂團了。」陸團長報告道。
「很好。那麼我也會依照約定,資助樂團的一切開銷。」電話那頭的人道。
「謝謝您。」陸團長低聲道謝。
「至于梁心倫……我想不用我多吩咐,你也應該知道往後該怎麼做吧?」
「是的,我會多多照應她的。資金的事,就煩請您多多幫助了。」
「你果然是聰明人。資金的事你不必擔心,我說到做到,有其它問題隨時通知我。」
幣斷電話後,陸團長在辦公室又坐了會兒,才起身朝練習室走去。
而在他開門之前,有道慌張的人影,急急忙忙溜向安全門,以避免被他發現。
等他離開後,那人才走出來,怔怔望著他的背影。
原來如此……
「好了,現在開始練習!」
陸團長走進練習室,擊掌要大家集合。
還在交頭接耳的團員這才停止交談,不情不願地走向前頭,看得出來是有許多不滿。
但陸團長好像毫無所覺,徑自分配位置以及交代注意事項。
「今天要練習的是貝多芬A大調第七號交響曲第一樂章,大家各就各位。」
團員們雖然對于團長的決定有所不滿,但在這時候還是很敬業地立即就定位,擺好演奏的架勢。
梁心倫因為是第一次加入排練,不知道該站哪里才好,顯得有些手忙腳亂,陸團長便把她帶到最前方的位置。
當然這又引發大家不滿的情緒,四周再度響起竊竊私語聲。
「你們好,請多多指教。」她站定位後,朝左右兩邊的團員微笑。
但他們冷哼了聲,各自把頭撇開。
梁心倫有點難過,不過想到剛才團長的鼓勵,她決定忽視這些不友善的對待,專心拉好自己的琴。
「心倫,你初來乍到,大家還不了解你的琴藝,你先拉一首曲子給大家听。」陸團長忽然道。
「啊?現在嗎?」突然被點名,梁心倫愣了一下。
「對,什麼曲子都行,你可以拉自己最喜歡的曲子,讓大家了解一下你的音樂水平。」
陸團長說完,周遭那些不友善的注視,頓時變成看好戲的目光。
他們訕笑的眼神好像在說︰我們倒要看看你多有本事!
「啊……好。」
知道大家絕對會以更嚴苛的便準來審核她,梁心倫緊張得手心開始出汗,但她不願就此被打倒。
要是她在這一刻失誤,往後更別想扭轉大家對她的負面印象,所以她很謹慎地選擇曲目。
想了想,她選了自己最喜愛的曲子——聖桑的天鵝。
這是當初她與闕御堂的定情曲,一直是她非常喜愛的曲子,也經常練習演奏,所以才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它。
她深吸口氣,將小提琴架在肩上,閉上眼,回想與闕御堂相識的那一晚,不由得露出甜甜的微笑,以當時的心情,虔誠地拉動琴弦。
當她拉出第一道旋律時,那些目光里還充滿訕笑,但是當她拉到第二小節時,有些目光變了,從不屑、恥笑轉變成為驚訝。
到了第三小節時,幾乎所有注視她的目光都充滿訝異與不信,等到她將曲子拉完,全場突然一片寂靜。
沒人拍手但也沒人嘲笑,大家都呆呆看著她,久久說不出話來。
「對不起,拉得不好,請大家見諒。」
梁心倫認為一定是她演奏得很糟,大家才會有這種反應,頓時尷尬地低下頭。
這時,第一道掌聲響起,陸團長大聲鼓掌喝彩。「表現得非常好,心倫!」
他轉向眾人,一一審視大家的目光,原本不滿的眼眸,此刻全都回避他的眼神,因為羞愧而不敢直視他。
「相信大家應該都已經了解,為什麼我會指定心倫擔任首席小提琴手的位置。好了,選擇開始練習七號交響曲……」
接著正式開始今天的練習。
練習結束後,大伙兒還是沒有多理會梁心倫,仿佛她不存在似的,各自說笑著離開了。
當梁心倫到置物櫃去拿包包準備回家時,有個人緩緩靠近她。「你的琴藝很好。」
「咦?」
他轉頭一看,是剛才練習時坐在她旁邊的女孩,也是小提琴手。
「你拉得很好,我很佩服。」那女孩道。
這是樂團里除了陸團長之外,第一個開口跟她說話的人,梁心倫非常高興。’沒、沒有啦。大家才真的很棒,交響樂的團員果然完全不一樣。」
那女孩笑了。」我叫杜和雅,希望以後我們能夠和平相處,互相切磋琴藝。」
「我也是。相信我們一定可以成為好朋友的。」
「那麼,明天見。」杜和雅又對她笑了笑,才轉身離開。
梁心倫望著她的背影,逐漸露出笑容。終于,交到第一個朋友了!
樂團真的太棒了,這里有許多愛好音樂的朋友,她希望能夠一直留在這里,和大家一起練習、共同演出。她真的真的這麼希望!
一開始加入樂團時,只有杜和雅一個人會來找她說話。接著出現第二個,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找她說話……
大概是感受到她的真誠與和善,也折服于她的琴藝,原本排斥她的團員,慢慢地會主動與她攀談,甚至大家在練習結束後,也會邀她一塊去吃東西。
加入樂團半個月了,現在已經不再有人公開排斥她,雖然完全不理她、不跟她說話的還是大有人在,但是氣氛已經比她剛來的第一天好太多了。終于慢慢融入樂團里,成為大家真正的伙伴,她比什麼都開心,也很珍惜這難得的機會,努力求進步、求表現,讓大家更認同她。
但是,在她進入樂團的第三個禮拜,卻發生一件她怎麼也想不到的事,讓她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笨的笨蛋,竟被人如此戲耍欺騙!
這天的休息時間,梁心倫從洗手間走出來,正巧看見陸團長從前走過,「啊,陸……」她心想自己有好一陣子沒跟他私下聊聊了,便想叫住他,稍微聊一聊。
但他完全沒听見,繼續向偏僻的樓梯間走去。
「陸團長……」不知情的她跟了過去,才訝然發現有人在樓梯間等他。她趕緊將身體縮回牆後,免得被他們發現,以為她故意跟蹤偷听。還是趁著沒有被發現前快走吧!
她這麼想著,舉步正想離開時,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自主停下腳步。
「你到底為什麼要讓梁心倫擔任首席小提琴手?」
這聲音是……梁心倫覺得那聲音很耳熟,悄悄探出頭一看是盧沛瑞!直到現在,她還不曾跟她說過一句話。
「理由我已經解釋過很多遍了。」陸團長有點煩躁地道。
「但我沒辦法認同!論樂團的資歷,我比她深,論技巧我也不比她差,況且我還是你的女朋友,你卻偏偏提拔她,教我怎麼能平衡?!」
哇,原來她早陸團長的女朋友?梁心倫睜大眼楮。他們是為了她吵架?梁心倫頓滿心歉疚,但她真的不是有意的。
「我自有我的道理。」陸團長有些無奈地說。
「我知道你所謂的道理是什麼,因為你收了人家的錢,是吧?」盧沛瑞高聲質問。
「你在胡說什麼?!你從哪听來的?」陸團長一臉緊張地大叫。
陸團長收人家的錢?!梁心倫也嚇一跳。怎麼回事啊?
因為想知道真相,所以原本該走的她,忍不住又繼續听下去。
「不用瞞我了,我听到你和別人說電話!我是不知道你打電話給誰,但是我知道他損款給樂團,而你則安排梁心倫進入我們樂團。」
「你……你怎麼可恥可以偷听呢!」陸團長無奈又苦惱地道︰「就算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呢?我也不願意如此啊,但若是再無贊助者,我們樂團就要被近解散了,我能有其它選擇嗎?如果是你,你忍心看我們樂團分崩離析嗎?」
「所以說,真的有人拿錢買走我的位置?這是你們和利益交換嗎?」
「你別亂說話,事情不是那樣的!」「
樂團里誰都知道,首席的位置本該是我的,而梁心倫一來,竟莫名其妙奪走屬于我的位置,原來是因為如此啊。」盧沛瑞嘲諷地冷笑。
「你別再胡說了!我說過,不是那樣的。」
「不是那樣,是怎麼樣呢?你說啊。」
「這……我不能說!」
「為什麼不能說?我偏要你說!我告訴我我要知道……」
他們還在爭論不休,而梁心倫已經難過到听不下去了。她渾渾噩噩地走開,難以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事實。
原來她能夠加入樂團而且還是首席的位置,不是因為她有實力,更不是因為運氣好,而是有人暗地里花錢買通的。是誰?是誰會這麼做?
「是他!」根本不需要深思,她也猜得出誰是莫後的那只黑手。唯有他,才有如此龍厚的資金,也唯有他,才有這種左右他人的霸氣與本事。
她傷心透頂,覺得羞辱到了極點。
她在餐廳里演奏,真的讓他如此丟臉嗎?機關算盡,不擇手段,就是要逼她離開餐廳,而今甚至用錢買通陸團長,誘惑她辭掉工作加入樂團。不知情的自己,是那麼高興地加入樂團,滿心以為自己的琴藝受到肯定,沒想到……一切全是假的!這些都是他的計謀,都是他為了自己的私心,用金錢設下的大圈套!
梁心倫覺得很荒謬,怎麼有人為了怕丟面子而這樣算計別人?她實在很想笑,但淚水卻像斷線的珍珠,莫名其妙不斷地往下流,怎麼都停不住。她想用手去擋,但去擋不住,淚水把她的臉膀都浸濕了。
「笨蛋……」她用手抹去淚水,語調哽咽地罵自己。「我真是個笨蛋!為什麼還愛他呢?我為什麼還愛他呢?真是笨啊……」